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方子游也只是猜测,自言自语罢了,却没想身后挤上来想要一探究竟的姚知礼却在此时突然怪叫了一声。
若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处在着不见天日的逼仄地道里,实在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想起来了....大约十五六年前,长安城内的确发生过一桩惨案!”
“十五六年前?”
方子游与站起身白寒轻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均是迷茫,从前他们尽是听说有关十年前——现在是十一年前了——的往事,却从未听闻十五六年前发生的事。
“大约十五年前左右,长安城中有一户人家,特别喜爱养蛇。”
几人并不想因此停下,索性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让姚知礼继续讲故事。
“我曾听家中长辈与我说起过,当年我国接受周边小国的敬奉时,其中有一位使者刚好随身带了一条蛇。”
“据说那条蛇通体翠绿,有着如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泽,不仅丝毫不惧人,还通人性,当时在长安城中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此在那一段时间里,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只要是大小有点身份的,都喜欢在自己的府邸中养上那么一两条蛇。”
听到这儿,走在前面的方子游突然冷笑了一声,直接打断道:
“你说的惨案,不会是有人养的蛇跑出来咬人了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到下文,自己却一头撞上了前面白寒轻的背上。
“嘶——你怎么....”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白寒轻转过了身,没等方子游反应过来,就感觉嘴唇上被人轻轻碰了碰,下一秒便是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直到被人捏着下巴在他嘴唇上涂药,才意识到刚才听故事的时候,无意识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不是你的错。”
“....”
白寒轻那句话几乎是在他耳边说的,方子游也不确定身后的人有没有听到,但此刻这都不是重点。
现在正专心上药的白寒轻距离他不过一掌,要不是为了上药只能把油灯放地上而导致地道内光线更加灰暗,估计连对方有几根睫毛都能看得清。
“抱歉...”
因为在上药,方子游也不能说太多话,只能从唇齿缝隙间微微流出来两个字。
刚才白寒轻的话他当然明白,自己也确实是因为再次听到与蛇有关的惨案,而联想到了一年前被毒蛇咬伤命悬一线的小团子,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www.miaoshuzhai.net
虽说咬破自己嘴唇什么的,本来也是自己不小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如果不快些道歉的话,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等上完药,队伍又继续前进,方子游才意识到刚才他们二人的举动只怕是都被后面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正尴尬时,身后又继续响起姚知礼的声音,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的确如先生所说,当年发生了蛇咬伤的事件。”
“是...是吗...”
想来是地道太过狭窄,后面的人其实除了前一个人的背影,根本看不到更前方的东西,方子游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赶紧把之前脑海中闪现的不好回忆给统统压下去。
只是若他现在能看见身前带路之人的表情,就一定会发现,此时白寒轻的眼神,比他刚才冷笑着说出那番话时还要暗上几分。
“其实那时候养蛇的人虽然多,但大部分都只是养在笼子里,并没有放出来,毕竟他们还没有将蛇训练成像那位使者的蛇一样听话。”
姚知礼继续讲着,后面的“联络员”又换了一轮,地面上的部队似乎已经出城了。
“只除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家主特别迷恋蛇,不仅从各地通过各种办法命人抓捕或购买回来了大量幼蛇,还将他们放在院内散养,一开始幼蛇没什么攻击性,可等到蛇长到一定程度,悲剧就发生了。”
“最先出事,就是养蛇户自己的亲生子女,小孩儿们玩闹起来本来就没有轻重,也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或者是弄出了什么刺激,原本养在后院的蛇群突然暴动了起来。”
地道中的几人除了姚知礼外,都不再出言打断,虽然讲故事的人明显尽量在克制,但还是能从越来越抖的声线中听出当年的悲剧有多令人痛心疾首。
“两个小孩儿当场就没了,后来养蛇户虽然尽力控制,将所有的蛇都一一抓回到了笼子里,但此次事件也造成了十几个人被蛇咬伤,其中有几人因为没有及时解毒,最终毒发身亡....”
在听到两个小孩儿被蛇咬死的时候,方子游心里还是免不了一紧,但此时也只能强压下胸口的不适,适时提醒身后的人继续往下讲。
“这事儿应该还有后续吧,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又是好几条人命,皇上不可能不过问。”
“因为是蛇咬伤,也没有人故意指使,死的又是养蛇户自己的亲人,本就没有首告,总不至于直接将他赐死,所以皇上当时只能下令把那几条伤人的蛇射杀,并将这户人家与他养的蛇全部赶出了长安城,却没想到....”
说着,姚知礼苦笑了一声,言语中尽是无奈与悲戚。
“却没想到...这才后来长安噩梦的开始。”
“那户人家虽然被赶出了城,但却因为爱蛇被杀而心怀不满,偷偷在长安城外的某处山谷间隐藏了起来,用了不到短短两年的时间,将他的蛇群从原来的数十条蛇增加到了近千条。”
“当时也是年关过后,每年进行春猎的日子,猎场上聚集了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
“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起过,当时的景象便如同末日一般,如潮水般的蛇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所有人都乱做一团,虽然有禁军在场,但将士们从前只与敌人厮杀过,哪里懂得如何对付动物,何况是庞大的蛇群。”
“那场灾难,虽不能被称为战役,但最后的结果实在惨烈,即便最后蛇潮退去,但皇族大臣中有大半人受伤,一部分人当场毙命,禁军将士的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甚至还人在混乱中被人劫走,其中就包括当时已经身怀六甲,也是皇上最宠爱的虞妃娘娘。”
“劫走?”
方子游最终是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声。
“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知道这些蛇群是有人在操控的?是因为发现有人失踪,去调查才知道是那户人家搞的鬼?”
在得到姚知礼的肯定答复后,方子游心中的疑惑更大。
“那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被劫走?是否有救回来?”
“娘娘被劫走,皇上因为此事极其震怒,直接下令就算将山移平,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所以当时并没有花费多少时日便已经寻到了那户人家藏身的山谷。”
“当时禁军将人救出来后,便将那户人家上下所有涉及此案的人全部就地处死,山谷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此后三年,但凡在长安城附近的山上出现一条蛇,都格杀勿论,只是....”
说到此处,姚知礼突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道:
“只是当时被抓走的人,虽然时日不长,但都被那户人家用各种蛇毒强行喂过,能侥幸等到禁军去救并活下来人,寥寥无几....”
“....”
虽然小团子曾被毒蛇咬伤过,但单论蛇毒,方子游其实并不算十分了解,但相比将毒药直接注射进血液,口服毒药的发作时间要稍微慢一些这件事,他还是清楚的。
他想不通的,是另一件事。
“他要是诚心想要报仇,那直接让在远处指挥蛇群去咬人便是,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风险去劫人?”
虽说光是依靠蛇群来报复这件事本来就不明智,顶多就是造成人员伤亡,一旦皇上下令彻查,被抓到也是迟早的事。
可养蛇与绑架可不是同一个档次,前者尚可推脱是自己监管不力,也许能争得一线生机,但后者可就是死路一条,更别说绑的还是皇上的人。
“这....我在大理寺的记载中并没有看到他绑架的动机,不过家中经历过那件事的长辈曾说起过,那人在禁军抵达之前就已经死了,大概是畏罪自杀吧。”
“被劫走的那些人就没有什么能提供的线索吗?”
“据说是她们被抓走之后,就没有清醒过,只知道自己被关了起来,其余的一概不知了。”
难怪....看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知道即便再问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线索,方子游索性没再提出疑问,只在心里默默推敲着。
既然“有人在城外山谷中养蛇”这件事,都是在绑架发生后才被人意识到的,那是否真的是那户人家在养蛇根本就只能是推测。
因为最后解救人质的时候看见旁边死了个人,刚好就是之前被赶出城的那位,所以大家自然而然都会有“啊,你看果然是他”这样的想法。
至于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阴谋,也根本不会再有人去追查了。
一行人继续走在漆黑的地道中,除了轮流定时返回地面报信的两个下属时不时汇报他们究竟行进到哪里之外,三个人仿佛各有心思,此后再也没有人交谈过。
另两人且不管,方子游想得更多是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当年无论是谁养的蛇,最终窝点都是在城外一处山谷中被发现的,如今他们发现的这条地道又通往城外,再加上这里曾有蛇类爬过的痕迹....
实在没法说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城里被人运走的凶案尸体,医馆里来源不明且至少能追溯到十几年前的大量血迹,难道有人在医馆里进行什么秘密“实验”?那几桩案件只是不小心让“实验体”逃跑了?
而找人偷偷调换死者的身份,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有人在长安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可如果真是如此,这个“实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偏偏要挑选那几个人?挖这条地道的作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处理尸体方便?
对方现在把地道封起来,是不是说明,“实验”已经结束了?
“到了。”
前方领头的白寒轻突然停下了脚步,打断了方子游的思绪。
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处斜向上的短坡,坡顶上方似乎是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门板,门板缝隙中还有几缕光线倾泻而下。
最后的短坡比之前的地道要宽上许多,一直在后方的姚知礼也终于能一同挤上前来。
三个人简单查看了一下门板的结构,确定并没有什么机关,只要留意不要在开门的时候惊动上方的人便可。
之前回去报信的下属还没回来,姚知礼干脆让另一个下属也回去报信,最好在路上碰头时能交换信息,让他们能大概判断出此处的位置,也省得让人再跑一趟,白白耗费时间。
虽然方子游很想说这里大概率就是当年用来养蛇的山谷,但保险起见还是等消息稳妥些。
只是等待期间,他虽然一直都有专注去听地面上的声音,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上方根本没有人活动一般。
也许此处地道的出口与对方的据点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让白寒轻直接破开门时,也不知是不是幻听,头顶上竟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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