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堂自然是对萧胜天言语间都是感激,因问起顾清溪的伤来,还说他在医院认识熟人:“放心,熟得很,有啥事你就说,说一声的事,让他们照顾照顾。”
萧胜天听着这话,眸光却是落在不远处的陈昭身上。
约莫二十岁,略有些瘦弱,并不是太出众的年轻人,不过形容间还算俊俏,比一般人白净,在乡间算是长得模样不错的。
只是这人正望向坐在轮椅上的顾清溪,且那目光间,仿佛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这就不对了。
萧胜天笑着:“这就是贵公子了?”
陈宝堂说话间不觉文雅起来:“对对对,这是犬子,叫陈昭,这次多亏了你。”
一时又让陈昭过来,给他介绍了:“这就是萧同志,那天晚上多亏了萧同志开着拖拉机把咱们捎过来,不然你这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顾清溪一直抿唇不说话,她知道这辈子,她和陈昭应该没关系了,但看到这个人,她的心里还是不好受,有相伴了十年的亲切感,也有种种的疲惫无奈,当然也有被欺蒙的无法释怀。
甚至她真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为什么要骗我,明明骗了我,却仿佛还是又善良又温和的模样,若无其事,仿佛你天底下最无辜!
但她知道不能,问不出来什么,她找不到那个已经消弭在时光隧道中的真相。
如今安静地垂着眼,听着他们说话。
陈昭走到了近前,感激地对着萧胜天笑了笑,那笑虚荣苍白,不过却温和得很,他一贯如此,笑得时候眼睛里总是闪着温和的光,好像他是这个世上最单纯的人。
“谢谢你,原来你就是萧同志,那天的事情听我父母说了,实在是对你感激不尽。”陈昭望着萧胜天这么说,他的声音和煦,但或许是大病初愈的关系,说话很轻。
“我听着说是肾病?”萧胜天突然笑着问。
“唉,提起来这个就头疼。”旁边的陈昭娘叹了口气:“我当时怀着他的时候,出门买菜,结果遇到那遭瘟的带着狗出门,那只狗乱跑,我被吓到,摔倒了,当时就生了。生下他早,从小身体不好,肾不好,肺也不好,反正三天两头都是病,想想也犯愁,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陈宝堂瞪了自己媳妇一眼,又忙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小毛病,人家大夫说了,治治就好了,这不,才几天,就能下床回家了。”
萧胜天心知肚明,也就不多说了,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便离开医院。
离开的时候,看到公社里的红旗轿车来接陈昭一家子,陈宝堂还招呼着说让车子送送萧胜天两个,当然被萧胜天拒绝了。m.miaoshuzhai.net
顾清溪坐在萧胜天后座,小心地抬着那被包扎过的腿。
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已经有人活动了,还有早起上班的人,浩浩荡荡的洋车子大队,可谓是川流不息,还有公交车的喇叭声,热闹得紧。
不过顾清溪却觉得萧胜天有些过分沉默了。
“你干嘛不说话?”她抬起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隔着衣服,戳不太动,他后背挺硬实的,顾清溪只好收回来了。
“没什么。”萧胜天回答了三个字,懒懒的。
“到底怎么了?”顾清溪有些疑惑,自己见到陈昭,心里确实复杂,说不上来的滋味,但他这是怎么了?
“饿了吗?”萧胜天却这么问。
“我——”顾清溪无奈:“我问你话呢。”
“给你买个包子吃好不好?”萧胜天却停下了车子,伸展开修长的腿,单脚蹬在地上,之后招呼说:“老板,来八个肉包子。”
“好,来了!”热气氤氲中,那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热情地招待了一声。
顾清溪看过去,包子是新鲜刚出锅的,松软白净,一看就是皮薄馅大,浓郁的鲜肉香味随着那清冽潮湿的空气被吸入鼻中,让人馋得几乎流口水。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今天早上还没吃饭,她确实是饿了,更何况这种白面擀薄皮做成的包子,本来就让人垂涎三尺。
不过——
顾清溪看着那包子:“八个是不是有点多了,能吃完吗?”
那包子那么大,两个人吃八个吗?她觉得她吃两个就足足饱了。
萧胜天将车子放下,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车:“当然能吃完,我平时能吃四个。”
他能吃四个,所以买了八个?
顾清溪眉毛动了动,无奈地说:“那你觉得我也能吃四个吗?”
萧胜天这才意识到了,不过还是道:“你瘦,还是多吃点吧,这个包子很好吃,还有豆浆可以搭配着喝,豆浆是免费的。”
顾清溪:“再吃我也吃不了四个,我们要六个吧。”
旁边的老板笑哈哈:“你们先坐好了,等着。”
萧胜天扶着顾清溪坐下来,这是一家很小的店铺,里面只有三张桌子,而且一看就是农家自制的那种旧桌子,有些年月了,边角都磨得发亮,不过打扫得整齐,擦得干净,旁边放着一个锅,锅里是白浓的豆浆,也冒着热气。
这是改革开放后冒出来的私营小饭馆,物美价廉,而且听说还可以不要粮票。
包子很快上桌了,冒着热气,轻轻地咬一口,馅料鲜美,仿佛有鲜汁往外淌,再喝一口香醇热烫的豆浆,在这冷冽的早晨,在经历过昨晚那一场惊险后,自然是最美好不过了。
萧胜天又取来了一点腌咸菜,店家把腌咸菜切成细条,上面竟然还奢侈地滴了两滴香油。
“配着这个吃。”
“嗯。”
顾清溪小口吃着,吃得满口香。
萧胜天:“多吃点吧,补补,你这脚得养一些天了。”
顾清溪:“其实也没大事。”
萧胜天:“过两天还得去医院换药,你打算怎么着,学校不知道怎么安置你们?”
顾清溪:“顺其自然吧,再说我另一只脚还好,蹦跶着也能走。”
她肯定不可能因为这个回家停课,虽然现在各门功课都进步不小,但她也怕耽误了,还是不能大意。
萧胜天:“你以为你是蚂蚱,还蹦跶着走?”
顾清溪听到这话,想起蚂蚱怎么蹦的,一时想笑,不过忍住了。
萧胜天见她这样,眸中也有了笑意:“到学校找找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看看哪个方便照顾下。”
顾清溪:“嗯嗯,我们宿舍,彭春燕还有闫淑静都不错,再不济班上也有别的热心同学,这个不怕的。”
萧胜天听着,点头,之后吃包子。
临街的店面,外面是川流不息的上班一族,还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学生,偶尔有来买包子的,都是带着就走了,店铺里面只有两个人,无声地吃着包子。
顾清溪想着今早遇到陈昭的事。
其实上辈子,她带着他去医院不知道多少次,她也曾经怀疑过,也问过医生,但是他总是一口咬定,以前没有这个毛病。
她心里感觉不对劲,但还是信了。
毕竟他和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阳光,脸上都是温和的真诚。
结果其实就是骗人的。
顾清溪在心里苦笑了声,她就是太单纯,之前萧胜天也说过,说她傻,她还不以为然,其实果然就是傻,别人把她卖了,她还给别人数钱呢。
“其实你说得挺对的。”她轻轻喝了口豆浆后,这么对他说。
“咦,我说什么了,你竟然觉得对?”萧胜天抬眸瞥她一眼。
“我现在也觉得我傻。”顾清溪很老实地说。
“知道自己傻就好,以后要听话,知道不?”萧胜天低笑出声,望着她的黑眸发亮。
顾清溪面上微热,没吭声,意思就是让她听他的话呗,不过现在到底只是这样,她还不好意思凑过去巴巴地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认识他?”萧胜天收住笑,用筷子轻轻地夹了一点咸菜丝,口中却很随意地这么道。
“啊?谁?”顾清溪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就那个陈昭。”萧胜天望着小碟子的咸菜丝,看着上面泛起的那丝油光:“生病的那个,看着挺年轻白净的。”
“见过,”顾清溪并不想刻意欺骗他什么,再说他这个人观察能力强,心思敏锐,自己这种愚笨的在他面前也藏不住心事,她只能是含糊了下:“以前知道这个人,不过没说过话,怎么了?”
“没什么。”萧胜天笑着,很无所谓地说:“就是随口问问,毕竟我看着你们好像认识,他当时看了你好几眼。”
顾清溪自己倒是没注意这个。
她后来听陈昭说过,说当时她还是初中,过去公社帮着王支书抄写东西,他去公社找他爹,结果就看到她,用他的话说,他当时都看傻了,眼睛一直追着她不放,回去后想得睡不着觉。
他还说,这就是一见钟情,从此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如今想来,这句话应该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他确实是在三年前见过自己,就此有了印象,所以今天才会打量自己。
见顾清溪没说话,萧胜天咳了声,淡淡地道:“这个陈昭身体看来很不好。”
顾清溪微怔了下,还是点头:“嗯。”
萧胜天继续道:“我听着这意思,是娘胎带来的,不好治吧,还是肾上的毛病。”
顾清溪:“是。”
萧胜天犹豫了下,好像要说什么,又很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顾清溪疑惑地看向他。
萧胜天咳了声,有些狼狈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顾清溪有些茫然,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他倒是对陈昭很上心,本来以为他有些反感陈宝堂的。
“人家说了啊,肾不好,肺也不好。”顾清溪疑惑,难道说还有别的不好?
萧胜天耸眉,一时也是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实在是说多了,这些不说她估计也不懂,说多了该认为他耍流氓了,一时只能作罢。
恰好包子吃了,豆浆喝了,便准备回去学校,萧胜天又扶着顾清溪上了车子。
旁边包子铺老板将他们剩下的两个包子打包给他们,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看你对象多体贴你,有福气哪!”
顾清溪的脸腾地红了,别人一看他们就是在处对象吗?
萧胜天反倒是没说什么,一派大方的样子,冲包子铺老板谢过了,便骑着车子送顾清溪。
路上,有一处不平,道路坎坷,车子也晃起来,萧胜天低声嘱咐:“抓住我的衣服,别摔下去。”
顾清溪忙点头,抓住衣服了,不过确实是晃,扯着他的衣服,这样他可能也难受。
萧胜天又说:“实在不行,那你抱着我的腰吧。”
声音不大,低低的。
顾清溪犹豫了下,到底是“嗯”了声:“好。”
顾清溪伸手去抱了,纤弱的胳膊,搂住那结实的腰,他这个人长得壮实,腰却精瘦,看来他的体型是肩膀很宽但是腰却瘦下来的那种?这就是书里说的鹤势螂形蜂腰猿背?
顾清溪自己在那里瞎想,想得面热心动,胳膊也不敢实打实地楼,只能是虚虚地抱着,可即使这样,都能感觉到男性滚烫的贲发感。
其实也不是没抱过他,之前他找自己,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到了他怀里,但是当时是特别情况,现在不一样。
这么抱了一小会,那段坎坷的路过去了,她想了想就要抽回来手。
谁知道正在这时才,车子陡然停了下来。
这么一停,她的身体收势不住,就这么撞到了他背上。
好疼。
她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却陡然间转过身来,牢牢地将她搂住。
他搂得特别紧,特别严实,几乎将她箍在他身上,好像要箍到他的骨子里嵌进去。
顾清溪紧闭着眼睛,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感官更加敏锐,她能清楚地感到他属于男性的力道,还有他急促的呼吸,狂猛跳动的心,热烫硬实的胸膛。
他应该也很紧张,因为他的身体紧绷着,紧绷到几乎在颤动。
这让顾清溪想到了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烈烧人的熔浆在流动,只是暂时压抑,而渴望却几乎随时喷泄而出。
顾清溪心酥体软,四肢无力,她觉得自己化为了一只飞蝶,无助地被他擒住,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刻,紧闭着双眼,听着他狂猛的心跳,所有的理性和计较全都烟消云散,她甚至觉得,他怎么着都行。
然而他终究是放开了她。
他微转过身,盯着别处看,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音低哑:“走,我送你回去。”
顾清溪两只脚都是软的,只能是低低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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