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笑遊抱起手臂,“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随后又愤愤地说道:“这事本来就与我无关,若不是那个蠢货自己搞砸了,根本无需我跑这一趟。”
苏阔神色一凛,抓住他的手腕急问道:“你说裘焰?”
“嗯?”伍笑遊一愣,“你怎么会知道他的?”
苏阔就把前几日在莫泉山庄碰到裘焰的经过讲了一遍。伍笑遊听罢大大地冷笑了两声:“哈哈,难怪!这个蠢货,总是自作主张做些蠢事,就像只疯狗一样乱咬人,一事无成。”
苏阔此刻顾不上探究他与裘焰的过往,急切地问道:“鬼面兄,求你告诉我,究竟为何会有祝修的残魂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他满眼的焦灼,伍笑遊站起身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奉命在昨夜子时,来此收一缕残魂,可来到这根本没见着什么残魂。后来直等到天都亮了,便打算进来看看。也不知这里有什么东西,怪得很,让我觉得不舒服。刚好碰见这几个人被带着进府,我才附在这女子身上。后来才发现原来你也在这里。”
“残魂...”心念电转,苏阔快速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串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跑去床边,从包袱里翻出之前用那枚沾着祝修血的符篆印出的印章。几天过去,本就难以分辨的图案愈发模糊不清。
苏阔把印章拿到伍笑遊面前说道:“鬼面兄,你瞧瞧这个,可认得这上面的咒文?”
伍笑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头道:“模模糊糊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苏阔对自己当时没能看仔细些十分后悔,只看到咒文里有驱魂术,就想当然以为是打算要了祝修的命。可眼下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乌珠上,忽然转过头问道:“鬼面兄,你可还记得那些乌珠?”
伍笑遊道:“当然记得。”
“那乌珠蛊呢?”
伍笑遊一皱眉:“你是说那些小孩子?不是都死了吗?”
“是啊,都死了...”苏阔盯着那些乌珠,背上渐渐升起一阵寒意,“如果他们当时没死会怎样?我记得你说过,不是一个人的魂魄,即便强行捏在一起,这个人恐怕也活不了,即便活着,也是个废物...”
伍笑遊目光一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阔转过身,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自言自语道:“即便活着,也是个废物...如果贫道没有出现,鬼面兄,或许你已经收走了祝修的一缕残魂,而剩下的魂魄此时还在他身上,那不就是乌珠蛊么?缺魂少魄的乌珠蛊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见他一副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伍笑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回事?”
苏阔好像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兀自继续说道:“乌珠蛊会去寻找缺失的魂魄,即便不是他的...养魂于蛊,蛊成而祸出。”
“鬼面兄你在此等我一下,不要离开,我去去就回!”他蓦地回过神,扔下几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苏阔一口气跑到祝修的房间,却不见他的踪影。又跑到祝抒叹那里,也不见人。他抓了一个在此伺候的小厮问祝修去了哪里,小厮只说见他带着司舟一起急匆匆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没找见祝修,他只得又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屋中。推开门,见伍笑遊正仰面躺在软塌上,枕着纤软的手臂,翘着腿,桃红的衣裙几乎撩至胯间。
苏阔顿时觉得眼前发黑。他捂着眼摸到榻前,将裙裾拉下来说道:“鬼面兄!你现在是女子,好歹要矜持一些,这这这,成何体统!”
伍笑遊却嗤笑一声道:“你这口气,怎么跟那个老头子一样?”
“老头子?”苏阔一惊,“哪个老头子?”
伍笑遊道:“就是方才开了门,又不进来的那个。”
苏阔顿觉脑袋轰轰直响:“他又来了?那你,你当时就是这副样子?”
伍笑遊对他的用词很不满:“哪副样子?”
苏阔揉了揉额角,无力道:“算了。他可曾说了些什么?”
“说了。”伍笑遊盯着自己摇晃的脚尖说道:“他问我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来这究竟要做什么,要留多久,还问我为何躺在你的榻上。”
“那你是怎么说的?”苏阔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伍笑遊一翻身坐了起来:“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认识这女子,谁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苏阔疲惫地按着眉心,可眼下实在顾不上计较这些。
他很想将整件事告诉伍笑遊,让他再多透露些消息给自己。可一想到裘焰的话,就觉得这样会给伍笑遊惹上麻烦,最后还是把话咽了。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伍笑遊道:“有话就说。”
苏阔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必在意。”
伍笑遊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打算帮那个叫祝修的守住魂?”
苏阔抬眼看了看他,却没吭声。
“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伍笑遊幽幽说道:“他可用不上你帮忙,你歇歇吧。”
苏阔一怔,忙问道:“怎么说?”
伍笑遊疑道:“你没看出来么?我说这地方古怪,方才在那屋中,我还以为是你布了什么阵,既然你说没有,那古怪就在他身上。”
说着他顿了顿,又问道:“现在倒是没了,是不是他离开了?”
苏阔迷惑了,眼下祝修的确不在府中。可他身上怎么会有古怪?若是有自己怎么会瞧不出来?
见他这副神情,伍笑遊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提着裙子朝软塌上一躺,不多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苏阔身边。
见他终于现了身形,苏阔由衷地说道:“鬼面兄,你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些。”又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那个女子问道:“她怎么办?”
伍笑遊整理了一下衣衫:“这个我帮不了你。我走了。”
“等等!”苏阔将他叫住,犹豫了一下说道:“鬼面兄,你能不能帮我看一样东西?”
对于眼下的乱局,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没考虑周全。他不能叫祝修陷入任何危险,或许是关心则乱,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虽然觉得对不住伍笑遊,只能自我安慰以后加倍报答他就是了。
伍笑遊隐了身形,跟着苏阔来到了那个凉亭。苏阔又把土移开,露出了底下的咒文。
“鬼面兄,你看看这个,这其中可还有什么玄机?”
伍笑遊凑到近处看了一会儿,起身问道:“这是你写的?”
苏阔点了点头。伍笑遊又问道:“你这是打算招什么鬼过来?”
苏阔苦笑道:“这哪里由得了我?”
伍笑遊道:“你血淋淋地写下这咒文,不就是打算将那些与你有怨的死鬼招过来么?”
苏阔心中一动,觉得这正是他没考虑周全的地方。没错啊,自己代替祝修写下了这咒文,那招来的还会是那些鬼兵吗?
他拧起眉,开始来回踱步,“也就是说,赤血咒会招怨魂来寻仇。可若是他们来了,却发现人已经死了,这可怎么办?若是亲手将人杀了,却只得了半副魂魄,又待如何?”
伍笑遊在一旁瞧着他自问自答,也不插话。
苏阔忽然问道:“鬼面兄,怨魂索命,是不是一定要亲手杀了仇人,才能平息怨气?”
沉默片刻,伍笑遊反问道:“我问你,因何会有怨气?”
苏阔猜测着说道:“枉死,冤死之人,心有不甘,才会心生怨气?”
伍笑遊又问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成鬼以后,你怨不怨?”
苏阔想了想,摇头道:“不怨。”
“因何不怨?”
苏阔道:“我知道鬼面兄是好人,不会无缘无故杀我。若真的将贫道杀了,必定是有原因。”
伍笑遊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眼里有不好的人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一时兴起,无缘无故将你杀了,你觉得如何?”
苏阔一笑:“我不信。”
伍笑遊皱起眉,不耐烦道:“我本来是要杀别人,结果错手杀了你。你本该顺风顺水长命百岁,结果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冤死鬼,你会怎样?”
苏阔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就原谅你。”
伍笑遊吃惊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道:“那我该恭喜你,你解脱了。”
“解脱?”苏阔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想起了崔铭选。
伍笑遊负起手说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尘世都值得留恋,哪怕是寿终正寝,也会心有不甘。更何况那些枉死,冤死之人。他们对人世的留恋,对生的执念,若得不到化解,长久下去就会化为怨念。若生死簿上写的清楚,你的阳寿已尽,即便不甘也是无可奈何,这样的执念倒容易化解。可要是你眼见着自己明明还有几十年的阳寿,却无端做了鬼,如何能不怨?”
苏阔若有所思道:“因此只有杀人才能平息怨气。”
伍笑遊却摇了摇头:“平息怨气的方法有很多,只不过杀人是最简单的一种。”
苏阔忙问道:“还有什么方法?”
伍笑遊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苏阔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你是说原谅?”
“嗯。”伍笑遊点头道:“说到底,怨念皆由自己的心念所生。与其说怨恨夺你性命之人,不如说是恨自己在世间还有牵挂之人却不可追随,有未尽之事却无法完成。前世之人前世之事,与你已是阴阳两隔,即便手刃仇人,也是无可转圜。只不过就是出口恶气罢了。若是就此放下,便解脱了,若是放不下,杀人也没用。”
苏阔这才恍然大悟道:“除非他肯原谅。”
“对。”伍笑遊无奈地笑了笑:“这却太难了。与仇人和解,更是与自己的执念和解,这太难了...还是直接杀人比较容易不是么?”
苏阔缓缓点了点头,又怅然道:“是啊,太难了...可是再难也要度,否则今世之人如何安然?”
伍笑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又找上什么麻烦了?”
苏阔无奈地笑了笑:“鬼面兄,你以为我不找麻烦,麻烦就找不到我么?”
伍笑遊却是一声冷笑:“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你,如果有麻烦一定是自己找的!”
他又看了一眼那咒文,正色道:“记住,你的目标就是平平安安活着,别人的事你少自告奋勇。我不知道这咒文究竟是什么目的,我只告诉你,不要去招惹裘焰!他和我...不一样。”
苏阔抓了抓头发,心道不该招惹的也已经招惹了啊。
看着他这副样子,伍笑遊就哼了一声:“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简直是自取其辱。你好自为之吧。”
“鬼面兄!”见他要走,苏阔忙将他叫住,无比郑重地说道:“你的事,贫道没有忘。你...再给我些时间,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多保重!”
伍笑遊整了整衣袖,扔下一句:“真是爱操心。”接着就没了踪影。
苏阔一个人守着咒文呆坐了片刻,再次用土埋了起来。随后他又转到祝修的院内,依旧没见他回来,只得悻悻然回到自己的住处。
来到门口,他发现房门虚掩着。
“翘翘姑娘,这么说,是你亲眼所见?”
苏阔才要推门,里面却传来王头儿的声音。他鬼使神差地缩回了手,又往门口凑了凑。
“这还有假?”一个娇脆的声音应道。正是同万虎一起的那个女子,看来她已经醒了。
就听那女子得意地说道:“老人家,说句没分寸的话,奴家这双眼可是阅人无数。凭他是谁,除非是块石头,但凡动了心思,叫奴家这么一瞧,嘻嘻,哪个也藏不住。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藏嘛。”
“噢?那依着姑娘看,我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嗯...那位公子嘛,奴家瞧着,他那对眼睛就好像黏在那小道长身上一般。眼神热火火的,脸上笑眯眯的,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还有呢,那个老宋做的饭菜,唉呀,奴家向来是不肯吃的,可那公子不但吃得津津有味,竟还说好吃呢!老人家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心思?”Μ.miaoshuzhai.net
“...笑眯眯?”王头儿一阵沉默。
苏阔在门口皱紧了眉,这明显是在谈论他和祝修。真是岂有此理,怎么可以背地里用这些毫无来由的话编排他们?
他正打算推门进去,又听见王头儿问道:“那道长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苏阔又把手收了回来。他是什么心思?这叫什么话?他的心思难道旁人会比他自己还更清楚么?另外,王头儿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就听那个叫翘翘的女子又开口说道:“嗯...道长他始终牵着公子,吃饭的时候也是百般照顾,就差将饭菜喂到公子口中了。二人一直有说有笑的,不过后来公子他忽然说累了,要睡觉,道长就马上朝老宋要了一间上房,带着公子休息去了。“
“啊...一间?”王头又莫名其妙沉默了起来。
苏阔在外面听着,几度想劈门进去,当着二人的面大喝一声:“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当时对祝修百般照顾,是因为祝修他受了伤啊!要了一间房,是因为就只有一间啊!这些是事实不假,可为何被这女子讲出来,就平白多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时翘翘又搭腔道:“是的呀,客栈里有两间大屋,总共四条大铺,想来是道长他不喜人多,才特意要了个单间与公子同住吧。”
苏阔抱着头蹲在地上,内心疯狂咆哮。这哪里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再者说,若不是你和那万虎占了隔壁的那间,自己又何必与祝修挤在一间?
这时王头儿也跟着说道:“嗯,有理,人多确实不方便。”
“不过呢...”翘翘又说道,“后半夜奴家又悄悄溜了回去,打算将万虎偷出来。可老宋那个死心眼,把他看得死死的,说什么也不让我见,最后也只能作罢。说来也是奇怪,当时已是丑时,奴家见公子也不回房休息,只叫那匹马卧在地上,自己就那么靠着马背坐着。”
“啊?你说修少爷他...就独自在外面坐了一夜?”
“唉呀,奴家哪里敢一直看着?若是被他瞧见了,保不准就落得跟万虎一样的下场。不过依奴家看,公子他是不打算回房去的。”
“唉呀,少爷他可受苦了啊!”
后面俩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苏阔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呆呆地怔在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那一夜祝修不是早起,而是根本没回来。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还受着伤,为何要独自在外面坐了一夜?想到这,他感觉胸口一阵隐隐的刺痛。
苏阔站起身,忽然心中涌上一个念头,就是想马上见到祝修。不是要问他为何在外面独坐了一夜,也不是想说别的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他,想看见他平平安安!
可眼下祝修不在府中,他心神不宁地转了两圈,最后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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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鬼难度,惶惶心尤乱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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