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达康还没回来，顾佳躺沙发上先睡了会，她发现当人心里搁着事的时候，就算再怎么累，睡床也睡不着，但一倒沙发上就睡着了。
顾佳这一睡就睡到了吃晚饭，她太累了，三天的睡眠加起来都没有六小时，李达康回来的开门声都没有吵醒她，最后是达康觉得，不能落下吃饭，把顾佳给弄醒了。
“你别说这沙发睡得还挺舒服的。”顾佳揉着酸痛的脖子，舒服是舒服，就是脖子受罪。
“周末我跟你去家具城看看，买个软点沙发回来，睡着脖子太遭罪了。”李达康让顾佳坐下替她揉了揉脖子，“阿舒情况好点了？”
“情况稳定住了，虽然现在还在昏迷，但医生说会慢慢好转的，”顾佳让李达康揉了一会，感觉舒服点，就李达康别揉了，站起身一边打饭一边说道：“今天大陆给我打电话了。”
“大陆打电话，怎么了吗？”李达康接过顾佳递给他的饭问道。
“没啥，问问我阿舒的情况，说他请了一个国外的专家团，明天会到医院里。”顾佳夹了一口杏枝做的鸡肉，还是家里热饭热菜好吃。
“哟，这，这也太破费了吧。”李达康被惊住了。
“是啊，我也这么跟大陆说，但大陆已经请了，我准备后面这些费用我打听清楚，到时候清给大陆，但我觉得他肯定不会要。”顾佳说起这事有点愁，人情不好还。
“确实，”李达康也皱眉，“你先给他，他要不收，我就打电话给他说。”
“好的，达康，”顾佳本来想说大风厂地招标的事，但一想到之前林城李达康和王大陆的争吵，她还是把话咽了下来，王大陆打算参加大风厂招投标的事不能由她来说，不然李达康对大陆要更防备了，“这么多年来，大陆和易学习还有你，一个班子里的人，都多久没联系了。”
“是啊，”李达康吃了口饭说道：“快二十年了，易学习现在好像是在吕州吧？”
“对啊，我听毛娅跟我说，他们老易为了拆月牙湖餐馆餐厅的时候还被人打了。”顾佳说道。
“啥，还有老百姓揍当官的？”杏枝惊道：“那不得被捉进去坐着啊。”
“没有，杏枝，你把官看得太大，老百姓看太小了。”顾佳笑着摇头，突然想到：“诶，对了，杏枝，你的上访弄好了吗？”
“没有，嫂子，”杏枝说起这个就叹气，但她刚想继续说就被李达康给打断。
“欧阳，易学习那里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没啥，打了学习书记一耳光，学习书记没有追究，本来他们就不占理，赵瑞龙那个美食城拆多久拆不掉，去拆旁边小老百姓的餐馆餐厅，这不是推人家出来当炮灰。”顾佳有点生气地说道：“达康，别打断杏枝，你知道杏枝去上访多少次了吗，十多次了，反反复复填表解决不了，再解决不了，我就推给我们新闻部去解决好了。”
“诶，你急啥，”李达康赶紧给顾佳夹了一筷子虾，“别啥都往电视里放，激化政府和人民矛盾呀。”
“不是我激化，是你们激化，你知道你们那个□□中心的柜台有多低吗，站不能站，跪不能跪，很多人都说了，”顾佳拿出手机找半天找不到图，急死了，“我昨天才看了，图呢？”
“嫂子，别找了，我啊，给你们表演一段，哈。”杏枝拦住顾佳，蹲在桌前开始表演起来。
李达康看着杏枝活灵活现的表演，脸色越来越黑沉。
“杏枝，别演了，你腿又该不舒服了。”顾佳看杏枝腿蹲着有点抖，赶紧给她拉起来，对着达康说道：“你们那柜台还没我们家桌子高，这就是搞来折磨人的，而且一个待遇问题，跑了十几次，次次跑都要重头来，激化矛盾的不是我们，是你们。”
李达康放下碗筷叹气，“我待会就去给孙连城打电话。”
“达康，你做的事都太大太远，远到你都看不到眼前的人和事了。”顾佳摸了摸达康的手说道：“杏枝的事我上次跟你说了，但你忙地没空过问一句，大陆现在都不敢来我们家，就怕你又给他上课，学习书记你多少年没跟他联系过了，我给毛娅打电话，你从来不凑过来。”
“欧阳啊，我，”李达康突然不敢看顾佳的眼睛。
“达康，这次我弟出事，我就觉得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顾佳突然有点眼圈发红：“你身边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我要真有点什么，你会很孤单的。”
“别说了，欧阳。”李达康连忙拦住顾佳要说的话，“你不会有事的，我给赵东来下死命令了，他一定得保护好你。”
“嗯，”顾佳点点头，抓住李达康的手说道：“达康，去跟学习书记和大陆联系一下吧，他们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李达康安抚着拍拍顾佳的手，“我这周末就联系啊，咱们吃饭吃饭。”
另一边省委沙瑞金书记带着纪委田国富书记视察月牙湖，易学习向他们汇报自己工作进展，他想治理这月牙湖污染，但赵瑞龙的美食城怎么都拆不掉，他甚至为了这事都给北京的赵立春打过电话，但都没能拆掉。
“要不是这个湖上美食城挡着，我这月牙湖的环境治理八年前就该完成了。”易学习叹了口气向沙瑞金说道：“沙书记，你看这里是赵瑞龙的湖畔花园，占地八十六万平方米，加上这个湖畔美食城，真的是让赵瑞龙赚得盆满钵溢，这么多年了，吸了吕州这么多血，还不够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赵瑞龙在这开发的时候，赵立春是省wei书记吗？”沙瑞金问道。
“是的，”易学习点点头说道：“他那会已经做了五年的省wei书记了，那会吕州是高育良做书记，李达康做市长。”
“哦，那也就是说，是李达康给赵瑞龙批的这些项目？”沙瑞金想到李达康做过赵立春的秘书，推测道。
“那倒不是，是高育良批的，而且还是李达康调走之后批的。”易学习摇摇头说道。
“李达康做过赵立春的秘书，又是这市长，他顶着没批？”沙瑞金惊疑道。
“是的，关于这事有挺多传说的，但具体内情也就他们俩自己知道了。”易学习虽然多年不和李达康联系，但他通过夫人毛娅知道一点，不过他觉得这事还是沙书记自己去问李达康吧。
“这不对啊，”但沙瑞金不放过易学习继续问道：“李达康可是赵立春的大秘，反倒把他调走了，让高育良来批的？”
“是有个说法，说赵立春拿吕州市书记和省里常委的提名换李达康批项目，但李达康就是顶着没批，因此调到林城。”易学习没办法提了一句。
“是有这么一个说法，”田国富附和道：“而且自高育良之后，吕州市书记入常就成了惯例。”
“但调到林城，那也是一把手啊。”沙瑞金有点不赞成这个说法。
“但到底李达康没在赵立春的任上入常啊。”田国富补充了一句。
“也是，”沙瑞金提起这个突然很感兴趣地问易学习：“易学习，谈谈李达康，你们搭过班子，你还做过班长。”
易学习见沙瑞金问起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习惯背后评价别人，但沙瑞金和田国富非让他说，他只能说了：“这李达康，优点缺点都挺明显的，能干事，想干事，是个有抱负的好官，但他又太霸道，独断专行，当年我虽然当书记，他当县长，但我基本都听他的。”
“为啥啊？就因为他是赵立春的秘书？”沙瑞金笑着问道。
“哈哈，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有点佩服李达康，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一上任就提出集资修路，要把县里主要的乡镇通上公路。”易学习说道。
“哟，这可不容易，我当年在江苏的时候，也想修路，但研究来研究去，还是放弃了，就怕老百姓不理解啊。”田国富惊道。
“是啊，我们那时候老百姓也不理解，说我们乱摊派，我们那会有工资的一人十块，农民一人三块，可被骂惨了。”易学习苦笑道。
“这不多啊。”田国富说道。
“在江苏不多，但在岩台那个吃盐靠借的地方，老百姓一年到头来，能看见几个钱啊。”易学习摇摇头说道。“我本来不想修的，但耐不住李达康天天缠着我，说我们为官一任就得造福一方，如果不修路的话，农民歉收的时候，粮食运不进来，他们要挨饿，丰收的时候，粮食运不出去，永远富不起来。”易学习想起那会金山县也是感慨万千，李达康为了劝他，就住自己家了，那个赖皮鬼，自己都想打电话给欧阳菁告状了。
“那会他不止劝我，还不停地开会给大家做工作，说我们当官的，在位置上混几年就可以走人，但于心何忍啊，党把这汉东最大的一个贫困县和一百二十万老百姓交给我们，我们必须担负起这个历史责任，就算是押上身家性命，也得把路给修咯。”
“所以你们就这样被说服了？”沙瑞金笑道。
“是啊，都是党员，谁没有一点情怀呢，你别看李达康平时不爱说话，关键时候慷慨陈词，特别能调动人的激情，就这样我们就都同意修路了，但这路真修起来，可太难了。”
“这些我知道，李达康和我说过，说是集资非常困难，甚至出了人命，一位六十多岁的村支书死在你们没完没了的动员大会上了，嗯？”沙瑞金接过易学习的话问道。
“是啊，那是第二期工程的事了，我和副县长王大陆都不同意硬干了，因为民力有限啊，但李达康就是不听，天天开着县里唯一一辆破吉普车，到处骂人督战。”易学习说起这个也好笑：“那时候我们都只能骑单车，这唯一的一辆吉普车都绑李达康屁股上了。”
“这李达康有没有组织原则了，知不知道谁是一把手啊！”沙瑞金惊道。
“哈哈，这李达康还真有个传说，就是他做啥，啥就是一把手，他做市长，市长一把手，他做书记，书记一把手。”
“那他做省长，还不得骑我头上来。”沙瑞金开玩笑道。
“刚发生了116事件，而且这李达康的小舅子欧阳舒案件还在调查中，他妻子欧阳菁是否涉案都不好说，这还真不一定。”田国富说道。
“是啊，欧阳舒那个案子确实是蹊跷，陈老陈岩石都到我这里来说了，而且他竟然在看守所里中毒了，简直匪夷所思，必须要尽快查清楚啊。”沙瑞金点点头说道。
“会的，已经在加紧查了，这边走，沙书记。”田国富引着沙瑞金和易学习继续调研月牙湖。
“嗯，易学习啊，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王大陆为什么要替李达康顶雷啊？李达康这么一个霸道县长，而且又是他闯的祸，让他撤职不是正好？”沙瑞金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和王大陆那会，看着已经全年完工的一期工程和全面铺开的二期工程都傻眼了，那会县里财政上，那是一毛钱都没有了，李达康他是副省长赵立春的秘书，如果把李达康撤了，谁去向市里省里财政要钱，谁去找银行要钱，这二期工程不得烂尾吗？所以我和王大陆没有办法啊，我们不是替李达康顶雷，而是替金山县的老百姓们顶雷。”易学习无奈地说道。
“哎，这就是一个党员的情怀啊，金山县有你们是金山县老百姓的福气啊。”沙瑞金赞扬道。
“嗯，当年这件事发生以后啊，王大陆只能辞职下海，我和李达康都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只能一人凑点钱给他做本金，我和我老婆毛娅东拼西借凑了三万块，李达康和他老婆欧阳菁凑了五万块钱。”
“这事我也听说过，患难之中，送炭添薪，也是一段佳话啊，更别说后来这王大陆生意做得还不错，做成了大路食品集团，但是那你们当年这笔钱是算借还是算什么？”沙瑞金问道
“这算什么，当时真没仔细想，我们就想帮个忙，”易学习笑着摇头，“不过王大陆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后来想跟我老婆毛娅，李达康老婆欧阳菁补签一个投资协议，给我们一家25%的股份，但我和李达康都没要。”
“真没要，那咋有传闻说，你和李达康都发了大财了？”
“真没有，后来王大陆还在帝豪园买了两套房子说是送给我老婆毛娅和他老婆欧阳菁，让她们去住，我那套压根就没去过，李达康那套，听说他把王大陆叫上门，狠狠地骂了一顿退了回去，现在王大陆都不敢登他们家的门啊。”
“哈哈，这李达康真有意思，那你后来就调到吕州？”
“是的，后来我就调到吕州，干遍吕州所有市县。”易学习点点头说道。
“那你怎么不跟着李达康干？李达康这些年可是干得顺风顺水，你跟着他不是升得更快？”沙瑞金奇怪道。
“可别，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易学习一听连忙摇头。
“不是，你们一起搭过班子，怎么会呢？就没点私人感情？”沙瑞金奇怪道。
“还真说不上什么私人感情，李达康这人吧，性情很孤僻，也没什么生活乐趣，他要么工作要么就回家看老婆，就算他偶有时间闲下来，他都不会去玩乐，因为他连个扑克牌都不会打，”易学习说起李达康也是服气，“而且他这人啊，那么强势，得罪的人肯定不少，所以他为人处事特别小心谨慎，就怕人家挑他什么毛病，对他身边的人，尤其我们这些老熟人啊，非常苛刻，也没什么朋友，可能唯一能跟他说话的，就是他老婆欧阳菁了，不过就算是欧阳菁啊，在工作中都是跟李达康撇开关系的，就怕一个不是就要被他苛责。”
“他就这么不近人情？他可跟我替他小舅子欧阳舒说情了。”沙瑞金不信。
“哟，那可真是稀奇，可能这一回欧阳菁跟他吵架了，欧阳舒那小子当年好好在刑侦队干着，抓获一个特大抢劫杀人团伙的头子，还负伤了，应该是立了大功了吧，结果被派到大风路派出所做指导员。那里当年加上要退休的所长，也就四个人，可是京州郊区的郊区，他李达康可没帮着说一句话，现在那小子的所长前面，还挂着一个代理呢，他这人就不近人情到这个程度。”易学习摇头说道。
“你这还知道他挺多事？”沙瑞金笑道。
“我老婆和欧阳菁算是闺蜜？是这个词吧，他老婆跟我老婆一说，我老婆跟我一说，我不就啥都知道了。”易学习无奈，其实他不想知道。
“哈哈哈，有意思，本来我和沙书记今天晚上想去你们家吃饭的，但又怕你临时准备不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们倒真想去看看了。”田国富和沙瑞金相视一笑说道。
“啊，”这下易学习是真有点懵逼了，他家被他到处乱扔，可是没法见人的，“这？”
“难道你有啥豪宅，大别墅，见不得人？”沙瑞金见他迟疑，笑问道。
“不是，不是，”易学习连连摆手说道：“这太乱了，怕不好。”
“没啥不好的，就这么说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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