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实上,江折柳也的确照顾不好自己。他能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也曾一剑震九霄,强悍无匹,但他如今,拿不动采药的药锄,背不全花种适宜的气候和习性,而且也总是因为他自己体温低,就忘记外界的温度。
这人对气温的敏感程度太低了,每次闻人夜握住他手的时候,都觉得冰凉凉的,让他心里闹腾得要命,偏偏这个人脆的跟张纸一样,打不得骂不得,好像下一刻就会像股轻烟似的散了。
不过江折柳确实很轻,在闻人夜眼中,他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腰又窄又细,即便隔着厚重的毛绒披风,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一臂圈过来。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的估计,并没有把他单手圈过来的机会。
丹心观就在一池碧湖的中央,周围是古朽木板搭的小桥,看起来太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踩上去。两旁连个停靠的船只都没有,只剩下一湖的鲤鱼上来吐泡泡。
湖心有一片土地,上面便修筑着丹心观。
江折柳虽然跟余烬年见过,但没有真正地来过丹心观。他伸手拢了一下披风,看着一望无际水平如镜的湖面,莫名感叹了一句:“医修的住所就是讲究,山清水秀的。”
某个生活在穷山恶水的魔尊隐隐感到一丝冒犯:“……也就这样吧。”
江折柳倒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他刚想往桥上走,就被一旁的闻人夜拉住了。
魔尊大人板着脸看他,抬手搂住了他的腰,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路上的念想,低头道:“这桥看着要坏,我抱你。”
不待江折柳回答,他腰间一紧,就被对方揽着腰身带起来,从半空中落到了湖心。
这与需要修为才能进行的远距离遁法不同,就是单纯的把人抱过来了。江折柳站稳之后,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还没完了?”
小魔王不甘不愿地慢慢挪开了手。
江折柳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只是泛着极淡的寒意,有点发冷。不过这对于天生体热发燥的魔族来说,反倒像是炎炎夏日中的适温空调,抱起来那叫一个舒服。
闻人夜想要拉他的手,结果又被拂开了。他简直就像是好不容易跟初恋有点进展然后又啪叽被拍开的青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幽怨,但是还不好意思跟江折柳说,只能盯着对方神情如常的侧脸,心里纠缠成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陈醋味儿麻花。
江折柳推开门,入目便是一排捣药坛子,两个年岁不大的小道童坐在蒲团上,胳膊架着拂尘,指挥着一排纸人捣药。其中一个道童穿着灰蓝色的道服,率先看到了江折柳,眼前嗖地一亮,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那个,小声道:“看,美人!”
另一边穿灰粉色道服的女道童睁开惺忪睡眼,一下子就看精神了,简直激动的泪水从嘴角滑落,她抬手擦了擦午睡流下来的口水,眨了眨眼,问道:“公子来寻谁?”
江折柳身上没有丝毫灵气,两个道童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凡人,故而以公子相称。
但很快,这句公子就叫不出来了。从江折柳身后,一个满身魔气黑衣紫眸的男人沉默地跟在一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很凶别惹我”的气息,好像下一刻就化身为修真界话本中要毁灭全天下的大魔头似的。
女道童话语一下子卡住,悄悄跟一旁的男孩说:“……这啥啊,来、来寻仇的?”
男道童沉吟片刻,老实地道:“霸道魔头找貌美的凡人做炉鼎还没见过吗?少见多怪,就是可惜小公子要被糟蹋了。”
女童飞快地点头,认可道:“想必又是来问合.欢催.情之药的,咱们就说观主不在家,他不会杀了你我吧?”
这两人交谈看似快速而隐蔽,但在闻人夜的听觉里简直是无所遁形,他默默地看了看江折柳,又看了看自己,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儿。
而且以江折柳的辈分年纪,居然还被叫“小公子”……嘶,长得嫩就是了不起。
反而是江折柳修为尽失,并未听出两个孩子在聊什么,开口道:“来拜会余烬年余观主,两位可否引见?”
女童下定决心,开口搪塞道:“小公子来得不巧,我们观主不在。”
江折柳看她一眼,微微挑眉,道:“余观主不在,也敢让两只千年成精的人参娃娃独自在此?”
两个孩子被点破了原型,愣愣地看着他,正想矢口否认,又听到对方慢条斯理地道。
“你俩还是他小时候从凌霄派后山挖走的,如果不是我当时心情甚好,放他一条生路,你俩现今应当还在凌霄派后山的那棵芭蕉底下。”
两个道童听得脊背生凉,看着他满头如雪的长发,忽地反应过来了他究竟是谁,心里啪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道:“晚辈失礼,江、江仙尊……我们观主就在……”
不待孩子们话语说完,另一道男声横插进来。
“你那是心情好放我一条生路么?你明明是受了伤才不想理我。”
江折柳走过捣药坛,伸手撩起竹帘,见到一个穿着淡青道服的男人坐在药炉前,但这道服让他穿得不成体统,衣襟大敞,露出小片雪白胸膛,胸前两点若隐若现,实在是不太正经。
他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一旁的小魔王倒是气得牙痒痒,低头贴近他耳畔道:“伤风败俗辣眼睛,你别看。”
江折柳看了他一眼,道:“他就是□□,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血肉骷髅,有何惧哉?”
江仙尊自恃境界甚高,一脸平静地走近——
然后就看到他身后满架子的玉势模型、催情丹药、双.修春宫图……
江折柳神情一滞,半晌才问道:“你……”
余烬年正在给一瓶丹药贴红纸,这时候仰着头看了他一眼,顺理成章地道:“个人爱好罢了。江前辈坐。”
除了满地药炉,有个下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哪来的座椅。
江折柳看了他半晌,从他的神情中确认了一番,道:“看来整个修真界都已经知晓发生什么了。”
余烬年道:“岂止,恐怕幽冥界都要知道个遍了。当初界膜破损都没传得这么快,可见有你在之时,这群瘪犊子就是天塌了也知道你会顶着。如今你不撑着了,有多少人担忧得整宿睡不着觉。”
他挪出个位置来,给江折柳放了一个蒲团,然后眯着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闻人夜,沉吟道:“……前辈,就算你现下修为尽失,也不要逮着个能打的就放在身边,魔这种东西……”
他刚说一句,就被一股魔气死死地锁定住了,话语及时刹车,非常识时务地转而道:“守各界接壤之地的门派有多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我观察了一阵,估计很快就要求助于凌霄派了,前辈的师弟能招架得住几分,前辈心里应该能猜得出来
……”
江折柳坐在他对面,语调淡漠:“总归与我无干了。”
余烬年贴好了红纸,撑着下颔看他,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道:“若是真的毫无关系,前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才找我。越是真正地放下,就会越不在意。而江前辈的在意,已经融进骨子里,变成习惯了。”
江折柳蹙了下眉,道:“你话真多。”
余烬年的话一直都很多,他一边转着手里的丹药瓶子,一边继续道:“承蒙夸奖,江前辈也是一如既往的风姿绝伦。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毕竟对你而言,最好的归处莫过于终南山的冰雪之下……”
他这话并非没有依据,他小时候去挖人参娃娃的时候,见过江折柳受伤的样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祝无心和金玉杰都更深刻地了解他,毕竟在他的心中,江折柳并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那时祝文渊还没去世,江折柳仍是凌霄派的大师兄,正应该按照规矩轮值,看守凌霄派的阵眼。那时江折柳应该是正好外出完成任务回来,他神情平静,一言不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受了伤。
只有余烬年知道,他低着头解开纱布换药时,那道伴随着魔气溢散的伤口之深,几乎贯穿了他的手臂,伴随着魔气刺痛感的血腥味道缓慢传递过来,让余烬年隐隐地明白了自己被放出凌霄派的原因。
逐渐地,他在所有的溢美之词中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夸江折柳坚不可摧、无所不能。
炉火燃烧着,内里的丹药炸出噼啪之声。
江折柳目光淡然地看着他,平静地道:“终南山的冰雪太冷,也许我以后,更喜欢别的地方也不一定。”
“真会说笑。”余烬年撇了撇嘴,完全不相信他心中还有第二个地点,不过对方肯过来,说明至少在想法上有的救了。他自诩医者父母心,自然还是挺高兴的。
余烬年一边絮叨着往事,一边抬手搭上江折柳的手腕,一丝碧绿的灵气导入进去,随着功法运转,慢慢地沉浸到了对方的躯体之内。
两人静谧无声,闻人夜在旁边瞎着急,看着余烬年的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道:“好了吗?他怎么样才可以治好?”
余烬年缓缓收回手,抵着下巴看着江折柳,道:“这前世得积多少德,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让你这么巧地卡在撒手人寰的标准线下。”
江折柳道:“可能是上辈子丧尽天良也说不定。”
“也对。”余烬年道,“要不然你怎么能摊上那群王八犊子,那都是今生还不完的债。”
余烬年站起身,从另一边的药架上挑瓶子,拿了好多瓶,往江折柳面前一放,道:“先吃着。”
“……先吃着?”
“对。”余烬年道,“少疼一些。”
江折柳总算觉得没白来一趟,欣然点头。
“能不能治好这种话就别说了,应该问到底能拖多久。他境界还在,只要保养得好,一口气再吊个几十年也说不定,我刚才看你好像用过玉魂修体丹,这个可以接着用……还有就是,你这眼睛……”
余烬年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他漆黑冰凉的眼眸,道:“你自己能不能感觉到?”
他的嘴太快了,江折柳想拦也拦不住,只能轻轻点头:“可以。”
余烬年靠在药架上,手里握着一柄拂尘,抱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两根手指,道:“这是几?”
江折柳沉默一刹,徐徐地道:“二。”
“能看清?”
“猜的。”
余烬年:“……这是多大的事儿,你给我认真点!”
江折柳身居高位之时,反而不会有这么多轻松的玩笑,他的冰冷寡欲和他的实力一样出名。因此即便是余烬年表面上叫他认真一些,但心里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
至少没被那群人伤到心,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折柳的伤势沉重不可医,就像是闻人夜每次探入进去查看到的那样,这些经脉已经碎裂着纠缠到了一起,像一团玩乱了的毛线团儿。在这种状况下,他身上哪里出问题都属于正常范畴,何况现下只是视力有些模糊。
余烬年说这些话时,江折柳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双漆黑冰凉的眼眸静静地望过来,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变化。但一旁的闻人夜却听得认真又暴躁,听着听着就要看江折柳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眼眸间,怎么都挪不动了。
余烬年道:“江仙尊,你要是不想变成睁眼瞎,就在我这儿住下。像你这种不治之症,我可是要灌很多药的。我正好最近写了一个食疗药膳的书,让人参娃娃给你做饭。至于诊金么……还仙尊昔日之情,晚辈怎会讨要,这可是能证明我的医术登峰造极的大事。”妙书斋
江折柳点了点头,知道在他心中疑难杂症万年难遇,治好治坏都对医修有帮助,便问了另一件事:“人参娃娃?他俩还没锅炉高吧。”
“不必担忧,”余烬年道,“江前辈会被他们两个的厨艺留住的。”
他说得十分自信。但江折柳早已辟谷多年,对人间食物的滋味没什么记忆,倒不是特别相信这句话。
接下来,这个医圣在他面前又絮絮叨叨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个时辰,将各种方案讲清摆明,把各类的计划、丹药、体系,说得激情洋溢、云里雾里。江折柳最后实在是听得累了,抵着下颔犯困,只能随意地敷衍两声,但他偶然一抬眼,看到闻人夜眼眸发亮,神情严肃,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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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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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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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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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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