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宏还在任时，吴禅茂曾就医院规划发展与医务社会工作结合想与慈善社工部合作完成课题研究，但也因各种情况，被窦宏明里暗里挡了下来，无外乎是分工不合理，这件事也草草了之。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唐玉愤愤道，“第一天上任开会，就抛出一堆规划，其中一个就是要成立创新研究中心的，专做课题。”
耿舟淡定吃饭，轻拍她的肩膀：“于是这个重担就落在了你头上。”
在办公室里，还能听到出入院办的叫号声。短暂的沉默后，唐玉忽然说：“上周，李敏婷也提离职了。”
“我记得她才来半年吧。”
“对，听说她在P大附医的面试已经过了。”
“那就在隔壁市，也不算很远。”
唐玉默默点头，侧目看她：“你呢，打算在‘骤雨’干多久？”
耿舟认真思考：“我现在状态挺好的，至少不再是每天睁眼和闭眼都觉得很灰暗。”
好似从离开C大附医，在“骤雨”重新遇到邱郁野开始，她的生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再焦躁，不再被动，在未来与理想的抉择时，他总能给予支持与开导，和他在一起后，一切纠结的事物都不再重要，她变得更勇敢、更积极向上。
“我感觉你现在整个人都沐浴着闲适的光辉。”唐玉悄声凑近，“是不是辞职后心情都会变好？”
耿舟似笑非笑：“你下定决心了？”
“我家里还有个弟在读书呢，哪敢随便辞职。”唐玉叹气，随手拿过台历指着一处，“看见没，时间完全被单位占据，晚上还得去参加排球训练。”
C大附医的传统项目，秋季“友谊杯”排球联赛，雷打不动，年年进行。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这么会打排球。”唐玉撇嘴。
“去年被虐得还不够惨？”
“那只是咱们科室惨，大家一起丢脸，怕啥。但你在机关党支部打得好啊，今年你不在，支部那边就得我上。”
耿舟乐不可支，唐玉忽地灵光闪过，神秘兮兮地摇晃她的手臂：“外科党支部训练时，我看到你那高中同学了，骨科的邱郁野。他打得太好了，那传球贼牛逼，精准计算，而且身材也好。”
“他以前也是校队的，二传手。”耿舟若有所思，“不过身材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你要不要这么污。”唐玉用肩膀顶她，“我可以看啊，一出汗，衣服贴在身上，传球扣球的动作这么多。”
耿舟咬着吸管默默喝饮料。
“我从没见训练时有这么多人观赛，大概全去看他了。”唐玉偷瞄耿舟，“你有他微信吗？”
耿舟睨她一眼：“你想干嘛？”
“他有女朋友吗？”
“你怎么不去问他。”
“我都没跟他说过话！”唐玉哼哧，八卦之魂燃烧，“不过我们见他和眼科的一个女医生走得挺近的，那女医生天天看他打球，又给他送水，感觉有情况。”
……
周若愚成为“骤雨”的常客。
每天都会来店里坐上两个钟头，也不点别的，就点傅大智每日的试菜。
起初张晓暨不让，怕哪天傅大智“失手”砸了自己招牌，后来发现他不仅做得不错，小姑娘也吃得开心，每日都有一份菜单上看不到的甜品出现在桌上，也明白这小子打的主意。
交际达人傅大智，何来“失手”。那菜单上没有的甜品，也照例给张晓暨、耿舟和郑正佳各做了一份，吃人嘴软，还真挑不出毛病。
夜班时分，郑正佳瘫坐着，仰天哀嚎：“00后都在谈恋爱，我咋就没个动静呢？”
“佳哥，我们没在谈恋爱。”傅大智一本正经。
“那你把小鱼给我。”郑正佳一动不动。
张晓暨手肘用力朝下，郑正佳痛得弓背如虾。
“那也不行。”傅大智笑意未减，“她还没跟我告白。”
“你俩身上恋爱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还不承认。”耿舟托腮喝水，“为什么要等她跟你告白，你不喜欢她吗？”
傅大智沉思片刻，摇头道：“姐姐，这不一样。”
张晓暨倒难得正经：“你们这个年纪，是最单纯直率的，勇敢一点，别做让自己和别人后悔的事。”
“你后悔过？”郑正佳迅速接话。
“谁没后悔过。”意料之外的回答。
但也仅此而已。
耿舟望着张晓暨浸在薄烟里的侧脸，一时安静。
在张晓暨这儿挖不到猛料，郑正佳又转头和傅大智就青春年少的岁月聊得热络。张晓暨起身走到菜单墙，先是更换菜单，而后伫立静看。
这是一个只属于他的时刻，每分每秒，一切动静，都阻挡不了记忆洪流。Μ.miaoshuzhai.net
张晓暨的背后，是一团让人摸不清、看不透的迷雾。
耿舟原不想打扰他，他却早知身后动静，开始说起陈年旧事。
“之前有一个顾客，他第一次来‘骤雨’是出差下飞机后的深夜，我们准备关店，他说很饿，随便煮点吃的就行，当时就给他简单做了份三丝炒面。”张晓暨顿了顿，“他很礼貌，也很安静，可吃完看到餐盘底的字时，突然又哭又笑。”
“是因为看到了餐盘上的心愿？”耿舟问。
“看到了心愿，也想到自己。”一个深夜而来的陌生客人，一家深巷里的陌生餐馆，所有的情绪只停留在那分秒之间，“那晚他四点才走，和我聊了很多过去。”
“餐盘上的心愿是什么？”
“红标19号。”
听到红标，耿舟呼吸微滞，目光去找菜单栏上的数字。
红标19号的心愿：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二人间迎来短暂的寂静，张晓暨仍旧看着一个个红蓝木牌，兀自出神。
耿舟轻声问：“那位客人的心愿呢？”想必也留下了。
张晓暨微眯眼，默了半晌，说：“和他已经结婚的初恋，拍一张合影。”
耿舟抬眼：“你接了？”
“嗯，双方都愿意。”张晓暨说，“来这里吃了一餐饭，拍了一张合影，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然后礼貌告别。”
“就这样？”
“不然呢。”张晓暨笑，手拢着，焰火点燃烟头，“他月底的婚宴，还给了初恋一张请帖，见了一面，算是为自己的青春岁月划上句号。”
三言两语，道尽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耿舟低声道：“这样也好。”与其留有遗憾，每每午夜梦醒不知身在何处，倒不如就此别过，人生短短数十载，何苦徘徊旧时路口。
张晓暨却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难不成还有后续？
那日，男客人先行离去，女人静坐店中，直至打烊。没人知道，她这几年的笑容，加起来都不及这大半日。张晓暨也不打扰她，只是每每经过，都能发现她在看那张合影。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年前吧。”张晓暨不以为意。
那段时间，是他最迷茫的时候。他差点关掉“骤雨”。
“两个人之间还能有转机？”明知可能性极小，却依旧幻想小说中破镜重圆的故事。
“这是现实，不是童话。”张晓暨平淡道，“她那晚接了个电话，应该是家里人打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烟，终也不再站着，拉开椅子坐下：“电话里，确定了几天后去办离婚手续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那位客人……”耿舟一时没问出口。
张晓暨会意：“应该不知道。”
两人聊天的时候，初恋表现出的一直是她过得不错的状态，而男客人也难得微笑。笑容里，有怅然，有不舍，有安心，也有释怀。
“能再遇见不容易，你和邱郁野也是个很好的例子，谁说初恋一定是悲剧，咱们这儿的故事也有happyending。”张晓暨见耿舟沉默不语，轻笑调侃，“别人的故事，不用把自己弄得太难受。”
耿舟眼帘微垂，别人的故事吗……
“你呢？”她偏头看对座的男人，即便现实残酷，但信仰仿佛从不会崩塌的、“骤雨”的支柱，悄声问，“老板你的故事，也在心愿菜单里吗？”
“我的故事？”张晓暨轻吐烟的动作，像在叹息，“‘骤雨’这家店，就是我的故事。”
耿舟思量：“你是听故事的人，对吧。”
张晓暨静靠着椅背，微微牵动唇角，不作言语。
***
傅大智在“骤雨”上班的最后一夜，周若愚带着他的姥姥来到店里。本以为是缠绵病榻的老人，没想到精气神尚好，说话也利索，笑容和蔼，和周若愚坐在一块儿，像带着亲孙女似的。
满桌的菜，都是傅大智提前打好招呼，专门为姥姥准备，营养、清淡、易入口。周若愚把老人照顾得体贴入微，两人有说有笑，像是完全记不起傅大智还在这。
耿舟探头往前厅看：“今天小鱼穿的是浅紫色JK，早知道应该多准备一些紫色气球。”
“只有二十分钟，速战速决，别影响我做生意。”张晓暨看向腕表，“阿正那小子呢，换衣服这么久？”
“来了来了。”郑正佳一声低呼，几人齐刷刷转头。
傅大智穿着T恤黑裤，绑了条黑色领带，清新俊逸，玉面小生，前襟有一枚浅紫色的胸针，近看是个英文字母的Logo。
DZRY。
还专门设计过，众人心领神会地点头，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你们别这样看我，我会紧张。”傅大智不好意思地挠头。
“堪比刘昊然了。”耿舟竖起拇指。
“还有十七分钟。”张晓暨面无表情地报时。
郑正佳催促道：“各就各位！”
……
周若愚觉得奇怪，往时的七八点是“骤雨”人最多的时候，今日不仅寥寥几桌，而且平日里忙前忙后的傅大智，愣是没在前厅见过几次他的人影。
“姥姥，我给你盛点汤吧。”周若愚将炖烂的鸡腿肉连着汤汁盛了一碗，“这一桌都是傅小智做的，他这个假期也算有点长进。”
“够了够了。”姥姥笑着接过，给周若愚夹了一块鳕鱼，“你也多吃点，小时候哟，胖墩墩的，现在瘦多了。”
“我就说我瘦了，傅小智硬说我胖。”周若愚嘟嘴轻哼。清蒸鳕鱼清香扑鼻，健康又不至于味寡。
话筒响了一声，周若愚诧异回头。
这一眼，着实愣住。
不知何时架起的简易歌台，白衣黑裤的少年环抱吉他，坐在高脚凳上，正在低头调试琴弦。
“哟，那是大智吧。”姥姥惊喜地笑。
“是他。”周若愚一眨不眨，生怕看错。
他调整话筒架的高度，始终半垂的眸子，忽然朝上，看向角落一桌的位置。
周若愚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呼吸踩着鼓点，直勾勾盯着他。
前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位以为是驻唱的少年。
那一眼，他看的是她。
慢慢地，吉他声的伴奏传出，她的神色发生细微的变化，是《Exile》。
他从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单独唱过歌。
她能听到的，永远是站在舞台上、聚光灯下，将一首歌曲献给所有人的声音。
如痴如醉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送上的鲜花，也只是其一。
今日，也有旁人。但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因为那短暂的一眼，还有这首歌。
周若愚看到，那位后厨的小哥，开始拿着气球送给各桌的客人。
今天是什么店庆活动吗？
路过她们这桌时，还低声询问想要什么颜色。
“都可以。”周若愚小声说。
郑正佳冲她一笑，挑了一个紫色和蓝色，递给周若愚和姥姥。
周若愚也想回他一个微笑，唇角的弧度却定住。
气球上有几个字母贴纸。
她又去看姥姥手中的蓝色气球，还有每个人手里的气球。
每一个，都有。
DZRY。
周若愚的眼眶泛红，眼里只有在唱歌的他。
郑正佳曾经问傅大智，为什么选这首歌。傅大智只说歌好听，他和周若愚都喜欢TaylorSwift，众人了然，只当是小情侣间的心有灵犀。其实背后的故事，他没说。这是他们的秘密。
周若愚把这首歌设置成手机铃声，这个铃声，仅针对傅大智一人。这是她的秘密。
那日午睡醒来，四下昏暗，窗帘缝隙透进的光亮隐隐压抑，整个世界安静又孤独，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她还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沉思，铃声忽然响起。
她一听，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胖头鱼，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欠扁带笑的声音传来，胸腔满溢而出的酸胀、迷恋和不舍，莫名地让她不知所措，“明早我吃校门口的鸡蛋灌饼，记得帮我带一份。”
周若愚静默很久，低“嗯”了声。
“你哭了？”他很快回。
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你上辈子不会是鲛人吧？”他说。
“这跟鲛人有什么关系……”
“鲛人的眼泪是珍珠，所以不常流泪，看来都积攒到这辈子了。”
周若愚不满地哼他。
“说说呗，为什么哭。”傅大智语气闲淡，“又和你爸妈吵架？”
“不是。”她脱口而出，“你电话打来就哭了。”
傅大智静住，半晌才笑：“不是吧周若愚，一个周末没见就想我想到哭了？”
“你少臭美。”周若愚气得脸红，“是听到一首歌，和你没关系。”
“什么歌？”
像按下开关键，她顿时噤声。
“好了，不逗你。”傅大智施施然道，“看在你楚楚可怜的份上，明早我帮你带早餐，说吧，想吃什么。”
……
唱至一半，忽然停住。
琴音消失时，傅大智抬头，第二次看向周若愚。
戛然而止的音乐，没有引起任何不快。他似乎有话要说，而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着，等着这位俊朗少年开口说话。
“经常会听见别人说，觉得我爱笑，无忧无虑好像没有烦恼。其实我的笑，是想让关心我的人看到，我一切都好。”
傅大智眉目平静，将心中所想慢慢倾吐：“我不在乎讨厌我的人怎么看我，说我可怜、不上进、一无是处，说我一朝跌落，只会在泥坑里挣扎，说我爬不起来，永远无法往上走。还有很多很多，都在用怜悯的、或者不屑的眼神看我，我都知道。”
周若愚一直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被她死咬嘴唇，硬生生忍住。
“但是我不在乎。”傅大智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周若愚的双眼，渐渐生起笑意，“因为我知道，永远有人爱我更多。即便是一个脆弱、敏感、爱哭、胆小的人，也能在拉起我奔跑时，展现出所有的勇敢。”
他突然恶作剧地笑：“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没有我的这一年，你的身边，会有人替代我吧。”
煽情的阶段忽然被打乱，还是一种她抛弃他的语气，周若愚皱眉就要起身抗议，听见他再说：“但没有人可以替代你。”
她的心坎被敲中，视线瞬间模糊。
“没有人能替代你，周若愚。”这一次，直接唤出她的名字，“既然无法做第一个陪你走进新生活的人，那就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吧。”
虽然提前一日。
但明日的你，自有花团锦簇的快乐和祝福，我想在今日，成为和你共享浪漫的唯一一人。
“生日快乐，周若愚。”他说。
“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吉他声再响，接着刚才停顿的部分，唱起了后半段。
店里的客人，忽然一桌一桌地起身，接连着走到周若愚身边，把手中的气球递给她。
每个人都在笑，都在对她说：生日快乐。
她的手中牵着各色的气球，DZRY，大智若愚，无论前后正反，永远挨在一起。
就像他和她，就像匆匆这些年。
张晓暨、郑正佳、耿舟……还有姥姥。
苍老褶皱的一双手，往周若愚手中塞了一个红包，笑得慈祥、和蔼。如同多年前，她跑到傅大智楼下叫他去上补习班，姥姥站在阳台笑着对她说：“若愚啊，外头晒哟，先上姥姥家吃片西瓜，来。”
……
姥姥摸着周若愚的头，慈爱地笑：“祝我们若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终于是大学生了。”
原来这么多年，那些在原生家庭里得不到重视和尊重的爱，早已圆满。
“我……”周若愚哽咽，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姥姥，我不想走的，我真的……”
“谢谢你，这么多年，陪着大智。”姥姥把她抱在怀里。
耿舟逆光而站，微笑注视她：“若愚，去迎接新的人生吧。”
周若愚泪光涟涟地抬头，在缓缓结束的歌声中望去。
少年回视，笑容清浅。一如那年，风光无限。
（第二卷完）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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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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