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是疯了不成？再恨解潜成，也不能在这种事上搞伎俩啊！”
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这哪是对付解潜成啊,往大了说，这是同解爷作对啊！”
“是让解爷知道他自己屋里人给自己使绊子,不剥了解桐皮才怪！”
孟洋疑惑：“晁哥，你为什么肯定是解桐？”
胡飞一听，也顾不上惊讶：“对啊，哥你怎么知道？”
秦晁低头,看手中的匕首,想起了淮香村屋外被颜料糊满的墙面。
起先,她大概还端着沉稳的度准备修补。
结没忍住,又生了，还得不轻，才把墙涂成那样。Μ.miaoshuzhai.net
聪明机智,也不是无所不能,样样精通。
但哪怕大费周章耗时耗力去磨一把刀,也狠狠地反击报复回去。
诸多筹划，力捧解桐,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秦晁将手里匕首往桌上一扔，人往座中一靠，缓缓合眼。
他没回答二人的疑惑，只说：“不管了，任他们折腾。”
胡、孟二人看他一眼，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的话,秦晁以往也说过。
归结起来，无非是以大局为重，凡事前看，莫要拘泥于过去的仇恨。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伤痕落在人心上，深浅轻重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滋味，是不是冠冕堂皇大道理能抚平的，也只有自己知道。
从前秦晁，再冷静沉稳，终究会在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中透出口是心非味道。
但今日，他非但没有一丝不甘与怨愤，反而摆出十足十看戏心态。
很不对头。
“晁哥，你不能因为看不顺眼解潜成，就任由他们两人胡闹啊！”
“秦鼎通一狡猾，这两人又是死对头。”
“是他趁这兄妹二人缠斗之际，抓住什么机会翻身重来，那咱们之前辛苦就白费了！”
胡、孟二人的劝说句句在理，然秦晁依然无动于衷。
“无妨。”他轻轻转眼，看窗外，语气里融谜一般的笃定：“秦家，翻不了身。”
……
客栈。
茶水煮得咕咚作响，婢女素手提壶，压腕轻提，拉出一条澄澈水线。
解桐不爱吃茶，但她近来尝到了做大商甜头，越想给自己镀点金。
吃茶有品位，所以她便逼着自己学吃茶。
“秦鼎通很谨慎，起先并不信我人，一心想探明底细再交易！”
“谁知义清县官府通牒宰大商消息跟一阵风似的吹到了华清县！”
“华清县官府都还未明确示意，秦鼎通就先慌了，二话不说抵押了酒楼和庄子换钱！”
解桐得意挑眉：“真是应了你那句话，老天都眷顾！”
“秦鼎通急着有钱周转，解潜成急着做出成绩。”
“接下来，解潜成必定会直接生扑秦家，破坏秦鼎通周转！”
“秦鼎通只要还想翻身，就一定会继续筹钱！”
说到这里，解桐冲明黛比了个数：“他这两处产业，在平时能抵这个价！”
“可惜，做生意谁急谁让利！他急着筹钱，我只用这个数就拿到了！
她又比了个数，确比刚才那个数低许多。
“解潜成去势汹汹，秦鼎通将我们当做救星，我爹原本让解潜成去吞了秦家，结现在都被我吞了！解潜成一直耗在华清县回不来，我还可以趁机帮我爹应付眼前麻烦！”
解桐眉飞色舞，转眼却见明黛垂首沉思。
她问：“怎么了？”
明黛沉思片刻，“你说利用解潜成对付秦家，我们暗中收割，既将秦家推向绝路，也耗住解潜成。”
“可你又说，解潜成急做出成绩，他不能也不愿被秦家耗，这就有问题。”
“我虽不懂生意，却也知打仗时惯有火烧粮草战术，截了源头，才能任意宰割。”
“你确趁机压价收割了秦家，也间接成了秦家延绵不息的源头。”
“你懂得用这招，解潜成难道没有察觉？”
“若他放缓吞并，先集中精力把你这个源头截了，再轻松对付秦家，你如何？”
明黛敛眸，抬手饮茶。
“届时，你能不能占这个便宜尚未可知，被解潜成追着暴露了行踪，倒是很有可能。”
解桐愣了一，旋即摆手：“这不可能！我了解解潜成，比起算计，他更喜欢直接来硬！”
“秦家情况他清楚，我们的底细，他却难以探知！”
“他只会逮着秦家使劲儿吞，不会大费周章搞什么截源堵流！”
明黛放下手中茶盏，出轻轻一声笃响。
幽深黑瞳静静望解桐，出一记灵魂质问：“万一呢？”
解桐底和信心，在她眼神与质问中，莫名淡去。
明黛笑了一：“其实，你法子不是不可行，但有两点，我想稍作补充。”
场瞬间颠倒，解桐像个学生一样发问：“什么？”
明黛娓娓道来：“第一，让解潜成对付秦鼎通，我们后方收割，这没问题。”
“但若要解潜成坚定地选择对付秦家，而不是选择截断源头，转而来对付我们，就得让解潜成深信不疑认为，对付秦家更容易。”
解桐怔愣：“你……”
明黛竖手示意她别急。
“第二，你想趁解潜成威压秦家时趁机压价收割秦家，这没错。”
“但彻底捏住秦家命脉，或许可以试试抬价，抬的越越好。”
……
“晁哥！”
胡飞连蹦带跳跑到秦晁面前，都没喘匀就急吼吼道：“秦家被搞了！”
秦晁盘腿坐在铺上看信报，闻言抬头。
孟洋问：“解潜成本就是去搞秦家，有什么稀奇？”
胡飞一拍大腿：“稀奇就是，解潜成还没动手，秦家先被自己人搞了！”
秦晁眼神微变：“什么意思？”
胡飞差点笑出声来：“秦家之前不是拿到钱周转了吗？我查了一，是抵了两处产业。”
“当初秦鼎通囤货时候抵押了不少产业，账上钱断了许久，已经两个月没发工钱！”
“可是秦家到底经营多年，工人都留了情面，安心东家周转。”
“结！！！”
胡飞忍笑：“不知谁传出流言，说秦鼎通抵押了秦家全部产业，欲捐款潜逃！”
“工人们都炸开了！纷纷聚于秦家门口要工钱呢！”
秦晁捏着书信手轻轻一抖，只听到两个字。
【流言】。
秦家也有被流言祸害一天。
孟洋皱眉：“不是解潜成？”
胡飞一拍大腿：“那狗东西是什么德行，你们还不清楚？”
“他一听秦鼎通拿到钱周转，立马把养在这边的一群混子调走了。”
“那群混子暗中替他干多少腌臜事儿了！比起费神算计，他更擅长直接抢啊！”
见孟洋和秦晁还呆，胡飞笑跺脚：“就是说，解潜成人还没动手，秦家先乱了！”
又道：“不过话说回来，秦家闹成这样，怕是不行了，估计解潜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掉。”
孟洋想替秦晁兴，又觉得惋惜：“死的痛快，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这时，秦晁忽然开口：“未必。”
二人一愣，齐声问：“什么。”
秦晁没答，二人又慢慢反应过来。
对啊，晁哥之前猜测过，是解桐在暗中帮秦家，和解潜成作对。
胡飞唏嘘：“真是解桐在搞鬼，可算得不偿失了。”
秦晁垂眼，连声音都沉，他还是那句话：“未必。”
事实证明，秦晁这份平静笃定还真没错——
解潜成一看秦家都这样了，只觉得拿下它不过片刻。
可就在他重新摆出谈判架势，找人联络秦鼎通时，秦鼎通再次拒绝了他！
他竟又筹到了钱，将工人工钱全部发放，还有剩余供他继续周转！
解潜成生了！
他准备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解家作对！
然而，解潜成动手去查前，秦家又出事了——
秦家府门，被人趁夜涂污了！
成片围墙上写满了秦家丑事——
二老爷秦达昌欺凌弟媳；主母魏氏与二老爷有奸情，替二老爷掩罪逼死弟媳；
秦镇业秦定方两位公子不务正业终成钦犯；带累同辈姊妹难以嫁娶。
二房主母与三房主母守寡多年，孤寂难耐，相互安慰，关系暧昧……
这些污言秽语，秦家自是不认，秦鼎通吐血，让人连夜洗刷。
然而，上好的色漆，哪里是那么容易刷的掉。
终于刷掉时，秦家丑事也已满城皆知。
房朱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二房曹氏不堪受辱，竟趁夜盗了秦鼎通好不容易筹到的钱，带着女儿跑了。
秦鼎通连受打击，人似疯魔，竟不顾秦家脸面和商誉，直接报官！
曹氏和秦诗雨多年来养尊处优，本就没过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才过两日就被抓回来了。
秦鼎通不顾她们的忏悔求饶，将她们送入大牢。
本就摇摇欲坠秦家，越雪上加霜。
解潜成觉得，好像不用管谁在帮秦家，拿下秦家，他又可以了！
……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胡飞和孟洋久久没有开口，默默地盯着秦晁。
以解潜成风格，他如趁夜干点事，那应该是烧铺子，砸东西。
他手底那帮人，就没几个有学问的，谁能连夜在墙上写这么多字？
现在想想，先是传流言，再是趁夜糊墙……
这……真不是秦晁背他们对秦家手了吗！？
然而，秦晁根本没有留意他们的眼神。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道：“胡飞，帮我做件事。”
……
秦家事进展顺利，明黛也没落下自己工活。
趁解桐去盯解潜成功夫，她去店里取新任务。
刚出来，便与一怀抱重物的男人撞上。
明黛轻呼一声，脚趔趄，手中书册纸张落了一地。
那男人却纹丝未动，怀中之物亦未动。
“哟，对不住对不住！”声音熟悉。
明黛侧首，走进扶住那男人怀中高一摞，探头看脸。
“嫂子！”胡飞见明黛探头来看，作惊喜状：“好巧啊！”
明黛眼神一动，不动声色：“是啊，好巧。”
“哟，对不住！”胡飞像是才反应过来，将手中一摞放到地上，帮她捡纸张本册。
可他没放稳，手中包裹歪倒去，里面的东西也散出来。
他竟抱了一大摞黄纸。
黄纸，自是捎给故去之人的。
明黛心中一动，弯腰帮他把黄纸拾掇好。
胡飞把书册递给她，明黛接过，抬抬下巴：“你抱着这个招摇过市，也不怕晦气？”
胡飞面色一赧，欲言又止。
明黛问：“是要——去拜祭什么人？”
像是得到了一个可以开口的信号，胡飞故作神秘，“嫂子，你还不知道吧？”
……
岐水由北南，西面临一座荒山，叫做望江山。
其实，它一开始也不叫望江山。
是依岐水，岐水畔又有一座有名望江楼，在望江楼上能瞧见这座荒山，因此得名。
明黛跟胡飞来到望江山，迟疑道：“秦晁母亲，葬在这里？”
胡飞眼神闪烁，点了一头。
明黛记得阿公说过，秦晁母亲，在发卖之后第二日就去了。
秦晁小小年纪，在阿公的陪同，带走了母亲的尸首，葬在淮香村外山里。
后来有一天，那坟墓被掘开了。
秦晁母亲的尸骨，就这么不见了。
阿公猜测是秦晁移葬别处，母亲的死是他最大的痛，他没敢多问。
明黛曾试探过，但秦晁很敏感，只字不提。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
明黛轻声道：“葬在何处？我可以一同拜祭吗？”
胡飞神情忽然沉来。
他很少有这样严肃时候，明黛上一次见到，是扬水畔那晚，他替秦晁送她回来，在小巷里说话时。
胡飞喉头一滚，哑声道：“不在哪处，满山都是。”
明黛乍闻，惊诧道：“秦晁……他……”
“不是晁哥。”
其实，秦晁最初到县城闯荡时就被盯上了。
秦家人一直凭欺辱他来发泄，岂是那么轻易能放过他？
后来，因为一些事，秦定方和秦镇业设计羞辱了他。
那年秦晁虽有血性，但他报复简单又粗暴，不过是找机会潜伏，将他二人教训一顿。
房朱氏本就痛恨秦晁母子，见自己儿子被秦晁重伤，也不怕损阴德，竟派人连夜撬了范氏的墓，又将秦晁狠狠修理一顿。
后来，秦晁独自火化了母亲的尸骨，抱着骨灰坛来到了望江山。
他本想找个隐秘地方将母亲埋葬，可最终，他将母亲的骨灰撒在了望江山上。
从那以后，就有了赵阳。
望江山是一座荒山，而赵阳之所以卖力给解爷做事，也是想挣钱买这座山。
他想母亲永远不受打扰。
胡飞拍拍脚边一大摞黄纸，苦笑一。
“晁哥每年都会来这里，走遍整座山，每到一处就烧些黄纸。所以得多备点。”
“嫂子，你是不介意，就一起上山上走走吧。”
明黛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她没听胡飞话，只是暗暗在想，如有人这样对她的母亲，她要如何。
难怪，难怪他绝口不提。
若她是他，也没脸带人来。
生前，身如柳絮飘摇不定，死后，尸骨随风飘荡四散，这算哪门子安宁？
拳头慢慢拽紧，明黛转身离开。
“嫂子！”胡飞没想到她会走，“你……”
“回去告诉赵爷。”明黛站定，背对着胡飞：“我对他说的话，一直算数。”
说罢，她快步离开。
胡飞在原地愣了好久，完全闹不懂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晁哥要他嫂子透露这些事，难道不是委婉想让嫂子拜祭婆母吗？
不是说嫂子一直很想拜祭婆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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