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明黛伤势而延缓的路程,又因为这场雨,走得更慢。
夜雨连绵,湿气扑面。
落脚的官驿房间陈旧,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明媚捏着药草把,仔仔细细将整个屋熏了一遍。
“这里的褥也不大舒服,明日我去置办一套新的带着上路,好过用外头的。”
明黛斜倚座中,手中茶盏只有温热的白水。
她看着明媚眼忙前忙后,微微偏着头,若有所。
一觉醒来,巧心和巧灵都没了,她失去了一年多的记忆。
按照明媚的法,她们是去年秋日前去探望叔,没想半道出外,船都翻了。
那次她们伤得很重,未免消息传到长安引起不必要的舆,这大半年都在外休养。
谁知来的路上又遇袭击,她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还忘了许多。
此次遇袭蹊跷不寻常,恐与阿兄任职期间巡视各地水利,纠察了许多官员有莫大关系。
总之,是很复杂的,也得先瞒着长安那头。
所,她们先江州,母亲到了再做打算。
“别忙了。”明黛放茶盏,冲她招招手。
明媚立马停手里的,乖乖过去挨着她坐。
明黛已不再戴面纱,养伤期间亦不曾上妆。
离得近时,可看到她脸颊处有几条很淡的痕迹。
明黛的体质不易留疤,或许再过几年,这痕迹完全不见。
可明媚看着,只觉得心疼难受。
明黛察觉她目光,手抚上脸:“很难看?”
她曾猜测,之所要在外面休养,恐怕就是因为她当时毁了脸。
明媚猛摇头,抓住她的手:“姐姐跟前一样美。”
明黛拍拍她的手:“别忙了,随收拾一就好。”
明媚见她面露疲色,暗道自己大,连忙唤人准备热水。
“姐姐,你现在身上还有伤,不能沐浴,我帮你擦身吧。”
明黛觉得好笑,她微微倾身:“媚娘……”
明媚眨乖巧的像只兔:“怎么了?”
明黛眼珠轻转:“你又做什么坏了?”
明媚心头轻颤,眨巴眨巴眼,识挺直腰板,仿佛这样才能直气壮:“我没有!”
明黛扫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
明媚抿住唇,声调拔高:“我、我了没有嘛!”
明黛盯了她半晌,轻声笑起来。
心虚成这样,还没有。
看着明黛笑了,明媚微微一怔,旋即心里发酸,眼眶跟着红了。
明媚已经很久没有看明黛露出这样的笑。
出前的那大半年里,她变化尤为明显。
总是怀着心,每一次笑都含着牵强,明媚一次次同她闹,她从不当真。
永远包容她,依着她,护着她。
从前,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明黛越活越不痛快。
明明不喜欢规矩约束,不喜欢国公府的气氛,不喜欢勾心斗角,更不喜欢太。
可她从不干脆利落的拒绝或反抗。
她只是平静的,不争取并不代表胆怯懦弱,无遇上什么都能稳当应,顺遂而过,也是一种活法。
到此刻,明媚大约懂了。
因为有些情,不是明黛面,就是她面。
当日宫中要明黛为妃,还要她为侧妃。
可因为有明黛挡在前头,至于她的反而变得可商量。
羌河上,她明明前一刻还在同她吵架,后一刻却为她挡住了所有伤害。
那时,她埋在明黛怀中,一抬头,是她流血的脸。
她,她在母亲腹中抢了精气,先一步出来成了姐姐,所就该照顾她。
所,她在带着秘密求死的那一刻,还不忘告诫她,不要进宫,离太和皇后远一些。
刺客是去杀她的。
只要明黛死了,或可解除他们的危机。
她不是不能活得恣,只是她主动放弃了。
现在,那些曾让她郁郁不欢,心重重的,她都忘了,她又能笑得开心了。
明黛笑容一凝,抚上她的脸,语带惊愕:“怎么哭了?”
明媚靠上她没受伤的肩头,手臂轻轻环住她。
“姐姐,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完,她自己摇了一头:“不不不,不要全部一样。”
“后你别什么都忍着,我哪里不好,哪里惹你不高兴,你都出来,罚我就是!”
“同样,你也不能瞒着我任何,我们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有都应告诉我!”
明黛着实被明媚这副模样腻到了。
“你今日怎么像副狗皮膏药似的。我又有什么瞒着你了?”
“没有!”明媚小脑袋一摇,从她怀中坐起来。
“我、我只是因为这次外,害怕。”
明媚认真的看向明黛:“人生无常,保不齐哪日就生离死别了。”
“所姐姐,往后我们都要活得痛快些,不被任何人任何绊住!”
明黛失笑,缓缓将她抱进怀里。
明媚顺从的靠过去,眼泪不争气的涌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活得还不够痛快呢?”
“你不愿去国公府,哪不是我帮你打掩护?”
“同长安的哪个娘闹了不痛快,哪不是你得胜?”
明黛捧起明媚的脸,佯装出气般揉了揉。
“遇到我也顶不住的,冲着父亲母亲和阿兄撒娇,战无不胜。”
“就这样,你还不痛快呢?”
看着明媚满脸泪痕,明黛亦心软了。
她温柔的为她擦干眼泪,笑笑:“瞧瞧这张小脸,撒起娇来谁顶得住。”
“别哭了啊,再哭,撒娇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明媚哭的更凶:“那你就不要替我遮掩!也不要只想着护我!”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见她动了真格,明黛不由蹙起眉头。
当真是有些古怪了。
明黛顺着她的话点头:“好,不遮掩,不护你。叫你被父亲母亲责备,叫你输给那些气势汹汹的娘们,叫你越撒娇越难看……”
明媚一听,又拔高调:“不!你不能不管我!”
明黛哭笑不得,伸手捏她的脸:“你到底要怎么样?”
明媚泪势微收,当真考起来。
她希望这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奇怪的人,随着遗忘,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她希望一切可重来,到所有情开始之前。这一次,她想让明黛活得轻松自在。
明媚垂眼,声音很轻:“我想永远像前一样。”
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也不切实际。
可为哄好她,明黛笑着点头:“好。就依你的。”
若明媚的长处是撒娇,那明黛的长处必然是哄人。
转眼间,明媚脸上的泪珠已干,又开始生龙活虎的收拾屋。
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娘,竟亲自为她兑水梳洗。
为明黛擦身时,明媚想起她之前常唤婢推拿。
那时她为明黛是为了纤体,借取悦太,一度十分反。
可现在,她心里迫切的想明黛好,破天荒主动道:“姐姐,我给你推拿一吧。”
明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缓缓伸出纤白的食指,谨慎的推开明媚跃跃欲试的爪。
“我没这个习惯,不必了。”
明媚盯着明黛,小脸渐渐垮来,幽幽道:“你不是怕我给你按出毛病来吧。”
明黛微微抿唇,压住了唇角,却压不住眼中的笑。
眼看明媚渐渐瞪圆眼,她忙道:“这是你的,不是我的。”
明媚收手:“不按就不按!”
完,心里又百感交集。
她就嘛,明黛就是没有这种习惯的!
给明黛擦完后,明媚扶着她坐到床上:“我很快梳洗完,你先睡。”
明黛没话,盯着自己的脚。
忽的,她:“媚娘,帮我再叫些热水吧。”
明媚一愣:“怎么了”
明黛默了默,:“脚好像有些凉,我想用热水泡一泡。”
明媚不疑有他,赶忙去叫了新的水。
明黛到底没让她帮忙洗脚。
双足落入水中一瞬,灼热的温度自脚底一路袭上来。
明黛一怔,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男人的大掌握着她一双脚,另一只手撩水试温。
【烫了吧?】
明黛飞快将脚从水中抬起。
明媚紧张道:“烫了吗?”
明黛过神,摇摇头,又把脚放进去。
不烫,是刚好的温度。
她喜欢用更热一些的水。
明媚见她泡的舒服,自己也去梳洗。
泡了一儿,明黛抬脚,落于铺好的厚巾上,将水擦干。
看着微微发红的脚,明黛心中生疑。
她遗忘的这一年多,当真没有别的发生?
……
越往江州方向走,雨越发难停。
上路第十日,明媚知道明黛每日睡前都要泡脚,早早为她安排好。
眼看她的伤势顺利恢复,她也终于分出心神来,向阿兄打听利州的情况。
当日,楚绪宁虽然是带着太的亲信返利州,但他身上的官司还未了。
所他们离开时,楚绪宁并不能顺利跟着一起离开。
大概知道自己身上还摊着不光彩的,楚绪宁一直没敢在明黛清醒时露脸。
至今为止,他还在着急忙慌解决官司,太的人已了长安。
由此,明靖越发确定,太派人帮楚绪宁,根本就是冲着她们的消息来的。
即他们能造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给法,恐怕也瞒不过太了。
“阿兄,姐姐过,我们要离太和皇后远一些。”www.miaoshuzhai.net
明靖愕然:“黛娘的?”
明媚重重点头:“姐姐的秘密,一定和皇后太有关。阿兄,你也要当心!”
明靖:“此我与父亲母亲还有叔好好商议,你和黛娘不必忧心。”
完这些,明媚旁敲侧击问起景家的,明靖一听,神情松懈不少。
“我正要与你这个。原本我还担心景珖纠缠你,没想探报,他已陵州。”
明媚眼眸一亮:“了?为何?”
明靖蹙眉:“应当是景家出了什么。毕竟那么大的家业,他岂可一直不在。”
明媚轻轻咬唇,眼中透出几分冷色。
难道秦晁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姐姐才走几日,他已经能心无旁骛的做,看来也没多伤心啊。
至于景珖,那么大的家业,当然要他亲自去守。
什么真情痴心,在富贵荣华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就知道,打这一寸是的,两个狗男人,互咬去吧!
……
第二十五日时,车队终于抵达江州,还未入城门,明程已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有往这边送信,何时能到,都是可算到的。
长孙蕙与明玄根本坐不住,从明府大门口,一路到了城门口来。
若非家奴拦着,他们还要再出城十里。
远远瞧见明府车马,长孙蕙已红了眼眶,当即上马奔去。
明玄拦都拦不住,只能紧随其后。
听到先后两道吁声勒马,马车中的明媚浑身一震,眼泪已流了出来。
长孙蕙浑身颤抖,马时险些直接摔来,幸得明玄及时拦住。
她顾不上自己,颤声呼喊,“黛娘……媚娘……”
“母亲!”媚娘已冲了出去,扑进长孙蕙怀里,眼泪簌簌的流。
明玄也走过来,将妻女一并包住。
抱完一个,还有一个。
长孙蕙抬起头,望向马车里。
明玄率先松开怀中母女,走到马车边上。
明黛身体刚好,做不得明媚那般又跳又扑的动作。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记忆里,好似昨日才见过父亲和母亲。
较于明媚,她的确不那么激动。
明玄和长孙蕙都知道她的情况,没让她多动,两人带着明媚上车,一起进城。
“黛娘……”纵然有无数次期盼,可真的看到明黛完好无损出现在眼前时,长孙蕙反而不敢信这是真的,握她的手都不敢用力,唯恐这是一场梦,一抓就碎了。
“现在还有哪里疼吗?”长孙蕙的手轻轻落在她受伤的位置,虚虚环着她,眼神将她全身都扫了一遍。
明黛笑着摇头:“不疼,伤也好了。”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永远不把自己不好的一面露出来。
从前他们信了,从不担心,可现在不同了。
“黛娘,疼就要出来,伤也要出来,千万不要憋着。”
明黛微怔,旋即轻轻点头:“的确不疼了,一路都有媚娘照顾我。”
长孙蕙转头望去,明媚正抱着明玄的手臂抹眼泪。
这不是梦啊。
她的孩都好好的,都来了。
这一刻,长孙蕙心中已然满足。
她什么都不求了。
再没什么比带她们家更重要!
“可是……”明黛话语一转,马车里个人都望向她。
明黛:“巧灵和巧心还没找来,母亲,可再多派些人手吗?”
除了明黛,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已不在了。
长孙蕙轻轻抚过明黛鬓角的碎发,笑着点头。
“好,母亲马上就安排人,一定找她们的,你不要担心,她们都是好孩,一定……有好结果。”
明媚转过头,眼中刚去的泪又盈满。
巧心,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
只因为这场刺杀,她们都没了。
明媚紧紧握拳。
这个仇,她一并记了!
……
抵达明府后,长孙蕙早已安排好一切。
饶是明黛和明媚都没,还是被送到房间里仔仔细细检查。
府里大夫和药材全都齐备。
澡房的热水充足,饭厅饭食飘香,全都为她们准备好了。
这一整日,长孙蕙和明玄围着两个女儿,其他的都没提也没问。
……
同一时间,利州。
齐洪海入狱后,所有人都为轮到解家收割齐家的势力。
然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陵江商船上站着的既不是解桐,也不是解爷。
青年一袭浅色白袍,长身挺拔,桧木面具遮住他的眉眼,露出的唇线条冰冷。
他左手微微抬起,一瞬间,绑在船边的一排人全被踹去。
一声声尖叫此起彼伏,又在身上的绳绷紧一瞬,于半空晃荡。
青年左手拎起一把大勺,舀起滚烫的热油走到船边,冷清的目光微垂。
他在选要浇哪颗脑袋。
“晁爷!服了!我们服了!晁爷饶命,饶命啊!”
尖叫声,终于变成了求饶声。
这才第一批,后面即将上刑的齐家旧势力已纷纷跪。
“晁爷饶命,晁爷饶命啊!”
青年嘴角轻提,将大勺扔锅中。
从这一日起,陵江的势力,姓秦。
更令人胆寒的是,解家想与秦晁坐来谈,解爷甚至想将解桐嫁给秦晁,自此两家共治县内全部水路势力。
然后,解潜成在一个寻花问柳的深夜,被人摘掉了一只眼睛。
自此开始,两方和气不再,开始交手。
可不到半个月,解家生已被捣毁半数。
解潜成手那些见不得人的脏,全成了此刻制约解家的利器。
这时,解爷才终于识到,即是当日他帮着齐洪海付解家,都不算用了全力。
一个了解家一切,一手扶持它出头的人,一旦动了真格,他们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始终想不通,秦晁到底凭何一夜崛起,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帮他一样!
舱内,利已候多时。
见秦晁进来,利冷冷道:“晁爷曾帮家主打入齐家内部得到情报,现在,家主也将齐家势力给了你。家主与晁爷的约定,到这里已算兑现……”
到这里,利语气加重:“所,还请晁爷适可而止,将人交出来。”
秦晁微微一笑:“当然。”
利做完该做的,带着人去复命。
胡飞送人离开,孟洋在旁问:“晁哥,好不容易抓住景家一条尾巴,就这么放手?”
“私制药售药是大罪,咱们的人蹲了七日才抓住那个掌!把人送去官府,景家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把人放去,万一景珖消灭了罪证,头来报复怎么办?咱们刚拿陵江,都还没站稳脚跟……”
秦晁看着粼粼江面,微微笑起来:“放了就放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
单手扯开香包的口,露出一抹妃色。
他倾首轻嗅,靠着那抹残存的气息来稳住心情。
秦晁笑起来,愉悦又平静。
“放了这个,还有更多能抓。我答应把这个人给他,可没答应要适可而止。”
而且,他现在应该已经识到,为什么踩他的痛脚一踩一个准。
痛快履他曾经许,却根本没想过兑现的诺言,不过是因为,他怕了。
可惜,晚了。
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东,如今靠一个陵江来补偿,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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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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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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