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迅速送来烹茶用具,林谛文坐在沈彤瑶对面,边动手洗茶具备好煮茶边说:“彤瑶啊,你姑且来这受委屈吧,不出三月,我回来接驾!”
“接我走?”
沈彤瑶淡淡地说,双手忍不住抚摩了一下凸起的肚子。
林谛文哽咽着,手里的行动稍稍停了下来。
这道题他一个人都答非所问,只在心里本能地感觉到他该守护她,而他却日若取世,定当与她共患难!
沈彤瑶看着他,语气更有些冷冽:“当日逃出皇宫,墓冢之内,沈彤瑶亲听太子殿下言一、二、三、条皆用沈彤瑶的!”
林谛文的脸微变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用具,连忙解释道:“沈彤瑶!我。”
“请解释!”
沈彤瑶打断他的话,口气冷静而幽冷地接着说:“我不怪你啊!其实一路走着走着我怎么不占你便宜呢?如果不跟着你走,我也不一定能保我一命,何况那时候旁边还会跟着严重受伤的云霞呢!”
林谛文已经无法平静地倾听,伸出手把自己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彤瑶,你听听我的解释吧!我其实是在跟你说话。”
“我不愿意听!沈彤瑶的声音低沉。他抬起头,望着她。
林谛文才觉得丝丝凉意在她内心深处蹿出来,不一会儿就凉透了。
她半垂目睫,语气低沉而舒缓,字冷:“昨天我帮你借了大殿上的兵。其实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我一个人原本想呆在这里,一个人不愿意走!”
“第二层含义,我待你,总还带着几分歉疚吧!知道你只顾着占我便宜,而从不曾防备我!事实上,我还垂涎着你的河山,想象着先帮你得到河山,然后才挟天子以令诸侯给你!……我欺你,使千使到北漠。事实上,他此行大多凶多吉少……太子殿下你现在能理解点吗?我待你,不分男女之间的感情!
他面色缓缓有些黯然神伤,等她讲完,还有点不敢相信:“沈彤瑶……你和我之间,其实只有一半男女之情没有了?”
沈彤瑶哑然一笑,略带讥讽地看着他:“肯定不是!从一开始到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贺兰子彻!就是太子殿下,你想得太多啦!”
他眼眸晦暗,瞪得牢牢的,仿佛想在她脸上窥得破绽,窥得口出狂言!
但她那神情、平静、坦然、从未如今天这般无可挑剔!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来自于她内心的真诚!
须臾她从袖袋里摸出一尊雕工逼真的玉像来,一瞧,轻搁在林谛文眼前:“沈彤瑶把这件物品交还太子殿下。要太子殿下向沈彤瑶许诺条件!”
林谛文望着手雕的玉像嘴角凝固着涩味苦笑道:“怎么了?”
沈彤瑶伸手接过桌几上的用具,亲手做起煮茶来,眉清目秀,语言平和:“太子殿下这一举动举兵一定会取得胜利。沈彤瑶希望太子殿下在得到江山后,可以励精图治,做一代贤王。”
语气停顿,语气微弱:“沈彤瑶还想在太子殿下攻城的日子里让段少宇死里逃生!他。”
林谛文忽然冷笑一声,语中带讥地说:“沈彤瑶你在乎的人还是很多的!”
伸手接过玉像,握在手里玩了一会儿,手指慢慢收了起来,不一会儿,玉像就变成青烟般的齑粉,慢慢地由指缝中飘落下来。
他眼眸晦暗,瞪着牢牢的眼睛,磨着牙小声道:“你既然连段少宇也可以如此上心又何乐而不为呢?贺兰子彻在那一场火灾中早已死去,难道你真的会为了他守身如玉而不答应吗?”
用愤怒说出这句话,总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他已死去,被烧成焦炭,回不到过去。你这等是没有意义的!你想要的人生,唯有我林谛文才能给予。”
沈彤瑶双手中动停顿了一下,慢慢放下茶具,站在柔软的榻上,透着凉意飘忽地看着他,回头便向门外走过去。
她今天来是为了不来招惹林谛文,只希望他能专心致志地做好自己复国大计。
她呢,早已打定决心,无论生老病死,一定要待在贺兰子彻所居住的这片地上,他活下来,还会再来,如果他死去,更会再来。
她会切断林谛文对于自己的这些臆想、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因此,林谛文说得再凶的话她也可以接受,而此刻,只要她转身离开这个屋子,给他留下冰冷而决绝的背影,事情便会变得完满。
与林谛文,自此再也没有过任何的关系。
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稳重而又坚毅,越过一道珠帘正要通过过厅,接着,便可以到达门口。
背后忽有衣衫摩挲着簌簌作响,一花在他面前,已被林谛文揉入怀中:“沈彤瑶不要走!”
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沈彤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刚刚还在恼怒见面的林谛文怎么会一下子冲上前去抱着他?
沈彤瑶一动,低声提醒道:“太子殿下。”
不动也没事,不动也没事,倒是他紧紧地搂着它。
他看上去硬邦邦的,但却显得软弱无力,嘴里哽咽着说着:“沈彤瑶啊!今天你怎么啦?干嘛来当着我的面说那么大通话儿叫人难过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事?难道我改得还是不行么?沈彤瑶啊我求你别再跟我讲这几句话。”
沈彤瑶奋力一拼,手牢牢抵在胸口,以防两人贴住身子,语气慌张:“太子殿下不要……,我本就是贺兰子彻之女,这不可以!”
林谛文一怔,箍住她更加严实:“不行不行,贺兰子彻已死。日后,你是我林谛文之女!”
他呼吸骤急,伸手拖了拖她惶恐不安的面容,朝她唇瓣低头:“你就是我林谛文小姐!”
他唇片刚敷在唇瓣上,就猛倒吸了口气:“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得像呵气般溢出了她的嘴,但很容易便打退了他体内暴虐千军万马。
他松开她,上下紧张不安地看着她:“沈彤瑶啊,你有什么地方难受啊?是不是我让你心疼啊?不好意思啊,我、我……没有克制好啊!”
沈彤瑶吓得魂不守舍地看着他,面色惨白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扭头就向外跑去。
“沈彤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个安静的夜晚。“喂——”“你是我的女儿吗?”“是啊,我是。”“那你快来看看我妈妈!林谛文从背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伸手捞起了自己的一块衣角。
沈彤瑶停顿了一下:“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吗?”
林谛文看了看自己不愿回头,忍着内心钝疼,轻声道:“你独自呆在这,心里放心不下!”
由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片衣角,慢慢滑过手掌,徒留了一手清凉。
沈彤瑶走起路来又快又着急,如此一拉就扯断了藕断丝连的关系,真的离她想象中的太远了,今天来,不是想割断与林谛文那些无法言喻的感情么?
这般拖泥带水的事根本于事无补!
她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只听后面林谛文声音急传:“沈彤瑶你稍等片刻。我让贴身留下守护你。你好歹认识我!”
沈彤瑶狠下心,脑袋不回地快步走了过去。
林谛文追了出去,只见她匆匆而过,早已身怀六甲还得如此仓皇而逃,显得实在是令人心痛和担心!
“沈彤瑶……”
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大名,心里涌起一阵异常酸楚。
头顶阳光透澈,正明正暗地投射着,他慢慢地摊开手掌放在眼前,望着手心凌乱错落、阡陌纵横、哀声细语的掌纹:“我此刻,终于找到了想拼了命也要抓的那个女子,可是。”
上一世我拼了命的想把你抓得牢牢的,可偏偏就剩下这手凌乱发丝的烙痕了,这辈子,我可千万不要松手错过啊!
在仓皇地冲出林谛文视野后,沈彤瑶逐渐慢了些,在碎石铺甬道里,缓缓前行。
步子平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屋里与林谛文的那几句对话与动作,内心翻涌着。
他把她搂在怀里,也想亲吻她。
好强好暴,似乎想把她撕着吞在肚子里般令人感到恐惧,然而当她温柔地说出疼字时,他忽然间便没了声势。
也有他的话,柔情中透出谦卑,坚强中透出虔诚……,沈彤瑶从不曾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也愈乱。
路过花厅时,索性停下来,心里庄严地重复着自己的话:“不就是早就被刀切斧砍般砍得干干净净了吗?还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呢?不愿意,啥也不愿意。”
就这样催眠似的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终于心态平静了些,正准备抬着步子接着往前走时,忽然从身边传出来扑哧一笑。
沈彤瑶抬眼望去,却见花厅前有一华衣男子站立,其立角真是刁钻无比,且背光而起,沈彤瑶无法辨认出此乃子彻三兄弟中之哪一人,向朦胧的人影轻轻点头就算行礼,举步向前。
刚迈出一步,有箭羽朝她身上射去,来的并不尖锐,但也还是令人感到畏惧。
她本一点功夫也没有,更是兼现身怀身孕,自是避而不答,那支利箭直向她心口射来。
花厅后,一人颇有些出人意料地发出了:“啊!“
接下来的时刻,沈彤瑶堪被这一箭射中,身体晃动着,站不稳,向后踉跄着。
华衣男子已快步向她走去,伸手拉住她,轻言开口道:“原来你还真不会武功啊?”
手里,还拿着一把做工精细的弓,看着沈彤瑶,看到她全身上下没有血,很是惊讶的表情再次说道:“你有何护体,我这支箭怎么能不伤害你呢?”
沈彤瑶也已看得很清楚,这个手拿弓箭射死他的男人,就是前几天率领黑甲铁骑前来接应林谛文和贺兰子荀。
她眉飞色舞,挣开了他的手,冷笑道:“贺兰侯爷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对于我这种孤儿寡母难道就不能放过?躲藏在黑暗中放冷箭这种举动你们都做到了么?要不是有了青松石护心镜我今天不就得挨你们刺了么?”
贺兰子荀长而窄的眼眸轻轻一挑,拿起落地的箭头,仔细端详着受挫的尖角:“青松石护心镜放在自己身上吗?子彻送给自己吗?”
沈彤瑶没有回答,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护情还是在他手里,刚来搀扶他时,定要把护情无情地扎向他!
贺兰子荀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舒服,把手里的弓箭向后一躲,似笑非笑道:“原以为可以躲避!”
沈彤瑶嘲讽道,硬着嗓子答道:“我觉得自己生活在这,理应得到庇护才是!如果我有所闪失的话,在内你是谋害贺兰嫡孙之人,在外你是谋害林谛文殿下子嗣之人。我觉得你该好好反思自己对待我的方式!”
说完,轻瞥贺兰子荀面,拂袖走向花厅外。
第二天,林谛文等率领西郡黑骑的铁甲八千浩浩荡荡地开拔启程,沈彤瑶不出门相赠,独自在庭院中观赏一池锦鲤往返嬉闹。
她此刻心如止水,只希望林谛文能够顺利夺取江山,再忘掉自己,把心思全部用到治理国家、开发民生上,做一代贤明的君主。
而他本人,也在贺兰子彻所居住的这个夕颜殿中静静的活着,抚养着他与贺兰子彻之间的儿女,而后,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慢慢变老。
正在看锦鲤无声出神时,只听得一个人故意把脚步声放得太重,向她那边走来。
沈彤瑶抬眼望去,见一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之人,正迎面走来,乌发高高挽起,露着一截细长如美玉般的脖颈。
沈彤瑶轻轻皱了皱眉,这人模样,从未见过啊!
“沐姑娘”那人停顿了两步,把手里的一件物什递给了她:“木姑娘。太子殿下要我留下守护你。这就是他要我给你的!”
沈彤瑶看了看那个东西有些面熟,拿起来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在很久之前,两人刚从宫里逃出来,有次在路上被人袭击,她只是拿着弓弩瞬间就把三名刺客打中了!
沈彤瑶抬眼看着这眉目如画的人:“不用了,我来了就没有危险了。不如跟着他去!”
男的一动不动,表情相当棘手。
沈彤瑶玩了会儿手里的弓弩,拿着这件事,下一次贺兰子荀厮再敢不好好待她,她也不介意把三把箭弩都射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眼前这个文秀男子依旧没打算离开,不由得出声催了一句:“你咋还没离开呢?既然出门了就该照样追着他们跑。你快走啊!我这可真用不着你了!”
那个人忽然单膝跪地:“沐姑娘如果让沈丘走了,沈丘便结在沐姑娘的眼前了!”
说完便把别在小腿上的短刃抽出来架在脖子上。
沈彤瑶最为看不惯这跪地叩头要死要活之举,尽管明知这名叫沈丘的人未必真舍得捅自己刀子,但仍小声道:“算了吧!快起床!”
沈丘面色喜喜,连忙起身收起短刃站到沈彤瑶身边,陪你去看水池里色彩鲜艳的锦鲤。
后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沈彤瑶终于想明白花厅内,贺兰子荀凭什么用冷箭射死他,让他来个下马威?妙书斋
西郡王共有四子,长子贺兰子荀讨得五小姐,不知是自己在生理之上出了毛病,总之自己五小姐,那么多年来个屁也没下。
沈彤瑶如今揣着儿女回来了,这几个男人自然不太容得住她了,想当年她们连个贺兰子彻也不能容,何况她揣在心里,大有成为贺兰家独生嫡孙之势!
沈彤瑶性子原本极其冷漠,曾经在沐王府内,若非梅姨娘步步为营,她不会尝试一点点抗拒!
但凡日子好过,她都不想多惹麻烦。
自历经由新婚洞房之极欢欣至生死与共之极悲后,她早已灰心丧气,无心与谁为伍,只为身处此夕颜殿中,产下腹内儿女!
除此之外,沈彤瑶别无他求!
然而这句话怎么说呢,正所谓树欲静,风不止!
入住夕颜殿才过了两天,半夜三更时,沈彤瑶忽然听到窗外一阵异常可怕的哭声,像是骨骼错位的咔嚓声,随着一声巨响,沈丘也跟着一声怪叫。
沈彤瑶醒来,瞪着眼睛在帐顶上看了会儿,轻吁了口气,翻身若无其事地继续睡大觉。
再不过二三天,沈彤瑶就在花园合欢花树下,读一本古书《天宫内宰》,手擎着卷帙,但望着洋洋洒洒伴金色日光飘落下来的绒球小白花,呆若木鸡,忽然听到院墙上传来数声呼痛,随即,便是重物噗噗地往下掉。
沈彤瑶回过神来,看着旁边站立的沈丘淡淡地说:“出手不要太重啊!”
沈丘轻唇一拉:“好啊!沈丘听到沐姑娘的话了,下一次轻点就可以了!”
沈彤瑶似有若无地哼着,缩回眼睛,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卷。
沈丘深知自己只爱在合欢花树下坐着,爱这昼开夜合、流萤般的花,但不真爱读自己手里的古书。
便在一旁道:“沐姑娘别急,有了我沈丘,便不许什么妖魔鬼怪靠近你!她们来了一回沈丘便揍了她们一回,决不手软!”
沈彤瑶放下手里的书卷伸手抚摸着肚子里的小孩,小声的回说:“哼!那好吧!等将来我肚子里的小孩出生的时候,就让他拜你为师吧。你多给他教点功夫吧,以免受别人的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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