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冷冽,搅着她轻柔的声音,让秦晁脸上的笑意褪去。
“冲着你来?他做的事,我为何要冲着你来?你护着他?”他挑眉追问。
明黛一直观察着秦晁的情。
不知为何,她很怕看到秦晁身上冒出危险的气息。
不是担心他会伤害她,纯粹是不想、不愿,否则,会从心底散出一股不安。
“秦晁……”
他忽然拽住她手腕,将她抵上枫叶停边背风的石碑,几步迫前,黑影压。
“说得对,我原本就对除你以外的人毫无兴趣,那现在,我要怎么冲着你来呢?”
明黛手腕被他按在石碑上动弹不得,她唇瓣轻动,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或者……你可以同我说说以前的事。”
即便不记得,若能知道经历过什么,或许会更懂如何与他相处,如何处理他这股危险气息。
然而,她的这个请求并未得到回应。
秦晁凝视她片刻,脸上的情渐渐淡去,按着她的手一并松开。
他笑一,摇摇头:“不必了。”
明黛感知钳制撤去,又听他这样说,不免困惑:“为何?”
秦晁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
要说清过往的事情,其实三言两语就可道明。
可正如读一本立意偏激,离经叛道的书,字句皆懂,读来却未必能赞同书中深意。
不曾经历,不曾与牵绊纠葛中走一遭,便只能用时下的是非来判断。
连秦晁自己都不敢说,她为他做的一切都基于公义法理,是任何一人来看都觉光明正大的。
她也曾阴谋算计,以牙还牙,她也会借刀杀人,瞒天过海。
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因她偏爱罢了。
他因她的偏爱而沉沦。
可这些,未必是眼前高高在上的郡主能接受的事。
她不再是偏爱秦晁的明黛,再听这些,或许会惊讶,会质疑,甚至……不赞同。
而这些,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若她觉得自己从前做的是错的,才是对他最残忍的凌迟。
秦晁退开一步,望满山枫色,声音飘渺:“说了你不懂。”
他重新回到亭中,催她继续。
这之后,秦晁明显不再谈论那些敏感话题,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也淡去。
可惜,明黛这幅画终究没画完。
山水工笔画本就讲究细致与逼真,与她在墙上写意不同,很花时间。
此举却正中秦晁怀,他收起画,说:“次继续。”
明黛又觉得,他今日的邀约,好像也不全是因为楚绪宁。
离开之时,明黛瞄了几个人影,都是宫人打扮。几日后的冬猎就在这里举行,有人走动也不奇怪。
只不过,他们这样公然见面,怕是会被看了去。
明黛什么没说,出了园子后,同秦晁道别。
“不必了。”她要卸下披风,秦晁出声阻止。
他笑笑:“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又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天冷,出门多穿些。”
这叮嘱无端多了几亲密,明黛的手指搅着披风系带,点了一头。
……
回府后,明黛去拜了母亲。
长孙蕙早知明黛去见了谁,她也不问,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披风:“哪来这么厚一件披风。”
到了冬日,高门大户内宅都烧的暖和,明黛冬夏都在内宅居,偶尔出门也不过路上须臾寒凉,所以她早已习惯这样穿着。
“是秦晁准备的。”
她将这字喊得太自然,长孙蕙反倒愣了一。
明黛看着母亲,温声道:“母亲之前不是告诉过我,倘若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吗?”
长孙蕙后知后觉点头,“是,是。”
明黛:“秦晁的事,我已知道了。”
长孙蕙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又平复。
她迟早会知道的,无论是自己想起来,还是被人告知。
而她神情平淡,既无悲伤,无愤怒,长孙蕙略一思索,淡淡道:“那你待如何?”
明黛想了想,认真道:“我希望母亲答应我,无论前因如何,今次之后,但凡是与此有关的事,都别绕开我,我本该都知道的。若是因我而起,自该由我去面对。秦晁好,其他事好。”
长孙蕙被她一番话说的难受,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早就说过,你不必事事都自己扛着。”
明黛笑了:“可这本就是我该扛着的。”
“你……”
明黛:“我知道母亲和父亲瞒住这些,必有你们的考量,可是母亲,我已长大了,你怎知我过去扛不住的事,以后也扛不住呢?”
“我虽不记得那段过往,但知自己与从前有许多不同之处,母亲不必将我小心翼翼护着。”
长孙蕙张了张口,似有什么想说,最后还是忍住,轻轻点头。
话说到这里,明黛便主动问了:“那……母亲可知,秦晁到底想做什么吗?”
长孙蕙看她一眼,“怎么这样问?”
明黛偏头:“母亲不知道?”
长孙蕙眼帘轻垂,语气淡淡的:“他还能想什么?所求的,不过一个你啊。”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明黛的心依旧狠狠跳了一。
所以,他果然是早已母亲和父亲表明了态度?
“那……母亲和父亲如何看待?”
长孙蕙默了一瞬,竟回答的含糊:“再看看吧。”
……
回到房中,明黛立刻去沐浴更衣,出来后,阿福皱着眉欲言又止。
明黛问:“有事?”
阿福犹豫半晌,终是道:“郡主应邀,还是去的那里,怕是会被不少人瞧见。”
楚绪宁的提亲刚刚在长安城闹开,明黛转身就同别的男子同进同出,还是那位近来炙手可热的大人,恐怕这长安城的嘴又不安宁了。
明黛却适应良好。
若说从前她是规矩步,从不让流言沾身,那现在,她是彻底不在意。
谈不上原因,只是一听到这些顾虑,只觉的心累头疼,不如不在意。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来帮我按按,我头有些疼。”
阿福大惊,连忙探手:“该不是今日在山上吹风着凉了吧?”
明黛不知,早早便歇了。
之后几日,秦晁没有来找,楚家知道楚绪宁胡来,连忙人拎回去,又给明家送了不少礼,意思是别同小儿计较。
这些都是长孙蕙去处理的,明黛留在府中,明媚和明逸时而来找她说话,倒自在。
冬猎之日很快到来,这日一早,阿福为明黛挑选衣裳。
凭她一贯的风格,必是更讲究美观。
毕竟有诸多女眷出行,她们又是走哪都瞩目的人物,自然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
正挑着,明黛忽然道:“换件宽松的广袖袍,里面加两件棉衣。”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让他送衣服来要她加上。
而且,明黛总觉得,以秦晁的性格,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
今年的冬猎,就选在明黛之前去过的御林。
那日之后,她也隐约打听过,圣人兴致这般浓厚,纯粹是高兴得。
年夙愿有了实施的可能,还有得力之人为他迎难而上,将问题迎刃而解,岂会不高兴。
秦晁,当真是深得圣心。
不过,这冬猎也有不寻常的地方。
“听闻皇后病了,还有些严重,冬猎大小事务,都是太子妃打理的。”马车里,阿福说着今年情形,明黛尚未发话,忽觉身边的明媚动了一。
她看过去:“怎么了?”
明媚笑笑:“没事呀。”
明黛便没在意。
长孙皇后,算起来是她们的姨母。可她毕竟是皇后,出入宫廷繁琐不说,还有诸多规矩。
所以,她们从前只有在宫宴一类郑重场合才会到皇后,面时,是些虚礼问候。
关系甚至不如与外祖父一家熟悉。
“姐姐,你……想探望姨母吗?”其实她想说——你可千万别提去探望她。
明黛眼珠轻动,将怀中手炉抱得紧了些,摇头:“既是重病,恐怕不好外人随意探望。”
“还是等娘娘好些了,我们再去探望吧。”
明媚点头,谨慎道:“我觉得。”
到了御林,明黛与明媚自是跟着长孙蕙走的。
和往常一样,她们到了哪里都受瞩目,但今日,显然是明黛更受关注。
楚绪宁大张旗鼓求亲,明家拒绝,盛安郡主明黛转而与朝中新贵秦晁走的近。
这些都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八卦趣闻。
“姐姐,别在意那些小人口舌。”明媚了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戏,提前安抚明黛。
明黛笑笑:“我不在意。”
如果说今日的女眷里最受关注的是明黛,那么男宾里,最受关注的必然是楚绪宁和秦晁。
秦晁作为一匹黑马杀入朝堂,一骑绝尘,他的婚事不知被少人盯着。
可他现在与明家扯上了关系,一些打算手的人反而不敢动作,选择静静观望。
毕竟,明家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也怕自家不知哪日就被整垮了。
“你们听说了吗?楚御史好像在同那位秦大人争抢盛宁郡主。”www.miaoshuzhai.net
“听说了!他跑去宁国公府求亲,结果连人带礼被送出来!”
“这楚绪宁从前仗着与郡主同门,又格外亲近些,鼻子都要翘上天,呵,有今天。”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太早得意。”
议论声渐歇了,是几个人瞧见其他同僚,收声前去打招呼。
更衣围栏的幕布后,楚绪宁已换上骑装,脸色铁青站在那里。
楚家虽不比明家那般,在朝中人有威势,却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指点的。
即便他求亲未果,还轮不到这些杂碎议论。
是秦晁。
他故意在他求亲后去亲近明黛,大大方方叫人瞧见他们的亲密。
眼下,秦晁在朝中本就受人瞩目,如此便顺理成章将他置于舆论之中。
楚绪宁丝毫不怀疑,朝中与城内那些夸张的言论,有秦晁的手笔!
这个卑劣的男人,在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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