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说着,叫进了一名服务员来帮忙关灯,自己笑着跑到了黎昕的身边。
光,并不是在瞬间熄灭,而是一盏盏,依次黯淡,就连巨大的液晶屏幕也被关掉,房间里陷入黑暗。
只是,在这光熄灭之前,黎昕扭头看向了冷奕宸,他的眼睛那样的深遂闪亮,就那样凝视着她,房间里有今夜难得的静,她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沉。
暂时的平静,大家都静止在原处,只有呼吸声深深浅浅,不知道谁先尖叫了一声:“开抢啦!”
有几只手同时伸向了黎昕,她听到了他朋友们的欢笑声,甚至手臂上感觉到了那指尖触到的热度,她跌进了一个怀抱,可是,不是冷奕宸的,是七七!
“停。”
七七咯咯笑着,一手勾着黎昕的肩膀,一手举起了手机,用屏幕照亮眼前的情形。因为灯关得匆忙,又忙着找伴,黑暗中,拉着谁便是谁,所以各人的姿势便有趣极了,隋江居然和冷奕宸的男同学抱在了一起。
“不对啊,明明这里是彤彤嘛。”
隋江笑着,把那男子推开,嘻皮笑脸地凑到那叫彤彤的女孩子面前,一点都不像是在和七七谈恋爱的模样,而七七也只是笑,并不在意。
微光及处,黎昕看到冷奕宸双手插在裤兜里,白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静静地在墙边站着。
不知为何,黎昕微微有些失落,他和她是站在一起的,他完全可以一把抱住她,可是他没有,反而避到了僻静处,像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这群笑得前赴后仰的人们……
“宸少,不努力哈,老婆被人抢走了。”
七七笑着满满倒了一杯啤酒过去,冷奕宸唇翘起,接过酒杯,仰头便喝,非常爽快。黎昕看见有淡色的酒从他的唇角流下。
“再来。”
七七啪地合上了手机屏幕,大声笑着,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黎昕有些茫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又好像有人拉了她一下,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她被玩得开心的人挤来推去,心里渴望着,那个静立于一边的人会冲过来,抱住她……
最终,她被人拉住了胳膊,她的呼吸滞了一下,这手大而有力,手掌有薄薄的茧……可是,依然不是冷奕宸的手!
灯亮,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拉着自己的人,是隋江!天知道他是怎么从房间那一头冲过来,拉住自己的,无措地回头,只看到冷奕宸,那人依然站在墙边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只是双眸里的光彩愈加地深幽,若能吸人魂魄的千年墨玉,把她的情绪,一点、一点拉下低谷。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或许是嫌游戏无聊?又或许,像这些人说的那样,他开始渐渐厌倦了不懂风情的自己?
“我说宸少,你发什么呆啊?”
冷奕宸的同学们哄笑了起来,冷奕宸看着黎昕,也轻声笑了起来,这笑初时让人感觉有些无奈,再接着,眉目间似有什么东西化开,他主动伸出了手,接过了那满得溢出来的啤酒。
“你开了车。”
黎昕小声说了句,换来了众女子一阵善意嘘声:“昕昕疼老公了。”
她脸上飞了点红,不再说话,看着那杯啤酒越来越少,直至一滴不剩,他连喝酒都是这样干净利索,不留痕迹,不像她,喝啤酒时总留一丁点儿在杯底去养金鱼。
“宸少,再落单,就罚双杯。”
七七这回是勾着隋江的脖子的,语气有些狠意,黎昕看到,她的手指在隋江的胳膊上狠狠拧着,原来,并非七七不在意隋江和众女子的调笑,只是……装着……装不了,七七还是忍不住先扑了过去,抢先捆住了隋江,隋江疼得呲牙咧嘴,也只是笑,黎昕还听到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调笑着:“不罚双飞就行了……”
“你敢!”
七七的声音带了些恼火,隋江随即拉过她就在她嘴上一吻,笑眯眯地说道:“不敢。”
黎昕想说,她很羡慕七七,恋爱也谈得这样风声水起,活泼有力。而她和冷奕宸,似乎除了在床上时,大多时光都沉默着,他做他的事,她发她的呆。
甚至,他从未说过一次……他爱她!
滋……
房间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黎昕站在包间的正中,几番推挤,她早就不在最初和冷奕宸一起站着的位置了,她静立着,不再期待那男人会过来抱她。
呼吸,胸口起伏,耳畔有笑声掠过,有女孩子的手抓住了她,随即松开,她们在尝试着一切努力,去抓住一双男人的手。
黎昕慢慢往墙边退去,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要的都是琴瑟合鸣的恋爱,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相守。
现在看来,她真正渴望的,是来自于他的拥抱,来自于他的疼爱……她甚至有些怀念起当初和他吵架打架的情形了,起码不会是像现在,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床,似乎无事可做,他们不会手牵手去逛街,不会去看恐怖电影……像电视里演得一样,她吓得尖叫,然后钻进他的怀里……
他们甚至没有坐在一起看过电视,那房间里根本没有电视,当然,他更不会和她去坐在气氛火烫的火锅店里吃涮羊肉。
她是在恋爱吗?他给她的吻,都是在情火来之前才会给她,这之外,他几乎从不拥抱她,不会问她是否过得开心,他霸道地给予她一切,只要求……她听话!她不止一次听他说过让她听话了,他用钱把她包装得精致,要求她精致如同一只洋娃娃。
那么,她真的是在恋爱吗?
时间这样短暂,好像只有几十秒?最长一分钟?可是,她又觉得漫长如同一世纪,他分明就在这个房间里,隔自己不过十步的距离,可是又觉得他远得厉害,在那冰凉的天涯,让她摸不透他的心。
给她梦,给她酒庄,在她遇到困难时守着她,可是又不向她敞开心的男人,真的爱上她了吗?
爱情是这世间最娇贵的东西,它惺惺作态,扭扭捏捏,想藏起自己真实的面孔,表面绚美,其实怯懦的面孔。
灯光和女孩子们的笑声一同亮起来,就在黎昕的心沉下去的一瞬间,她重重地跌进了一个怀抱。
愕然地扭头,冷奕宸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那双眼睛里,过往的冰凉都不见了,只见他以一种极澄明的眼神看着她。
耳畔似乎有万种声音在奔涌呼啸,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猛地炸响:“黎昕,你爱疯了他,你真的爱疯了他!”
他抱住自己时那份狂喜,那份失而复得的感觉,那份灼热的期盼掺杂着,搅拌着她的心,她的血液,她的每一寸神经。
他的手慢慢松开,回到了身体两侧,黎昕低下头,抬手揉了一下鼻子,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哎呀,这次不算。”
不知道谁落了单,尖叫着,不肯喝酒,也不知道闹了些啥,反正灯光又灭了。
这一回,他的手飞快地就抱了上来,黎昕甚至听到了他推开别人,那人撞到另一人身上发出怪叫的声音,她笑了,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扑嗵扑嗵,跳得那般均匀有力。
“你是不是在演戏?”
她轻轻地问道。
“演给你一个人看。”
他答道。
其他人的笑声太大,湮没了这简短的对话。
“我们走吧。”
他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拉着她就往外走。
“我的包。”
黎昕小声说道。
“买更好的给你。”
他说道,不由分说地,拉开门,不顾朋友们的抗议,拖着她就往外跑去。
“喂,没这么猴急吧?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隋江大声开着无害的玩笑,众人一阵阵哄笑,关上门,继续他们的游戏去了。
车,如箭一般在夜色里穿梭着,这不是回的路,他探过手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为什么开始不动啊?”
黎昕忍不住问道,害她那样难过。
“无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此时,似又变回到了那个无意恋爱的男人。黎昕知道,她是得不到什么好听的答案的,可是,他最终还是抱她了,不是吗?
车窗半敞,夜的风,如情人的手,抚过黎昕的脸。
“黎昕。”
他突然开口唤道。
“嗯?”
黎昕侧过脸来看他。
“以后不要叫我的全名。”
他闷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那叫什么?小宸?”
黎昕扑哧笑出声来,那样像是哄小孩。
“你敢!”
冷奕宸瞪了她一眼,甚至还在她的手背上拧了一下,十足恶霸的模样。
“那我叫什么?”
黎昕脸红了一下,嗫嚅着说道:“奕宸?”
他未出声,车速放慢了一些,黎昕闷了一会儿便吃吃地笑起来,他有些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问道:“你笑什么?”
“冷奕宸,你好别扭,你说实话,为什么要说不肯和我谈恋爱这样的话?那你现在带着我去哪里?”
黎昕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忍着笑,认真地问道。
“我最讨厌话多的女人。”
他恨恨地吐出一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晚上,他的心发生了怎样海啸般的变化。那灯灭掉的一刻,他其实是伸出手了的,不知道谁的动作那样快,他慢悠悠伸手的时候,居然扑了空,她站的地方居然空空的,手指只碰到了空气。
那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黎昕也有可能不会站在原地,这世间,不会有谁站在原地等着谁。
他莫名的有些生气,有些发怒,有些后悔来这里,后悔参加这样无聊的游戏,当然,他还有些……害怕……原来,发现她不在原地的感觉,会让他害怕。
可是,他的目的呢?他的初衷呢?为何在这份害怕面前,突然变得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他只是那样害怕失去她。
星空静朗,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
这是效区。
效区没有林立的大厦,没有拥挤的交通,没有匆忙的人群,只有一幢幢亮着或澄黄或明亮光线的民居欢快地吐露着电视的声响,有新闻、有狗血剧、有选秀时的歪七裂八的歌唱……
不知谁家的狗吠了一声,接着,便有四五只一起吠了起来,再接着,又有小孩子的哭闹声,穿透了空气,穿进两个人的耳朵中。
这就是红尘啊。
红尘就是寻常日子,他们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才对,结婚,生子,柴米油盐,牵手,看日出日落。
冷奕宸点燃了一支烟,可是刚吸一口,她的手就伸过来了,毫不客气地夺去,利落地丢出了窗外。
“黎昕,你越矩……”
他板起了脸,本是想教训她,可黎昕却凶巴巴地说道:“你讨厌我也得说,你烟瘾太大了,得戒烟。”
“黎昕……”
“黎什么黎,我都肯叫你奕宸,你应该叫我昕昕。”
黎昕红着脸,丢出了一句话,冷奕宸就怔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抬手,轻轻地揉着她的乌发。
黎昕拉下他的手,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不指望你能说什么柔情蜜意的话给我听,可是,你也别再说让我听话之类的话了。以后要是再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我也会发脾气!你要是不肯疼我,欺骗我,背叛我,伤害我,我会掉头就走!我也可以狠心的……无论我有多爱你,我也会狠心忘掉你,一辈子不再见你,不管你多有钱,我也会……狠狠挖上一笔再走,让你心痛肝痛脑壳疼,总要让你付出代价。”
她说得那样快,似乎是怕一打断,就会忘了下面应该说什么。
冷奕宸看着她,星光落进他的眼中,她看到,他的唇角慢慢拉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的伶牙俐齿他不是第一回见识,只是没有一次让他听得这样难受,一辈子不见你,这样的话听上去非常刺耳,让他非常不舒服。
“你爱我吗?”
他慢慢俯过身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他也记得,她从未说过爱他。
“嗯。”
黎昕涨红了脸,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期待地反问道:“你呢?”
冷奕宸拍了拍她的脸,好半天,才低低地说:“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
黎昕傻乎乎地反问道。
“知道你饿了。”
冷奕宸发动了车,继续往前行去。
“我不饿,你没回答我。”
黎昕失望地说道。
“我饿了。”
他低笑起来,摆出一副誓死也别想从我这里听到那三个字的神情来。
“你总说我不懂风情,你才是。”
黎昕靠在椅子上,侧脸看向飞速倒退的一切,远处的灯光点点,映出她唇角悄然的浅浅笑意,冷奕宸,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吗?知不知道,你的脸也有一丝泛红呢!
“昕昕,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的手又探了过来,低低的,似乎又有些忐忑的语气。
“嗯。”
黎昕轻轻地应了一声,这大抵是他能说出来的,最靠谱的“情话”了吧。
“问你个问题。”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黎昕意外地看向了他,只见他的唇角又骄傲地扬起来,一副天下尽在他胸怀的骄傲神情,黎昕想,这臭小子幸亏没在古代做皇帝,否则不知道得嚣张到什么程度!
冷奕宸侧脸,瞟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儿子叫小龚,爸爸叫什么?”
“老龚?”
黎昕下意识地说道,一眨眼,又明白过来,她轻呸了一声,想不到他除了那双手会占便宜,嘴巴更会占便宜,还没结婚呢,哄着她叫老公。
“怎么这么狡滑?”
她问道。
他低声笑起来:“你不是说喜欢?”
“我说是喜欢你有风情一点,又不是狡滑。”
她辩解了一句,又反应过来,再一次上了他的当,又说了一次喜欢他。
明明窗外风声呼啸,可是她却像没戴助听器一样,耳中一片清明,一点声音也没有,二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轻声说道:“认真开车吧,司机大哥。”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她还是学不了七七,可以爬到冷奕宸身上去撒娇,而冷奕宸也做不了隋江,会有一箩筐一箩筐的情话来哄女孩子。
算了,黎昕想,谈恋爱这回事,也要有天赋的,大抵,她和冷奕宸是没这种天赋的吧。
“对了,我听七七说……”
黎昕才说了一句,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一下屏幕,便把车停在了路边,推门下车,走到一边接电话,黎昕看着他的眉慢慢皱起,他总是这样,她能感觉到他瞒了她一些事。妙书斋
“我不要知道过程,我只要结果。”
他突然提高了点声音,声音冷酷极了,夜色披在他的肩头,脚下,他的影子也和他人一样张扬着,他扭头看了一眼黎昕,双瞳浓得比这夜色还要潋滟。
可是,黎昕明明听到了骆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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