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好奇,你和你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唐珩说道,“李擎跟我说过一些,他是你的‘推荐人’,是他给了你第二次进入军校的机会。”
城区内的低空航道由数据中心统一管辖,此时航道中的飞行器不多,偶尔有一两架从舷窗外擦肩而过,像是高速路上不时会经过的交通指示牌。
江封将驾驶模式切换成半自动,身体放松地倚向座椅靠背。
“他是我的举荐人。”江封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
“我挺想知道的。”
江封看了唐珩一眼,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眸,他看着里面自己清晰的倒影,顿了一顿,又垂下眼去。
唐珩没有催促,因为他知道,他会和他说的。
一段时间不短的静默之后,江封长出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是父亲篡改了我的志愿,”
说话的时候,江封将视线投向前方远处的街景,搭放在扶手上的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宛如在久远的记忆中挖掘。
“于是我选择消极怠工,作为对其不满的报复。一年之后,我得到了他在任务中殉职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军校的退学通知。常规意义上来讲,我不是一个符合军部要求的合格的向导,直到现在我也依旧是这么认为的。我清楚自己的实力,即便拼尽全力,我也可能只是作为最普通的一砖一瓦,无法在那条路上走到顶尖。所以,在那个时候,我直接选择了离开。”
“我听你说过,数据架构师?你最开始是想当这个吗?”
“差不多吧。”江封道,“在大公司里混几年,然后自己创业什么的;又或者走学术,成为行业大牛,有精力就去世界各地演讲。”
唐珩忍俊不禁,“那说不定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会在你的某次演讲会上,我觉得这个人挺有气质,人也帅,直接就把你拐上床了。”
江封眼里也浮起了笑意,“有可能。”
唐珩又问:“后来呢?”
“后来……”江封顿了一顿,“温景焕主动找到了我。他说他能再给我提供一次重回军校的机会,可是有条件:他在尝试一种向导能力的新的应用方法,需要一名志愿者帮他测试。”
“听起来没有什么诱惑力。”
“确实。但是他当时的语气很诚恳。他希望我能够帮助他。”
溯回往事像是雾里看花,由于看不真切,潜意识总会将它塑造成自己希望的模样。
即便到了此时,江封也说不清楚,自己那时作出选择时到底是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那五个月,温景焕与他说了很多,不仅包括重回军校的机会,还有他的过往,他的将来。
温景焕问他:如果面前有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终点是荣耀之巅,你走是不走?
又问: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你还记得她与你的父亲是因何而结合的吗?
他还说:我不干涉你的选择,只是觉得你是唯一有这样天赋的人,就此错失了,有些可惜。
……
很多事情,江封都记不清楚了,做完那次决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头审视这段缘由。
“可能是想证明自己吧。”江封说道。
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向导并不比哨兵差,亦或是对那荒废两年的补偿,对母亲遭遇的不忿。
原因是编织成的麻绳,无数的细线拧成一股,最后堪堪变作如今的模样。
江封:“再后来,走了那么远,就没有退路了。”
温景焕善用话术,将很多功利性的目的说得委婉动听,再到后来,在无数次“测试”的低谷到来时,也都出现得恰到好处。
有一段时间,江封的确是将温景焕视作“良师”的。
如果后来没有看到那些因潜力过度开发而心智受损的少年们的话。
向导没有自己的精神图景,江封只能借由思想意象一点点地将当时的细节铺展给哨兵。他收紧了握着的唐珩的手。哨兵的手掌掌心干燥,些微的茧子硌在皮肤上,源源不断地汇来温暖的温度。
圣所中被特意挑选的优秀少年,单独辟出的居所,与初见时灵动截然不同的呆板……以及,提起这件事时,老师风轻云淡的口吻。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以及后来那么多向导的成绩。”温景焕道,“你应该知道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江封的情绪经由他们之间的精神连结传来,仿佛一团潮湿的棉絮,不悲,不哀,没有愤怒,只是沉闷地堵得心口难受。
唐珩担忧地看向江封,“这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当初选择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
江封摇了摇头。他伸手二指按了一按眉心,从那片压抑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抱歉,影响到你了。”江封道,“都是些陈年旧事,只是你想听,就说给你听罢了。”
江封说话的语气平淡,唐珩却不知道怎么地听出了些许宠溺的意味,他摸了摸鼻尖,声音不禁放小了一些,“那,你要是好奇我以前的事情,也直接问我就好了。”
不过反正你也差不多都在那些记忆气泡中看过了。唐珩腹诽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平稳行进的飞行器忽然停了下来,高度缓慢下降,最后停靠在了路边。唐珩感觉到动静,向舷窗外看了一眼。
并没有到达目的地。
“前方出了事故,这一块街区路段和低空航道都被封锁了。”
听到江封这句话,唐珩才仔细打量起前后的景象。果然,他们汇入了车辆排队的长龙,不远处有交警执勤的标志,应该是已经在处理了。
唐珩在终端上大致搜索了一番,但除了实时路况中有一段简短的拥堵提醒建议改道以外,没有再搜索到其他消息。
正值傍晚的出行高峰时段,而看队伍的长度,感觉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通畅了。
唐珩看向江封,“会不会耽误到你?”
“还好,剩下的时间是留给你的,没有别的安排。”
话音刚落下,江封原本放松的神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唐珩问道。
“前面出事的原因……救护车的司机疲劳驾驶,途中撞上了一辆普通人的飞行器。救护车是塔一院的,刚接了急救电话。”
……
这一场意外事件并没有延续太久,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道路重新通畅起来。唐珩翌日有心查了一下相关消息,可是只有一则内容极短的简报。于是,唐珩便没有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三天之后,江封接到了一则通讯,来自温景焕。
不同于以往一贯维持的温和,听筒那边传来的温景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在经由数字信号处理之后,愈发显得沙哑起来。
温景焕道:“姚姚想要见你。嗯,我们不在家,在塔一院特殊科的住院部……”
……
“我在外面等你吧。”
临下飞行器的时候,唐珩探过身去,给了江封一个紧实的拥抱。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停顿少许,然后选择了最简单的话语。
“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
……
江封按照温景焕给的信息找到了病房。
如果没有那份定位,江封应该也能很轻易地找到位置,因为姚立辉就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这个时间段内的住院部人并不多,走廊里很安静,森白的灯光自天花板打下,照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直到江封走近了,姚立辉才抬起了头,像是这才注意到动静一般。他看起来丧失了哨兵往日特有的机敏和威严,露出的那张脸上冒着胡碴,眼下一双浓厚的青黑。
“小江。”姚立辉的声音有些滞涩,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来了啊。”
江封点头,应了一声。
姚立辉不是很在意江封给出的反应,像是无论回应什么都只是走一个程序。
“姚姚醒来之后,就一直吵着说要见你。”说着,姚立辉站起身来,打开了病房门。他手放在感应器上,让入口维持着一个打开的状态,小心翼翼的,但是只是站在那里。
姚立辉沉声道:“她在里面,我……我可能会影响到她,就暂时不进去了。景焕在陪着她。”
“姚姚,看看谁来了?”
“大江哥哥!”
温景焕与姚依云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如果硬要分出先后,那么姚依云发声的时间甚至比另一人还略早一些。
病房内很安静,空气中浮着的香氛里混杂了一些专供向导稳定情绪的药剂,使得在香甜之余又多了那么一抹怪异的干涩。
但闻多了就习惯了。
江封不着痕迹地看向温景焕。他此时的外表看上去并没有通讯中的声音听起来的那么狼狈无力,衣饰打理整洁,和病房外的那名父亲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形象。
顿了一顿之后,江封又朝姚依云看了过去。小姑娘躺在病床上,状态较几日前见到时还要好些,如果不是她正穿着病号服,完全看不出来异样,只是那双眼睛暗淡无神,如化开的墨水一般溶溶地摊成一汪。
注意到这一点时,江封心中一颤。对于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
“大江哥哥,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说着,姚依云准确无误地朝江封站立的方向看来。她抿了一抿唇。短暂的停顿没有得到回答,她便又小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了?”
“没有。”江封否认道。他收敛了自己多余的情绪,在病床边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少许,“姚姚依旧很好看。”
所有的哨兵与向导在少年时都会经历那么一场高烧,有些人会早一些,有些人会晚一些,但大概都是在十五岁左右。高烧之后,他们潜伏了十余年的能力会初显端倪,哨兵们需要学会如何建筑信息屏障,而向导们则要联系如何不被外界纷杂的情绪感知影响,再然后,纷纷走向或既定或未知的道路。
可是没有人会在八岁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岔路口,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退促着迈出第一步。
这一场源于分化的高烧,夺取了她的视力。
“我变成向导了哦。和大江哥哥你、还有爹地一样厉害了……”姚依云低低地说道。
说话的时候,她低垂着头,将手掌平摊在被子上,又像弹钢琴一般地逐一抬动每一根手指。带着些婴儿肥的手指灵巧地动着,但是她将再也看不见了。
姚依云道:“……可是,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江封张了张口,却无从说起。他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向温景焕的方向,想看看温景焕在姚依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但是他又生怕这种无端的揣测会给小姑娘造成影响——她对于情绪的感知太过于敏感了,甚至胜于当初刚分化时的自己。
温景焕道:“会好的,姚姚要相信医生的话。陶阿姨不是也跟你说过,看不到东西的情况,可能只是暂时的吗?”
姚依云抿着唇,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温景焕又道:“爹地和大江哥哥要离开一下,姚姚自己乖乖的。让爸爸进来陪你一会儿可以吗?”
姚依云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里。
离开的时候,江封又朝病房内回望了一眼。他看见姚依云手指间捏着什么——是一粒火红的不规则石头。若有所感一般,姚依云稍稍地抬起头来,恰好地撞进了江封的视线中。
江封看见了她眼中盈盈的水光。m.miaoshuzhai.net
“你应该看出来了,姚姚提前分化了。”
江封问道:“什么原因?”
“生命之芽的基因表达过于活跃。这种……”温景焕顿了一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准确的措辞,“病例,以前不是没有过。但是医生说,如果早些就医,或许还有治愈的可能。”
江封不禁想起了那天返程时遇到的那场事故。他没有吭声,安静地等待下文。
温景焕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需要做一些什么。”
“调查结果表示,那只是一场意外。”
温景焕看向不远处小花园的绿植,初冬午后的暖阳倾斜着洒下,落到这隅阳台上。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温景焕眯起了眼睛,眼角的笑纹也因此深了,但是眼中不带有一丝笑意。
“有些是,有些不是。”温景焕道,“我知道,你们都怀疑姚姚的情况和我有关。这个问题,除了姚立辉,我不会向其他任何人解释。如果你有疑惑,大可以自己去想,而同样的,我是不是也可以猜测,或许是你的哨兵对姚姚做了什么手脚。”
江封的表情冷了下来,“唐珩不会做这种事,给姚姚的礼物,我们事先也检查过,没有问题。”
“我说了,这只是猜测的一个方向。”温景焕闻言看向江封,“姚姚出事,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不是吗?”
说完,温景焕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里面走去,那片阳光被他留在身后。
“作为老师,我也再多提醒你一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最近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席座名单的终选结果没有确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
唐珩定定地打量了江封的神色半晌,然后才试探性地问道:“很严重吗?看你表情很不好的样子。”
而江封只是抬眼看向他,然后倾身上来,垂首吻住了他的唇。伴随着这一吻,嘈杂的声音在精神连结中响起,无数的话语杂乱无章地揉成一片,嗡鸣一般,又像是金属棒被敲击之后不受控制的余韵颤抖。
唐珩难受地皱起了眉。他有些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笨拙地回抱住江封,紧紧地抱住他,然后遵循本心一遍遍地重复着告诉他:
[江封,我在。]
过了好一会儿,江封才缓缓地放开了唐珩。他对上哨兵关切的视线,没有忍住,又在那双唇上啄了一啄。
唐珩道:“……如果还需要吻一会儿你才能好的话,我不介意再继续。”
江封忍俊不禁。他摇了摇头,终于露出了少许笑意,“不用了。”
“所以,姚依云她……”
江封道:“提前分化,然后因为抢救不及时,失明了。”
“是那天我们遇到的……”
江封默认了。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这件事,不应该引起江封这么大的反应。唐珩心里想到,肯定又是那个老师对他说了什么。
而不等唐珩继续询问,就有一则通讯打进了江封的终端。
是李擎打过来的。
“首席。”
视频接通之后,李擎向江封点头示意,再看到画面角落中属于唐珩的半张脸,有些犹豫。
唐珩见状准备避嫌。
江封径直道:“没事,直说。”
“林小婧消失了。”李擎推了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最后一次出现是一个星期之前,萧子文出院的那一天,她在塔一院附近……和秦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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