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稍稍有些不自然，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男生。
“是还钥匙的吗？”裴鹿尽量镇定的说，“给我吧,谢谢你开车来学校。”
车外，方宇沉默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他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却站在原地,似乎还有些踌躇。
裴鹿心里也一紧。
方宇看了她好几眼，神色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好半晌之后,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想说什么，“我如果早点说...”
“你舍友刚才说，有个叫方宇的舍友，经常一起打游戏。”
江执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还是淡淡：
“他去找你了,你是他舍友吧？他让你过来加个好友的？”
这话听不出分毫火药味,却恰恰把方宇要脱口的话压了回去。
高高瘦瘦的男生一顿，似乎猛然惊醒一样。
没等他说什么，江执已经把调出二维码的页面递给他了。
江执神色淡淡：“加吧,以后有空了一起打游戏。”
都是大学男生，平日里没事也会在宿舍一起开黑的那种。
哪怕方宇在宿舍算不了那么合群,但是平日里也是有和舍友们一起玩过的。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拿出手机加了江执的联系方式。
“谢谢,”他也不知道对谁说的,“以后有空...有空再一起打游戏。”
刚才一时间是鬼迷心窍了。
但是醒神之后,方宇就知道有些话他是不能够说出口的。
江执点点头,神色倒是比他镇定的多：
“嗯。没事也可以来直播间玩，直播间水友们多，气氛也不错，当个消遣。”
裴鹿：“......”
有的人，平日里和水友们打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又能堂而皇之的卖队友了？
方宇含糊的应了一声，转身就飞快的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裴鹿才转过头：“你刚才是故意的。”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让她相信一个反应速度堪比职业选手的主播没能及时察觉？骗鬼吧！
年轻男人扫了眼手机，丢到一边：
“是故意的。扫了一眼就看得出来，谁对你有这个意思。”
江执想了想，才半是认真的挑起唇角：
“生气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不碰我打游戏的手，别的随便你。”
“但是刚才的事情我还是会做。”
喜欢一个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何况是临近毕业。
就像是想鲨一个人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他随便一扫，就瞧得出端倪。
裴鹿本来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一下子就像是瘪了的气球。
明知道做错，道歉的诚意也很足。
说的像是她能为所欲为似的...偏偏就是这种态度才让人无可奈何。
裴鹿幽幽道：“有的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对什么事情才能不是漫不经心的那种。”
好像什么事情，在他面前都会变得可以解决。
就像是直播游戏时，不管游戏内容多么高难，他从来没在镜头前情绪崩溃过。
不骂脏话，不会真的放在心上，才能端着一张嘲讽脸立于不败之地。
这其实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克制力了。
江执抬手开车，懒懒道：“有啊。”
“？”
“你啊。”
裴鹿：“......”
你不要以为随随便便说点好话就可以讨好我的！
江执显然也没把这话特别放在心上，启动了车：
“你们晚点还要聚会？毕业典礼之前？我刚问了问你同学，他们说家属可以参加。”
裴鹿：“且不论我怎么不知道‘家属可以参加’这件事，你什么时候问的我同学？”
江执无辜道：“我没主动问，他们非要告诉我，非常热情的欢迎我一起来。”
“盛情难却，我不去也太不给老板面子了，是吧？”
裴鹿飞快道：“那你别去了，我的面子不值钱，别客气。”
江执懒懒的轻笑了声：
“那不行，老板的面子最重要，要相信一个主播被包.养的职业素养。”
裴鹿：“......”
想一想曾经‘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JIANG神，她总觉得有点割裂。
这个能坦然把‘包养’挂在嘴边的真的是江神吗？是江狗吧？
不管怎么说。
在毕业典礼定下来之前，班里拍照聚会那天，江执确实到场了。
他们租了一个班级的民国风衣服，又请了摄影专业的同学，帮忙在学校各处拍照留念。
裴鹿也在其中。
不仅如此，她还和夏穗穗他们两个舍友一起拍了不少照片。妙书斋
虽然和付雪的关系已经算是基本上崩了，但是他们三人之间关系还是不错，彼此之间也有联络。
考研的顺利考研，实习的也通过实习期了。
裴鹿这次返校，还特意给她们俩都准备了礼物。
之前还在住宿舍的时候，她也没少受她们照顾，平常看直播，她们也没嫌弃她吵。
说说笑笑之间，又约好毕业之后也还是要经常出来吃饭。
都在S市待着，找的工作考的学校也都在这里，以后聚会见面的机会还多着。
“下次见面，我必带着男朋友一起，”夏穗穗信誓旦旦，又悻悻，“不过肯定找不到小富婆那么帅的对象。”
裴鹿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咳出声。
夏穗穗很快又振作起来，活泼道：
“不过可以找个会下厨做饭的，下回我们姐妹聚会，就让他负责在厨房做饭洗碗。”
裴鹿想了下，觉得江执好像也挺擅长这个的。
既然某个人老是说自己是被包.养的，那这个幻想非常可取。
“你说得对，”她赞同夏穗穗的话，“下次聚会就让他们一起洗手作羹汤。”
她这么说了，夏穗穗却有点无言的看着她。
半晌之后，后者才扶着额头，一副受到打击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起来小富婆的男朋友不仅长得帅，还会做饭。”
夏穗穗由衷道：“这我可真没想到，是臣妾输了。不过这个建议还是可以实行的！”
裴鹿和另一个舍友乐不可支。
雄心壮志总是要有的，因为它真有实现的可能。
拍完毕业照，晚上的聚会是借了一处空教室办的。
教室早就被装饰了一番，彩带和气球高高悬挂着，还买了不少零食和啤酒。
所有地方都被布置一新，还在黑板上画了简单的粉笔图画，写了“毕业晚会”的字样。
裴鹿他们去的有点晚了，坐在教室后排。
一边是她的舍友，另外一边混进来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班的江执。
台上的班级主持人正在播放准备好的PPT，又调动气氛，组织积极地同学玩游戏表演节目。
裴鹿坐在后排，跟着鼓掌起哄，脸颊兴奋的微微发红。
灯光不算明亮，彩灯闪烁着。
教室里的气氛热烈，活跃在台上的同学收到了最多的瞩目。
江执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上去玩吗？”
他请了一天假，陪着裴鹿一整天。
从化妆到拍照，江执一直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
很容易就会发现，裴鹿其实并不喜欢出风头。
她在学校里人缘不错，但是自己却不会主动表现，合照也不会抢着站中间或者前排。
她更擅长做一些小事。有组织者来询问她意见时，她也总是会很耐心的听了，然后认真给出建议。
能采纳当然很开心，不能采纳也没有关系。
她总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也没有什么当组织者的想法。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裴鹿正沉迷和其他同学一起起哄，还试图用手机打光当荧光棒用。
听到江执的话，她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本来就没打算上去玩呀。这种事就是看别人玩才有意思！我自己很少参加这种活动的。”
裴鹿笑眯眯的说：“这种事情嘛，我经常就是最合格的观众啦。”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当闪闪发亮的星星。
也有人想坐在台下，心甘情愿又满怀热烈的为其他人的发光和璀璨去鼓掌，就像是她一样。
就像是她在直播间从来都是最捧场的那个一样。
江执没说什么，只是偏过视线，睨视着她。
台上的同学在唱抒情慢歌，裴鹿没注意到他的注视。
她把手机灯光调亮，又从一旁扯了一片蓝色彩带，捣鼓着蒙在上面当蓝色打光棒。
旁边的舍友有样学样，也跟着薅了一把彩带制作“简易荧光棒”。
光源越来越多，有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他们这桌的荧光棒，同样嘻嘻哈哈的去做了。
一时间买回来挂在墙边课桌上装饰的彩带都要被扯秃了，始作俑者假装这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星星点点的光源在灯光被刻意关掉的教室里亮了起来。
江执低头看瞥过一眼手机，无声的笑了下。
而裴鹿没察觉到，还在冲他伸手：
“你的手机呢？也拿过来借我用用。一个光源有点不够亮，我把两个放一起试试。”
眼看着她伸手去拿，江执挑了下眉头，没动。
裴鹿顺利拿到手，低头就要捣鼓调开他的手机手电筒。
她之前就在他手机上录入指纹了，指纹很灵敏的滑开，她随手就要下拉状态栏。
不过，在这之前，裴鹿还是被瞥见的微信页面吸引去了注意力。
【方宇】。
“？”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背着她偷偷摸摸有了交集的？
看到这个名字时，她下意识的伸手滑动了一下。
【方宇：】我知道她很好，她一直都很好，尽管裴鹿自己好像没什么自觉。
【方宇：】你说得对，能够受人瞩目固然厉害，但是能坦然的坐在台下鼓掌，同样也很难得。
【。：】确实。
【。：】就像是她做直播间的观众一样，当我的榜一老板，也同样很珍贵，很了不得。
【。：】所以我不可能和她分手。我也确信，我对她而言同样重要。
【方宇：】...我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加你了。
【方宇：】其实我们宿舍都看过你的视频，我那个舍友很喜欢看。你发的话，和你在直播里挺不一样的。
【方宇：】江神，你真不怕我把这段聊天截图发出去吗？[/笑]
【。：】怕啊，怕得要死，你千万别发。
【。：】媚粉，讨好老板...桩桩罪名。NGA，贴吧，超话，还有我直播间，都能引.爆。
【。：】顺便借这张聊天截图请个假，这几天都不直播，陪女朋友毕业。记得把这句话也截上，谢谢。
【方宇：】......
对话停留在几分钟前。
随后，方宇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就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江执兵不见血刃，没费多少力气，就这样轻松赶走了一个情敌。
手机之外，江执轻松的抽了回去，随手点开手电筒，又重新还给她。
“不要乱看别人的聊天记录，”他自然地说，“这是要负责任的，鹿老板。”
裴鹿完全没注意他的话，她脸颊烫的厉害。
刚才还有心思起哄学校里的事情，现在脑海里却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了。
她明明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江主播轻易不会坦言一句好话。
也正因如此，当他发出去时，她就已经脸红的不成样子。
江执还在故意问她：“怎么了？不要手机了？”
“是要手机的事吗，”她瞪他一眼，又顿了顿，“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
她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她这样子当观众，也是能被人挂念和夸奖的。
每个人或许都是这样。在未注意到的角落，总有人把你视为光源。
教室灯光明明灭灭。
闪烁的荧光打在他条件优越的五官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江执垂下眼，淡淡道：“是啊，可是为什么不呢？”
那双沉静冷淡的眸子像是沉着月色。
是寂静的。
在毕业之前，在感慨自己的大学生活“不够精彩”之后。
在认真选择当观众而非主角，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鼓掌之后。
裴鹿听到他对自己说。
“对自己要有信心一点，”江执懒懒散散道，“不自觉就成了芳心纵火犯啊，鹿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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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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