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小说>旧时安笔录>第二十六章、初雪3
  眼前不是迷迷蒙蒙的暗沉,就是透着一点白色光亮的白茫茫,伸出手去,在眼前不停地晃着,也只能看见一点阴影晃过。

  整日坐着也是会累的,那便起身来走走吧。

  向左十七步,向右六步,踢了两个墙角,脚尖微痛,明知道会这样,还是收不住力气。

  这里不是囚笼,是茧。这不是自缚,而是要活着。

  外头有一点响动,她便靠在最近的那面墙上听着。

  鞋子轻轻地擦过石阶的声音,似在将鞋底上沾染了的什么撇去,然后是放下提在手中的衣摆的窸窣声,尔后,余下的是一点若有似无的脆响声。隔了一面墙和几层白布,她听不真切,甚至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一点风从那窄窄的门缝中透了进来,又立刻被合上斩断了,一双手温柔地解开她头上的一圈白布,拿起梳子替她梳发。

  她嗅到了落寞的味道,隔着层层华服和暖熏的香气,这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每天都是这样,她已记不清是有多少个这样的每天,只记得这双手透过落寞为她梳发上药,喂她喝水,再点了术在她身上,让她的意识如束在木偶中般,随着被术控制的躯体或徐行、或跃起、或推手、或屈膝、或仰身落地等。她能记住每一个动作,拿捏得如同天生就会般,但她辨不出这是舞还是武,因为她无法发声,一直也无法问出来,便只能沉默着。

  有一天,缚在她头上的白布解下后,并未在梳好发后绑回去,而是一圈接一圈地解开,先是露出额头眉眼,再是脸颊鼻口。

  这儿的光十分亮,她的双眼被刺得重影昏沉,她唯有抬起同上被白布裹得严实的手去遮挡。

  终于,她能直视这光了,原来是被网兜装在一起的珠子挂满了头上的天花板,光亮得如同最明朗的夜空中最亮的星云。

  白布继续解着,直到全解下,她就被一件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带离此处,直直丢到寒水池里泡着。说来也奇怪,她入水后不觉窒息,反而觉得肺腑间满是欢畅,她不晓自己是如何呼吸的,但能寒意退去后在水中随意游动是极好的。

  但是,她能看见水面上树木石阶,却无论如何都游不到水面,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很快她就释然了,不过是换了个茧。

  待到她能从水里爬出来时,她已记不清在水底破了多少黑影,那些黑影像是活的般,不停地给她喂招,助她将所学的招数练熟。

  上岸以后,她身上所有的刀痕印记都消失了,似刚磨出来的豆浆,光亮得一点渣子都没有。

  她也换上了华服,算不上是第一次穿这样美的衣裳,但算是第一次这样妥帖但不局促地穿得起来。

  伸手触mo镜子里的影子,那真的不像她,超脱的雅美。她先前明明是个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脸色极其不好,眼底满是抑郁,在乡野间执拗地快步走着。

  “名字。”

  她的思绪突然被这一声打碎了,她想了一下,回道:“念。”

  “唔,那便是念姬罢了。”那声音的主家挨着她坐下,清冷的眼眸里暗沉得好似什么都能吞下的深渊,“姬,唯有身份高贵、血统纯正的女子才能有的称谓。记住你的名字,还有身份。”

  念姬抬头看着镜中女子的身影,忘记了想要说什么,但心底却泛起了丝丝异样。总有一天,她大抵也会成为这样的女子,淡然冷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一切。

  “你有妖的命格,前世就是妖,今生也要化妖来还这个命格。”女子用手捏了念姬的下颌,似乎对这个切出来的弧度不太满意,“为妖时的一切随着身亡一同被洗掉了,但魂魄记得所有,包括所言所行,你如今所学的,不过是在重温先前的某些举止罢了。不会彻底忘记的,也无法彻底抹去,迷惘时就好好窥探你的魂魄。”

  女子留下她名为清时这句话,就离去了。

  念姬也没在这里停留多久,就被送走了,去人间妖界讨生活听故事。

  挂名师父不喜见到念姬用她在清时那里学到的招式,大斥为歪门邪道,他便亲自教念姬战妖七式,且只许念姬用这七式。

  战妖七式听起来很难学,但念姬却莫名奇妙地在半年里就将这七式囫囵学会了,可惜能用到这七式的地方极少,她反而将六德步练得炉火纯青,因为她深谙走为上策的道理。

  因为挂名师父下的禁令,念姬便极少去想被舍掉的那些招式,慢慢地,居然统统都忘光了,唯有举止间余下了几分行云的味道。

  她又像在去清时那儿脱胎换骨前,爽朗地大笑,粗俗地吃肉,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惟有去旧时安里触碰到那一卷卷朱砂卷,她的心才能在一片嘈杂的喧嚣里寻到一点宁静。

  念姬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还如以前一样,瘦得皮包骨,看着就像被剥了老皮的鸡爪子。

  诶?那些伤与血污去哪儿了?

  她将自己细细查了一遍,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似乎都忽然消掉了,她想这大抵也是个梦吧。

  合上有些沉重的眼皮,她继续沉睡而去。

  山风在呼啸着,入目皆是枯草乱石,若是摔了一点儿火星下去,此处大抵会被烧得什么都不剩吧,也真是应那句话,荒芜至极。

  但是,却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双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荒芜,那块石头下的荒草里可以藏个什么,那个土包大抵是土遁留下的,还有那片秃林里藏了点轻易见不着的咽气。

  霍地就出手了,干净利落,用得是从未见过的招式,狠辣迅猛,没有半点疑迟,先卷了秃林,破了那土包,再碎了石头,便只余下血臭味。

  擤了一下鼻子,直直地坠下悬崖,无需害怕,这样听着疾风也十分美妙,接着就是被妖力凝出来的翅膀带着离去。

  这个梦她看得真切,出招时她也感受得真切,仿佛这不是梦,而是遗忘了许久的记忆。周末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实训作业好多,泪崩。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