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北海,朝青秋斩杀北冥的时候,天地之间便下过一场血雨,在北海的修士亲眼所见,当然不会太在意,但是那些并不在北海,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那些修士,不也是心惊胆战吗?
可当年是当年。
现在是现在。
当年北冥被朝青秋斩杀,那是因为这位大妖本来就是突兀而出的,妖土不愿意他回到妖土,圣人们不愿意天地之间多出一位大妖。
在多方的意志下,这才让北冥才破开沧海,便成了一具尸体。
可是这个时候的这场血雨,又是哪一位沧海喋血了?
在修士们看来,现在的这场血雨,最好是某位沧海年迈到了极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离开了世间,而不是因为某位沧海修士被某位沧海修士杀了。
沧海一旦发生大战,最害怕的还是他们。
最坏的情况是人族和妖族大战,圣人们和大妖们不会轻易出手,那要死,不也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士?
现在这个世间,还算是太平,他们不愿意发生什么改变。
不过真要改变了,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祈祷,以及询问。
以及希冀有人给出答案。
……
……
梁溪里有很多道观,在看到这场血雨之后,那些道观问询的信笺很快便到了沉斜山。
观主梁亦自然不会管这件事,如叶笙歌所料,观主在昨日得到雾山消息之后,知道叶笙歌将一大半宗门法宝都毁了去,当即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他虽然也算是洒脱,但这是什么,是沉斜山的基业,他怎么能不上心。
万幸是叶笙歌还活着,观主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实际上观主也做不出什么来。
毕竟那封密报最后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道种叶笙歌,破境春秋。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道种,又往前走了几步,只潇洒的留下了一个让众人看都看不清的背影。
从得到消息开始,沉斜山上就有很多到道士在计算叶笙歌开始修行的时间,以及叶笙歌破境春秋的时间。
因为毫无疑问,叶笙歌一定会是有史以来修行最快的修士,也是最年轻的春秋境。
但到底有多快,他们要知道。
登天楼里有无数道卷,记录了很多东西,但不是一般弟子可以进入的。
沉斜山还有一座藏书阁,想要进入其中,就要简单很多,那里面记载着的东西也不少。
在二楼,有整整一大排书架,都是记载着的沉斜山的弟子情况。
现在,就有一群年轻道士正在那书架前翻着书。
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把头上的簪子拿在手里,时不时往自己的大腿上刺上一下,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着他灰色道袍下的那团暗黑,便知道他真是真的在动手。
已经刺了好些次了。
但他的神情完全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懊恼。
怎么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找到了!”
忽然在书架的一头,有个体型微胖的小道士激动的翻着手里的那本书,高兴的举了起来,“上面说,叶师姐是观主在她五岁的时候带上山的,那是个冬天,又是日暮,应当就是酉时一刻。”
小道士很兴奋,看着周围的师兄们,仿佛自己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很快人群里便有声音响起。
“叶师妹是那年的寒冬日暮时上山的,但当时并未就开始修行,而是洗了个澡,观主领着叶师妹在山上转了一圈,然后叶师妹就睡下了,第二日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观主亲自对其传道的,这都没有记载,我们只能推算个大概。”
那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但是说的很慢,很有信服力。
此言一出,那个小道士很快的就低下头去。
有些羞愧。
远处又有人开口,“我记着第二日清晨,我看见观主饮茶是在城辰时三刻,当时叶师妹还在揉眼睛,应该还没有开始传道。”
这句话一说出来,便把时间又缩短了些。
那个范围,似乎正在不断的缩小。
那个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翻着书,忽然有些烦了。
他忽然说道:“要想知道,咱们去问叶师姐不就行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这里忽然便安静下来,但很快便有人嘲讽出声。
“叶师姐是什么人,怎么会理会我们?”
叶笙歌不是一般人,她是沉斜山的道种,她是这个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境。
她怎么会陪他们在这里无聊的研究这个。
在角落里有人怯生生的说道;“我觉得叶师姐不是不理会我们,依着她的性子,她是肯定记不清楚的。”
这句话也没有错。
自己是何时开始修行的,在坐的都不见得记得,叶师姐当时才那么小,自然是不会去记住这么个事情的。
“我们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吗?”妙书斋
忽然有人开口询问。
叶笙歌破境成为春秋修士之后,在沉斜山的年轻弟子心里,便成了一道光,这些天为了知道叶笙歌到底是修行了多少年,他们不眠不休,一直讨论,一直寻找,希冀得到一个答案。
但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才让他们豁然开朗。
他们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叶笙歌是沉斜山的骄傲,是他们的偶像,所以他们应当向她学习,而不是在这里研究这些事情。
那个年轻人最开始也很迷茫,直到刚才,这才想通了。
他站起身,把手上的书全都都合上,放回原位之后,走出了藏书阁。
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倒不如去修行。
一片寂静。
他们听着他下楼的声音,忽然有人叹了口气。
很快便也有人开始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回原位,转身下楼的人越来越多。
这里一下子变得很空旷。
还是有人不太愿意放弃,“咱们总得知道叶师姐到底有多厉害才是。”
他说着话,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之前那个手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也没有出声。
时间总是很有用的一件事。
要不了多久,这里的年轻弟子们都走光了。
只剩下那个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之后。
他才站起身来,把那些书放回原位,然后推开了一个书架,看着书架底下的洞,他走了下去。
这里是藏书阁,可谁知道,藏书阁里底下,别有洞天?
谁知道这下面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洞?
这个洞到底是谁挖的,什么时候挖的,什么时候被他知道的?
这些都是秘密。
但现在应当没有别的人知道。
年轻道士走下去之后,在某个黑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火把,那显然是他之前放下的。
他点燃火把,沿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向前走去。
那是一条很长的道路,要是第一次去走,肯定会生出很多畏惧之意。
但很显然这个年轻道士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他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走在黑洞里,他很平静。
走了约莫半刻钟。
总算是来到一处青铜门之前。
那扇青铜门很古朴,上面刻着很多花纹,但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年轻道士走到这里,微微停顿,把火把熄灭,然后推开了门。
青铜门后面的景象,和沉斜山这样的道门圣地,格格不入。
里面有一座血池,池水中央有一块大石头。
石头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的手脚被长长的铁链锁住,铁链闪着寒光,这是道门品阶最高的法器,足以可以困住一位登楼修士。
还有很多符箓在这座血池周边,想来这是为了要困住这个老人而做出的布置。
年轻道士走进来之后,没有说话,很认真的对着那个老人行礼,然后很认真的喊道:“见过师祖。”
师祖!
这位年轻道士是沉斜山的二代弟子,是和叶笙歌一个辈分的弟子。
现在山上辈分最高的师长,就是观主那一辈人。
至于为何不见观主之上的那些师祖们,没有太多人知道。
年轻道士自然也不知道,但是当他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之后,知道了当年那些不得不说的辛秘之后,也觉得十分骇然。
那个故事,绝对一说出来,就会成为这沉斜山最大的秘密。
老人抬起头,白发里藏着一双沧桑的眼睛。
眼眸深处是无边的宁静。
他看着这个年轻道士,平静问道:“你找到了吗?”
年轻道士赶紧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他看着老人,轻声说着很多东西。
“叶笙歌是五岁上山的,依着山上的记载,应当是个孤儿,是小溪村的遗孤。”
“小溪村闹饥荒,死了一村子的人,观主云游之时,恰好碰到,居然发现叶笙歌是罕见的道种,于是便把她带上了山,悉心教导,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事情。”
“但是我下山探访过,小溪村并不存在,这个村子不存在,也没有什么饥荒,所以叶笙歌的来历,绝不会是山上记载的那般。”
山上最近掀起了一阵对叶笙歌修行时间的争论,但没有想到,居然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叶笙歌的身世。
想知道她从何处来。
而不是她来了做了些什么。
可要是叶笙歌的身世没有问题,山上何必遮掩,要知道,这是一位道种,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要叶笙歌不是妖族,那即便是佛土里的百姓,观主将其带走,又有什么关系?
老人冷声道:“叶笙歌不是什么孤儿,她的来历很有问题,这对师徒,本来来到沉斜山都别有用心!”
老人的声音很是冰寒,他看着这个年轻道士,漠然道:“梁亦在沉斜山,我沉斜山便一日不得安宁,只有除去这个祸害,才能还我道门宁静。”
年轻道士脸色有些发白,梁亦是谁,是沉斜山的观主,是这座山河里,除去沧海的第一人,是道门的领袖,地位尊崇,就像是一位俗世的皇帝一般,无数人畏惧,尊崇他。
但有朝一日忽然有人说,这位道门的领袖,是别有用心,是想了些别的事情,是要谋害道门,这如何能够让人接受?
即便是这个年轻道士在之前已经答应这个老人,调查叶笙歌的身世,但也没有想过,最后老人会这么说。
这样一说,观主真是那种人?
老人被符箓和铁链锁住,感觉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在说完几句话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年轻道士,眼里的情绪很是直接。
就是要让他继续查,查叶笙歌的来历。
梁亦的来历当年他们那几个老家伙便查过,但是没有得到结论。
他做的很好,现在他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被关的被关,依靠这个年轻道士,自然是没有希望再查出来梁亦的来历。
所以他只能去查叶笙歌。
年轻道士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人是自己的师祖,这一点都不假。
但他要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让人觉得害怕了。
老人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不用说,自然有人去做,说多了,反倒是不美。
年轻道士纠结了很一会儿,然后有些颤颤巍巍的问道:“师祖,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
他想要问的事情,自然也要别人想答才行。
老人张口说道:“说。”
年轻道士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叶笙歌到底是不是妖族?”
这是他的猜想,也是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查得出的猜想。
要是叶笙歌不是妖族,何必调查。
至于为何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也很好解释,观主那般宠爱她,给个掩盖气息的法器还不容易?
当然这只是猜想,但是他不希望这个猜想变成事实。
要真的变成了事实。
那么就真的是最大的秘密。
人族最为天才的年轻人,竟然有可能是个妖族?!
这一旦成为事实,就是整个世间让人震撼的事情!
老人看着年轻道士,眼里寂灭的意味越来越多,但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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