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秦心听到声音,举着大勺跑去开门。Μ.miaoshuzhai.net
门外,站着提了一篮子鸡蛋赵金。
赵金心知自己冒昧叨扰,很是尴尬:“秦妹子,我和娘子在附近赁了屋子,知道晁哥儿也搬来这里,所以来跟晁哥儿打个招呼,也同秦阿公问声好。”
秦阿公和秦心在村里甚少与人来往,家里很少来客。
秦心正愣着,一只凉凉手将她举着大勺的手按下。
明黛笑嗔:“哪有举着大勺迎客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将人打出去。”
秦心反应过来,连忙把大勺背到身后,冲赵金傻笑。
明黛让她回厨房去忙,转头请赵金进屋。
赵金早就听妻子说过,秦家这位娘子其温柔可亲,眼下才算真正领会。
然跨进院门,瞧见抱着手倚在门口满脸冷漠秦晁,赵金就笑不出来了。
他局促同他招呼:“晁、晁哥儿,阿公还好吧。”
阿公正在房中歇息,随着赵金到来,小院里热闹起来。
秦心正在做饭,秦阿公留他吃饭。
赵金客气推拒,只道翠娘还在家中等她,眼神则瞄向秦晁夫妇。
这是有话想说。
秦晁与明黛对视一眼,目露了然。
他们将阿公送回房中休息,招呼赵金在堂屋说话。
面对秦晁,赵金始终有愧。
一直以来,他和淮香村很多人都一样,对秦晁那些流言深信不疑。
当初里正和官兵去找明黛,也是他们两口子偷偷报的官。
他们以为秦阿公和秦晁真做了伤天害理事情。
而今,随着秦晁一家搬离淮香村,关于秦晁和秦家事,不知由哪个起头,在村中传。
大家这才知道,秦晁一直都被秦家那群丧心病狂之人欺压折磨。
上他家捣乱人,散播他不好言论的人,都是秦家的。
秦晁一直忍着,竟也等到了反击的一日。
就在不久之,秦家被查封,死的死,关的关,连秦鼎通弑亲夺产的事情都被查了出来。
听到这些,明黛有些意外,悄悄望向秦晁。
他坐在一旁,垂着眼,明黛瞧不见他眼中情绪。
赵金又道:“以前是我糊涂。晁哥儿,江娘子,我在这给你们赔个不是。”
明黛想,他今日应当不是专程来冰释嫌赔不是的。
果不其然,赵金见秦晁态度平静,并无为难之意,大着胆子说起了来意——
“是这样,年关将近,我们这行当还有最后一波热乎生意,所以进来我都住在县城。”
“翠娘月份大了,让她在家我不大放心,她也念叨着我,这才来县城与我同住。”
“可我白日都要上工,实在顾不上她。”
“刚巧你们就在附近,我厚着脸皮来,是想请晁哥儿和江娘子帮个忙。”
说到关键处,赵金还是有些难为情,他想请他们平日里多留意一下翠娘那头。
她一个待产妇人独自留在家中,万一有什么事,好歹有熟人帮衬。
秦晁嗤的一声笑了,微微后仰,手臂扶上明黛腰:“赵哥这事儿,还是同我娘子说罢。”
“我一个大男人,帮你照看媳妇儿,传出去不好。”
明黛给了他一个警告眼神。
秦晁松开手,这才道:“我说话直,赵哥别在意。”
赵金有求于人,又知秦晁是什么性子,和气道:“是是,此事还要麻烦江娘子。”
明黛想到前一刻与秦晁聊得话,转眼看他。
秦晁目光本就在她身上,见她瞄自己,低声笑起来:“人问你呢,你我干什么。”
明黛心下大定。
秦晁这人,执拗起来是真拗不动。
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他若不高兴答应,她也不能当着赵金面驳了他去亲近外人。
他这个态度,是不至于热情,但也没想拒绝意思。
同时在告诉她,答应了也是她去,他才不管。
这就够了。
明黛笑笑,和声回应:“既是近邻,走动都是应该的。赵大哥放心做事,我会帮你照看翠娘。”
家里来人,明黛面纱捂得紧紧地,赵金着她一双眼,有些失神。
如今村里人都知秦晁过往。
言谈之间,不乏有人觉得秦家造孽,叫秦晁沦落到娶一个妓子过日子地步,实在可怜可惜。
毕竟,秦晁模样条件,大家都有目共睹。
但赵金不止一次听妻子说,江娘子是个等等温柔美好之人。
他起先还不信,只觉得妻子是被块碎银障了眼。
那种地方出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洗个衣裳都大手大脚给钱找人替,哪里能过好日子。
可秦家的日子就是越过越好,还搬到了县城。
此刻再这位江娘子,赵金只觉得她温柔贤惠,热心善良,心中不免生出愧疚。
“娘子恩情,赵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等家中添了丁,一定请晁哥儿和娘子来吃酒!”
这句谢,倒是真心实意。
……
得了明黛应承,赵金赶忙回了,他不放心翠娘一个人在家。
秦晁原本不待见赵金,闻言又松了松神情。
懂得疼爱妻子,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
然而,目光落回明黛身上,秦少爷又垮起脸:“人都走了,笑给谁呢?”
明黛被说愣了一下。
原本她有些担心翠娘,毕竟裁缝铺里她显得很疲惫,可见赵金这般关怀,又放心不少。
笑也是为这个笑。
他这么一说,像是她对赵金有什么似的。
蛮不讲理酸。
明黛收了笑,迎着他目光怼回去:“我怎么听说,晁爷从没少同村里姑娘调笑嬉闹?”
“我胡思乱想的同你说什么酸话了吗?”
秦晁冷不防她忽然旧事提,一阵错愕后,又笑起来。
“都还没你时的事你也要提,这还不算胡思乱想,这还不酸?”
明黛心头一跳,反应过来。
对啊,她为要拿这事与他辩?
而且,她是知道他为何那般的。
口头说不是,反倒更像是在意这事才专程提出来。
“我……”
“你什么?”秦晁紧追不放,微挑眉蓄满得意。
明黛别开目光,“我饭后想去翠娘。”
秦晁了她片刻,轻轻垂眼,藏起心中期待。
“去吧。”
……
饭后,秦晁亲自把明黛送去赵金家中。
赵金正在院中晾衣裳。
这方院子,别说和秦晁他们现在住,就是和胡、孟之住的那间都没法比。
很小很旧。
还是他们赁。
翠娘听到声音,扶着肚子出来迎:“月娘,你怎么来了。”
赵金给他们提了一箩筐鸡蛋,秦晁提来两条活鱼。
夫妻二人受宠若惊,连忙要招待他们。
秦晁直接拒了,“我送娘子来同翠娘说说话,稍后再来接她。”
说完就走了。
明黛察觉翠娘有些紧张,不断看赵金。
秦晁刚走,翠娘就将她带进屋说话,没让赵金招待。
这屋里也比那边小很多,只够他们夫妻二人住。
明黛让翠娘别忙活,自己拖了张矮板凳坐下。
她冲翠娘浅笑,刻意压低声音:“来,不是我要找你说话,是你有话对我说。”
翠娘一愣,越紧张起来。
她将针线篓子往床底下藏了藏,小声道:“月娘,裁缝铺的事,你可不可以别告诉金哥儿。”
明黛久久没说话。
翠娘从嫁到赵家,就一直不被婆婆喜欢。
她甚至怀疑,这小夫妻搬到县城里住,就是因为赵母在村中那翻大闹。
翠娘怀着身孕,总这样闹,怕是对还在不好。
明黛笑了笑,着翠娘肚子,不答反问:“个月大了?”
翠娘怔了一下,旋即从她眼神中看懂态度,感激之余,又觉熨帖。
村里最多长舌妇,一点事,恨不得刨根问底。
可她不同。与这位江娘子相处,很舒服。
她掌着明黛手落在肚子上,笑着答:“七个月余二十一天。”
明黛第一次摸大肚子,怕得不得了,唯恐弄疼她。
忽然,肚子里孩子往肚皮上踹了一脚,明黛轻呼着缩回手。
翠娘笑起来,“这是孩子在同江娘子招呼呢。”
明黛高兴的笑:“可真是个活泼孩子。你养的很好。”
翠娘笑意淡了些,“是啊,我就是要将他养好,亏什么都不能亏了他。”
明黛听出些不同寻常,但见翠娘无心深谈,也只当未闻。
翠娘又笑起来:“现在村里都在说你家的事,好在,你们也算熬过来了。”
她语气里含着艳羡:“在城里有这样好宅子,村里屋子也翻修了。”
“往后赁出去也好,自己住也好,都自在无忧。”
明黛怔住:“翻修?”
翠娘:“你、你不知道?”
明黛摇头。
搬到县城后,她也没在意村里屋子。
翠娘有些赧然:“怕、怕不是晁哥儿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叫我说漏了嘴吧?”
秦晁当真不声不响翻修了村里屋子。
阿公那间屋子,是他住惯了,秦晁并不是盲目尽孝,他也考虑到阿公会在县城住不惯。
将那房子翻修,即便阿公想回去,也能住更舒服。
至于他那两间房子,是他母亲留下。
曾被一次次涂污,又被他一次次刷新,上面还有一副她作画。
可惜最后也被涂污。
秦晁来接人时,明黛问起了房子事。
秦晁一愣:“你们怎么聊到这个?”
他并未有意瞒着,知道了就知道了。
明黛着男人挺拔身影,笑了起来:“想聊就聊了。”
秦晁斜睨她一眼,抄手踱步:“我想修就修了。”
回到屋里,阿公和秦心他们已经睡下。
秦晁端来热水给她洗脚时,明黛缩脚不给,歪着头看他。
原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又或是刚住到一起,因新鲜刺激生情.趣。
现在来看,他更像是将这当成每日的理所当然。
秦晁见她缩着脚,抬起头来:“抽筋了?”
明黛心中动容,微微俯身,声柔语软:“堂堂男子,每日为妻子水净足,不怕旁人笑话你?”
秦晁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直起背来,神色严肃。
“这么一说,我像是又落了个把柄在你手上。”
严肃不到半刻,男人弯唇一笑,又低下去,握住她的脚踝,脱去她的鞋子。
“给我保密,不许说出去啊。”
明黛无论泡脚还是泡澡,都喜欢用偏热的水,他觉得烫的水。
可他会手掌试好水温,小心翼翼将她双足放进去,先泡一阵子,再为她细细搓洗。
明黛双手撑在床边,着半跪在面前男人,眸光泛起与从前不同波澜。
洗完脚,秦晁催她早些睡,自己却去了堂屋。
明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披衣起身,推开窗户。
堂屋灯火明亮,只有他在。
明黛悄悄门走过去,从堂屋窗户瞄见人时便止了步。
秦晁在练字。
不知他时何地弄来的字帖,又或是母亲留下书册里本就有字帖。
灯火下,男人凝神蹙眉,坐姿端正,每一笔都写认认真真。
他面前摆着一张被折成三角柱立起的纸,面向他那面,只写了四个字,上下对称——
隽秀有形的“秦晁”。
平庸工整的“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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