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危楼冒雨而来,他们也有些惊讶,霍危楼在大雨中高声问:“人送入家门了?”
绣衣使高声应是,可霍危楼还是马鞭一扬,继续往程宅而去,他前次送薄若幽回来时来过一次,半柱香的时辰不到,便到了程宅门前。
上前叫门,等了片刻才周良才开了门,一见是霍危楼湿淋淋的站在雨中,当即吓了一跳,“侯爷?小人拜见侯爷”
霍危楼凝眸,“薄若幽在何处?”
周良忙道:“小姐回来一会儿了,和老爷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回屋更衣了,侯爷是来找小姐的?”说着又让开两步,“侯爷先进来吧,雨太大了。”
霍危楼往院内看了一眼,有昏黄的灯火亮在夜雨之中,他并无迟疑的进了门,“本侯有话问她,带路吧。”
得了周良的确定,按理不必进门,可许是今夜的雨太大,霍危楼若不亲眼见她,实在放心不下,绕过影壁入了前院,程蕴之也从正厅迎出站在廊下,看到是霍危楼,他也是一惊,忙撑伞走下台阶来,“这么晚了侯爷怎么来了”
霍危楼目光四扫,仿佛在寻找薄若幽的影子,“本侯有话问薄若幽。”
程蕴之一边给霍危楼撑伞请他入正厅,一边示意周良去叫薄若幽,口中又道:“侯爷是来问幽幽验的那些污物是什么不成?已经验出来了,那些东西是胭脂。”
霍危楼走到廊下站定,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杀人的不是韩麒,而韩笙闺房之中胭脂水粉齐备,在许晚淑指甲之中发现韩笙身上涂的胭脂并不奇怪。
他一身湿透,袍摆还往下滴着水,程蕴之虽又请他入屋落座,可他没有进门的打算,他打量了这院子几瞬,只觉比想象之中更为简陋,目光一转,只望着适才周良离开的方向不语,良婶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见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有些莫名。
就在此时,周良忽然大步从西院奔了出来,“老爷!侯爷!出事了”
此言一出,霍危楼一颗心便是猛地一沉。
最坏的打算成了真,他眼风一厉抬步便往西院去,周良白着脸,连伞都不知丢去了何处,接着急声道:“小姐屋子的门关着,窗户却大开,她人不见了”
此言一出,程蕴之和良婶都吓了一跳,纷纷往西院来,霍危楼大步入西院上房,进了门便往内室走来,屋子里一盏昏灯还亮着,可如周良所言,薄若幽不见了。
她身上的外袍还放在床边,屋内的桌椅器具皆是齐整,不见任何打斗痕迹,只有后窗大开,霍危楼剑眉紧皱,目光往下一落,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湿痕。
那是两个人留下的湿痕,好似脚印,却又不全,更有在地上被拖拽之后的印记,霍危楼将指节捏的脆响,“搜!刚离开不久。”
宁骁也未想到霍危楼的担忧成了真,他迅速带着人散开来,跟进来的程蕴之见薄若幽真的不见了,急的额生薄汗,“幽幽刚才才回屋子,这是怎么回事?人去了何处?侯爷此时来,莫非知道幽幽会出事不成?”
霍危楼正站在后窗处,他通身的生人勿近的冷酷之意,双眸看似幽深平静,可瞳底深处,却有雷霆之怒在酝酿,“此番案子凶手在逃,片刻前本侯才得知凶手见过她验尸,本侯担心那凶手前来寻仇,便带人来看看,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话音刚落,天穹又有一道闷雷轰然而响,一道白练当空斩下,白光瞬间将霍危楼的脸映的分明,刀削斧刻的俊脸上此刻杀意毕露,仿佛当真是阎罗现世。
如墨般的漭漭暗夜,又是这般倾盆大雨,仿佛可以遮掩一切魑魅魍魉的踪迹,霍危楼想象不出薄若幽会被带去何处,更想不出她会遭遇什么,他这颗硬了二十多年的心忽然开始不可抑制的痉挛,钝痛一丝一丝蔓延开,他折了折背脊才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忽然,宁骁在后院大吼,“侯爷,有发现”
霍危楼背脊一挺,眼底寒光迸现,从窗台一跃而出,又走入了雨夜之中。
……
雷声震耳,将晕厥的薄若幽惊醒了过来,她意识还不清明,只朦胧之间觉得有又冰又冷的水不断泼在她身上,她颈子上疼的厉害,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腹部硌着什么硬物,人亦在颠簸起伏,她费力的睁了睁眸子,可雨水瞬间侵入,刺的她又将眸子紧紧闭上,而周遭噼啪雨声作响,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这般半醒半晕了许久,薄若幽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她虽是纤瘦,可也只有力气不小的男子才可扛得动她,恍惚间,她后知后觉的生出个可怕的念头来。
难怪那闺房之内并无女子贴身小衣,也无月事所用之处,若凶手本为男子,喜好着女子裙裳,做女子打扮,那又何必准备这些?
她浑身发冷,却又奇怪凶手为何没有直接杀死她,而是将她带了出来。
冒着这样的危险凶手要做什么?
思绪时断时续,周身上下亦渐渐痛到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猛烈的撞击直撞的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喉头更是涌起一股腥甜。
凶手将她摔在了地上。
喉间溢出一丝细弱的痛吟,薄若幽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路上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此刻却觉得那噼啪雨声似远了几分,身上亦无冷水再泼她了,她蜷成一团,颤抖着身子缓了许久,方才缓过了这阵痛楚,意识亦渐渐恢复了一分。
眼睛还未睁开,她鼻端先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腐臭之味,接着,还有脚步声和窸窣声在她耳边回响,待她奋力的睁开眸子,她先是看到了一小团火光,而后,她看到了一个着红女的年轻女子……不,是一个着红裙的年轻男子。
男子生的不高,可身形放在女子之中也算挺秀,他对着那一团火堆,一手握着一面镜子,一手拿着丝帕,正在仔仔细细的擦自己的脸,他身旁放了两个精致的盒子,薄若幽看的有些眼熟,钝痛的脑袋转了半晌,才想起来和韩笙闺房里的胭脂盒子一模一样。
吧嗒一声,他将盒子打开,他开始给自己抹胭脂。
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用小刀剜出一粒胭脂,而后化在掌心,有用指尖蘸取而后一点点的往面上和唇上涂抹,他的手纤长枯瘦,更有种少见天日的灰白之感,此刻映着鲜红的胭脂,莫名显得触目惊心。
薄若幽看到了他手上的疤痕,尤其侧对着她的左手五指。
刀,用刀的手……
薄若幽身子一抖,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了何处。
韩麒的屋子里裁纸刀皆在,可他架子上放了不少玉雕印章,可整间屋子,却唯独不曾发现雕刻玉石印章的刻刀。
韩麒书画皆擅长,亦精于裱画,可他的手干净整齐,却并非握刀的手。
刻印的人是他“妹妹”。
韩笙将自己的脸涂抹成了一张艳丽的脸,再配上身上红裙,好似话本上会吃人的的红衣女鬼一般骇人,而再想到其人本为男子,便更有一种诡异悚然之感。
此处是一处破旧的房舍,地上灰尘积满,门窗皆是破败,唯有房顶可挡住今夜的大雨,薄若幽跌在冷硬的地上,身上淋的雨水很快在身下汪成一片泥泞,她虚虚睁着眸子打量四周,想要寻找生机,可双手被反剪着,身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妙】 【书】 【斋】 【妙书斋】
忽然,火堆旁的人看了过来。
发觉她醒了,韩笙唇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他放下胭脂,又将身旁一个小包袱收好,而后拿着一方丝帕和那把精巧的刻刀,缓步走到了薄若幽身边来。
薄若幽下意识缩紧了身体,可韩笙走到薄若幽身边,却力气极大的将她反转了过去,他在她背后一把扯下薄若幽左肩的衣袍,将她整个削瘦皓白的左肩都露了出来。
雨水打湿过的肌肤显得更为润透,韩笙有些着迷的在那颗朱砂痣上拂了拂,他似是更满意了,抬手便用丝帕擦拭她的肌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像在擦拭什么珠玉瓷器。
饶是薄若幽再如何沉稳镇定,此刻亦被恐惧袭了心神,她动了动唇,可嗓子却仿佛被钝刀磋磨过,只能道出两个不成字词的嘶哑气声。
韩笙在她身后顿了顿,忽而道:“你是仵作,你想来知道,人死之后,肌肤便会黯淡无光,血液亦会变的腥黑,因此这人的皮肉,定要在刚死,还活生生的时候便剥离下来才好。”
“你验过她们的尸体,应当最清楚了,只不过,你大抵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变的和她们一样”
一道冰寒而尖锐的硬物抵上了她的左肩,韩笙的手极稳极准,他慢慢悠悠的,在他肩头画了一个弧度完美的圆,他轻啧了一声,似乎极其满意。
“有人见过吗?太美了,简直和我一样,只是太美了便会引来嫉妒……”
他语气仿佛带着笑,可听在人耳中,却好似某些冷血的爬行蛇虫一般让薄若幽不寒而栗,而她裸露在外的肩头,更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栗。
这令韩笙不满,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她往火堆的方向拖了过来,等距离火堆近了些方才停下,他正对着薄若幽的背脊,看她身子仍在颤抖,竟然忽然自己问自己,“难道也要杀了你才能取下你的皮肉吗?”
他又道:“你和她们不同,我是想让你活着看着自己被剥下皮肉的,你是仵作,你看过那般多死人皮肉,却一定不曾见过自己的。若你死前,亲眼看到自己和她们一样,是否会后悔做仵作,是否会后悔掺和这案子?”
“不过,这才是你应该有的下场……”
此言若是旁人听来,必定恐惧后悔,可薄若幽只听到了韩笙对她的恨意,她只觉此刻的自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一般无力,她不见了,良婶定会发觉,家里人发现,再去官府报官,霍危楼知道了,定会来救她,可还来得及吗?
她费力的道:“你为何恨我……”
粗哑的嗓音仿佛耄耋老者,韩笙听见此言,语气亦是蓦地冷沉下来,“我当然恨你!若非是你,我和哥哥,怎会被逼到这般地步?”
提起韩麒,韩笙的语气更为阴狠,“你不知道我们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他多不容易,他是神童,是当世才子,可他却为了我苟延残喘,抄录那些不入流的话本,仿那些他看不上的画,还替那酒囊饭袋代笔,若非是你,这桩案子哪能这般了结呢?”
韩笙提到韩麒,语气更为激烈沉痛,仿佛心底愤懑一半是因韩麒而起。
薄若幽睁开眸子,费力的道:“可是……你哥哥,他认罪了……”
韩笙面色一下子变了,阴狠变作惊恐,又有些暴躁,“不!不是我哥哥,是我……人是我杀的,与我哥哥无关,他怎能认罪,不,你们没有证据,即便他认罪,你们也不能判他死罪,可恶,太可恶了,你们要屈打成招吗?!”
他说完,眼底恨意更深,看着薄若幽蜷缩在地的样子,忽然有些焦躁的左右探看,仿佛想立刻找来绳子,将她就地勒死算了。
薄若幽却不再言语,她人缩在一起,一动不动,仿佛说完适才那一句话便用尽了全部力气,韩笙冷笑一声,又拿起刻刀在薄若幽肩头比划,可他反剪着薄若幽的双手,总使得她肩胛处有些不平,他不耐的拧眉片刻,而后抬手将薄若幽反剪在后的双手解了开。
他到底不放心,又将薄若幽双手绑在身前,如此,倒是令薄若幽背脊延展,好利于他下刀,可薄若幽肩背仍在轻颤着,总令他觉得烦躁,然而下定了决心要将她活活剥皮,他便只得一手用力按住了她。
“我亲眼看着你们带走了我哥哥,你们还想拿住我,想要我伏法,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王法?卑贱者一辈子任人欺凌,富贵者便可一辈子做那人上人,我哥哥现在一定在受苦,不过没关系,哥哥本就无罪,府衙总会放了他的,而哥哥受的罪,我在你身上找回来便是了……”
尖锐的疼痛令薄若幽瞬间咬紧了牙关,可她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会颤栗而没了知觉,她如此也让韩笙放下了警惕,他小心的下刀,先在描画好的圆扇形状描出一个接着一个细小的点,就在他一下一下刺入薄若幽肌肤之时,他按着薄若幽肩头的手亦松了,他面上焦躁的神态渐渐安定下来,仿佛入迷了一般的仔细而精准的描刻。
薄若幽不露声色的摸到了手腕上的绳结,这是一个着急之时匆忙打出来的活结,虽然绑的极紧,可薄若幽偏偏熟悉这般绳结,她极轻极缓的,将自己的手松脱了出来,她背对着火堆,此刻睁开眸子,依稀能看到身前一尺之地有一截断木横躺着。
她并未立刻动作,肩背上的刺痛令她身体知觉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出背上的刀尖已经描刻出了小半个圆形,韩笙下刀极准,又怕破坏弧度的完美,下刀并不重,就在韩笙弯身半晌,正觉疲累的直起身子呼出口气的时候,薄若幽猛地朝前爬起,抄起地上的断木用尽力气朝后打了过来。
韩笙沉浸在描画之中,哪里想到半死不活的薄若幽竟自己解开了绳结,还摸到了攻击他的器物,他尚未反应过来,那断木便猛地打在了他左脸上。
这一击并不足以致命,却令韩笙朝右倒去,整个人眼前金光簇闪,脸上更迅速的肿起了高高的横棱,薄若幽这一下本是想照着他太阳穴打的,可奈何韩笙半蹲着,比她预计的高度更高,竟是只打在了脸上,可只凭这一下,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薄若幽爬起来便朝外跑。
“站住”
韩笙捂着脸喊了一声,他一手握着刻刀,神色狰狞的追了上来,薄若幽身上无力,跌跌撞撞,身上裙裳松垮,脚下更时不时绊在地上杂物之上,即便如此,她仍然朝着看似是正门出口的方向奔了过去。
生死一刻,薄若幽咬牙拼尽了力气,可眼看着就要奔至门口,她脚下却被什么一绊,整个人抑不住的朝门口的方向扑倒了下去,重重的一摔,薄若幽还未爬得起来,便听见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她奋力的想要爬起身来,可下一刻裙摆已被踩住。
韩笙的气息逼近,薄若幽下意识回头去看,刚一回头,一抹利光直刺她眼底,是被激怒了的韩笙举着刻刀朝她身上扎了过来,那一刻,从未有过的绝望击中了薄若幽,她知道,唯一的生机未曾逃脱,韩笙只怕不会等到剥皮就要先要了她的命!
她下意识闭上了眸子。
这一瞬比薄若幽想象之中要久,久到眼泪抑不住的从她眼角滑落,她想到了程蕴之,若她死了,他重病在身,以后无人侍奉他养老,她亦想到了霍危楼,她没等来他,而他定会生气,气棋差一招让凶手又有了害人的机会,气她蠢笨
薄若幽绝望的等那一刀落下,可等她几念闪过,那一刀也未曾落在她身上,而就在此时,在轰轰的耳鸣声中,在噼啪作响的语声之中,她听到了杂乱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有“砰”的一声重响在她身边落定,她猛地睁开眸子,当先看到了倒地的韩笙,他胸口插着一把短匕,血色从他衣袍之下氤出,他亦痛苦的蜷缩在了一起。
薄若幽看的呆了,竟然未曾反应过来,这时,一道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还未回头,一只长臂已经将她揽入怀中。
更多的脚步声围了过来,有人在说话,有人拿住了韩笙,可薄若幽耳边轰隆作响,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眸,只望见了一双血丝满布的凤眸。
薄若幽不愿哭,可望见他这一刻,眼泪却忍不住滂沱而下,那双凤眸一时更为心疼,扯下衣袍将她包住,打横抱起她便朝外走,薄若幽紧绷的身子终于无力的松软下了,而没了强撑的意志,几乎立刻她人便晕厥了过去。
“牵马”
霍危楼走入雨中,语声沉哑的一声喊,宁骁牵马过来,霍危楼将薄若幽放在马背上,又翻身而上,勒紧缰绳之时吩咐,“让明归澜过侯府,再去程家说一声。”
宁骁应话之声还未落定,霍危楼便扬鞭驰入了雨夜之中,他一路纵马疾驰,身前人被他揽入怀中,他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只恨不得插翅飞回侯府才好,随行的绣衣使亦是策马扬鞭,等他人在侯府之前驻马,已有绣衣使回来通禀,福公公更是神色大变的从内迎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身湿透,薄若幽虽裹着霍危楼的衣袍,却无大用,早已昏迷无觉,福公公跟着霍危楼扶了一把她的手臂,只觉掌下握冰一般,当下道:“这可怎么好?伤在何处的?”
霍危楼抱着薄若幽疾步入内,“伤在肩背和脖颈之上。”
刚看到薄若幽,霍危楼便查探过,福公公一听眉头大皱,“伤先不说,人都冻僵了,老奴去备热水,至少也得擦擦身子换个干净衣裳,侯爷放心,明公子也快了。”
霍危楼未曾应声,福公公一路跑着去吩咐人,等将薄若幽抱至他寝处,热水亦提到了内室来,然而福公公看着满屋子的大男人,一时有些作难,都是男子,谁为幽幽擦身更衣?
霍危楼眼风一错,“放去耳房。”
耳房是霍危楼沐浴之地,福公公明白过来,立刻令人将热水送了过去,待浴桶之中装了一半热水,霍危楼抱着薄若幽将她放了进去。
热水没至胸口,霍危楼看着面色青白,好似已无声息的薄若幽眼底暗沉一片,福公公忙道:“侯爷照看着,老奴去接明公子……”
众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待人走尽,霍危楼方才用手沾了热水去为薄若幽净脸,她脸上雨水泪珠混杂,看的霍危楼心肝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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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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