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走了,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来历,只知道一个姓朱,一个姓林。姓朱还没怎么开口的,姓林的……也没说什么,就是算了一笔账,然后走了。
剩下几个人在里面面面相觑,小厮借着换茶的空档,急匆匆的找了管事,低声这么那么一说,这管事就愕然,“……说这话的时候,里面几个人?”
“除了那两人之外,再就是张采张老爷,周镳周老爷,还有黄公子和方公子……再就是那谁了……”
管事忙道:“坏了!”
“张采张老爷不是个多嘴的人,两人是同乡是姻亲还是多年的朋友,肯定不会说的!黄公子和方公子都是端方君子,两人便是之后不来了,但肯定不会跟人瞎说的。他们不是背后说人的人。”
这三个人当然不要紧了,但是周镳可不是那样的人。上次,他带了他堂弟周钟来了,那边催着叫交会费,结果呢?结果周镳说,周钟是他弟弟,给个面子,就这么算了吧!最后周钟确实没交会费嘛。
可见此人是个把钱财看的格外重的人。遇上这样的事,周镳能不把这事往外说吗?
这边正说话着呢,就见那位黄公子和方公子一脸羞恼的从里面出来了,然后一阵风的似得从眼前刮走了,显然,这会子反应过来了,觉得被人给愚弄了。
管事才说追两步去送送呢,结果周镳追出来了,一出来就塞给小厮几个钱,“跟你打听点事。”
小厮看管事,管事闭了闭眼,说吧!估计这学社是要完蛋了。
然后小厮把几个可怜的铜板收了,跟之前一样恭敬:“您只管问便是。”
周镳朝里看了一眼,就低声道:“单就张溥张老爷,上个月在你们这里花了多少银子?”
小厮小声道:“五百六十七两。”
周镳倒吸一口气,“五百六十多两,只上个月一个月。”
是的!
周镳冷哼一声,问这小厮,“今儿那俩客人,以前来过吗?”
不曾见过。
“第一次来!”周镳问说,“来了都问什么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是管事引荐给张采张老爷的,“不过……好似是买了张采张老爷一幅画,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呢!周镳心说,张采的画也就那样,卖了这么多!他问说,“那两人跟张采张老爷是第一次见?”
看着是!“张老爷说不值那个价钱,说不要钱,喜欢就送给朱先生了。可好似两位先生走的时候,把那副画带走了,钱却没带走了。”
那这俩得是什么人呢?肯定是朝廷的人吧。
周镳不问了,急匆匆的往后面去了。这小厮叹气,后面今儿开文会,来了七八十人呢。这一去,可不得说了吗?那么些知道了,那就有更多的人知道。
其实,要是没那位林先生说,他还挺喜欢伺候这些老爷的。他们都很和气,在一处说话斯斯文文,虽然有时候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就觉得说的可动听了。大家都尊着那位张老爷,可谁知道……张老爷说的跟做的都不大一样呢。
他看向管事,现在……该怎么办?
管事指了指茶壶,“拎着进去吧。”
拿哪个茶壶?好茶还是?
管事指了指好茶,“善始善终吧,别落井下石。咱做的是买卖,跟别的事不相干。进去顺便告知张老爷一声,就说周镳周老爷去后头了……多的就不用说了。”
是!
他这边转身要走了,管事的又叫住了,“等剩下张采张老爷一个人的时候,告诉他,就说,他的画那两位客人带走了,前面有他一百两银子,叫他别忘了支取。顺便再告知一声,那两位老爷……一定不是凡人……里面那两位虽都是张老爷,但那两位直接找上他,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小厮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提着滚热的茶壶进去。
门没关着,想来出去的人走的着急,门给关门。但再往前,他不敢了。屏风挡着,他能听到里面低声争吵的声音。
这会子明显气急的是张采张老爷,“……是我交友不慎,这怨不得别人。但我受邀前来,在这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我自己承担的。我没用学社一文钱,这个得说清楚。这个银钱我是交给你了呀!这个事情不能混了。你问我学社该如何,就是我现在说的,你开销的,你全盘认了。这个银钱只是挪用了,家里捎带的银票因为天气的原因在路上耽搁了,回头就给送来,这事能解释的过去。否则,人心非散了不可。作为朋友,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小厮在门外咋舌,光是在自家这边的开销,张老爷就开销了极大的数目。现在不仅要把这个银钱给吐出来……要是想叫学社继续下去,之前账目全攥在张溥张老爷手里这个事却绝对不行的。若是如此,张溥张老爷就啥也没有了。哪怕在学社里人人尊敬,可是银钱没有。那他乐意吗?
果然,里面听不见这位老爷的说话声,显然,账目要交割,还得把之前欠的还回去,他拿不出这个银钱来。
嗳!那能怎么样呢?没法了呀!
好半晌了,都觉得茶要凉了,才听见这位老爷道:“这不是银钱的事,老兄!银钱的事,就像是你老兄说的那般,解决起来并不麻烦。真就是找江南一些友人,匿名拿来给咱们用,这也不是难事。现在要紧的反而是,那俩人到底是谁,此来是什么目的。这般的居心不良,必然跟朝廷有关。我去安抚其他人,还得拜托老兄,想法子打探一下二人的身份。别真出什么事了。”
我打听,可我从哪打听呢?
“当年一起中进士的,如今都做着官是没错,可却没有官位太高的。他们只怕知道的也有限。”
张溥就道:“去拜访那位方公子。”
他?
“是!”张溥就道:“方家跟耿家是世交。耿家跟皇家是姻亲,他家的消息灵通。”
小厮就赶紧退出去,在张采出来的时候疾步迎过去,低声把掌柜的叫交代的话交代了,“……虽不认识,但在这京城,咱这馆舍每天迎来送往的,要说各样的人……掌柜的是见的极多的。掌柜的说这二人不是凡人,那必不是凡人。再则,您的画在东厅摆着,边上便是那位张老爷的画,可人家来偏买了您的画,见的是您这个人……张老爷,您多思量思量。”说着,见那边门帘子一晃,人要出来。他赶紧就道,“您要出去……咱们的马车今儿倒是有闲置的,只是带暖炉的马车没了,您要不稍微等等,许是再有个半个时辰,马车就回来了也未必。您若是走亲访友,要去带些礼品,小的能跑腿去采买,这一来一去,怎么不得半个时辰呀。”妙书斋
张采愣了一下,正好看见张溥出来了,他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银子来,“买四样点心就好,别的就罢了。”
小厮利索的忙去了,张溥点头,朝后面去,走前说了一句有劳了。
张采到了前面,掌柜的又给了一百两银票,“这是画钱。”
该抽润手费的。
“别!不能这么算。”掌柜的叹气,这位张老爷在钱财上颇为散漫,替别人办事,搭进去自己的银钱,事不是这么办的。人真是好人,跟谁都交好。朋友错了,那也是张嘴就说,反正是谁都说人很好,可贴心之人不过了了。他这脾气,等闲一般人也难受的了。
他没法挑破人家之间的朋友关系,该点的话都点在了明处,这就得了。到底是看着人拎着点心出门了。结果到了方家门口,正好看见方以智送黄宗羲出来,两人的面色依旧不好看。见他来了,黄宗羲也站住脚,开口先问说,“那位朱先生去会馆,是找先生去的?”
张采摆手,“我也不知道根底。”
黄宗羲就看方以智,方以智抬抬下巴,叫他先走,这事确实是有点奇怪。
黄宗羲没停留,直接走了。回家的时候他爹只在厅里等着他呢,面色铁青铁青的。黄宗羲顾不上害怕,赶紧道:“爹,我今儿碰上一件奇怪的事。”
说!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黄宗羲一五一十的把今儿的事都说了,而后才道:“我跟方兄在他家琢磨了半晌,突然发现,我自从进屋之后,就没听过那位朱先生说话。”
嗯?你想说什么?
黄宗羲小心的打量他爹,然后才道:“那位林先生,我不好说那是谁。但是那位朱先生……起身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背影了。”
背影怎么了?熟悉?
“像皇上。”黄宗羲低声道,“皇上隔三差五的去东宫,我不敢直视龙颜,但是,背影三天两头的总也能见到……再加上他不说话……”
黄尊素愣了一下,看他,“这话你跟谁提过?”
就跟方以智说过。
黄尊素能怎么说?只能道:“人有相似,仅此而已,这事确定了不敢说,不确定了更不敢说,那方以智你认识他才几天,就敢什么话都说?”
遇知己,还得看认识几日吗?
黄尊素:“……为父已经给你告假了,风寒!这病过人,等彻底好了,再出去吧。”说着就喊道:“来人,请少爷回去歇了。”
然后两个壮仆直接将他给带去偏院。偏院有一半地下室,是给祖父修的,住里面冬暖夏凉,最是舒坦不过。但就是一点,这地方把大门一关,别的地方可出不去。那采光的窗户那么高,在外面看,跟地平线齐平。可从里面看,那地方高着呢。且怕有人从窗户翻进来,所以,外面的一圈,整个儿用木栅栏围着呢,订死的,透光通风就是过不了人。
完了,吃喝拉撒都出不去了。除了整面墙的书为伴,啥玩意没有。
“爹,我是东宫的人……”
东宫离了你,还是东宫,你没那么重要。
“爹,您这是欺君。”
你爹没那么蠢,给皇上的折子上啥都写了。你这样的还在太子身边,我敢不实话实说吗?
黄尊素没搭理儿子,回书房了。他还得上折子,他觉得他的态度还得更怂一点。那个什么张溥,什么玩意?弄一群人便是小东林了?当年的东林何等显赫,那才是真真出了一切铁骨铮铮之人。这些小妖们想跟东林类比,且差的远呢。皇上对东林尚且都不留余地,谁给你们的自信,觉得皇上会看在你们人多势众的份上就妥协一二分。
在朝的东林党都给拆了,在野的你们想泛起浪花,没戏。
折子递来了,四爷就接了。总之,黄尊素这个人,还是特别的知情识趣的。很有分寸一人。
晚上了,四爷没再批折子,而是叫桐桐做了一桌菜,等着今晚的客人。
入夜了,风呼啸着,街道上早没有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的靠近了宫门,从宫门进来,就进入了暖轿。此人穿着大大的斗篷,又因着冷,包裹的极为严实。仇六经亲自给送进来了,将斗篷的帽子摘了,林雨桐看向来人——石羊先生。
一别经年,先生别来无恙!
石羊的眼圈红了,他留着满人的辫子,却缓缓的跪了下去。四爷一把给拦住了,“这些年,辛苦先生了。”
怎敢言苦?干什么了吗?其实什么也没干,朝廷并不需要自己过多的做收集消息的差事。每次,都是叫自己好好的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事。
自己做什么了呢?
这些年,带着妻子儿女,在那边给儿女成家,踏踏实实的过着小日子。唯一做的,就是往上一点点的爬。在那边安稳的呆了七年,小孙子都能开蒙的时候,他才以笔帖式的身份,入了弘文馆。继而,认识了索尼。
正是这七年几乎什么都没干的经历,叫人看起来,自己的身份干净的很。而后,才见到了皇太极。
自己不求闻达,而皇太极需要一个不放在明面上的谋士,于是,自己才在皇太极的身边呆了下来。
“……他们本就对汉人充满戒备。”石羊说起来的时候,依旧有些唏嘘,幸而皇上一再叫臣不要妄动……否则,难料的很,“这两年,我身边的任何人都给查了一遍。也幸好我没有隐瞒,包括跟承恩侯有些交往的事,都说给了对方听,自始至终,坦坦诚诚的。所以,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来,这才放在身边时而咨询一些事务。当然了,跟大明相关的,从没有问询过。拿来问的,都是大清内部事务。所以,臣担心,此次来,亦是一次试探。”
也不用那么草木皆兵。你只是幕僚,幕僚的主意,到底听不听,主动权却在他而不在你。你对他的决策影响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四爷就道:“此次叫你来,未必是试探。而是想利用你跟承恩侯交好这一点。一个跟承恩侯交好的人,投了大清,这一点很好利用!”
石羊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倒不是要害承恩侯,而是拿臣做例子,叫一些人瞧瞧。”
对!就是这么一码事。四爷就笑,“此次回去,你必是要出仕的。且他们会将你出仕的事,嚷的天下皆知。”
石羊点头,“臣知道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了。”他说着,就低声道,“此次来的人是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
李永芳是早年投降了努尔哈赤的大明将领,此人随征过朝|鲜,在大清的汉人将领中,属于早的,且颇有军功的人家。
林雨桐借着倒酒,站在石羊的身后看了四爷一眼。总觉得这个李延庚这个名字好似有些熟悉。
石羊嘴上没停,继续说着这个李延庚,“而今,他是吏部的汉尚书,他在朝中的地位,要在石廷柱和范文程之上。”
这么一说,林雨桐想起来了,这人颇为传奇,可以算是‘潜伏’在皇太极身边时间极长的人。他是被皇太极处死的,且后来的史料上都不咋能见到此人了。这个李永芳家,是大清立起来的汉人典范,地位确实显赫。李永芳娶的是大清贝勒家的格格为妻,结果生的儿子,藏在皇太极身边,最后要带着家小投奔大明。
说的是这个人吧?
四爷微微点头,是的!说的正是此人。
晚上跟石羊说了不少,把人送出宫,林雨桐还兀自惊骇,“咱们要接触这个李延庚吗?”
四爷摇头,“他是要投大明,但此人到底是因为朝廷倾轧,他混不下去了,要远走呢。还是真的一心挂着大明,你能知道?”
不能!
林雨桐叹气,就是石羊,用起来尚需谨慎,更何况其他。之前在酒桌上,石羊言语里对大清并无贬低之处,他说了许多汉人在大清的生活现状,对大清的一些重臣,他也多有褒贬之处,但关于皇太极,他只字未提。
一个做了皇太极幕僚的人,他对皇太极没了解吗?
有!且不少。但他没提!
说他背叛了大明了吗?没有!只是长时间的接触中,他许是会发现,皇太极也没那么糟糕。他不能背叛大明,但同时,也不能眨眼就把皇太极给卖了。
所以,“他心里应该很难受,很纠结吧。”
“没卖了皇太极,就没卖了咱们。”四爷就道,“人嘛,难免的。只要回来了,还知道递消息告诉咱们他回来了,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的,这也就行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当年是他主动要去的,如今这也没法说。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拉拢人过去的,混在这一行人中的人选,这次真得慎重。别过上几年,又是一个石羊,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这选人,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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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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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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