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乐卡住。
边上，叶时瑾在听。是非常单纯的“听”，只在扶乐消声后看了他一眼。
之前提过，【鲸】前面是片很大的空地，晚上能容纳几百上千的夕阳红舞团同时battle，这会是白天，轮到初升的太阳们满地撒欢。
幼崽一边叫一边笑，哒哒哒地往前跑，后面同伴嗷嗷叫着追。几个孩子身形小，又灵活，蹿来蹿去也没撞过人。
然而窜地猴们跑图未半，崩殂于淑女的小皮鞋：
最前面的女童刚急转弯避开叶时瑾，脚下一绊，直接平平拍在地上，“啪！”一声把扶乐从学术思考中吓回现实。
那女童像块被翻了个面的蛋饼，平整，一动不动——听着很疼，不会摔坏了吧？扶乐一惊，连忙去扶。
几个孩子也围过来。
不等他伸手，女童已经扭脸看了过来。是单眼皮，眼睛不大但很清亮，装满了天真和快乐。
她保持着扑平的姿势，“哈哈哈”地笑起来。
孩子们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读出什么，咯吱乐成一片。
扶乐：“……”
他收回手，忍不住也笑，边笑边抬眼找叶时瑾。
——“啪！”
身体和地面接触的钝响从不远处传来，像是隔着层玻璃。叶时瑾看着身边的人匆匆越过去在孩子旁边蹲下，理智迟一步反馈判断：
该去扶ta。
不过现在并不需要他强迫自己作出反应。所以他又走了会神，才抬步。
可可在纸杯里晃荡，大概还没有冷。
地上的孩子转过头笑起来。
不需要糖分。不需要“更好”了。
半跪在孩子身边的青年……扶医生也被逗笑，比方才舒展从容。
——然后看了过来。
说起来，其实身边的人理论上离女童更近，大概是低血糖还没恢复所以没有反应？
扶乐偏头去看，发现叶时瑾表情平淡，完全没受到小萌物们感染的样子。应该是面冷心热……当初帮着砸了一花盆也是这样。他想着，更深地弯起眼睛。
女童已经坐起来，开始拍手上身上的灰尘，小伙伴们也帮忙。扶乐没插手，只用视线逡巡一圈，没看到破口，以防万一还是问：“有没有哪里痛？”
被陌生人这样询问，女童倒不怕生，先摇头，想了想又比划，“一点点。”
“好勇敢。”扶乐夸，没开口劝他们不要再这样打闹，只问，“妈妈在吗？”
女童指：“外婆在那边。”
美术馆门口的长椅前确实站着个老人，看样子是刚发现这边的情况，正边往出走边大声说什么。见状，女童利索地爬起，一溜烟跑过去。
家人在就好。等孩子们都离开，扶乐才站起来。
“很可爱。”他仍带着笑意，对叶时瑾说。
后者未置可否，目光轻轻落在他脸上，慢慢“嗯”了一声。
扶乐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然而直到对方上了出租，两人分别，扶乐都没见后者喝一口手里的热饮。他站在公交站里，后知后觉品出一点没车的不便。
不过有车也……
“……哥，你在家？等会我就回去……”
正在思考自己究竟需不需要一辆车的扶乐下意识看过去，是刚刚在展厅见过的那几个高中生，打电话的手里还拎着纪念品袋子。
说不定是给向歌那位小崇拜者带的。他想，微笑着朝对方点头示意。
攥着手机的高中生有些吃惊，片刻后也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
边上的同学没注意到这些，不等同伴挂断就忙不迭发问：
“秦学霸你就回去了？”
“不是说一起吃中饭吗？”
“……”
“抱歉，突然有事要先回去。”
“好吧——”
“那你坐几路？”
“……”
车来了，扶乐上去，将高中生们的谈话抛在了身后。
*
“欸，据说这次特地找了S哥。”说话的人一头栗色短发，刘海被打薄，角度巧妙地遮住一颗痘痘。说完喝了口手里的茉莉花茶，眼睛猫一样看过来，透明唇蜜和透明甲油一起闪闪发亮。
秦璨没心思关注这些，震惊道：“S、S哥？”
林沛沛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瞥边上捧着奶茶的同伴一眼，后者原本神思不属地在吸杯底的珍珠，硬朗的脸上满是少男怀春的忧伤，这下倒是精神起来了。他已经懒得对小伙伴某些毛茸茸的小情绪置喙，只感叹，“虽然都说S哥粗暴，但我真的好想试试……”【妙】 【书】 【斋】 【妙书斋】
当然不会刻薄到说羡慕那位叶大美人，他跳过，继续，“其实不管是【哔——】，还是【哔——】都超级爽，那些小玩具根本比不上，就是S哥玩起来不知轻重的——啊，难过。”
补上遗憾的叹息。
秦璨也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应：“我也……”他倒是不怕粗暴，可惜那位top摆明了不喜欢他这种壮汉型——
等等，这不是重点，他问，“什么时候的事？”突然想起什么，“……我知道了。”
说着“我知道了”，他的表情却很复杂。
“你知道？”林沛沛扑扇一下睫毛，“说来听听？”
秦璨含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之前叶时瑾从“心痛欲裂”离开，弟弟又说在鲸美术馆看到和自己手机屏保一样的……想到这里他脸一红，好在皮肤够黑别人看不出来。
林沛沛眯起眼晴。
眼前浮现叶时瑾冷冰冰离去的样子，秦璨脸又是一白，沮丧地蔫下来。
林沛沛：“我看你很清楚的样子嘛？”
秦璨：“没有……”
丧到有气无力，又替人愤愤，“难道朋友都不可以——”
“那位交朋友了？”林沛沛睁大眼睛，然后瞬间冷静，“哦，不是你。”
秦璨：“……”
林沛沛：“……”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管不了，这种事连知道都不想知道，要不是好友被找上……
“我说璨璨，”沉默一会，林沛沛问，“你不会真的……”
秦璨屏息。
“——变成1了吧？”
他手一紧，纸杯发出“嘎”的惨叫：“没有！”
“说好的变1先让我爽一把呢？”
“……说了没有！”恼羞成怒。
可你现在跟当初“含泪做1”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啊，林沛沛把话含在嘴里没说。之前他没忍心打击同伴蠢蠢欲动的少男心，现在也不想把话挑明——秦璨没那胆子，没结果的事儿何必拿出来说：“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呗。”
“……”
“……”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秦璨又期期艾艾道：“S哥那样，肯定会受伤吧。”
林沛沛无语，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去问问情况怎么样？”
“你有联系方式？”
“我有，”气势低下来，“S哥的……”
林沛沛翻白眼，然而边上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他好像都不去吴叔那里了……听说，”一米八的肌肉0咬嘴唇，小声，“以前有吴叔处理不了的……”
“你还是别管那么多了，”林沛沛随口道，“说不定人家已经习惯，甚至开始享受了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假如生活——”
“他没有。”
不意被这样打断，他竖着眉毛看过去，猛然开腔的人却不如声音坚定，神情茫然地低低补充，“可能……可能是习惯了吧。”
“……是我说得不对嘛。”林沛沛的声气也弱下来，抠了抠隔热套，想到精心养护的指甲又不舍，于是低头去抿茉莉花，咽下去才发现唇蜜被蹭掉一半，顿时爆了句脏话。
那边的秦璨没理他，举起手机：“S哥回复了！”另一只手的奶茶被掐得直从吸管里往上冒，语气难掩复杂，“说送去医院了。”
“啪。”
扶乐把记了信息的纸张重新卡进垫板夹，边翻边往回走。
一周坐班结束，这周轮到他查房。除了上午的小查房，他习惯不定时就过来逛逛。
整个肛肠科不大，就两组，分在走廊两头，中间途径护士站。
“……等会是不是该换药了？”
“嗯啊。”
“哪个？”
“那个啊。”
“？”
“就那个，对象——是对象吧？把他送来就走了，连麻醉都是自己签字，那个。”
“啊？哦！我的天……”
“别八卦了。”
“……是打抱不平！”
“有空打抱不平不如换药小心点，之前出血那么严重，得亏人家脾气好没找你麻烦。”
“那伤口——”
叽叽喳喳的护士看到从廊道里转出来的扶乐，招呼道：“扶医生查完啦？”
“嗯。”扶乐冲她们笑笑，一一打过招呼才问，“什么伤口？”
“前天的手术，穿孔缝合，但是本身撕裂严重，情况比较复杂……”
之前开口阻止讨论的那名护士三言两句简述了情况。她容貌清秀，戴着副黑框眼镜，正把要用的东西备到护理车上。
“昨天我换药的时候伤口崩开了，被何医生骂了一顿。”另一名护士垂头丧气地补充。
“何医生是怕病人找你麻烦。”眼镜护士安慰，犹豫了会，问，“能麻烦扶医生一起过去看看吗？”
“可以啊。”扶乐愣了愣，一口应下。
“就是这间。”
护理车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慢下来，眼镜护士示意。
之前提出帮忙却被拒绝的扶乐快走几步，去开门。
视线先是穿过门上的玻璃——只有靠窗那张病床躺了人。
然后门被推开——病人没有动静。
“好像在睡。”他走进去，边扶住门方便眼镜护士进来，边小声说。
话音刚落，病床上的人动了动，偏头看了过来。
看清那人脸的刹那，第一个浮上扶乐脑海的念头居然是：怪不得最近对方没给他点赞。
不是。重来。
按理对方需要定期复查，后来却一直没见到，是因为正好碰到他查房期，还是挂号去了另一个组？
“我来换药。这位是——”扶医生，我找来帮忙防止再出状况的。
眼镜护士边说边把护理车推过去，不想一半就被打断：
“扶医生。”
她一愣，又释然：大概是之前就被扶医生看过，那正好。
这位姓叶的病人没有请护工，也没人来看过他，这会不知道是渴还是太久没说话，声音发哑——换完药帮他接点热水送过来好了。
想着，眼镜护士把生理盐水放到台面正中，后面的扶医生——她才发现后者开门后就站那没动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局促地咳了声，说：
“好、好久不见。”
等等，扶医生，就算之前接诊过，用这句话来给病人打招呼也太奇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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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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