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询问了你当年住的地方附近的街坊邻居，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竟然还记得你们俩，因为你和你妻子三天两头就吵架，甚至到了动手动脚的地步，每次都要他们去劝架，还要我说得更详细一些吗？你们吵架是因为你妻子求你救小沁，但你就是不救。”欧阳舒将表弟给的信息改成邻居说的，继续步步紧逼。
“不是，别说了，别说了，“陆生军捂住耳朵大叫道，”我不是的，我真的不是的，我不是不愿意救小沁，我就是想逼我大舅子出，我没有不救她呀。”
陆生军被戳中心事，抱着头痛苦地喃喃自语着，这些年来他一直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多少次他梦见自己在妻子的苦苦哀求之下心软答应了，小沁也回来了，但一醒来发现这就只是梦。
“当年我出钱就好了，我出钱就好了，小沁就回来了，就回来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欧阳舒见陆生军已经精神崩溃了，继续乘胜追击，上前一步抓住他吼道：“你的侄女已经回不来了，但现在坐在牢里的那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干，他白白做了11年的牢了，他的青春全没了，你趁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提起嫌疑人，陆生军脸色变得狰狞，他一把甩开欧阳舒说道。
“你以为牢里那个是无辜的吗，他有救小沁的机会的，但他走了，他坐牢为小沁赎一下罪，不可以吗？”
欧阳舒踉跄了几步问道：“那个害死小沁的人呢，你们就放她逍遥法外了？”
“我们，“陆生军被欧阳舒这么一问，呆住了，一下子坐到地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们没有办法啊。”
“当年没有办法，现在也没有吗？我就是过来调查的，你跟我说清楚，我帮小沁讨回公道。”欧阳舒也坐到陆生军旁边，轻声说道。
“讨不回的，你们都想得太简单了。”陆生军摇了摇头，“你走吧，别问了，问了你就逃不掉了。”
“我已经逃不掉了，我已经查这个案子六年多了，哪怕嫌疑人放弃了，我都不会放弃。”欧阳舒勾起嘴角笑了笑，已经六年了，不怕再来一个六年。
陆生军听完仔细打量身边年轻人一眼，“你是跟那个谁，我忘名字了，关牢里那孩子有啥关系吗？”
欧阳舒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跟那孩子没啥关系，完全就是陌生人。”
“那你为啥替他鸣不平？”陆生军疑惑地问道。
“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抱着班上同学的棉衣提前回了教室，就坐了十二年的牢，他做错了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欧阳舒看着陆生军质问道：“你也有孩子，如果你的孩子最黄金的十二年全部放监狱里，你是什么感受。”
“你不用这么说，他没跟你说些什么吗？”陆生军摇了摇头苦笑着问道。
“当年连续高强度的审讯已经摧毁了他的精神，这些年的监狱生活也毁了他的健康，你敢信他已经满头白发了。我问他当年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而且我一问，他就瑟瑟发抖，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费很长的时间。”欧阳舒回忆起自己去看嫌疑人的场景，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说明这孩子就算做错事了，也极可能不是多大的错误，而他已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放过他吧。”
陆生军听完久久沉默不语，拿出打火机想给自己点根烟，却几次都打不燃，最后只得沮丧地把火机扔到了地上。
“哎，我跟你说好了，不是我不放过这孩子，是命运不放过他啊，哎。”
“当年，我执意不肯借给我大舅子钱，是因为我觉得他有那笔钱，他做了什么投资啊，他那人胆子小，连股票都不碰，而他面粉厂的生意我清清楚楚，因为他们厂的面粉大头就是供给我们厂，我早就把货款给他结清楚了，但他那时不愿意马上结给那些农民，我以为他是想多放段时间吃利息，就没放心上，后来那些农民上访闹大了，我才知道。”陆生军提起当年的事满脸哀伤。
“然后我就劝他赶紧给，但他还劝我别着急，说上面有人保他，不用担心，然后我又问他那笔钱去哪里了，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就说钱在，拖一段时间就给，我当时就觉得他鬼迷心窍了，跟他大吵了一架。”
“小沁被绑架的那天是周日，小沁虽然是我大舅子的女儿，但其实就跟我女儿差不多，因为我身体的问题，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而小沁他爸和他妈早就离婚了，抚养权判给小沁他爸，但小沁他爸又忙，从小就是我妻子把她带大的。”陆生军提到林沁，眼里闪现出泪花，声音都哽咽起来，“她真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她爸不在的时候，都是喊我做爸爸的，她学习好，会唱歌会跳舞，我有时候太晚到家，我老婆不愿意管我，都是小沁给我热饭热菜，我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不愿意出那笔钱呢。”
说完陆生军已是泪流满面，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欧阳舒递给他一张纸巾问道：“你不愿意出，你大舅子最后也没出？所以小沁被撕票了？”
陆生军摇摇头，哽咽着说道：“没有，我大舅子就那么一个女儿，他怎么可能不出，我后来才知道，他是真出不了。”
“为啥出不了？钱不在他手里？”
“嗯，我后来才知道，当年那笔钱他借给别人做周转了，我当年不愿意掏钱，他只能去找那人要了。”
“你说这人，谁啊？”
“赵小惠，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人，但说另一个人，你肯定知道，赵立春。”陆生军拿出烟来抽了一口。
“什么，赵立春！”欧阳舒没想到自己查个案子又跟赵立春扯上关系，“赵小惠和赵立春什么关系？”
“赵小惠是他女儿，我大舅子林俊彦就是把钱借给赵小惠了，也不能说借，我大舅子那么胆小一人，炒股都不敢，他敢动这钱？赵小惠把那钱连哄带抢地拿走了。”陆生军吐出一口烟雾，慢慢地说道，这些都是他后面才知道的，他那大舅子胆小老实了一辈子，到头来被人坑得家破人亡。
“那林俊彦后来？”
“我不肯出这钱，他只能回去找赵小惠，但赵小惠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吗，她也不肯，她说那些乌合之众杀不了人的，她会督促警方赶紧找的，但她就让警察随意调查了一下，然后跟我大舅子说，小沁是跟人私奔了，压根就不是绑架，让我大舅子回去，多可笑啊？我们那时候都收到小沁的电话了，她哭着求她爸爸救她。”陆生军一边嚼着烟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欧阳舒沉默不语，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生前受了多少苦，这些本都不该发生。
“我大舅子收到那个电话就急了，他威胁赵小惠，再不给他钱，他就把赵小惠那些破事全抖搂出去，大家一起死。”陆生军说到这冷笑一声。
“所以赵小惠给钱了？”欧阳舒推测道。
“给了，但她说要她的人去出赎金，她不愿意把钱给我大舅子。”
“那后来？”
“赵小惠哪里舍得那笔钱啊，她找警方做了假，两箱子钱就表面是真钱，不过那帮绑匪也很傻，他们以为到手了，也不检查，就赶紧放走了小沁。”陆生军说完停顿了一下，问道欧阳舒：“你是不是以为到这就结束了？”
“没有结束？那是后来绑匪发现又找回来了？”欧阳舒反问道。
“不是，那群绑匪，都不能说是绑匪，都是些农民，哪怕发现自己被骗了，但多少也拿了点，而且他们也上有老下有小，能有点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他们压根没找回来，但赵小惠那人，她真不是人啊。”陆生军厌恶地说道。www.miaoshuzhai.net
“她怎么了？”
“她找我大舅子要钱，不给钱，她就不会放了小沁。”陆生军说道，“她就是在报复我大舅子，她这人瑕眦必报，她记恨我大舅子之前威胁她。”
“那林俊彦出了吗？”
“那时候，我大舅子才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我直到那会才知道这里面的事，然后我赶紧拿出钱给了我大舅子，但是我大舅子后来把钱给了赵小惠，小沁也没再回来了。”陆生军后悔不已，他如果早把钱借给林俊彦，让他把钱直接给绑匪，小沁就回来了。
“之后就是小沁在学校杂物间被阿姨发现，然后报案。”欧阳舒说道。
“对。”陆生军点点头。
“那你们为什么那时候不直接把这些捅出去？”欧阳舒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们想啊，我们发现小沁尸体的时候，都要疯了，林俊彦直接就去找赵小惠了，但赵小惠那人真厉害啊，她让人带走了我的儿子。”陆生军无奈地说道：“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我很晚才跟我老婆有了小宝，这就是我的命啊，赵小惠让人直接从学校把他接走，我和我老婆差点就疯了。”
“我们找了好久，结果赵小惠直接开车带着我儿子，过来找我和我大舅子谈，她跟我们说，小沁的死是个意外，她被救回来后，因为想要发泄，就跑去她手下的酒吧里玩，跟一群社会人士玩野了，在跟那群人玩窒息游戏时，出意外死了。”
“她这么说，你们就信了？”欧阳舒质疑道。
“我不信啊，但她拿出很多录像带，简直不堪入目啊，我大舅哥那么保守的人，当场就要疯了。”陆生军边说边捂住脸，“我一点都不信，小沁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但录像带由不得我们不信，而且赵小惠还说，如果我们继续追究下去，我的孩子就会很危险，如果我们不再追究，她会给我们一大笔钱，而且送我大舅子出国安享晚年。”
“所以你们就同意了？”
“由得我们不同意吗，你不知道赵小惠的能量有多大，当年那个案子怎么走完全就是按她的想法来，我们去公安局做了笔录，把小沁被绑架的事都讲了，你后面看到这份笔录了吗？”陆生军反问道。
“没有，”欧阳舒摇摇头，只有林俊彦的笔录，非常简单，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发现女儿失踪了。
“是啊，我们不是没努力过，但有谁能帮我们，赵立春在汉东就是一手遮天，所以我们就放弃了。”陆生军无奈地说道。
“所以你就去了魔都，而林俊彦去了国外。”欧阳舒说道。
“嗯，本来赵小惠想把我们四个都送出国，但她觉得太贵啦，然后我就说，我去魔都，我一辈子不回汉东，这样子，她就同意了。”陆生军嘲笑地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家真是，你说也够有钱的了吧，但还这么抠。”
欧阳舒也无语，但如果赵小惠真把他们全部送出国，自己就真难调查了。
“好了，陈检察官，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但是你也知道赵立春现在是什么级别吧，”陆生军指了指天，“我们一家人不想再折腾了，你也别折腾了，你搞明白这里面的事就放弃吧，这个案子谁都翻不了。”
“不是这样的，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欧阳舒抓住陆生军的手，狠狠地说道：”那个嫌疑人，不，他也是受害人，他叫胡丙，古月胡的胡，甲乙丙的丙，他背上莫须有的□□杀人犯的罪名已经十二年了，他必须要把这个案子给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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