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兴明的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他爷俩，说起话来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听闻儿子居然开始质疑自己的经营方针，谭兴明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他，是哪里不对了。
“您看，咱们现在虽然集生产、销售于一体，但是我们并没有自己的品牌，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就是低端的定位，想要盈利全靠走量。所有的客户资料我也都看了，不是基本或者几乎，而是全部都是各个等级的小商品批发零售商，在一段时间内，这样是没问题的，但是您得知道，要让金利有更长的生命力，咱们就得有根，单纯做低端，材料、人工成本都太高了。”
“那你的意思呢？”
“我们得有自己的品牌。工厂那边我也都看了，设备没问题，人员我们倒可以精简一下。另外，设计层面应该加强。”
谭鹤翔来到金利一个多月之后，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业已掌握的差不多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难的。毕竟金利也不是什么超大规模的公司。
他不需要每个人都认识，各个部门的领导头头也就那么几个。
小谭跟老谭不同，谭兴明素来注重销售，只有销售做好了，公司才能保证利润率。但是在谭鹤翔看来，整个金利最关键的不是销售和渠道，而是生产设计。只有产品的样式和做工一直走在市场的前列，他们才会保持强大的竞争力。
至于销售，现在不是以前，需要人力的地方其实不多，广告宣传做好了，可用的渠道都已经是现成的。
“现在工厂里大多都是年轻人，每个月给他们的工资支出就非常大，而我注意到他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只是操作机械流水生产，这样的活儿，换成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也不是干不了，给他们的薪水少一些也是没有问题的。”妙书斋
“唔……你接着说。”谭兴明面带微笑，心道孩子还是年轻啊。他以为自己想不到找那些老头老太太么？
小饰品的生产加工，势必对环境有些许的污染，每年光应对环保部门的审查就很让人头疼了。
如果找一些老弱过来，对于政府而言你除了缴税再没有什么其他用处。说关停你那就关停你。可是如果找了年轻人，那就完全不同了，这个叫——解决就业！
任何一地的政府，都希望所辖企业对社会所做出的贡献尽可能地大一些。就业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失业率越低，就业率越高，社会相对就越稳定。
使用年轻工人，对于金利来说，就是一道变相的护身符。也让金利跟那种小作坊式的生产厂家区别开。
只是这些事情，谭兴明暂时还不想跟儿子说的太明白。
的确，他的学历挺高，但是经验不足。如果事事都跟他说的很清楚，而不让他自己去摸索，很容易让他成为一朵温室里的花。
老谭现在还能干，他只需要在儿子身边看着，只要他不是走的太极端，路子偏的太离谱，他是不打算插手的。
“我认为，我们可以把工厂的人工成本适当降低，然后把资金主要放在设计层面，而与此同时，我们要创立一个我们自己的品牌。在保持低档产品销路的同时，开拓一下中高档产品。反正您在招金也有关系，金银首饰我们也是可以做一下的嘛。”
谭兴明听罢缓缓点头，算是对儿子的认可。
只是建立自己的品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儿子有这个雄心壮志，他也不能随便泼冷水。且先由他去吧。
“不过，网销部这边的部门领导，咱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换？”
谭兴明听到儿子忽然这么一提，他眉头一挑，问了句：“怎么？杨峥做的不好？”
实际上，在企业的经营方面，这父子俩也不是只有分歧。
对于网销部的成立，谭鹤翔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当然，谭鹤翔比谭兴明更了解互联网，他觉得公司只有一个可供交易的网站远远不够。互联网渠道应该全面铺开。
这一点，倒是跟杨峥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对于杨峥目前在网销部的工作路线，谭鹤翔有些不满。现在的网销部，在网站建立起来之后，除了留守几个人做网站的日常维护和数据监控之外，其他的人居然全被杨峥撒了出去，干起了传统销售人员的工作。
这让谭鹤翔觉得很不可思议，专业的人就应该干专业的事，让一群做互联网的人去跑销售，又是一种什么路数？
最让他觉得可笑的，杨峥居然还有脸跑自己这里来要高温补贴？
他并不知道，杨峥只是在按照谭兴明的指示去做自己的工作，在谭兴明没有明确表示要将他们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互联网上之前，他又如何敢去做其他的？
而人又不能都闲着，所以，把人都撒出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奈何谭鹤翔却看不到这点，只是认为杨峥这个人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第一印象但凡种下了，想要改变就何其艰难？
“他最近的一些工作，我觉得这完全不是一个网销部经理应该做的。”
说着，谭鹤翔就把杨峥近期的所作所为跟谭兴明说了一番。
老谭是知道杨峥为什么那么干的。
“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杨峥这个人能力很不错，他也是我最想给你留下的几个人之一。”说这话的时候，老谭多少有些失望。
之前他就是想让儿子培养一下他自己的班底，但从谭鹤翔的做法来看，他显然不想用老谭留下的旧人，而是想自己重新招募。
只是瞧着儿子这眼光，还是差的有点儿远。
“或许他的业务能力挺强，但是领导能力，我是真的没看出来。”谭鹤翔摊摊手，表示不认可老谭的话。之前父亲也曾暗示过自己，公司里有几个人是相对重要的“元老”，但谭鹤翔还是认为，这根老谭所看重销售以及渠道不无关系。
老谭不置可否，忽然问了句：“你最近和王维忠走的挺近？”
“哦！”听闻老爹问起，谭鹤翔也大方地承认道：“是啊，老王这个人不错，我之所以能这么快掌握公司里的一些情况，老王对我的帮助很大。我感觉在经营理念上，他和我是比较相近的。”
“嗯，老王同样也是我要留给你的人，不过我想和你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用其长而避其短才是用人之道。”
谭兴明依然不会给他明确的指示。心里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杨峥明明跟谭鹤翔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而谭鹤翔却直接对杨峥有了“能力不足”的评价。
若是王维忠在里头没有起作用，谭兴明却是不信的。
但这样也好，小谭经历的事情还少，这是他成长起来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反正最终的人权在老谭的手里，如果不到事情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也不打算出手干涉。
“杨峥这一点，比王维忠就差的远了。”想到这里，谭兴明暗自摇头。杨峥的业务能力怎么样，没有人比谭兴明更清楚，至于领导能力，看着网销部现在的情况谭兴明也是认可的。可是，对于如何钻营，如何打压竞争对手，杨峥差了王维忠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只要不影响到公司的实际运作，手下人怎么斗，谭兴明都不会管的。比起抱成团的下属，他更喜欢从相对制衡中所取得的平衡。
“杨峥的职位暂时不需要变动，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听，多学，少做决定。”谭兴明继续道：“另外，公司里的任何事情，你最好是亲眼所见，耳闻这种事情，切忌听信一面之词。”
“爸，你的意思是……”
谭鹤翔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谭兴明则摆摆手，说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声。身为一个掌舵人，你的任何决定，都能左右公司的走向，至于是往上还是往下走，你总要慎重一些。”
“嗯……好吧，我知道了。”
谭鹤翔也不是个迟钝的人，尽管谭兴明没有说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是这番暗示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你说的设立品牌这事儿，倒是可以操作一下。万事都要有个尝试嘛，咱们现在资金不是问题，如果不够，还可以跟银行贷款嘛，现在政府也在扶持贵金属产业，我们应个景儿也不错。”
得到父亲的首肯，谭鹤翔兴奋异常，当即表示马上着手去做。
正如谭兴明所说，上层的决定直接左右了风向。
当人事部开始高薪招聘首饰设计师、工厂订购金银首饰加工设备的时候，敏感的人已然意识到公司要有大动作了。
王维忠就是其中之一。
几次领导会下来，他在明确了公司的意图之后，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其实之前跟谭鹤翔的几次“沟通”中，他也不难看出谭鹤翔对销售部远没有他老子谭兴明那么重视，这就意味着他想要获得谭鹤翔的器重，抛开其他层面不讲，但就业务上来说，他就必须得拿出点东西来。
公司要想搞品牌，玩儿中高端，当然也离不开销售。
但是，跟杨峥领衔的网销部比起来，他的传统销售就要弱化许多了。
毕竟，一旦进入中高端市场，单纯靠烟台乃至山东一地的市场肯定不能满足谭鹤翔的胃口。但是走传统销售路线，让销售员全中国各地跑，各项费用就要增加不少，谭鹤翔能不能支持完全不好说。
而网销部则不同，他们有公司的网站做支撑，只要宣传得当，网站流量拉起来，他们的工作量比传统销售要少太多了。
两相比较，这个效率又会是一种什么差距？
想到这里，饶是王维忠很能沉住气，此时也不免有些心焦了。
当谭鹤翔方一进入金利的时候，他就很主动地贴了上去。这方面，他从来都不会落人后。杨峥能看出谭兴明的退意，他也一样。既然老谭早晚要退，那抱小谭大腿可就及早不及晚了。原本，他觉得以自己的资历和态度，完全可以获得小谭的好感，而小谭的表现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好几次，王维忠都旁敲侧击地给杨峥上眼药，他觉得小谭年轻，相对能更信任自己一些，可是，到现在王维忠也没有看到小谭想要动杨峥的意思。
王维忠是想要网销部的呀。
谭鹤翔一直不动作，如何让王维忠不急？
“王辉，你之前找的那个人，靠谱么？”
想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的时候，王维忠在下班之后找到了王辉。
“肯定没问题。我们之前也说好了，五千块绝对摆的平。”王辉笑笑，胸有成竹道。
听罢，王维忠点点头，说道：“我给他一万，但这件事必须做好，而且，不能留首尾，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王辉闻言眼睛一亮，王维忠如果能给一万，这显然是他自己最后花多少钱王维忠是不会过问的。
这种信任让王辉大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王哥，你就放心吧，我们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而且，现在动也没问题，我在网销部，数据我都知道，如今公司网站基本普及到了所有新老客户，一旦网站出问题，他们肯定会起刺儿的。”
“如果……走漏了风声呢？”王维忠没接他的话茬，却是反问了一句。
“嘿，先不说能不能查到他头上，就算最后查到了，我这边也只是和他单线联系，绝对找不到您头上去。”
听他这么说，王维忠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辉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
只有他完全躲在幕后才是安全的。
他的确想搞掉杨峥，但却绝对不想跟杨峥同归于尽啊。
只要这次事成，那杨峥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谭鹤翔之前没想动他，那么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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