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却诡异地让长安城陷入一种沸水烧滚时的临界沉默。
北衙禁军在不知不觉中全程接管了长安城四大城门,宣门司全营出动,每个大街小巷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最懂风头的长安百姓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个个装聋作哑,早早收摊回家,不愿在是非之地多留片刻。
四大城门宽进严出,身形高大,面容漆黑的侍卫面目凶恶守在城门口,瞪着来来回回的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哪来的狗啊,不要碍事,滚滚滚。”有个守城门的小兵看着慌不择路跑过来的大白狗,沿途惊扰了不少人,原本秩序的队伍瞬间乱了起来,不耐烦地挥抢扫开。
大白狗上蹿下跳都没法进去,还差点被□□捅到,立马怂了,哒哒跑到城门口边上的角落里,歪着头乖乖地坐着。
“哪来的狗,等会有……要来了,赶紧赶走。”人高马大的侍卫长看着那条体型硕大的大白狗,谨慎说道,“大狗伤人可不是闹着玩着。”
大白狗屁股还没坐热,很快就被三四个人连着赶走了。
它远远地看着城门口的动静,染上黑色泥土的毛茸茸大尾巴,失落地垂着,脏兮兮的四肢毛发早已凝结在一起,春风迎面而来,吹的脸上蓬松的狗毛乱飞。
看上去果然像是一只落魄的流浪狗。
千里迢迢跑回来的平安一路奔波没能进去,杏仁大的脑袋大写的不解。
平安长长嚎了一声,没引来城门口的注意,倒是被几个小流氓顶上了,它这个时候倒是机灵,立马头也不回地朝着原路跑回去。
就在平安跑了没多久,长安城内城青石板上,只听到马蹄急促之声,很快便看到几匹骏马停在城门口。
“阳卫率。”侍卫长躬身行礼,“没发现异样,原先守城的守城官已经押送到东宫了。”
这是四个城门中的最后一个城门,旭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距离太子妃失踪已经一个半时辰了,长安城内如今被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经被送出城了。
长安城四大城门通往天南地北,一旦出了城再去寻人便是大海捞针。
更别说抓她走的人可能是白家人,太子妃此刻还怀有身孕,最坏的情况交织在一起,简直让人不敢深想。
“继续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任何异样都要上报。”
“是。”
旭阳站在城门口,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城门口,西城门往外是长安城的十里群山,原本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大山却让人绝望。
于此同事的路府先后迎来太子殿下和路相,路府被重兵环绕依旧安静地听不到脚步声。
“应该是早有预谋,四辆马车同时朝着四个城门破门强闯。”温归远揉了揉额头,平静说道。
坐在轮椅上的路远道脸色极差,脸颊透出一股灰白颓废之势,可琉璃色的眼眸依旧闪动着坚韧光泽:“白家不会把人送远的,无非是逼迫我们停手,人不会走远,若是城内没有,必定是在城内。”
“白家及其党羽的别院都已经严密看守起来。”事情一开始,温归远就兵分两路,一路由旭阳带队在城内搜查,一路由旭日带人直接包围城外各家别院山庄。
就像一开始太子妃竟然在众目睽睽被人绑架消失,太子殿下做得也毫不遮掩,雷厉风行,态度强硬。
上首的路寻义刚从宫中回来,一身官服还未换下,手边的茶盏是早上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冷茶,连着杯盖都被浸染成深色。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说话,手指搭着早已冰冷的茶盏,眉眼低垂,一如既往地平静。
“圣人如何说?”温归远在沉默间,抬眸问道,目光中的光带着漆黑深意,让他如画眉眼在刹那间露出一点犹豫之色。
路寻义已经多日没有好生休息了,眼底露出青色的疲态,闻言揉了揉额头:“圣人病得越发严重了,今日见我都是在寝殿。”
温归远脸色僵硬,路远道捏着手中的素色细绸缎,眼波流转,最后落到路相身上。
路寻义右手手指摸着左手骨节,看着屋内两个年轻人,长叹一声:“圣人等不及了。”
圣人最大的心病便是颠覆世家,如今已经箭在弦上,那白家的事情自然不会收手。
屋内安静地连听着窗外的竹林沙沙声都显得刺耳。
“那禁军?”温归远说出口时不由苦笑着,“怕也不成了。”
“上一次禁军出动时候因为李家。”路寻义眼尾睫毛极长,若是半垂着看人时,总能带出一点骇人的冷漠。
“北衙禁军明日一早就要回宫。”他笼着手,整个人平静而冷漠,“也就是说今夜子时还没有消息……”
他留了半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心中一个咯噔。
宣门司不过一个营,路家精兵尽出也不过百人,投在偌大的长安中不过是不起眼的石子,连着涟漪都荡不起来,而路杳杳根本等不起。
白平洲不是和善的人,手中的棋子没了利用的价值,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你们后悔吗?”就在死寂中,路相低敛的眼尾慢慢抬起,彻底露出眸底的深光,他盯着下面的小辈,深色的眼眸含着窗边落在手边的光,明亮到近乎尖锐,好似含着一点带雪的利刃,落在人身上,宛若剔骨削肉。
路远道看向他,青白色的嘴唇动了动,最后缓缓闭上眼。
“因为你的心急,你搭上自己的妹妹,甚至还有未出生的小辈。”他看着自己面容惨淡的儿子,第一次露出失望之色,“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路远道放在轮椅上的手不由发出细微的颤抖。
“一把刀若是刀尖朝向自己,注定是要两败俱伤的。”他丝毫没有顾忌面前之人的心情,只是用着最犀利的刀锋自上而下,一点点劈开他的皮肉,冷眼看着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你拘泥于过往仇恨,而握刀之人是执着于利益的人。”
“只要他挥出第一刀,余下的事情便不由你控制。”
路远道过于单薄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在发颤,明媚春光却丝毫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半分生机,一如他黑暗的内心。
“你服下焕颜强行透支自己的性命,只是想看着事情走到这一步吗?”路寻义像是一个冷淡而无情的人,冷眼看着站在崖边摇摇欲坠的人,却丝毫没有同情,丝毫不让人怀疑下一步就会直接把人逼下去。
“不是……”路远道在铺天而来的疼痛中寻回一点心神,捂着胸口低声咳嗽几声,在抬眸,红色血丝布满眼底,“可我也做不到路相这样,对着杀妻之人面无异色。”
他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你还不够强大。”路寻义看着他,脸颊紧绷的弧度不知不觉松了下来,“你明明可以蛰伏三年除掉黎家,示弱三年收复各家势力,那你为何不能同样花三年除掉李家,再除掉白家,甚至是最后达到你最后的目标。”
路远道失态地看着他。
“你知道?”一侧的温归远不由惊讶问道。
路寻义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你怎么平安被谢瑶救下,又怎么会杀出重围,最后乖乖顺着我安排的路去了陇右道鄯州。”
“陇右道是我发家的地方,我送你去那边是为了让你头脑冷静一下,而不是让你越发陷入魔怔。”他恨铁不成钢地面前之人,“若不是你莽撞暴露了自己,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和杳杳心有隔阂多年。”
路远道喉咙间涌出一点血腥味,呛得他难道到近乎窒息,可他还是一点一点咽了下去,身体的钝疼也让他的脑子清醒极了。
“你都知道?”他惨然笑着。
“你母亲确实惨死,你心中可以愤怒,那你为何要选择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毫无杀伤力的反击无异于自杀。”
路远道失神地看着他,不由喃喃自语:“你真的喜欢她吗?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离开。”
路寻义坚定深沉的目光倏地涣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好似刚才一闪而过的波动不过是春日眼光一闪而过的涟漪。
“我不是你,我做不好为了权势,为了你口中的理想和大同,甚至可以踩着发妻的骨血上位。”
路远道捂着胸口喘着气,随后笑了笑,露出一点难过之色,“但我承认,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急躁,让白家狗急跳墙。”
“我膝下三儿一女,唯独女儿最像我。”路寻义看着他无奈地感叹着,“她一直不放弃查找你的下落,甚至可以示弱,与我虚与委蛇,拿得起放得下,你看她在越州当机立断封锁越州,调遣清宴,你但凡有她的一点魄力和耐心,也不至于如此。”
路远道低下头,盯着苍白的指尖。
一直沉默的温归远抬眸看向门口,只看到顺平神色匆匆地从拱门处急行而来。
“相爷,白家送来一份信。”
他递上手中精致优美的信笺,与此同时还有一块墨绿色的玉佩。
正是路杳杳整日挂在腰间的墨玉。
那边路杳杳和绿腰被人带到静安堂,整个静安堂一个尼姑的人影都没有,侍卫们都身穿精干短打,脚步轻盈地在庵堂中巡视着。
“路杳杳。”一个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杳杳抬眸看去,只看到穿着灰暗朴素衣服的白月如,带着扁平的帽子,站在游廊处阴森森地看着她,一见她看过来的视线,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怪异笑容。
“这不是我们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嘛,怎么落到我手里了。”她瘦了许多,脸颊上只剩下一层皮肉,颧骨高高耸起,脚步轻浮地走过来,好似一架挂着皮肉的骷颅飘了过来。
绿腰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挡在路杳杳面前。
“哪来的狗挡在我面前。”白月如嘴角诡异的笑瞬间僵硬,大而空洞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绿腰。
“好久不见。”路杳杳站在绿腰身后,丝毫不怵面前的场景,温柔地笑说道,“我被白相请来做客,不曾想和五娘子碰面了。”
她笑脸盈盈,好似依旧是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花园大殿内,一如既往地温柔和善。
“做客?”白如月冷笑着,“分明是送死才是。”
路杳杳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带她进来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惊讶又带着一点害怕地问道:“白相是如此交代你的。”
“你装什么可怜。”白月如一见她的模样,就忍不住放声尖叫,“我一定会给你好看的,贱/人。”
她失态地破口大骂,恶毒地盯着面前之人。
路杳杳琥珀色的眼睛含着一点水意,却还带着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气度,强忍着恐惧不卑不亢地说道:“白相难道不知道,白家的敌人不是我们路家,白相拿我威胁人明显是兵行险着,我若是有什么差错,我爹爹才不会放过你。”
她双手微微颤抖,却又牢牢握着,春水双眸泫然欲泣,又坚强地没有落下泪来。
中年男子明显是满院人的中心人物,他不悦地扫了眼白月如,又只是平静移开视线,恭恭敬敬地对着白月如说道:“太子妃是相爷请来的客人,还请五娘子让开。”
白月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细长的眉毛高高吊起,扬声恶骂道:“狗东西,怎么和我说话,不要以为你是爹的心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是一条狗……”
一个嬷嬷匆匆而来,看着面前明显神色不虞的人,吓得脸色煞白,连哄带骗把人强拉着带走。
临走前,白月如恶毒地看了眼路杳杳。
路杳杳带着泪珠的纤长睫毛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过白月如一眼,但是很快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贱/人,骗子,不得好死。”白月如气得目眦尽裂,奈何被嬷嬷牢牢抓着。
“请吧。”中年人面不改色地伸手,请人入内。
路杳杳带着几分恐惧,尤装镇定地地坐下,看着大门被锁上,原本亮堂的屋内瞬间阴暗下来,脸上的软弱可欺模样瞬间消失,变得冰冷而冷静。
她揉着肚子,大概之前驾车太多颠簸,现在肚子隐隐作痛。
“娘娘没事吧。”绿腰担忧地问着。
“没事,看样子白平洲还不打算和路家撕破脸皮。”路杳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的分析一点点剖析开,“看样子白家已经穷途末路了,不然也不会兵行险着。”
她小心地揉着肚子,神色却是极为冷静:“能撼动百年世家的,无非是五大罪,看来之前的流言未必不是真的。”
她抚摸肚子的动作停在远处,眼皮子一跳。
“相爷和殿下一定会来救我们吗?”绿腰安抚着路杳杳,也同样安慰着自己。
“若是不能呢。”她喃喃自语。
绿腰一愣。
“击垮白家就在最后一招了,若是圣人不停手呢。”她细细抽了一口气,只觉得肚子疼得厉害,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饿了还是动了胎气。
“不,不会的,相爷……”绿腰惊慌失措地反驳着。
路杳杳安静地安抚着躁动的肚子。
“送什么吃的。”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正是去而复返的白月如,“把门打开。”m.miaoshuzhai.net
路杳杳厌恶地皱了皱眉。
很快,大门口就站着细骨伶仃的白月如,她拎着食盒,朝着路杳杳笑道:“你看,这是你的午饭。”
她不甚在意地晃了晃,阴狠地笑了笑,只听到咣当一声。
盒子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饭菜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她看着一地狼藉,尖锐疯狂地大笑着。
“你!”绿腰气得脸色大变,却被路杳杳拉了拉袖子,这才勉强压下火气。
“五娘子来这里做什么。”路杳杳冷静地问着。
白月如突然笑脸盈盈地跨过地上的饭菜,温和说道:“我在这尼姑庵许久了,也没能和人好好说说话,今日看到你可太高兴了。”
路杳杳眉眼低垂。
“对了,听说太子妃有孕了。”白月如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一闪而过的愤怒,让她脸上的笑意扭曲起来。
绿腰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靠近。
“五娘子倒是消息灵通。”路杳杳抬眸笑说着。
“自然。”白月如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得意地笑着,“今日也是来和你说个笑话的。”
她眼底的恶意遮也遮不住,也许也是根本不屑于遮掩,越发显得趾高气扬。
“这个笑话还和你有关呢。”她捂了捂嘴,眼波流转的刹那,似乎还残留着白家五娘子的傲气,只是和这个破败的屋子格格不入。
路杳杳笑容不变,依旧是一副含笑倾听的模样。
“你知道你娘怎么死的吗?”白月如一见她这副模样,原本还打算循序渐进的心情瞬间消失不见,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病一场。”路杳杳心中一颤,但脸上还是面带疑惑地说着。
“大病!哈哈哈。”白月如大笑,“路杳杳你可真可怜,连你母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路杳杳抬眸看她,清冷琥珀色的眼睛刺得她下意识瑟缩一下,但又一眨眼,面前的依旧是那双水润无辜的眼睛,不由暗探自己多想了。
“你娘是被你爹害死的,你爹怎么来长安的,还不是因为自己寒门的身份,他为了取得圣人的信任,竟然选择献祭自己的发妻。”
白月如冷笑:“我们的好皇帝,自己因为权势放弃了熹妃,现在为了考验身边的狗,也逼得他们学他一样,到底是泥泞里爬上来的人,无耻无情,恶心至极。”
路杳杳失笑,好似听了一个大笑话,漫不经心地问道:“五娘子哪里听说的谣言,当真是好笑。”
“谣言,好笑。”白月如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真的以为你那个早死的农妇娘是病了吗,他是被人下毒的,毒是李家在那边苗寨找来的朝暮,爱慕你爹的汝阳公主下的,当然我白家也掺和了一脚。”
“送你母亲上路的那碗药是我白家找的。”
她满意地看着路杳杳大惊失色的脸,痛快地大笑着,尖锐如砂砾,磨得人耳朵生疼:“我们原本可不想参与,要不是路寻义整日找我爹的麻烦,我爹不过是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路杳杳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下,不笑的时候,她的眉眼格外像路寻义,锐利如刀锋,冰冷如积雪。
“不知道吧。”白月如被心中漫天的喜悦遮挡了一丝的恐惧,“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也活不久了,他也中了朝暮,毒就是你爹效忠的狗皇帝下的。”
她怜悯地看着路杳杳,啧啧几声:“你看,你爹嘴上说喜欢你,还不是一个个踩着你娘,你哥上位,他不会来救你的,死心吧。”
“泼天的权贵,他可舍不得。”
她恶毒又坚定地说着,笑脸盈盈地打量着面前的路杳杳,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因为她没看到路杳杳的失态奔溃的模样。
“你为什么还怎么不上进。”路杳杳眸底的光冰冷而无情,像是看着一样低贱,不值的入眼的东西,厌恶而不屑,“白相若是舍得放下泼天富贵,你如今已经嫁入静王府了。”
白月如眼睛瞪得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我娘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该知道,汝阳公主死了,李家没了,下一个一定会是你白家。”
“我爹行事确实……”她呲笑一声,“确实不太能让人夸,但他唯一一个好处便是睚眦必报,不然你以为李家和汝阳公主的血是怎么染红长安的。”
她缓缓地摸着肚子,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徐徐道来,不急不缓:“至于你,已经是白家的棋子了,我爹救不救我还有回旋的余地,但白相决定不会救你出这个鬼地方。”
白月如看着她,突然大叫一声,上前就要去打她,却被路杳杳避开,绿腰眼疾手快直接把人推倒,路杳杳借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叫起来。
绿腰立刻大喊道:“救命啊,杀人了,来人啊。”
白丈原本还在吃饭,听着属下颠三倒四的话,气得手中的筷子砰地一声被折断。
“要不要请大夫,太子妃都流血了,看样子,情况不太好。”侍卫吓得语无伦次。
白丈眉头紧皱,一时间没有章法。
白相没说要直接把人杀了人,直说抓起来关着,他也算一点知情人,知道路杳杳是谈判的筹码,目前是不能出事的,但就是因为如此,她的存在才越发隐秘,不能暴露。
侍卫看着年纪不大,吓得满头大汗,一直低着头,喃喃自语:“都是血啊,会不会死啊。”
白丈咯噔一下,瞬间没了主意:“那你赶紧去请一个大夫来,要隐秘点,不可让人发现。”
“是是。”
小侍卫头也不回地跑了。
路杳杳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白月如早早被人送走了。
谁也没空听她解释,只能焦头烂额地送人离开,一边焦急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路杳杳一边喊着,一边睁开眼。
绿腰对着她点点头,嘴里依旧大喊着:“娘娘没事吧。”
“太子妃。”白丈站在门口,门上倒映着他瘦小的身影。
“不要进来!”绿腰大声怒斥着,“还不请个大夫来,要是娘娘出事了,看你们如何交代,混账东西。”
白丈停在门口,也不敢进去。
“大夫请来了没,还不赶紧。”他对着手下发着火。
“来了来了。”刚才的小侍卫拉着一男一女跑了进来。
“山脚下正好有一户赤脚大夫,男的是大夫,女的是接生的。”侍卫机灵,一口气把两人都拉来了。
那两人穿着粗布麻衣,吓得头也抬不起来,只能紧紧依偎着。
白丈随意扫了一眼,听着屋内的动静:“赶紧进去,要是保不住屋内的一大一小,你们就跟着走吧。”
他恶狠狠地威胁着。
小夫妻吓得连连点头。
“不是说不要进来吗。”绿腰见门口有人,厉声呵斥着。
“是大夫,大夫。”小侍卫大声喊着。
路杳杳沉默片刻睁开眼,突然皱了皱眉。
绿腰对着她打了个眼色。
她点了点头。
大门被打开,门口出现一对畏畏缩缩的小夫妻,小夫妻怯生生地入了内。
路杳杳盯着其中其中一个女子,犹豫片刻,沙哑喊道:“文宜。”
原本还怯弱的女子立马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正是消失多日不见的柳文宜。
绿腰瞪大眼军。
“嘘。”那个男的也抬起头来,赫然是付国公嫡孙封若章。
“哪里难受啊,肚子疼啊。”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外面听见。
“不好了,五娘子又闹着要来。”门口有人大喊着。
白丈原本还打算站在门口听听动静,闻言不得不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朝着西苑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路杳杳这才出声小声问道。
“我打算去江南了,今日本来打算与你告别,正好看到你被带走了,就和他一起来了。”柳文宜瘦了不少,唯有一双秋水剪瞳依旧温柔水润。
路杳杳的视线扫过角落里的封若章。
“门口是不是有路远晨。”她又问道。
“正是,他现在正假冒侍卫拖住时间,我本来想直接送行给路府,但是城门如今封闭了,进不去也出不来,你有什么信物吗?”柳文宜快速又镇定地说着,“你肚子真的疼吗?”
路杳杳苦笑:“我唯一一块玉佩被拿走了。”
“不疼,吓他们的,就是肚子有点饿,静安堂格外偏,他们若是去长安请了大夫,一定会有动静,爹爹和殿下若是没有放松长安城内部的把控,一定会发现的。”
就在说话间,只听到最上方的窗户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屋内几人突然屏息看着那扇有道细小缝的窗户,封若章握紧腰间的药箱,里面有一些武器。
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雪白大脑袋拱了进来。
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平安,嘴里叼着一个油布袋。
“平安。”路杳杳惊讶地喊着。
一身狼狈的平安委委屈屈地跑到她边上,大脑袋用力地拱了拱,可怜兮兮的样子。
“是馒头。”绿腰惊讶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袋子,高兴说道,“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怕是自己饿了,偷来要我们喂它的。”
果不其然,绿腰一解开袋子,平安的大脑袋顺势就移了过来。
“给你一个,其他给娘娘的。”绿腰义正言辞,“你现在若是一个人就好了。”
路杳杳确实眼睛突然一亮,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绸缎:“平安没回去,一定不是担心我,十有**是被拦在城门口了,这个东西,哥哥一定认识,你们拿着这个东西去。”
“回来了。”封若章突然开口说道。
平安叼着馒头,被一脸懵地塞进床底。
“有事吗?”白丈小心问着。
“动了胎气,有小产的预兆,要好好休养,还要补补身子。”柳文宜压低声音,细声细气说着。
白丈松了一口气。
“行吧。”他话锋一转,“两位还请在屋内多呆一会。”
柳文宜和封若章对视一眼,封若章点点头。
“我们,我们……”柳文宜弱声喊着。
“废话少说,不闹事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白丈不耐烦地说着,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侍卫说道,“你,仔细看着他们。”
小侍卫点点头。
等人走远了,柳文宜细声说道:“我留在这里,你去送东西。”
封若章面有不虞。
“你武功高强,一个人反而比带着我方便。”柳文宜好声好气地劝着。
路杳杳摸着平安的狗头,打量着面前两人。
“快走。”小侍卫的声音在门口急促短暂地响起。
封若章无奈,只好接过细绸缎,借着去小解的名义,自角门离开。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路杳杳问道。
柳文宜捋了捋她的头发,笑着点点头。
“他和你一起去江南。”
“嗯。”
“他比你小一岁呢,怪不得明明是个世家公子哥整日和路远晨这样的纨绔一起,感情意不在此。”
“好好休息吧,怎么还堵不上你的嘴。”柳文宜脸颊微红,嗔怒道。
路杳杳见了人,心里安心不少,很快便睡了过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七星高悬,漆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安静的静安堂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逐渐亮起的烛火。
守门的路远晨一惊,屋内的路杳杳和柳文宜也瞬间被惊醒。
“我去看看。”路远晨抱紧手中的剑,小声说道,只是他还未出院门,就看到白丈带着一伙人穿堂而来,心中突然一个咯噔。
“带走。”白丈的脸在烛火跳动下阴暗狠毒。
路远晨下意识挡在前面:“你们要……”
白丈抬眸打量着面前之人,皱眉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路远晨猝不及防地楞了一下。
白丈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大怒道:“好啊,原来就是你们泄露了消息,给我统统抓起来。”
“跑!”路远晨大喊一声,慌慌张张拔剑去挡,外面瞬间乱成一团。
路远晨文不成武不就,胜在身子灵活。
屋内,路杳杳和柳文宜对视一眼,皆是直接爬上之前平安钻出来的小窗。
“下山的路一定都是人,我们从另外一条路走。”柳文宜看着满天黑暗,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说道,“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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