不,那不仅仅是水流,而是一片寂静又动态的海洋。
“暗蚀”并非晦暗得恐怖的场景,相反,就像是明明灭灭的光带,沉淀着无数璀璨的光华的东西,犹如发光星辰的碎屑,又如同纵横交错的射线,灿烂到了极点。
当极星游鱼庞大身体本身散发出的特殊能量,与太空相互作用,生成的强烈放射反应就是暗蚀。
它会无差别吞噬接触到的一切,犹如巨型的辗压机将一切物质都粉碎!
猝不及防撞上这东西,且在意识到自己陷入什么麻烦的时候,下一刻“盗火者”就开了火。
“掉头!不要靠近!!”
身后的运输舰毫无作用,只能飞快逃离到安全地带,“盗火者”的指挥官不太冷静地下达一个个且战且撤退的指令:“T56注意攻击角度!不要瞄准游鱼本体!”
“右舷暂时保持解体状态!继续提升防护罩强度!!”
“白痴!切割完毕就撤!”
“G区马上报告受损情况……”
相对于能在宇宙中自由活动的异种,人类与其先天就存在极大的差距。
作为地面生物的人类,生来就没有适应太空的特性,即便是那些依靠精神力短暂获得规避太空影响的能力者,也受到了太大的限制。
人类能凭借科技的发展创造出杀伤性极大的星舰,亦配置有极其可怖的超能武器,但面对着那些星球般巨大而坚实、又具备活物灵敏与智慧的异种生命,还是会觉得无比棘手。
只能说,除了长期盘踞在边境,与异种打得你死我活因而对之极为熟识的白狮军团,即使是凯撒军团,对于战线对面的情况,了解都不是很详尽,更别提群星联邦中的其他势力了。
至少对于柯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陡然遭遇这些个意料之外的东西也得麻爪。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极星游鱼的迁徙轨道!”“窃火者”的指挥官头痛欲裂,“这玩意儿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报告长官,”内部频道中闪烁着紧急查到的信息,“极星游鱼的原始迁徙轨道确实是在这个战场附近,三年一度,规模巨大,群星历前的记载中有一些观测记录,但因为这个种群大部分迁徙轨迹都在辉煌联盟,所以记载并不详细……可以证实的一点,白狮军团在边境建立防线之后——或者说边境大规模开战,各自建立堡垒并战事不断之后,它们已经改道了。”
也就是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本该改道的极星游鱼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迁徙路线上!
别说指挥官了,连参谋团都鸦雀无声。
“先别探究原因!先想想怎么搞定这些东西!”指挥官深吸一口气,“不能确定它们在这里的停留时间的话,那就先计算怎么绕过它们的方式!!”
就像蜜莉恩大人所说的那样,开战的动静太大,必然引起战线双方的注意,那么‘盗火者’竭力绕过白狮阵线悄然而来的目的就完全暴露,还会引动光辉联盟的警惕的关注——但目前的处境就尴尬在这里,他们挣扎并摆脱猝不及防下沾染的一点暗蚀,已经不小动静,要撼动这个族群并轰碎暗蚀,那就不是一炮两炮的事。
暗蚀作用下,空间不稳定,无法进行迁跃;既要绕过白狮的阵线,又要绕过堵路的游鱼,而且一旦绕开,就要寻找另外一条安全稳定又隐蔽的星航路线,那么是否能在协议规定的时期抵达,就是个未知数了。
指挥官脾气很坏,铁青着脸:“运气怎会如此之差?”
要说这个族群的其实不大,只有将近百头,相对于极星游鱼动则千头、万头的大家族来说,它确实不大。
但相对于人类的战舰来说,这种个体体积巨大的生物,已经密密麻麻填充了一大片星域,就算它们的本性再温驯,随身携带并铺展的暗蚀特质一个巨大的祸患。
“极星游鱼是智慧生物,可不可以沟通?”有参谋提议,“白狮的那位,不就曾经流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传闻吗?比如说正是因为她说服游鱼改道,才能在那个地方建成沃克兰姆。”
指挥官冷静摇头:“‘暴君’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成为参考。”
那些东西,一条就像一个星球,人类单独的生命构成与星球相比过分定位渺小,人确实能摧毁很多星球,但你能想象与一群星球谈判并且说服对方吗?
天知道“暴君”是怎么做到的!!
重新规划的路线没能完全推导成功,这片星域内的星图全是凯撒军团提供,“盗火者”很不熟悉,而且离开凯撒划定的路线,冒然进入未知航道,不但风险未知,耗时也必将远超预计。
指挥官叹气,转头问:“大人,能够联络到梅乐丝星吗?”
蜜莉恩摇头。
“盗火者”的星舰队伍在极星游鱼族群附近又逗留了小半个星际日,见实在没有办法在不接受暗蚀的前提下突破对方的封锁,又迟迟不能作出开火的决定,只能选择绕道。
蜜莉恩联络不到梅乐丝,倒是成功把消息汇报给后方大本营:“老板,出现意外必须改道,无法按时到达。”
柯氏目前的掌权人之一听完汇报也觉得头疼,尝试与梅乐丝沟通失败,只能转接某个军火商寡头。
外界的各种算计谋略一时无法传达到梅乐丝,就像外界也想象不到这时候的梅乐丝陷入与虫族的苦战。
一个“清道夫”种群能造成多大损耗,完全无法预计。
虫母确实无法在地心中生存,甚至它要离开地心,摆脱代谢物的束缚,的确耗费了很大的力量,至少它从太空中召还的部族,有近三分之二都折损在叫它离开地心这个过程上。
但它成功离开险境之后,立刻建立起巢穴,拼命吞噬旧部族补足自身,并孕育适应梅乐丝环境的新虫,这就给地表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凯撒留在梅乐丝星上的能力者本身数量有限,虽然都是战者,却并非穷究战斗的强者,更多的只是有能力者的身份却从事于其他行业的人,在纯粹的战斗拼杀方面,他们没有优势,伤亡也在所难免。
但阿黛尔是真的意外——中央星域这位红发大公爵着实强得有些过分了。
真的很过分!
阿黛尔几人收拾好东西搬进凯撒据点之后,她的关注点仍旧放在代谢物水平线下的能量矿上面,尤利安好像压根就没有想她帮忙对付虫族敌人,也不知是觉得她更大的作用应该发挥在地下,还是说觉得自己能够解决这个意外的麻烦不需要招惹她,这正合了阿黛尔的意,虫母对她深恶痛绝,她的精神力与虫母密切接触过,难保虫母不会认出仇敌来。
总归,他决定独自对抗“清道夫”,她当然不会自作主张非要插一手。
但是荧星矿那边也不用她太多的存在感,于是她照例养她的植物,唐亦步亦趋保护她,希娜在规避掉污染的麻烦之后,觉得不能浪费掉这种优势,趁着凯撒方面不反对,就与阿诺德一同下矿研究能量矿去了,美其名曰帮忙。
阿黛尔堪称是悠闲地围观地表的战争。
她亲自选的“清道夫”,清楚虫母的力量与族群的破坏力,在她的评估中,处在劣势的凯撒团队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焦头烂额,一方面生存的刺激会让他们加快工作效率,另一方面拖延的时间又足够叫她布局战场,但她也没预想到尤利安自身的强大,也没意料到他会如此胆大,直接深入虫母巢穴展开斩首行动!
而且这次战斗持续的时间太久,久到据点中的阿黛尔都感觉到了焦虑。
她没有布开精神力网络密切关注战场上的形势,避免引起尤利安的反感与虫族的打草惊蛇,她只能隐约觉察到虫母嘶吼时发出的肉耳无法收纳、仅凭着精神力才能微妙把握的频率,感受它的愤怒、痛苦、恨意。
当基地总控室的参谋找到阿黛尔,告知她梅乐丝星地心不稳定的射线波会提前半日爆发时,阿黛尔同意去找他们的长官。
尤利安原计划是在变天之前回来的,但现在音讯全无,糟糕的地象又将出现,如果他不在这个时间段脱身,那他就将陷入战斗与辐射的双重威胁。
……
尤利安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平复了一下意识海受到的冲击。
手指不自觉地痉挛,却死死抓在刀柄上,筋骨匀称的手指几乎嵌进金属之中,刀鞘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的防护服储备能量也已见底,而且面罩破碎,无法维持正常的氧气供给。
“清道夫”对于能量的敏感性本来就高,梅乐丝星上能量匮乏的现实让虫母编辑的基因更多地偏向于探测,因此这些虫子对于能量的贪求极其恐怖——斩首计划在潜入到一半时就宣告失败,面对这些虫子,只要动用精神力就难以掩藏踪迹,尤利安是能规避麻烦,但是他所带的下属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几乎是一路杀进来的,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虫族,如这颗星球的岩石般坚硬厚重,而那个虫母狡诈、残酷、多疑又怕死,尤利安并不惧正面交锋,甚至只要叫他找到虫母,他就能保证必杀,但是狡猾的虫母试图分化他的队伍,十人的小队,确定死亡四人,逃脱三人,另外两人被虫族掠走,生死不知,但他觉得虫母很有可能并不会杀死他们,而是拿来威胁他。
尤利安并未有丝毫退缩,既然都到了这里,他完全没想着放弃。
他没有卸下几近报废的防护服,而是修改模式转回到休眠状态,继续隐藏他的心跳与身体热量;他降低呼吸的频率,匿在岩石后面,慢慢地摩挲了一遍冷兵器的手柄,脑中大致回顾了一圈巢穴的地形图示,简单模拟了一圈路线,就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您还真是不信任指挥啊……’
脑袋里忽如其来的声音叫他的精神猛地一振。
他握刀的手刚提起来就停在原地,那瞬间因为被强行联结而生的反感还未成形,心脏的剧烈跳动就冲击了脑袋里所有的思绪。
他蓦然抬头,看到……一团精神细流?
那精神力软绵绵地飘过来,拉长身形,很快就给自己捏出了人形,正是阿黛尔的面貌。
大概因为是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姿态,所以难免带着单薄脆弱的虚幻感。
‘带上我,一切可要简单得多。’她说。
尤利安脸色一变,近乎恼怒地在意识海中低斥:‘你来做什么!精神力会被清道夫感知!’
‘不会哦,’她慢吞吞地说道,‘它们感知不到我的精神力。’
尤利安盯着她,脑袋又开始嗡嗡直响。
每每见她,这家伙身上奇怪的破绽总会多那么一点,但偏偏他无法解析那些矛盾之处,只会在他心间堆积更多的警惕与抗拒感;他已经竭力避免靠近她、被她影响,但有些东西偏偏不受控。
他不说话,阿黛尔歪了歪头,也没操着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而是平和地说:‘我能帮助你,尤利安。’
‘比方说,找到虫母。’
思维的交流速度极快,她的话语一句句刺激着他的大脑:‘虫母藏得极其隐蔽,至少存在两个假产巢,或许你的速度还赶不上虫母产卵孵化的速度来得快……我能让你悄无声息潜入巢穴深处,也能锁定虫母的位置。’
她总结:‘相信我一下?’
尤利安闭了闭眼:‘精神力凝成实质……你并不止恒星级。’
精神力离体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凝聚成人形。
她的精神力天生海量且狂暴,仅仅是辅助天赋的话还能说的通,但现在她所显露出来的强大……无解啊。
阿黛尔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小指挥呀,就是稍微多了那么点能力。’
‘晕血?’
‘晕人血,’她歪着头,解释:‘虫子没有血,只有灰褐色体-液。’
尤利安深吸一口气:‘晕爆炸?’
‘别叫我看到战场上的爆炸,我不太受得了。’她笑了笑,咽下后半句话,据不可靠统计,无论是模拟战还是实战,一旦出现大规模爆炸场面,她会“疯”得更厉害。
尤利安放弃跟她交流,觉得在这种关头质问探究的自己简直脑子有问题,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地过去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带路。’他烦躁道。
阿黛尔果断指路,虫母是否死亡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她知道,梅乐丝星外的航线已经被她堵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尤利安的强大还是叫她惊叹。
战者的等级划分不像指挥一样简单,精神力扩展范围就是划分依据,绝大多数指挥的精神力总量是稳定的,意味着其等级天生就固定,后天能成长的也微乎其微。
战者的精神力更具可塑性,其等级划分从F~S,每一次晋级都是在突破自我,精神力层次也是明显的递进状态。
比如说唐,作战能力极强,但要论等阶,他也只是介于A与S之间,远远地超过一般的A级战者,但又没有够到S级战者的精神力强度,而且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他很难突破S级的限制。
阿黛尔见过的人中,只有卡尔洛西是稳稳的超S级战者,恐怖的是,他的战者天赋与指挥天赋双重稳定,也就是说他的指挥等级也在同等的恒星之上,虽从未正式见过他出手,但他是唯一一个仅仅存在本身就会叫阿黛尔感到宇宙般宏伟浩瀚的人,明明卡尔洛西待她近乎和气与尊崇,但她在卡尔洛西面前一直乖得很,难说不是因为她惹不起。
其次就是几年前那位界法部队的巡守风葵,她应当也突破了一般的S级战者水平,但没有卡尔洛西那样深厚的底蕴,两者之间还存在着清晰的差距;当然,白狮军团的标准S级战者也不少,就算是她的青鸟部队也有数位,或许是因为阿黛尔本身的精神力层次已经在人类巅峰,她的指挥天赋拥有位阶的太高,她面对S级战者的时候,也依然能以微妙的俯视态度去看待。
只是那种强大得甚至溢出他们生命形态的能量,难免会叫阿黛尔都感到惊奇。
尤利安毋庸置疑很强,但他藏得太好,就像阿黛尔最初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天赋竟会具备雷电有关的特性一样。
只能说,以貌取人多半会看走眼,就像别人看她。
当阿黛尔看到尤利安与虫母的战斗画面时,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么多复杂的思绪。
……
太凶了。
凶的不是虫母,而是尤利安。
虫母是虫族的大脑、命脉、支配者、主人,大批量的虫族全是消耗品,只要虫母不死,它就能繁衍出新的族群,所以虫母的实力其实相当于一个族群的总和!
这只倒霉的虫母在离开地心之后,被代谢物吓破了胆子,本想不管不顾离开这颗死星,偏偏它在地下的交界地带、隐约觉察到了丝缕挟持它的人类的精神力残留,这下记仇的虫母可不干了。
它探测到地表的人类基地,认为那可恶的人类就藏身于此,一边尝试侵吞基地补充缺失的能量,一边寻找仇人。
双方有来有回地试探,战况僵持,虫母也没感到强烈的威胁,但尤利安直接打上门——意识到他的可怕之后,虫母马上改变策略,并未吸食那两个俘虏血肉,打算拿他的同伴来威胁他,但它也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凶。
他完全拒绝交流,刀上裹着雷霆,在地表炽烈的极温中,当头就是一刀下去……
阿黛尔匿在后方,除了联结精神,将自己的视野开放给尤利安之外,没有再参战。
她怕虫母通过精神力认出她,但没想到战斗竟结束得如此之快!
那位红发的大公爵阁下认真起来,对上虫母都是一边倒的屠杀——虽说“清道夫”也不算多强大的虫族,但他状态极差、还只是凭借着一己之力,这就有够恐怖了。
他完全剥除了身上失却能量的防护服,贴身的战斗服亦有几分损坏,但更显露出结实矫健的身躯,破碎面罩下的脸冷酷而锐利,青荧的眼睛犹如死亡的幽火般,但那头火一般烈红的头发,却又很好地压制了这一种酷寒,反倒显露出更为张烈的气质。
阿黛尔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虫母哪有反抗的余地啊,求饶的话还没喊出口,就被斩成碎片。
不需要阿黛尔帮助,她也就离开了,太凶残的场面容易刺激到她,叫她的精神力显象更为狂躁,她也乐得轻松。
虫母一死,整个族群残留的个体全都陷入无法阻止的劣化。
尤利安一边补刀一边拖着两个撕开的虫囊出来的时候,阿黛尔的精神体就坐在巢穴边上等待。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人:‘还有口气。’
虫母的粘液死死缠着猎物,将其包裹在内,织成囊状物,两个人的皮肤与一部分血肉已经和囊壳粘在一起,无法强行剥离。
“废物。”尤利安冷冷道。
他跟虫母大战的伤损居然还没之前潜入巢穴的过程来得狼狈。
虽然口上不留情,但到底没有丢下这两个下属的意思。
‘回去吧,很快就要变天。’阿黛尔说,‘没有装备,你们会很麻烦。’
尤利安拧了拧眉,本来还打算清扫一边虫巢,看看有否漏网的,现在只能放弃:“走。”
精神体融化,褪去人形,恢复成混沌形状,稍纵即逝。
尤利安将刀绑到腰间,扯着虫囊坚硬的壳,将其扛到背上,刚迈出两步,忽然见那团精神体又回来了。
他盯着看了一眼。
精神体如一道风般游走到他头上,柔软的触手探出,捆绑到虫囊上,他背上忽然间就没了重量。
尤利安深吸一口气。
她没说话。
他也没道谢,亦没说别的什么,闭了闭眼强行将那股更糟糕的违和感压抑下去,这才加快脚步狂奔。
——这家伙越来越放肆了。
她甚至是毫不忌讳地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特殊。
为什么?
因为她相信他,知道他不会对她不利?
还是说她无所谓,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对付由此而生的任何麻烦?
这样具备多种特性的、特殊的精神力,本来就是该深深藏匿起来、不予以显露的东西!
她就那么肯定他没有觊觎之心?
他之前甚至挣扎良久,试图思考杀死她的可能!
尤利安心上憋着股无法缓释的邪火,想要如往常那样克制,却怎么都没法压抑下来。
他觉得那股子邪火似乎还渗透进了自己的脑子里,张牙舞爪地宣泄着存在感,头顶上明明没有任何重量,却像是有一整个世界压下来,压得他的魂魄都疲惫不堪。ωWW.miaoshuzhai.net
他只能竭力摒弃脑袋里繁杂的思绪,保持空芒的状态,拼命赶路。
高温依然在持续,地表的辐射在这种温度中蠢蠢欲动,由于能力者精神与基因的变异问题,高浓度的辐射一旦破防,对身体的畸变影响会很快体现出来。
尤利安还没反应,头顶的精神体悄然游弋下来,无形的触手顺带着裹挟到他的皮肤上,隔绝了辐射。
他依然没说话。
基地就在眼前,终于跑赢了变天,他长长地吁出口气,打开门,将背上的虫囊丢进吊蓝,启动装置放下去。
头上的精神体几乎在他抵达的瞬间就离开,飘了下去。
他也并未迁就吊篮的速度,一个纵身跃下,借着绳索的力,快速落地。
阿黛尔在自己房间里,刚收回精神力,伸了个懒腰,观察了一下自己认真栽培的植物,起身打开门,准备去餐厅。
刚迈出半步,脚都没落地,就被直直逼近的一道身影堵住了前路。
她愣了愣,抬头看到红发的青年冷酷得像是冰块的一张脸,对方刚回来,甚至没有收拾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抬起头,抵着她的肩,将她重新推入门内。
然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权限锁住了门。
阿黛尔都惊呆了。
满脸迷惑。
转过身的尤利安毫无预料抽出了刀刃。
阿黛尔看着他,一动不动任由利器袭近,连精神力屏障都未张开,似乎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怖的刀势带着一往无前的霸道刺下,尤利安都不相信她在如此浓郁的杀意面前,竟然什么都不做!
他的精神力比他的刀势更快到达,强压着阿黛尔后退,刀尖顺着她的脸没入墙壁。
凛冽的刀风甚至断裂她几根头发。
转眼间,阿黛尔就被按着脖子摁在墙脚,刀锋离自己方寸之距,施暴者的脸离她极近,近到连对方的呼吸都能触及、彼此的精神力互相抵触的地步。
红发青年阴鸷的眼神比刀还冷厉,青荧的瞳仁都似乎要渗透出血丝来。
压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处于惊讶之中,她的杏眼瞪得比以往要更圆一点,精致柔和的五官依然羸弱易碎,就算明知道这个人的精神力强得可怕,也忍不住会被这幅面貌迷惑。
“冷静一下。”她说道。
“回答!”他厉声喝道。
刀刃的寒光混杂着杀意,他攒着刀柄的手握得太用力,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腹的裂口甚至渗出血来,顺着刀柄的凹槽流下来,让这番对峙更多了一些血腥气。
阿黛尔觉得他的身体绷得也像是弓弦,再多一份力就要失控。
她眨了眨眼。
“阿黛尔,白狮指挥官,”她平静道,“您觉得我还有什么身份?”
名字不假,只是她现在不用它而已;“指挥官”也不假,只是现实多加了个前缀,白狮军团最高指挥官。
她的呼吸心跳平稳至极,精神力都未有任何动摇,吐露谎言时该有的任何异样她都不具备,否则,这样近的地步,一切伪装都该无所遁迹才是。
可是尤利安无法分辨。
他完全无法分辨。
所有的判断能力在面对她的时候,全都失效。
本该是轻易辨别的一切,放在他身上却成了怎么都无法破解的难题,这种恼火点燃了他本就压抑的情绪,叫他的眼神更为疯狂,有种如同困兽之斗般的挣扎与愤怒。
“你在怕什么?”她忽然问道。
湖水般清澈动人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并未因昏暗的环境增添任何晦色,以至于尤利安与她之间仿佛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一个光彩明媚,一个冰寒幽暗。
她缓慢地说:“所以,爱上我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吗?”
尤利安如遭雷击,仅仅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像无坚不摧的利刃,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白刃横扫,那瞬间他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剖开,被迫用最炽烈的光照剖白,里里外外都通透无比,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大脑的一片空白的时候,他的刀刃已经翻转,正对上她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压,就会将她的头颅斩断——他甚至要慌忙地伸出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持刀之手,自己阻止自己的行为。
他的本能永远是铲除威胁,主动地、无情地斩碎一切威胁。
她就是这种威胁。
而他满心杀意的对象只是静静地靠坐在墙边,歪着脑袋回望他:“你的直觉是对的。”
她说:“不要爱上我得好。”
尤利安的心脏都在颤动,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他是否该正视自己的内心——能不能从白狮手中获得她?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有什么价值,仅仅只是作为他所爱的人而存在?
然后他立刻开始不安起来,他这样骄傲的人竟然在不安,因为他完全无法预计,他的地位、他的权柄、他的财富是否够换得她?
“如果您不打算杀死我的话,能先放开我吗?”她无辜道,“我饿了。”
红发的青年两只手都死死攒在刀柄上,那阴鸷又矛盾的眼神盯了她半晌,忽然低下头。
额贴额,极近的距离,却到底是没敢亲吻她——他迤逦的红发散落下来,明明是火一般的色泽,落在脸上竟也是微凉的。
一触即分,他冷着脸拔出刀,走了。
阿黛尔倒也没笑,她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这家伙挺可怜的。
……
一只“清道夫”在太空中摇摇晃晃地向前飞。
虫母死去的事实烙印在它身上,使它的血脉退化、基因紊乱,离暴毙也只有一口气。
状态这样糟糕的虫族当然飞不出梅乐丝星,但如果操纵它的是一个强大到超规格的能力者,那就另当别说了。
现在阿黛尔就驱使着这个奄奄一息的“清道夫”,冲入了另一个虫族族群的领地。
不同的是,这个族群更高级,更智慧。
在“血红天灾”的卫兵举起镰刀状的前肢,对着入侵者发动攻击的瞬间,“清道夫”陡然爆发出了所有的信息素,在死亡之前传递了断断续续、遮遮掩掩的情报。
……
阿黛尔帮忙宣扬了梅乐丝星的存在之后,并不密切关注天外的场景。
但她所设计的剧情正一环一环奏效。
“血红天灾”一动,辉煌联盟就动了;辉煌联盟一有动静,白狮军团当然紧跟着变化。
由于白狮的军队早就暗中更改了巡航路线,做好了军防与军备工作,这一连串的锁链甚至比想象中还要联动得迅捷。
凯撒军团原本想要搅浑战场,无非是挑起辉煌联盟与白狮军团的战火,现在阿黛尔三两下拨弄,直接给予了更确切更直接的理由——唯一不合对方预想的,大概就是她把梅乐丝星当成了这个理由;把对方计划中本该隐蔽在浑水之后的东西,一下子就被迫放在了台面上。
红发的统帅意识到处境已经糟糕到无法转圜的时候,天外早就打成一片。
柯氏的运输舰仍然没有到来,事实上就算它们在约定的时间来,也赶不上如今的变故。
阿黛尔冷眼旁观这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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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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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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