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绡,你把他踹到水里,他会不会去到处说啊?”赵圆忧心忡忡的看着南知意,朱云裳也很是内疚,毕竟这事因她而起,自己处理不好还要劳烦别人。【妙】 【书】 【斋】 【妙书斋】
南知意懒散道:“他愿意说就说呗,谁会听他的?”
赵圆仔细一想,南知意的信誉度确实比卫大郎高多了,何况他还刚搞出来这种事,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信他吧?
这么一掂量,两人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南知意嘱咐道:“你以后不要跟他掰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藕断丝连呢,碰到一脚踹开就行,别让他黏上来。”
“好。”朱云裳抿嘴笑着,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她祖父母前几日才从老家赶了过来,将这事处理了。朱侍读舍不得一个女儿就这么废了,便想让卫家娶朱大娘,卫家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肯娶这样的女子做冢妇,仍旧想继续同朱云裳的婚约。后来又稍稍退步,愿意让朱大娘进门做妾室。
卫大郎身上无爵位,必须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朱大娘进门只能做没有纳妾文书的贱妾!一个滥妾朱侍读怎么可能同意?要是真同意,他脸面都要丢尽了。两边就此相持不下。而朱云裳母亲卫宜人生就一副懦弱性子,一面是娘家,一面是丈夫,她在中间两面为难,两边相劝却又两边不讨好。
直到元夫人回京,才做了同卫家退亲、将朱大娘孩子打掉后送到乡下清修的决断,准备等朱大娘修到脑子清醒了再远嫁出去。若是修不清醒,就未知将来了。
赵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总想着这些事了,顺天府这么多男子,你还怕找不到好的?大不了咱们一块做女冠去嘛!”她神采飞扬的描绘着做女冠的好处,朱云裳也激起了兴趣,一块讨论起来。
“北郊的玄云观就差你这个观主了。”南知意毫不留情的嘲笑她只敢说不敢做。
朱云裳喃喃道:“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却只想着丈夫和娘家的想法,从来没问过我想如何、我愿不愿意。”
两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抱怨卫宜人只顾着迎合卫家人和朱侍读,却不管她这个亲生女儿是怎么想的。她们虽对此也颇为气愤,但是卫宜人到底是朱云裳母亲,二人不好过多置喙,只沉默听着。
卫大郎好不容易才被侍从们从水中救出来,身上衣服全湿透了,头发上滴着水,甚至还挂着绿绿的、似乎是水藻一样的东西。还是一个侍从脱下外衫给他披上,以免受寒。
几人扶着卫大郎,吭哧吭哧的往外院走,却在转角处撞上了一群贵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夫人正领着女客们闲逛谈笑,却看到了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头发挡住了部分面庞,看起来像逃荒回来的,这一刻,她也摸不准对方是谁。
卫大郎气喘吁吁的答不上话,他身侧仆从回道:“回夫人话,我家郎君方才落水了,才被我们救起来。”
元夫人却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卫大郎,皱眉问道:“卫大郎?这是女眷处,你怎么在这?”若是寻常小宴则不必避嫌,这场寿宴顺天府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鱼龙混杂,自然要将男女客分开,女眷所在之处若非传召,轻易不得擅入。
李氏对卫大郎的事迹也略有耳闻,他又在公公寿宴上闹事,自然心下厌烦,但他毕竟是在自家落水,她也不好不管,只得装出慈和的面容,“那还不快些带你家郎君去换衣裳?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
卫大郎勉强抬起头,喘着气道:“是、是清河——”
“什么?”周夫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大灵敏,“你说我家河水清澈?这倒是真的,我家那池子是活水,从外面河道引流的,还养了不少鱼。对了,今日吃的鱼也都是我们自家的。”
一旁穿着藕荷色素纱长衫的妇人笑道:“你这孩子,就算平谷侯家池水漂亮,你见了就欣喜,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下水去啊,要是病了,岂不是给平谷侯家添麻烦。”
一番话说完,众人都笑了。
“不是池子。”卫大郎感觉到有些寒意,忍不住拢紧了身上外袍,换做从前,这种下人穿的衣衫他沾都不会沾,事出紧急,也只能将就用着了,“是清河郡君。”
场中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一众人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是一名贵妇打破沉默,肃声道:“你不知礼数、擅入后院就算了,落入水中还要诬赖郡君不成?真不知你先生都教你些什么!”
卫大郎的祖母和母亲今日都不在,只派了他婶母来。她本就羞惭,听了这妇人的话更是脸上臊得慌,怒斥道:“大郎!你胡说些什么!我看你近日是愈发糊涂了!”
为了转移话题,贵妇们又跟着夸了几句南知意,各种聪慧伶俐、乖巧懂事、漂亮可爱的词汇,不要钱似的往她头上砸。
韦王妃神色稍霁,“我家清河虽说从小乖巧,到底年级小,万万当不得诸位如此夸赞。”
见众人都不相信他的话,卫大郎心中焦急,“真的是——”
“你闭嘴!”他婶母已经怒到了极点。
“不必骂他。”南知意从林中缓缓走出,清风吹拂在她身上,将那条狮子滚绣球织金纱马面裙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鬓角的碎发也微微扬起。她站定在卫大郎面前,温声道:“是我将他踢下去的。”
朱赵二人上前给长辈们行礼,品级低于南知意的也反应过来要给她行礼。
“你踢他下去的?”周夫人心都揪了起来,“他看着就重,你腿疼不疼?”她嫌弃的看了卫大郎一眼,“身上又脏,有没有弄到你?这种事你让下人去做就好,怎么自己亲自来,累着了可怎么办咯!”
赵圆从小到大见多了类似的事,还好些,朱云裳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南知意早就料到如此,笑着安抚道:“舅祖母,我腿不疼。”
韦王妃也骂道:“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东西都去碰?”
南知意做出委屈状,“我哪有,又不是我要去碰的。”明明是卫大郎自己跑到后院来碍她眼。
“云裳怎么在这。”卫二婶也看着站在人后的朱云裳,关切问道:“可是他又去烦你了?”
朱云裳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卫大郎,声音有些低沉,“二舅母,我倒是没事,就是郡君被他给打扰,受了惊吓。”
“哎哟!”一位打扮精致、年纪四十上下的贵妇突然惊呼出声。
周夫人关切道:“阿赵,你怎么了?”
这名妇人是燕国公长女、赵夫人娘家长姐,她认真道:“我听闻卫大郎这段时间经了些事,仔细想想,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才做下这些糊涂事。阿绡年纪小,说不定能看到什么东西,刚才将他扔到水里,可能就是在给他清洗污秽呢!”
她又解释许久,说的头头是道,听者频频点头,一人感慨道:“要不是阿赵提点,我还想不到这一节呢。”都是些年纪大的贵妇,在家没事干了就开始信信神佛玩,祈祷能够保佑子孙后代。也有少数是极其迷信的,更是对大赵氏说的话坚信不疑。
李氏看向卫大郎的婶母,微笑道:“也不知他身上的东西去干净了没,只是湿衣服穿身上容易着凉,我还是先着人把他送回去换衣裳。”
“如此甚好,多谢了。”她笑得有些牵强,“我让你兄弟陪你回去。”她淡声吩咐婢女去前院唤他儿子一起。
卫家差不多称得上是世家,太|祖一向不喜欢这些前朝世家,卫家近几代偏又没出什么人才,这便没落了,否则也不会将女儿嫁到当时刚刚在官场崭露头角的朱尚书家,后来朱尚书突然升迁吏部尚书,卫家总算是下对注了。朱云裳有个尚书祖父、自己又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卫家二婶也想让儿子娶她,可惜当初她家老太太拍板定了长孙,她作为儿媳不好反对,忍到现在。
结果卫大郎自身文不成武不就不说,还干出这种蠢事。到了这地步她儿子也不可能再同朱云裳成亲,卫二婶几乎要气炸了肺,再一想到她儿女的婚事也要被卫大郎影响,想撕了卫大郎的心思都有。
卫大郎被人半扶半抬着离开后,周夫人温声道:“绡绡可累坏了,她们都在那边玩呢,你快过去歇歇。”
“好。”南知意满口应下,笑眯眯的拉着身后两人走了。
几个小姑娘走远了,那些妇人们还在讨论着卫大郎身上是否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又开始心疼南知意被他惊扰。大赵氏提醒道:“王妃,阿绡回去后你可得好好注意一下,像她这样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卫家郎君说不定是那东西指使过去的。”
“阿绡不都将他踢水里去了吗,肯定是已经发现了,才会这样的。”李氏说话细声细气,“她这么乖的孩子,肯定不会随意做这种事。”
韦王妃淡定的点点头,“我家里还有上次从玄云观求来的符,回去就贴她房门口,保管没事。”
她已经有了准备,众人便不再担忧,转而开始说笑。
时辰不早,快要到用午食的时间,周夫人便准备带着大家回院中用膳,下人却忽然来报,说皇帝同太子派了人送寿礼来。
听到皇帝派人送礼,周夫人不可抑制的身子僵硬,她次子当年曾是秦王幕下将领,天初年间跟着秦王起事,却因前线突然溃败而战死沙场,仅留下一双十来岁的儿女。作为天初之变功臣,皇帝这些年给平谷侯府的赏赐没断过,甚至还给她次子追封太子少傅、左柱国、新城侯,新城侯爵位降等为新城伯后由他独子世袭。即便如此,一看到皇帝给的赏赐,周夫人就会想起壮年而亡的儿子。
调整了一番心情,顶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周夫人托韦王妃照看宾客,领着人匆匆往前院去了。
南知意成功让卫大郎在水里转了一圈,顿时兴高采烈,一路蹦跳回了先前的凉亭。
何宁宁正在同人玩投壶,看她回来了,不禁问道:“你们跑哪去了,半天都没瞧见人影。”
“做好事去了。”南知意扔了个果子进嘴里。
旁人奇道:“做什么好事呢,说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南知意哼道:“我不告诉你!”这么想着,她心中又荡漾起来。
做好事不留名,如此高尚的品德,说的就是她呀!
赵圆忍不住笑出了声,南知意小声道:“我从前竟然没发现,你大姑母可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已经将大赵氏划归为自己人、有能耐的行列了。
“大姑母居然对你这么好。”赵圆幽幽道:“怎么就不见她这么相信我呢。”
南知意大言不惭,“那自然是因为我是个可信的人呀!”要说她的信誉度,在顺天府绝对能排进前几,寻常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赵圆转过头,不想再看她这张得意的脸。
皇帝和太子的寿礼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这是重臣、宠臣生辰的惯例,平谷侯是开国将领,还有个为了当今战死沙场的儿子,有如此殊荣自然不奇怪。不过这次的寿礼格外厚重,大家也有几分谈论的兴致,连里头有几匹绢、几匹罗都数清楚了。
南家人在平谷侯府用完晚宴,又闲话了许久,直至暮色将倾之时方才离开。
“你今日怎么突然将姓卫的给踢到水里去了?”韦王妃一边拍着南知意的背,一边问道。
车上有些颠簸,南知意趴在韦王妃腿上半睡半醒,嘀咕道:“给他洗洗脑子。”
韦王妃叹了一声,“离这种人远点,他缠朱家丫头都能缠到别人家宴会上来,你小心被他给缠磨上。”
“我知道了。”南知意说完这句话后,眼皮就紧紧合上,一路睡到家中才被唤醒去洗漱。
待她洗漱好睡下,已经到了戌正,阿晋给她掖好被子,便悄声退出了房间。
阿晋出了房门便笑道:“你们是没看见,今日姑娘将那卫大郎踢下水的时候是多威风。”
小丫鬟们今日都没跟着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摇着她的胳膊不停道:“阿晋姐姐快给我们说说嘛。”
“听这些事一个个乐成什么样,干活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阿江提着一壶热水路过,笑骂了她们几句。
她脾气好,小丫头们不是很怕她,笑嘻嘻的告了饶后又磨着阿晋给她们讲讲经过,阿江管不过来,只吩咐了让她们早些睡,明早姑娘还要上学后便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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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绍十三年夏末,皇帝正式从南京启程,前往北京,此时百官大部分已到达北京,只等皇帝到来。
得知皇帝即将至京师的消息,太子出城百里奉迎,当日文武百官于卯时起便候在永定门外,等待皇帝銮驾。
这一日南圭等人要早起,府上众人起的都早,南知意昨晚睡得不算好,不到寅时又被窗外晃动的灯光惊扰,用被子蒙住头哼唧起来。
“还早,姑娘再睡一会。”阿晋入内,给她喂了一口温水。
睡了一晚后的口中干涩,温水咕噜咕噜冒进喉咙,瞬间将滋润了心脾,她又重新沉沉阖上双眸。
这一次她睡得安稳,直到辰正,韦王妃那边已经快要摆早饭了才起来。正院里正闹腾着,植在院门两侧的石榴花都开了,艳丽的胭脂色团团堆砌,宛如霞光自天际升起。
南知意进屋后就看到韦王妃歪在榻上,身后垫着个蜜色福寿三多软枕,眼眸半阖,瞧着略有疲态,她小声问身侧丫鬟:“祖母没睡好么?”
“绡绡来了。”见到小孙女进来,韦王妃睁开眼看她,脸上重新挂着笑,“快坐下,先用些点心。”
韦王妃是被南弘给吵醒的,她这样年纪的人,本来就容易燥热、睡眠不好,虽然前一晚已经将南弘赶到外间了,也仍旧是被他起身时弄出的动静惊到。南弘出门时才多早会,后面几个时辰她就没睡着过,现在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就等着南弘回来再发作。
用早饭时南三郎还在感慨自己房子不够高,否则今天就能爬上去看外面景象了,光是听到外面传来的一点声音,就能知道今日帝王入城的景象有多么壮观。
南知意倒是没什么兴趣,今天全城警跸,虽不能出去玩耍,却也放了假,南家兄弟们也是前几日就从书院回来了。
杭榛剥了一小碟莲子,让丫鬟拿给南知意,柔声道:“绡绡,早上少用些油腻的东西,吃点莲子解解腻。”
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碗蘸着辣椒酱吃的鸡汤小笼包,南知意陷入了沉默。阿晋倒是机灵,立马把辣椒酱收走,转而将装着莲子的豆青小碟摆在她面前。
吃下最后一个小笼包,南知意喝了口水,窝在那张藤椅里慢慢吃莲子。
“甜不甜?”见她一颗一颗塞进嘴里,杭榛笑着问道。
南知意娇声道:“当然甜呀,又是阿娘剥给我的,更加甜呢。”
杭榛少同女儿相处,身边只带了两个儿子。亲生女儿不在身边,她就更不可能去疼别人家的女孩子,用这样的方式去慰藉自己无疑是对女儿的不公平。故而杭榛在外时基本避免跟小姑娘接触,想要将那份感情完完整整的留给女儿。
骤然听到她的甜言蜜语,又是如同撒娇一般的音调,杭榛一时适应不来,整个人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回答。
韦王妃哈哈大笑,“绡丫头一贯会说这种话,瞧把你阿娘都给吓着了。”
“究竟是莲子甜,还是因为阿娘剥的甜?”杭榛很快调整过来,开始调侃南知意。
南知意笑得如同莲子一样甜蜜,“都甜,阿娘最甜!”白嫩的脸颊红透了,连耳根都染着浅淡绯色。
赵夫人剥了个芦柑给她,甚至连果肉都一瓣一瓣分好,白白的柑络也仔细挑去,凑趣道:“那二婶婶剥的怎么样?”
大家给她处理好吃的,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南知意自然是来者不拒,十分捧场的夸赞道:“芦柑很甜,二婶最会挑了!”
娄夫人笑道:“这丫头,夸人还不带重样的。”
因着这一出,整个蓟北王府中笑意融融,主人家心情好,连底下的小丫鬟们都言笑晏晏的。
南弘归家时,面色肃穆,几人也没过多谈论,草草回屋休憩。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韦王妃关切问道。
南弘叹道:“今日陛下把方引骂了一顿,老赵也被他说了,一来就如此,也不知将来如何。”
方引即是顺天府尹,行事向来严谨周密,韦王妃疑惑道:“怎么突然被骂了,他做事不错啊,近几年顺天府风气整顿的也很好。”
南弘躺回床上,说:“这次典仪主要是他负责的,陛下嫌他太过靡费。最近五军营出了点事,陛下估计是一直惦记着,又把老赵说了一顿。”
“都说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最难揣摩,幸好我已经退下了,像老赵那样一把年纪还被骂,脸都丢光了。我以前还瞧不起那些宠臣,现在才发现人家真是厉害。”
文贞皇后生得貌美,丰姿冶丽又不失雍容,今上容貌随了文贞皇后,脾性却像足了太|祖,一样的铁血、一样的喜怒莫辨。太|祖自己心狠,对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儿子便不怎么喜欢,更偏爱仁孝慈和的惠愍太子。当今不得父亲喜欢,性情却跟他越发像了。
韦王妃笑了笑,“办的差了好了都不是问题,主要是要合乎陛下心意。”
南弘深以为然,两人和衣躺下,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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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近来独自在顺天,功课到什么地步了?”雍林一面翻看着公文,状似随意问道。
雍淮躬身答道:“一直按照父亲交代的在做,未敢懈怠。”他今年才十七岁,每日虽要处理政务,最要紧的仍旧是读书和骑射。
雍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晚上再过来一趟,我看看你学到哪了。”
雍淮低声应下。
父子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许后在时还能从中引导,她去后两人更是相对无言,除了公务和学业外再无他话,连问对方身体的话都问不出口。殿内霎时静谧下来,连值守在角落的宦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尴尬气氛。
一对仙鹤香炉内焚烧着白檀香,这是许后在时最爱焚的香,雍林平时爱用苏合香,寝室内却常白焚檀香。两人闻着这丝丝缕缕的甜香味,一时间陷入沉思。
沉默良久后,雍林轻咳一声,“韩为的事,你处理的不错,跟他有来往的人查到什么地步了?”
雍淮抽出另一份文件,“锦衣卫查询后的都在这,他也交代了不少东西,都在查证。”这次来的后妃中根本没出现韩贤妃身影,想必她哥哥当初能做那个差事,也有她的手笔。
雍林其实早已知道内容,现在突然问他,也只是在没话找话说。两人多年没什么闲话可讲,他本意是想表扬儿子,问话只是因为不好意思直接夸他而顺带的,哪想到雍淮直接忽略了前一句。他都已经无视了他的夸奖,雍林也不好舔着上去继续说,那多跌份?想起阿真临走前交代他要多同儿子说话,雍林便十分苦恼,跟这蠢儿子说话太难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机营那边还是要更加重视。”雍淮又说道:“我前些日子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亲自用过火器,发现其威力极大。现在神机营军士过少,火枪火铳数量不多,不能发挥其作用。”
熙绍十一年雍林才弄到这些东西,神机营成立至今不到两年时间,别说雍林,就是神机营部分将士都没能完全掌握火器用法,故而他也并未重视。今日听到儿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提起,他不免也有些心动。
想着雍淮说火器威力极大,雍林若有所思,“果真如此么?”刚弄到火器时他也试过几次,后来就没再碰了。
雍淮肯定的点点头,“自然,若能善加利用,必当对我军大有助益,甚至还能减少伤亡。”用火器上阵总比真刀真枪拼杀来的安全。
雍林被他给说动了,“改日我也去试试,若是真如你所说,确实该多制些火器,神机营人数是太少了。”他又叹道:“二郎如今算是长大了。”
雍淮是雍林同许后的独子,却并非长子。
在他之前,许后先后生过一儿一女,皆是幼年夭折。女儿不幸去世后他们对长子照顾的更加精心,在五岁时就已经按制请封为秦世子,却在第二年,也就是他起事那年病逝。后来许后又生了一对双生姐弟,也是早早没了。许后生双生子时本就因胎儿过大而伤了身体,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也不见好,得知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两个孩子殁了之后,更是一直郁郁寡欢,从而在五年前香消玉碎。
除了长子外的几个孩子去的都早,若是在寻常人家,连入序齿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帝后所出,父母感情又好,雍林登极后就加封了长子长女,后来幼子女夭折,各种封诰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两小身上砸。两人又担心孩子孤苦无依,直接将他们葬入了自己的陵寝中。
长子病逝时间太过蹊跷,再加上孩子和妻子接二连三去世,原本不信神佛的雍林开始觉得这是惩罚,这是上天将他叔夺侄位的惩罚降临在了他妻儿身上,这几年也愈发暴躁易怒。
雍林仅剩雍淮这一个孩子,不像当初对长子的严格培养,他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没什么要求,只求他健康平安而已。在看到雍淮突然之间成熟,处理政事得心应手时,不由得欣喜若狂。
雍淮还是一贯的淡漠神情,听了父亲的感慨也不悲不喜,只行礼道:“父亲若无他事,儿下午还有课要上,晚间再来找父亲。”
雍林还沉浸在儿子一年没见,变化就如此之大的喜悦中,笑道:“去吧,我还要找杨少恒他们过来。”
雍淮离了太极殿后,径直往东宫而去,他也没乘车或是坐肩舆,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没什么空去校场或是出去骑马,只能趁此机会走走。
“太子殿下!”
一旁小道上传来一声轻呼。
“原来真是殿下,我还怕我瞧错了。”一名妇人对着他盈盈行礼,“太子殿下万福。许久不见殿下,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说着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
雍淮微微避让,只受了她半礼,颔首道:“我也认不出你了。”任曲上前低声道:“这是姚丽妃。”
“原来是姚丽妃。”雍淮淡声道。声调浅淡,语气平和,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否记得有这号人。
姚丽妃带笑的面容顿时一僵,她说的认不出是许久不见的客套话,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雍淮又看了姚丽妃一眼,发现她仅仅是叫住自己打个招呼后,便转身离开了。
姚丽妃盯着雍淮的背影半晌,随后自嘲一笑,人家是中宫嫡子,又是国之储君,怎么可能会把她们这种无子嫔妃放在眼里呢。
“娘子,参汤凉了效果就不好了。”婢女小声提醒她。
姚丽妃回过神后,也点了点头,“走吧。”
正殿内雍林正在召见阁部之人,姚丽妃便被引到了偏殿等候,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宫女才来唤她进去。
雍林正半靠在软榻上看着一份公文,脸上挂着浅淡笑意,显然心情颇好。
“陛下何事如此开心,也说给妾听听,让妾同陛下一起高兴高兴。”姚丽妃亲手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雍林的神色,就知道今日是来对了时候。
雍林收敛笑容,抬头瞥了她一眼。姚丽妃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恍然明白过来,慌忙跪地请罪,“陛下,妾只是多嘴一问,并无他意。”皇帝刚见过内阁的人,能让他这么高兴的恐怕只有政事,她还想活久一点呢。
“起来。”若是许后在这,即便不用她问雍林也会主动同她说起政事。对于雍林来说,许后不仅是自己的妻子,也是知己。在政事上两人的见解也颇为相似,当年他起事,许后甚至穿着铠甲亲自鼓励将士。对妻子和对妃妾的态度当然不一样,雍林从不许任何妃妾过问政事,也不许她们给家人求官,甚至连内命妇之母的诰命都免了。
见皇帝并无追究之意,姚丽妃这才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柔声道:“妾今日熬了参汤给陛下送来,本来是刚刚好的,在外面等了会,恐怕是凉了。妾先尝尝,若是热的陛下再喝。”
雍林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继续看着顺天府尹关于倭人奸细的奏报,处理了这样一桩大案子,雍林对他的不满也散去几分。
仔细揣摩过皇帝心思后,姚丽妃又大着胆子道:“陛下,妾方才瞧见太子了。”
“哦?”雍林挑了挑眉,“怎么了?”瞧见太子是什么稀奇事吗?
姚丽妃将参汤舀了小半碗,奉到雍林面前,“也没什么事,就是妾刚才看到太子,想着妾家中弟弟同太子差不多大,侄女也只比太子略小些,妾的弟弟都已经娶妻了,殿下身边竟还没有一个服侍的人。”
雍林登时大怒,直接将那碗参汤猛地掼到地上,叱骂道:“太子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同阿真的独子,还轮不到一个妾室来管。
白瓷小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少参汤溅到了她的裙角,姚丽妃顾不得地上是否有碎瓷,匆匆肃拜于地,“妾并无此意,只是将刚才所见所闻告知陛下而已。”她是有将侄女送入东宫的打算,可她不还没开口说就被打断了吗?想到这里,她心中升起几许委屈,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都是一贯的冷心冷肺,她这巴巴的送参汤过来,居然也不关心她累不累。
“出去。”雍林沉着脸,不再看姚丽妃。
姚丽妃对他脾气还是了解一二的,也不待宦人请她,自己便爬起身来,又低声道:“妾再也不敢了,还望陛下莫要因为动怒伤了身体,这参汤......陛下记得趁热喝。”行礼后匆忙向殿外退去。
她出来时,外面已经开始飘雨,婢女给她撑上伞,低声道:“娘子可好?”
“无妨。”她跪下去的时候避开了些,没碰到大的碎瓷片,小的也被衣服给隔开了。
“那大郎君那边要如何回?”这婢女是姚丽妃从娘家带来的,她所称的大郎君即是姚丽妃长兄。
姚丽妃冷笑一声,“想怎么回怎么回,我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空去替他跟他女儿筹谋。”本来韩贤妃下去后,她隐隐成了后宫第一人,哪料到被这事拖累了。她这次惹了陛下动怒,怕是不出半日宫中就要传遍了,那些个乌眼鸡不知要怎么笑话她。
她甚至有些同情韩贤妃,她俩都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娘家半点帮助也无,只会拖后腿。她弟弟虽然也不成器,好歹不需要自己操心,要不是顾念父母,她真是一刻也不想管长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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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猝不及防中,南家接到了天使到来的消息。
天使至府中必定是有旨意送达,此时南弘几人皆不在家,韦王妃几个有诰命的匆忙换上命妇冠服,领着家中众人前往前院听候圣旨。
南知意许久没穿这身装束,只觉从头到脚都僵硬酸痛,她人虽小,这珠翠四翟冠的分量可一点也没短缺,是被丫鬟半扶着到前院的。
来人是礼部主事,宣旨速度非常快,南知意迷迷糊糊的接过他手中册文,在赞者的要求下对着皇城方向拜了四拜。
韦王妃要留主事喝茶,他却道:“王妃的心意下官领了,只是还要往顺义郡公府那几家去。”他抬手招来身后的侍从,“宣平县主新的冠服和捉拿奸细的奖赏都在这了,下官先走一步,改日再来叨扰王妃。”
韦王妃笑道:“那主事快去吧,我就不妨碍主事的正事了。”
看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恹恹的小孙女,韦王妃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夫人等人也奇怪的看着她,从郡君升任县主,又有陛下亲自嘉奖和赏赐,应该高兴才对啊。
南知意无精打采的看了众人一眼,“太难听了。”
“什么难听?”韦王妃有些莫名。
南知意哼哼道:“当然是封号啊,以前的清河多好听,这个宣平......唉!”
娄夫人笑道:“从前是郡君,清河是古郡名,宣平是现在的县名,两个当然不一样了。”
“可是我们现在也有县名是清河啊。”对自己曾经用了多年的封号,南知意还是有所了解的,极度怀念自己逝去的清河之名。
韦王妃无奈道:“行了,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知意让婢女帮自己取下珠翠冠,好奇问道:“县主同郡君,有什么不同?”
韦王妃想了想,“高了半品,每年俸禄多了两百石,褙子和霞帔从绣鸳鸯换成了绣孔雀?”
“还有吗?”南知意有些失望,就这样啊,她也不缺钱呀。
韦王妃看看她拆下来的花冠,又看看一旁刚送来的冠服,缓缓道:“花冠从珠翠四翟换成了珠翠五翟,要......更重些?”
这她都受不了了,竟然还要换个更重的,南知意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府内很快就热闹起来,不一会就传遍了大姑娘升任宣平县主的消息,南知意看着奖赏的五千两银子,想了想,“祖母,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既然阿圆她们那边已经有了陛下的赏赐,那我将我的这份分一些给那天卖桃花糕的店家和附近的人。”
韦王妃听了她的话,心中满是欣慰,“好,你想分多少就分多少。”她又叹道:“只是县主没有仪仗,要到郡主才能有。”
“嗯。”南知意也不在乎这些,即便是祖父祖母出门,也很少清道的,她出门时人人都喜欢她,还需要什么仪仗?
她回到院中后,让婢女把家里跟地志有关的书都找出来,自己趴在床上一本本翻看着。
阿晋好奇道:“姑娘在看什么呢?”她这翻页速度,估计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找宣平县在哪呀。”南知意头也不回,继续低头飞快翻动书页,她只知道古清河郡同现在的清河县是差不多的位置,在广平府一带,离顺天府也不算远,却从未听说过宣平县在何处。
从前她才不管宣平县在何处呢,现在它成了自己的封号,要是连在哪都不知道,也太不像样子了。
阿晋给她添了一盏花茶,浅笑道:“天下州府这么多,姑娘要找到何时去?依我看,不如去问问大郎君,他说不定知道。”
“对哦!”南知意猛然惊醒,大哥是家里最博学的人,他肯定知道宣平县在哪!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先去正院等晚饭,等大哥从书肆回来我就问他。”
等到晚间南何维回来,南知意便一直缠磨着他问宣平县的事,他想了良久,歉然笑道:“阿绡,大哥也不知道在哪呢,回去查查再告诉你好不好?”
“啊——?”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看着南何维,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大哥有不知道的事。这一瞬间,南何维高大伟岸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悄然坍塌了。
南何维轻咳一声,正想说话,南垣在一旁唉声叹气,“唉,我这年纪大了,也没人来问问我什么宣平不宣平的。”
南知意眼前一亮,兴奋的问道:“阿爹你知道?”
南垣看了她一眼,慢慢饮了一杯酒,“我当然知道啊,宣平县嘛,在浙江处州府。”
“真的吗真的吗!”南知意蹦跳到父亲身边,期待的看着他。
杭榛莞尔一笑,“自然是真的,你阿爹曾在浙江都指挥使司供职,去过处州府。”
南知意的眼眸中布满小星星,“阿爹你可真厉害!”
南垣从未被女儿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盯着、真诚的语气夸奖过,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受,既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自在。他别扭的看了南知意一眼,冷哼道:“你才知道。”
南弘在燕国公府打了一日的叶子牌,连晚饭都在那边用了,直到掌灯方才回来。
一进屋便问道:“今日赵家小丫头去了老何家玩,一回来就直喊后悔,说那日应该跟绡绡她们一起回城,何家丫头都被陛下嘉奖了,还有赏赐,她还说绡绡封了县主?”他也只听了个大概,没问清是什么事。
“是。”韦王妃示意他去看桌案上的册文,又跟他说了一番缘由,“这份册文拿去封起来吧。”
南弘轻啧一声,“想不到阿绡还有这等好运气,抓几个人去官府,居然真是奸细。”他们原本听她描述的时候,只以为是哪里的逃户或是大户人家的逃奴,没往倭人那边想。
“她将来总要做县主的。”韦王妃嗤笑道:“她爹是你长子,将来要承爵的,郡王之女本就是县主,难道他将来还会给绡绡封郡主不成?你看他都没给何家丫头她们爵位。”白日在晚辈面前韦王妃不好说这种儿子将来承爵的话,免得他们对长辈少了尊重,现在跟南弘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南知意是郡王长子之女,按朝廷规定应该十五岁请封郡君,她却出生就有了郡君之位,说来还有一番缘由。
南弘第三子南寺的生母是太|祖赐给他的人,当初他在外时酒后春风一度,酒醒后就开始有些后怕,也不敢告诉韦王妃,只将这女子打发成一个普通婢女。哪知这女子就怀孕了,韦王妃从应天赶去与他团聚,过去就看到这一幕,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立马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平谷侯哪里舍得妹妹受这种委屈,带着家中子侄就杀了过去,将南弘狠揍一顿,甚至放话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这事很快就传到太|祖耳中,太祖不欲自己两个爱将因此失和,亲自出面调解,南寺这才被保了下来。
太|祖晚年疑心越发重,看当年旧臣总能挑出刺来,对儿子们也是一再防范,再加上平谷侯次子在秦王幕下,就更让他不喜。平谷侯为人谨慎,太|祖一时竟挑不出他的错。
郡王嫡长子外的儿子可封镇国将军,韦王妃作为郡王正妻有所出,南弘是不能纳妾的,作为滥妾所出的南弘也不能有爵位。太|祖后期遍养锦衣卫,知晓诸多臣子家事,韦王妃还好些,就算是个猫儿狗儿养着也有了几分感情,平谷侯素来厌恶这个便宜外甥。太|祖也不知怎的,脑子一抽,就想恶心恶心平谷侯,便降了一等封南寺为辅国将军。
等太|祖清醒就开始后悔,此举不仅让平谷侯跟他隔阂更深,反倒还让他多出了个爵位,亏大了!平谷侯不就是在乎他妹妹吗?当时杭榛已经怀了南何维,他便笑言若是个女儿出生就给她爵位。
当今登极后杀了不少人,闹得人人自危,这样自然不是个事,总不能跟臣子都离心。经身边人提醒后想起了当年太|祖的戏言,恰逢南知意降生,他便顺手给了个郡君。
并非是多喜欢南知意,而是想向南弘施恩、告知他的态度,不过就是多给十五年俸禄,横竖一个郡君一年才四百石,除年纪小冠服要时常换外也花不了什么钱,比给男子封爵世代继承划算多了。南弘虽已半退,皇帝的态度在这,有事需要他时也不得不配合,当今对他这些年的识相还算满意。
南弘眼底一片无奈之色,“你怎么又提这事?”老三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韦王妃每每一想起这事,心中就憋了口气,也是那女子生老三难产没了,不然她一看到她就来气,“你滚吧,爱去哪睡去哪睡,我不想看到你。”
家中侍婢们又见怪不怪的看着自家郡王抱着被褥,站在卧房门口,幽幽望着里间。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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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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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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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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