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教导里,没有样告诉过她,带着自己在外面找得丈夫见亲长时该怎么做。
若是这样的会面中双方生出不快,那她无疑会是最为难的那个人。
从外面到厅内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明黛脑里已经罗列出好几个应对的策略。
然而,这些策略在秦晁站定后的第一句话里,被碾得粉碎——
“小婿秦晁,拜见岳父岳母,拜见叔父。”
明黛转头看向秦晁,讶然不已。
你还真是敢讲。
事实证明,他敢讲,座上的人也是真敢听。
明程抱着茶盏不说话,长孙蕙挑着眉默默观察。
明玄看看身侧两人,拢拳清喉咙:“坐吧。”
坐……吧?
明黛眉头轻动,尚未闹清楚这是个么氛围,秦晁已将她牵着同入座。
相较之下,他更像是回自己家的公子爷,明黛才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媳妇儿。
明黛心中的对策已七零八落,她尚未来得及整顿心情,秦晁又口了。
“昨日事发突然,惊扰岳父岳母实在不该。今日将黛娘送回,剩下的事,小婿自会处置。”
昨日的事,只能是赛马时与楚绪宁起来的事。
秦晁当时差点杀他,有人都看在眼里。
楚绪宁伤的绝对不会比秦晁轻。
明黛之压下的疑惑再次升起,那样的场合,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当着陛下的面打起来。
对谁都没好处。
还有秦晁在比赛时的样子,更像是在……挑衅。
想到这里,明黛心中一紧,无声的看秦晁眼。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疑惑深挖剖析,父亲和秦晁的对话,再次将她的思绪震碎。
明玄道:“这倒无妨,你与黛娘本该是夫妻,此事早晚都要说出来。”
“如今看来,不过是捅出来的阵仗大了些,你既有数,想来也无需我们担心么。”
秦晁泰然自若,少条手臂不便行礼,他便改为恭敬颔首。
“这些小事自然无需岳父岳母操心。只不过……”
他语气转,带了几分愧疚:“当日与黛娘成婚仓促不说,还用了假的身份。这门婚事自当不作数,以小婿才主动合离。”
“待此事毕,小婿想要认真的求娶黛娘。奈何小婿家中人丁单薄,婚嫁事筹备起来,要操心的事情多不胜数。届时,怕是还得劳烦岳父岳母操心回。”
明黛在旁听着,想到了秦晁晨间的坦白——半年前,他自知身份悬殊,以主动提出合离。
她当时十分吃惊。
凭她对秦晁的解,那个时候,他不可能会选择合离。妙书斋
而这个想法,在看到他断手时,越发生出更多可怕的猜测。
可他马上又解释,是合离,不是放弃。
许是老天爷都不忍拆散他们,叫她当日的祈愿成真,他真的得到了个机会。
他凭着这个机会求动了三叔,在三叔的帮衬下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
至于手,是他不慎卷入一场撕斗受的伤,假以时日,定能治好。
治不好也没什么,他照样能写字,照样能考科举,照样能拥她入怀。
说着,他始她演示他的左手有多棒,将她的思绪打乱……
总之,明黛觉得这中间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倒不是她希望秦晁在府上受到刁难,只是父亲和母亲的态度,太过平和。
她还在考虑怎么交代自己和秦晁的事,秦晁已经跳过她,同父母商量起婚仪。
不过,当秦晁提到婚事的时候,长孙蕙和明玄只用一句“稍后详议”揭过。
而那些明黛以为要去面对的事,在他们三言两语中,变成秦晁将要力承担的事。
和她预先想的完全不同。
聊会儿,长孙蕙主动提到了秦晁的手。
说是见他伤势颇中,恰好府上有大夫和药材,遂让秦晁跟着她去瞧瞧。
明黛心中一动,觉得母亲是故意要支开秦晁。
她刚想要跟着,明玄口截了她:“黛娘留下,同我说说话。”
如此一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秦晁在长孙蕙尽显恭敬,连多个眼神都没分明黛,还是明程拍拍明黛的肩,笑下,跟着出门,虽什么都没说,但安抚之意很明显。
明黛被刚刚那股诡异气氛散的不安和紧张都回来了。
这才是见长辈真正该有的氛围,可等它出现时,明黛又后悔抗拒起来。
她一丝毫也不想秦晁在她家中受委屈。
他曾经那样认真又迫切的说过,要和她一起回家。
“那是你母亲,又不是毒蛇猛兽,张口还能给他吞咯?”身边传来明玄的声音。
明黛回过头,面生赧然:“父亲……”
明玄好气又好笑,憋半天,只憋出一声叹息。
“昨日你歇在官驿,秦晁留你的人,倒还剩些分寸,派人往府上送消息。”
比起其他琐事,明玄此刻更关心明黛:“黛娘,你都记起来了?”
明玄这句话,将明黛从昨日那场兵荒马乱里拉出来。
看着父亲凝认真的表情,明黛明白他指为何。
她和媚娘出了意外,曾对媚娘做过告诫,加上扬水畔的此刻,父亲和母亲一定知道。
可她在那样的情形下恢复记忆,整个人都被因秦晁而生的情绪支配。
从昨日到现在,她竟次都没有想过那些曾令她害怕忧虑的事。
明黛心绪微乱,又很快镇定,点头道:“是,都想起来了。”
……
国公府内陈设讲究,秦晁目光及之处,皆气派显贵。
“怎么,很好奇?”长孙蕙双手交叠放在身,主动对面前的青年开口。
秦晁默瞬,诚实的点头。
这里就是明黛长大的地方,与他生长的地方,千差万别。
“眼下,你是陛下完成大业必不可少的臣,待你功成,得获怕是比这里好得多。”
秦晁又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都是黛黛的。”
短短几个字,语双关,听得长孙蕙眼神微变。
他的目的,他的求,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明黛。
她是他的命。
“小叔已将你的事都详细道明。以,你应当很清楚黛娘的处境,明家的处境。”
秦晁认真道:“是。我会保护黛娘,请岳母相信我。”
面前的青年的确是冲着自己的女儿来,态度近乎疯狂,么都敢。
长孙蕙初初听说时,都不由甘拜下风。
至少她在他那个年纪,还不曾这样豁出去过。
长孙蕙目光轻转,落在他的手臂上,没有对秦晁的话作出回应,反而问:“不怨恨吗?”
秦晁微怔,顺着长孙蕙的目光落在手臂上,又听她道:“当日,的确是媚娘和靖儿处事不妥,叫你遭受了这些。为何要提知会我们,让我们同你演戏,黛娘另一个说法?”
……
“那个秦晁,你选定?”
当明玄抛那些过往不追究,反而问起这个时,明黛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回来了。
从踏进府门开始,她所有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她以为会天翻地覆的大事,在已知实情的父母这里,连提都没被提。
反倒是她与秦晁的事,更得他们在意。
但,秦晁不是小事。
明黛拎拎神,认真道:“当日事情发生的突然,以致女儿没能亲自向父亲和母亲解释。”
“即便如今,女儿也不敢保证,秦晁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但当他能为我驱逐心中担忧惊惧,与我并肩而立时,便已经是被认可的丈夫。”
“我与他相遇,只是一场意外的缘分。”
“可缘分只促成相遇,留住人心生出情爱的,是一日复日的契合。”
“从前,女儿的期许,是拥有像父亲和母亲这般的姻缘。”
“夫妻关系,本该是一段极其亲密的关系。夫妻之间的相伴,有时更甚与父母亲长兄弟姊妹的相伴,情浓时大可毫无保留,缘尽也无怨无悔,这段关系里,不必遮掩自己,不必做表示人,更不该算计猜忌。”
“如今,秦晁就是我的期许。”
……
面对长孙蕙的质问,秦晁不答反问:“岳母既觉得我应当坦白相告,又为何还是选骗她?”
这个问题,分明是掐着人心处讳莫如深的偏私来问的,换一个人,或许就尴尬难言。
可长孙蕙只是愣了下,然后越发认真量起面前的青年。
秦晁笑下,主动帮她答:“因为在岳母来看,无论黛娘还是另外两位,都是您的掌中宝,骨中血,而我,无异于路边一块烂骨头。”
“纵然岳母心中有是非道理,并不妨碍岳母偏爱自己的孩子。”
“而今,这块烂骨头愿意将局面做到伤害最小,两全其美,你们又何乐而不为?”
长孙蕙听得笑:“你这话,脸皮稍微薄些的都顶不住啊。”
忽而话锋转:“想来,黛娘将你这块烂骨头捂热乎,没少受你的冷嘲热讽吧?”
姜到底是老的辣,知道掐哪里最疼。
秦晁的神情瞬间怔然,仿佛回想起与明黛相识的点点滴滴。
曾经,他的确待她不好。
长孙蕙搓搓手,爽快承认:“是,你说得对。看到黛娘那么在意你,我便知道,倘若她得知当初你受委屈,必定两难。毕竟,那也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敬仰的兄长。”
“此前你来势汹汹,真叫人不得不防,可今日来这手,又叫人对你刮目相看。”
“秦晁,多谢你没让黛娘知道此事,但你放心,此事,我会单独给你交代。”
听到这里,秦晁忽然玩味一笑:“不必。”
长孙蕙蹙眉:“为何?”
为何?
秦晁又笑。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无力为自己讨回公道,没人他么说法,只有她对他伸出手。
而今,他已有实力为自己讨回公道——明媚和明靖把明黛带走,他便抢回来,吓唬威胁屡试不爽;楚绪宁因嫉恨伤他手臂,他便让他在成倍攀升的嫉妒中,还回这条手臂。
以,他不需要别人来为他讨公道交代。
他自己就可以要到。
更何况……面前这位可是岳母啊,哪个傻子会在大事落定得罪岳母?
秦晁微微笑:“倘若岳母觉得定要对我有交代,我倒是想拿这个交代跟岳母换个别的。”
长孙蕙微微颔首,笑声,终于给个明确的答复:“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还来换?”
秦晁眼中亮起光彩,露出了入府以来第个愉悦的笑。
他不需要长孙蕙交代,他只盼她能毫无顾虑将掌中明珠托付。
“那么,秦晁再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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