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雪下大之前,小禾给大家安排了各自的房间,小禾家不大,只有两间房,她自是与林守溪睡在一起的,其他人只好勉强挤一间,白天的热闹已经褪去,房屋与大雪将他们与世界隔绝,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夜里,小禾将门窗都闭上,她褪去了那身偏厚的小狐裘,只穿一袭白色的单衣,这件衣服下缘很长,如裳如裙,恰好可以垂覆过臀,它的布料不知是什么,一眼望去薄如蝉翼,轻盈无比。
在自己家中,小禾并无拘束,赤着足走来走去,那双曲线灵秀的纤细小腿就在这样的裙间摆动着,美得令人窒息。
林守溪与她一起将外面搬回来的花摆好,再收拾了房间,燃了烤火的小炉,才终于回到榻上歇息。
小禾取来了两条厚厚的、毛绒绒的兽皮毯,一条铺在榻上,一条当作被子,原本的木制硬床一下子变得绵软温暖。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床共枕,当然无法很快入眠,于是两人裹着一条被子,靠在木墙上,开始聊天。
他们的肩膀靠在一起,手在被子里握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有时追忆过去,有时规划未来,小禾也不凶了,独处时的她温顺如年幼的小兽,让人只想去揉她醒目的雪发。
聊了约半个时辰,小禾似有些累了,她靠在林守溪的肩上,闭目养神,时不时抿一抿略显干燥的唇。
林守溪以为她累了,陪她一同安静,过了一会儿,林守溪觉得应该好好关心一下小禾,便问:
“小禾脚冷吗?”
小禾眼眸微睁,闪烁出一丝警觉:“你想干嘛?”
“冷的话我帮小禾暖暖……小禾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关心你也不行吗?”林守溪无辜地说。
“嗯,那……不冷。”小禾将被子捂紧了些。
林守溪却还是探入其中,强硬地捉住了小禾的嫩足,小禾轻轻挣扎着,埋怨道:“哎……我都说了不冷。”
“我手冷,帮夫君暖暖手不行吗?”林守溪说。
“你……你这是关心我么……”
小禾被迫从靠墙转为侧坐,她身子后倾,以双手支着,双腿微屈,嘴上虽有抱怨,却还是任他施为了。
林守溪拥着小禾的小脚,少女玉足嫩似笋尖,足底色若粉砌,漂亮得不可方物,他轻轻帮小禾揉弄着,小禾从最初的微微抗拒渐渐变为了不情愿的顺从。
小禾由后仰变成了前倾,她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盯着林守溪神清骨秀的脸看,不知是不是足心不断有蚁走电窜的感觉传来,没过多久,小禾面颊就羞红了。
“你好像很熟练哎。”小禾说。
“有么?”林守溪一愣。
“又装傻?”小禾轻哼着问,“你是不是在其他人那里练过呀?”
“怎么会?”林守溪说:“我这一路上不近女色,真正认识的女子也只有慕师靖与楚映婵,我能与谁去练?”
“不近女色,只近绝色,对吗?”小禾想着慕师靖的冷艳绝伦与楚映婵的娴静典雅,话语幽幽。
林守溪听了,竟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但他也不敢点头,只是说:“我的好朋友不也正是小禾的好姐妹么,这更证明我们夫妻同心了。”
“油嘴滑舌。”小禾嘟囔了一句。
“对了,慕师靖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对我还活着一事真的只字未提么?”林守溪问。
“嗯……”
小禾颔首,眼眸幽怨,慕师靖最后倒是说了,只是她没相信,她也质问过慕姐姐,这小妖女对此只好含糊其辞,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确实很惊喜……
不过小禾也不怪慕师靖了,毕竟从这两天的表现来看,慕姐姐便是外妖内傻一类的,放在道门估计也只比小白祝略胜一筹,这还不算白祝有师尊撑腰,总之,以后自己若想报复回来,有的是机会。
“这妖女还是这般坏。”林守溪笑着说。
“嗯,和你一样坏。”
小禾才说完,足心传来一阵异感,她身子一颤,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知道是林守溪在捣鬼,叱着制止了他。
林守溪安分下来后,小禾开始询问其他事。
“对了,你和诗诗是什么时候遇到的?”小禾叫木诗诗也叫顺口了,以后打算将这作为她的小名。
林守溪这才想起,自己只给小禾讲了不死国的事,三界村一行还未与她分说,便趁着这个夜晚,将三界村发生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咦,你刚刚还说不近女色,这个小语是谁?”
小语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小禾立刻警惕了起来。
“这是我徒弟。”林守溪无奈地说。
“徒弟?”小禾狐疑地打量着他,“女徒弟?”
“嗯。”
“你自己才什么境界呀,就敢收女徒弟了?”小禾讥道。
林守溪怕她继续追问下去,一句话将这话题掐死了,“小语今年七岁。”
“……”
小禾确实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觉得林守溪有可能是禽兽,但应该不至于禽兽不如。
说起小语,林守溪心头不由浮出一丝担忧,已快两个月未能相见,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想着小语活泼可爱的模样,决定这次回城以后,一定要去见见她。
“诶,你这次会不会又骗我啊?”小禾问。
“骗你什么?”
“慕姐姐在你口中可是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我也一直信以为真,见了面才知道你骗得我好苦……这个小语在你口中七岁,真见了面不会又是个胸大腿长的姐姐吧?”小禾哼哼了两声,她显然还没过‘五大三粗’这个坎。
“怎么可能?”
这一次,林守溪再无半点心虚,他无比地理直气壮道:“夫君对天发誓,小语只是个七八岁的丫头,这次若再骗你,我定遭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
小禾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不似作伪,也未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这个小徒弟啊。”
“回神山之后吧……但我还不太确定她住在哪里,到时候认真找找,应能寻到。”林守溪回答。
小禾点点头,暂时对小语放心,听起了后面的故事。
林守溪一边揉着她的小脚,一边慢悠悠地为她讲着,小禾听得专心,从他与慕师靖的相遇一直到苍碧之王重现人间,小禾诧异,她本以为妖煞塔的这头邪龙已是人间顶尖的魔物,不曾想在此之前,他们还遇到了更可怕的。
“说来也巧,后来兜兜转转,我们还一同回到了巫家,里面还有你给我布置的房间。”林守溪轻柔地说。
小禾轻轻点头,答应之后与他一同回巫家看看。
听完了三界村的事,小禾又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她扯过兽衾,覆住了雪白的腿与膝,脑袋轻轻枕在上面,任林守溪挑逗也不说话了。
“小禾又在想什么?”他问。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经历这么多可怕的危险。”
小禾轻声说:“如果你晚来一些,亦或路上再发生一点意外,我们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办法相逢了呢。”
“不会,我们是命中注定之人。”林守溪语气坚定。
“命中注定么……”
“小禾不是有预见灵根么,怎么比我还没有信心?”林守溪笑着问。
预见灵根……
小禾不知道这個谎言还要维持多久,若它能带来美好与护佑,小禾倒也不想主动戳穿,只是她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说一万遍也不会成真。
林守溪为了宽慰她,倒是给她讲起了他们家乡的故事,说一位土寨主想给自己挑选一块风水好的墓地,请了两个名声赫赫的算命先生,一个给了枚铜钱,一个给了枚铜针,让他们放在风水宝地的土里,两个算命先生做完之后,土寨主惊讶地发现,铜针竟恰好穿过了铜钱。
“会不会是他们合起伙来骗土寨主的钱啊。”小禾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林守溪苦笑道:“小禾就不能开朗些么。”
“可如果宿命存在,不是远比他们是骗子更可怕么。”小禾喃喃。
林守溪也沉默了。
窗外寒风呼啸,满天大雪缓缓飘落,它们势头浩大,却难闻声响,构筑成了另一种喧嚣的寂静。
“如果你来晚一步,我可能就死了。”小禾说。
林守溪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哀伤的话,连忙将少女搂在怀中,可小禾却话锋一转,用审问的语气说:“如果我真的不幸去世了,你会和谁在一起啊?”
“小禾说什么傻话,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林守溪立刻说。
“我是说如果啊……不许避重就轻,老实回答!”小禾严肃地说。
林守溪听到‘避重就轻’一词,心里又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在小禾心里,自己与别人在一起比起她的死亡竟是重的……
“慕师靖?楚映婵?还是等你乖徒弟长大?好好交待。”小禾又一副判官姿态。
林守溪灵光一闪,神情忽也一肃,“小禾,你竟还敢提此事?”
“嗯?又怎么了?”小禾困惑。
“如果我死了,小禾是不是会移情别恋呢?”林守溪反问。
“怎么可能?!”小禾坚定否认,问:“你是不是又想扰乱我的心神呀。”
“那你为什么说要娶慕师靖?”林守溪继续问。
“啊?我白天说了,我是开玩笑的啊……”
“开玩笑么?”
“嗯……”
小禾委屈道:“你不会想借口责罚我吧?”
“当然不会,夫君向来是宽容的。”
“有多宽容啊?”
“我允许小禾广开后宫,将你喜欢的姐姐都娶过来……”
话还未说完,小禾的小拳头就招呼上来了,她飞快将林守溪压在了身下,“好呀,这下原形毕露了?我就知道你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小禾冤枉……”
床摇被震,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他们在外面遇到楚妙,楚妙见他们无精打采的,还笑着打趣说:“你们这对新婚夫妻是不是在床榻上打了一夜的架?”
林守溪与小禾对视了一眼,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他们确实打了一晚上的架,但应该不是楚妙想的那种。妙书斋
“楚皇后怎么也起得这么早?”小禾问。
楚妙叹了口气,说屋内的四个人都是被慕师靖的剑吵醒的,且慕师靖此举已然引起了公愤,自家女儿正在与其辨理。
小禾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你拜我女儿为师,这一路上女儿没有欺负你吧?”楚妙抓住了林守溪,随口与他闲聊起来。
“师父温柔善良,怎么会欺负我?”林守溪说。
“那你有没有欺负我女儿呢?”楚妙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弟子不敢。”林守溪说。
楚妙打量了他一番,只是微笑。
林守溪知道,楚妙只会在她女儿面前犯傻,这位楚皇后活了三百多岁,人间种种皆已见过,真论见识与智慧,小禾慕师靖楚映婵三人绑在一起恐怕也不及她,林守溪生怕被她问出什么破绽,飞快地拿其他事遮掩。
“对了,我上次让楚仙师帮忙寻找小语的下落,仙师可有眉目了?”林守溪问。
“小语……”
这一个月里,楚妙得知女儿失踪,奔走寻找,心急如焚,若非林守溪现在重新提起,楚妙几乎要将这件事忘记了。
楚妙略带歉意道:“若你给的线索没有错,真是神守山那边的大家族,那这次回山之后,哪怕掘地三尺,我也帮你把这位小姑娘找出来。”
“弟子先谢过皇后娘娘了。”林守溪行了一礼。
“应我谢你才是。”楚妙淡淡一笑,说:“你若还有其他线索,也可一并告诉我。”
其他线索……
林守溪未能想起更多了,他与小语相处的时间不足七天,实在太短太短,难以留下更多细节。他又搜肠刮肚了一番,隐隐记起小禾说过她还有个比武的敌人,也是流落的贵族少女,为了对付她,他还帮她研究并拆解过招式,甚至帮她准备了一份如何将其步步击溃的剧本。
也不知道之后的比试里,小语有没有严格按照他的计划执行。
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太大的作用,但也一并告诉了楚妙。
“家道中落的贵家少女……比试……”
楚妙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她算了算日子,说:“家族比试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各大家族为防子弟懈怠,总会定期举行……嗯,不过有了这个线索,范围又小了很多,找起来应该不难。”
楚妙这样说着,想着那个‘家道中落的贵家少女’,心生疑惑,这些年来,神山稳定非常,各大家族虽也有兴衰更替,但从未听说过哪个大家族沦落到小姐要去给人为侍的地步。
会不会是哪里出了差错……
“家道中落的贵家少女?”
楚映婵撑着伞从雪中走来,她恰好听到了这一句,浅浅一笑,走到楚妙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说:“娘亲不就是家道中落的贵家少女么?”
“别取笑娘亲了,娘亲若要称作少女,恐怕得再年轻三百岁。”楚妙笑着说。
楚映婵微笑不语。
小禾看着白衣玉立的楚姐姐,问:“楚楚来做什么呀?找你娘亲么?”
“不是的。”
楚映婵直截了当地对小禾说:“我是来抢你夫君的。”
楚映婵一句话令三人同时吃惊,当然,他们的惊也各不相同。
“小禾这么害怕干嘛?”
楚映婵柔柔地笑了笑,说:“林守溪是我徒儿,按理说今日应随我一同修行了,修行之事不可懈怠,我见他这般清闲,当然要来抢人了。”
大家一同松了口气。
“不行,他先是我的夫君,才是你的徒弟,这些天当然要陪我。”小禾说。
“可这是师门规矩,既入了门,自要循规蹈矩。”楚映婵也说。
“你这师父本事不大,规矩倒是不少。”小禾针锋相对。
“小禾不服气么?”楚映婵柔声问。
“当然。”
小禾嫩足微抬,扫雪而过,后退半步,拉开了拳架,一副要与她比试的姿态。
楚映婵见状,也收了伞,振去伞上雪,将其树于雪中,她娴静地侧立于风雪,姿态柔弱,却无破绽。
“姐妹之间当以和为贵,你们这是做什么?”林守溪见她们对峙,立刻劝架。
“我们这是以武会友。”小禾说。
楚映婵也说她们不会动用真气,只是比些拳脚架势,她们过去同行之时时常会这么做,已成默契。
林守溪这才安心了些,但看着这一幕,他的心跳依旧很难慢下来。
雪中,两位绝美的女子穿花绕树,起落快若无影,唯引得白雪翻飞,她们落地之后的对招似演练过无数次,招式的拆解赏心悦目,一阵比试下来,竟是小禾败了。
“你怎么会拆解我的巫家招式?”小禾讶然问道。
她原本与楚映婵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占了上风,直到自己习惯性地用起了巫家的拳脚功夫,被对方抓住破绽,连打连溃。
“因为我比小禾厉害。”楚映婵拂去了她衣裳的雪,说。
林守溪这才想起,自己教过楚映婵巫家剑法,以此交换神妙法术,当时的楚映婵看起来温柔纯良,他根本没想过她会以此对付小禾。
不过现在细想,楚映婵似乎也没什么改变,当初巫家相逢,神域相知之时,她好像就是这样的……
我道门竟是满门妖女?
“这次不算,我们下次再比过。”小禾还是不服气。
“好,那这一次,你夫君就由姐姐带走了。”楚映婵柔声说。
“不行。”
“小禾还是不同意吗?”
“我们同意了也不行,我还要尊重我夫君的意见。”
小禾扯着林守溪的臂袖,将他拉到了身边,很是知书达理地问:“你是要与我一起,还是同你师父去修行?”
楚映婵也看着林守溪,等待他的回答。
林守溪也有些傻了,心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下去,巧言令色如他,也迟早出事啊。
“为何不说话,徒儿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楚映婵问。
“是啊,去或不去,很难回答吗?”小禾也逼问。
“我……”
正当林守溪要技穷之时,向来被他称为小妖女的慕师靖及时出现,帮他解了围。
“时姐姐让我来喊大家。”慕师靖来到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
“时姐姐……她寻我们做什么?”楚映婵问。
“神女大人有旨,说是明日就要启程返山了,她要给大家代价一些事,同样呢,作为礼物与答谢,她今日打算亲自给大家讲课,传授神术。”慕师靖传达了时以娆的心意。
这下不必争论了,大家一齐动身去听时以娆讲课便是。
“又让你逃过一劫哎。”小禾气馁道。
待到雪中的少年少女们离去,楚妙空对雪地,悠悠地独行了一会儿,似灵犀涌上心头,她忽有刹那旳恍神。
“小语……”
她仰望落雪,又喃喃了一句。
家道中落的贵家少女……
一瞬间,先前楚映婵的无心之语宛若雷电劈入脑海,令她精神一震。
比试……
小语……
师徒。
“应该……不会吧?”
她终于知道那种熟悉感是来自哪里了……
一个模糊的、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楚妙的脑海里成型,这个想法之前她就有过,只是这次被她结结实实抓住了!楚妙隐有头皮发麻之感。
她望着林守溪离去的方向,生出了一种倾诉似的冲动,但她很快忍住了,兹事体大,关乎命数,她须第一时间去找宫语确认,从长计议。
只是宫语已经离山,不知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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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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