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通军务,却听得出王政的话外之音,显然是断定合肥目前并非孙策军的战略目标,那么接下来王政会如何做,袁术又该如何做呢?
“州牧的判断颇为有理,不过此事干系太大,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顿了顿,贺宏转过头对周瑜道:“公瑾,此事你怎地看法?”
闻言,周瑜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了眼贺宏,淡淡道:“王州牧所言,不无可能。”
说着,又瞥了眼一旁的王政,目光却是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周瑜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尽管他内心已成三番两次的提醒自家,不可对王政这等拔起于草芥的人物掉以轻心,可或许是因为一个顶级帅哥在面对相貌平平的同性时,天然便会产生的心理优势...
之前的周瑜其实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王政产生了些许小觑。
这样的错误不可再犯!
一边暗自提醒自家,周瑜一边收敛心神,沉声道:“王州牧,方才你说孙策此时已然南下庐江,若一语成谶,当如何应对?”
“这就要问周县丞你了。”王政笑了笑道:“本将听闻你便是庐江人,那么依你所见,若是孙策攻袭庐江,庐江有几城可守,又能坚守几日。”
周瑜思忖了会道:“去年数场大战,庐江郡内的一些精卒亦已抽调大半,除郡治皖城之外,几已无成编之军,孙策若是举兵南下,大抵会形成势若破竹之势,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情形到底如何。”
王政闻言讶然望了过去。
听话要听重点,天下任何一座郡治之城皆为整郡中心,不仅财富子民,商贾官宦皆向该处汇聚,守军的数量和城池的防御力亦为郡内之首,外敌想要攻破郡治,当然远比其他县城要难上许多,这是常理。
但周瑜特地这般去说,便说明皖城的守备力量颇为可观,兵卒数量更会超乎他的意料。
王政当即脱口问道:“皖城有多少人马。”
周瑜还没回答,一旁的贺宏已接口道:“王州牧你问的是守兵人数,还是总人数?”
“贺公的意思...”王政道:“莫非是说皖城还有私兵不成?”
周瑜道:“王州牧猜的不错,皖城本有五千常驻人马,不过去年已被州牧将其中的五百骑兵和一千老卒抽调去了寿春,至今亦为不足,但是城内却有庐江太守刘勋的一万私兵。”
王政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我靠,一万私兵?
这庐江太守刘勋是何许人也?
历史小白的王政自然不知道,这刘勋和臧霸一样,乃是东汉末年的地方豪强代表之一。
刘勋,字子台,徐州琅琊人,中平末年便为沛国建平县长,和曹操是老朋友,又是袁术的老部下,所以在群雄割据的初期他算的上是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
在原本的历史上,袁术败亡后,从弟袁胤、女婿黄猗等人率领残余的扬州军也投奔了刘勋,让他势力大涨,兵马足有数万,开始对北面的九江郡开始蚕食,让隔江相望的孙策极为忌惮。
为了成为袁术遗产的最大继承人,孙策一方面让自己的妻族乔氏(大小乔便是皖城人)暗中策反庐江各县的势力,一方面派使者给刘勋送去一份厚礼,并在信中把刘勋大肆吹捧一番,说子台公功名远播,今人仰慕,最后更以弱者的身份向刘勋求救。
孙策说上缭经常派兵侵扰自家,他实力有限,只能自保无法远征,所以请求刘勋发兵降服上缭,解其危难,自当感激不尽。
刘勋见孙策这个占据三郡的少年英雄都这般极力讨好,自是万分得意,且上缭一带,十分富庶,刘勋本也有觊觎之心,当即脑子一热,立刻拍板决定发兵上缭。
后面所发生的不用赘言,刘勋前脚刚离开皖城,后脚乔家人便大开城门,皖城既下,剩下诸县更不用提,孙策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杭,就十分迅速且顺利地夺取了庐江郡。
而另一边刘勋猛攻上缭却一直不能取胜,直接收到后方的急报知道孙策已夺下庐江郡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孙策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此时后悔已然武勇,只得灰溜溜地去投奔老朋友曹操了。Μ.miaoshuzhai.net
但此事也说明了刘勋的实力极为强悍,甚至让未来的小霸王孙策都不愿和其硬拼,便是此时,即便还没有接受到袁术的部分遗产,,据贺宏所言,刘勋的私兵不仅数量过万,这支军队的装备也极为精良,战力毫不逊色任何官军。
“如果皖城有一万精卒的话,只要那刘勋不要轻敌大意,贸然出击,孙策的确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
王政沉吟了会,点头道:“不过未免夜长梦多,咱们也不可继续这般被动了。”
“王州牧莫非是想...”
听到这话,贺宏隐隐有些不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见王政不再理会他,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砰一声响中,立刻便有一个天军进来跪下道:“将军。”
“立刻召集各部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里摆好座位。”
说着,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周瑜,沉声道:“周县丞,贵军这边?”
望着王政厉芒烁闪的眼眸,周瑜犹豫了会,旋即也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向声旁的亲兵一掷:“持此令让营中所有都伯以上将官,亦来帐内议事。”
“喏!”
贺宏此时还是一头雾水,刚要说话,却见周瑜无奈地看了眼自家的上官,道:“县令,王州牧有意从城中发兵,去攻打孙策军。”
要出城去攻打孙策军?
而且看王政刚才的一番动作,甚至还不仅是要他麾下的天军出动,这是要连守军也派出去?
贺宏惊地一蹦而起,孙策军这段时间虽然大部分的攻势都不算猛烈,但偶尔认真之时,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是胜过合肥守军不少,何况合肥城何等重要,若是主动出击,万一有失...
这个后果何等严重?
贺宏没料到王政竟有如此惊人的想法,而且完全不征询他的同意便擅自主张,不由急道:“王州牧,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贺公所言甚是。”王政闻言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召集诸将,不正是要商议此事么?”
......
合肥城中的守军大约三千多人,加上天军那边的两千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伯以上的将官大约便有三十多人,周瑜的行营甚大,倒也能坐得下。
天军这边倒还好些,突然召开军议却让合肥军这边的不少将官面带疑惑,一入帐后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此时,眼见营中座位差不多已坐满了,王政望向周瑜,见他微微点头,便是说明合肥这边人已到齐了,便再一次长身而起,顾盼左右,虎目巡回,目光如刀一般地缓缓扫视全场。
在高魅力的影响之下,众人眼中便看见王政提剑披甲,昂首而立,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形此时愈发显得神威凛凛,宛如天神一般,登时人人心中一凛,不自觉地便闭嘴屏息,正襟危坐起来。
一时间,帐内声息全消,静至落针可闻。
肃穆压抑的气氛中,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功夫,王政再度开口了。
“合肥城坚守至今,正好是第十一日,这十一日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
“合肥至今坚如磐石,敌人未尽寸步,这都是倚仗在座诸位之力!”
王政的语气很平和,亦没有特意提气纵声,但落入在场众人的耳中,却觉得这声音十分洪亮清越,每一字每一句都听的清清楚楚,有些天兵听到这里不由有些脸红,因为王政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也算是把他们算在内了。
可他们今日才算是参与第一场守城,由于敌人的攻势并不猛烈,天军们莫说杀敌致胜,流血负伤,轻松地连汗都没留几滴,这实在是没出什么大力,没做什么贡献,听到这话,骄兵悍将如他们,自觉受之有愧,不免汗颜。
“然而...”却见王政话锋陡转,又道:“守御再好,终究不能克敌制胜!”
“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贼人在城外肆虐,终不免让百姓惶惶,故本将方才和县君、县丞商议过后,已觉这般相持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若要取得胜利便要反守为攻,主动出击,本将欲率勇士亲自出城,斩将破敌,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贺宏心中惊怒交集,吾何时认同不可这般相持下去了?
又何时同意若要取得胜利便要反守为攻,出动出击了?
你王政说的商议,便是这般商议的吗?
贺宏越想越是不忿,王政分析孙策军对合肥乃是佯攻,贺宏觉得颇有道理,王政认为孙策是故布疑阵,有可能大军已南下攻略庐江,贺宏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
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合肥城!
他贺宏是合肥的县君,合肥不失便有功无过,庐江如何那是袁术、刘勋该去操心的!
想到这里,贺宏不禁对王政产生了怒意,正待出言反驳,却见王政说话间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为何,只是这平静如水的一眼,却让贺宏心中骤然一颤,旋即更觉浑身入坠冰窟一般遍体生寒!
这寒意来地是这般的猝不及防,甚至让他心中那团本已熊熊燃起的怒焰,也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立时熄灭。
见贺宏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王政满意地收回目光,环视众人,继续他的侃侃而谈:“周县丞与本将一致认为,孙策军这般佯攻,定是有诈,或乃故布疑阵,声东击西,如咱们再这般坐守合肥,只怕会贻误战机,使敌人得以做大,那更将难以收拾!”
“故此,本将认为,咱们必要立刻主动出击,荡寇杀贼,以免敌人诡计得逞!”
说到后面,王政一字一顿,声音依旧不大,却让帐内每个人越听越是热血沸腾,他们似乎听出了王政话中饱含的莫大坚定,以及斩钉截铁的决绝。
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不分天军守军,更不分职位高低,除了周瑜贺宏之外,帐中诸将这时齐齐站起,大声应道:“将军所言甚是!”
“末将愿随将军荡寇杀贼,与敌人决一死战!”
贺宏呆如木鸡之时,一旁的周瑜冷眼旁观,一边暗自凛然,一边亦是啧啧称奇。
他虽是县丞的文职,却因为合肥本身的战略意义,加之周瑜生性更喜军事的缘故,从来合肥的第一日前,其实便已和城中将官交集颇多,每日在打交道。
所以周瑜对帐内的都伯们自问也算了解,实话实说,这些人中大多并非勇悍敢战之辈。
而王政方才所表露的口才,更只能算是中人之资...
那么为何王政三言两语,竟将帐中气氛煽动的这般彻底?
甚至连自己...其实也是有那么短短的一刻,听的心神激荡,生出应声附和的冲动?
周瑜越想越是狐疑,他自然不知道,这是王政系统面板上魅力和“说服”天赋一起开动所产生的神异。而且若不是周瑜的心性坚毅远胜常人,加上王政这一次是大面积发动而非单独对他周瑜施展的话...
效果可能会更加恐怖!
正在周瑜思忖之时,此时的王政亦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说出了自家的作战计划。
王政将出击的时刻定在了今夜子时。
趁着夜色的掩护,以天军和守军两边的骑兵为前锋,共击一千二百名多人裹马足掩马口,悄然出城,直到接近孙策军的营地后再兵分左右,从敌人营地的左右两翼发动冲锋!
剩余的步卒则暂时按兵不动,视骑兵所取得的战果而定。
若是骑兵冲营后能充分的发挥机动性,那么只需要四处放火,先将孙策军的营地直接破坏,那么不仅可以取得胜利,更能鼓舞守军的士气。
接下来或是步卒出动,全军压上乘胜追击,或是骑兵撤回城中,伺机再战皆可。
周瑜默想着王政的计划,仔细推敲,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要说也不过是两点。
一,按照常理,一千余的骑兵能取得的杀敌战果不会多大,除非让孙策军产生了啸营!
但这基本不可能,孙策军作为攻城的一方,这段时间的攻城又没有多大的死伤,只要粮草不出现问题,便不可能仅仅因为遭遇夜袭,而心慌意乱到发生啸营的程度。
二,却是计划终究不过是计划,实施起来未必能像想的一样顺利,周瑜如今的战事经验虽不丰富,却也发现了,真正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能按兵法去硬套!
一千多骑兵先要潜入到敌营附近不被提前发觉,又要在敌营中形成剪刀一样的阵势,左右各杀一圈后再聚拢冲回,这看起来容易,其实实行难度颇高、
营外时还好,一旦入了敌营,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军队,又分散两边,骑兵还能做到步调一致吗?
如果有一边被孙策军拦住,进攻受挫,那就势必使得另一支骑军成为孤军!
且王政还安排步卒在远处压阵...
孙策军一旦反应过来,便可以考虑先全力将其中一支骑兵围堵消灭,随后各个击破,那这一千多骑兵...
只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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