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负一楼的包厢里,幽幽的灯光倾泻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被绑住手脚的男人,浑身打着哆嗦蜷在角落里。
和他“面面相觑”的是倒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男人早上还在床上做着美梦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吵醒了。
他抓过手机,一看是个未知号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点下接听正想骂人,就听彭彬在另一头说,张启明昨晚在会所喝醉了,让他赶紧去接人。
他是张启明的秘书,领导的事,他自然要上心。
他丝毫不敢耽误,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就直奔目标地点。
只是不曾想到了会所后,迎接他的不是服务人员甜美的笑容,也不是醉醺醺的张启明,而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心中发怵,一时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视线渐渐下移,看到躺在地上瞪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张启明,顿时被吓的魂飞天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举起双手。
彭彬用幽暗的目光盯他一眼,冷冷道:“给张启明办公室打个电话,就说他今天另有安排,不能到岗。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张启明时常晚上不回家,因此倒也没惊动他的家人。只不过今天是工作日,就要八点半了,彭彬必须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
秘书不敢不从,颤颤巍巍摸出手机拨号。他额头冷汗直冒,腿肚子打着转,手机有好几次差点掉到地上。
“快点。”彭彬催促。
秘书打完电话,舌头打着结求饶,“我,我保证不说,出去,求你放我走吧,我……”
彭彬直接忽略掉他的哀求,抬手将一团绳子扔到他脚底下,命令道:“自己绑。”
秘书瞠目结舌,还想再说话,彭彬冷冷瞥着他,目光凌厉如刀。
“不想死就利索点!”
秘书早被吓破了胆,立刻噤声,再不敢磨蹭,慌忙弯腰抓起绳子,先绑起自己的双脚,然后把绳子绕到背后,缠上一圈,最后在手腕那挽个绳结连到脚踝处,规规矩矩把自己绑了个结实。
彭彬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微微牵动唇角笑了一下,不再管他,自顾自走到沙发区坐下,皱眉盯着墙上的钟表发起呆来。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还是没有高文睿顺利登机的消息传来,彭彬担心出什么岔子,心急如焚。
他也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他昨晚就发现了那个女佣的尸体,并没太在意。毕竟无亲无故的人,失踪了也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但张启明不一样。
杀死张启明的枪上只有他的指纹,高文睿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将张启明的死嫁祸给他。
这就是他用尽力气喜欢的人呵!多讽刺!
一想起来,他就感觉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片一片凌迟着,痛不欲生。
此刻他已万念俱灰,也不想再做徒劳的挣扎了。
反正他做过的坏事加起来,判个死刑都算轻的,多这一项罪名其实也不算什么。
他只是想确定高文睿能平安逃过这一劫。
真可笑啊!现在他都自身难保了,最担心的竟仍是他那个绝情的表哥……
时钟慢慢指向九点,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拿着手机拨通了报案中心的电话。
吸引M市大部分警力,这是他能为高文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甘愿溺毙在高文睿漏洞百出的谎言里,又能怪的了谁呢?
警车呼啸而至,停在景瑞会所大楼前,一大队穿着警服的人鱼贯而下,将会所层层包围住。妙书斋
彭彬的自首电话只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经过核实,警方确认张启明不知去向,并且他的秘书也在今早无故失踪。
一队队端着枪的武警特警谨慎地推开大门,在一楼大堂控制住了会所经理。
经理老老实实交代出彭彬所在包厢的位置,然后在一间被装饰成办公室的房间里,打开隐藏的电梯门。
行动组长带着几队警员乘电梯下楼,刚到达包厢门外,里面就传出经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
“你们总算来了!我有刀、有枪、有炸弹,还有人质。我要钱和一架直升机……”
组长派出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器开始做彭彬的思想工作。
“我是警方负责谈判的,我是非常有诚意的想和你谈谈,请你放下武器,我现在进来……”
彭彬坐在沙发上,抬眼瞥着不断蠕动,试图爬到门口边的秘书,果断拒绝:“你要是敢进来,我就一枪毙了他。”
秘书闻言大惊失色,瘫在原地,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再动了。
谈判专家又喊话:“那你总得让我确认一下人质是否真实存在,以及人质是否安然无恙。不如,你打开门让人质露个头……”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听人质已经在里面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了。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养活……”
“你放心,保证人质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谈判专家安抚完人质的情绪,又看看手里刚调出来的关于彭彬的详细资料,语气不无惋惜地说: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这样做?你有什么心结,可以和我们警察说,我们会尽量帮你解决……”
为了有充足部署行动的时间,谈判专家尽量东拉西扯地拖延着,这也恰恰合了彭彬的意。
他不回话,只把目光从秘书身上移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上的实时新闻,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只要你不伤害人质,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好好商量。但是,直升机就算飞到哪个国家,都需要来自当地国的许可。你想想,这是多复杂的程序,需要等多长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这次里面传出颇为不耐烦的声音,“给你们三十分钟,想出一个行得通、又让我满意的办法。不要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哟!还嫌烦?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这边,谈判还在焦灼地进行着。
另一边,专案指挥中心。
在一开始的措手不及之后,指导组立刻沉静下来分析彭彬行为中存在的诸多不合理。
东窗事发前,本来他有机会藏尸潜逃,偏偏要打电话告知警方,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自首之后又反过来劫持人质,要钱要交通工具。
如此反复的行为,怎么想怎么矛盾。
景瑞会所大案启动之际,忽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高文睿和彭彬的亲属关系,以及至今未曾露面的另一个嫌疑人高文睿。
种种迹象,都不得不引人深思。
于是,专案组果断决定剩余警力兵分两路。
缉毒队根据小苗和邵菡予提供的线索,实施抓捕贾振的计划。
刑侦队则把重点放在追查高文睿上。
梁婕作为调查高文睿时间最长,掌握信息最全面的人,顺理成章担任了这一组的副组长。
程丰望着整装待发的梁婕,心中百味杂陈。
他心爱的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哪哪都好,就是这份职业也太危险了。
只要一听说梁婕有行动,他就担心的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梁婕出发后,他实在难以安心,就去找贺子扬寻求心理安慰。
他不去还好,结果这一去一不小心又差点被一嘴狗粮噎到喘不上气来。
自从得到贺锐翔的默许后,贺子扬和江语晴已经开始在贺家别墅明目张胆的出双入对了。
程丰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贺子扬把一颗草莓喂到江语晴嘴里。江语晴柔情似水地凝视着贺子扬,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两人之间弥漫的粉红色泡泡,差一点就闪瞎程丰的双眼。
程丰看着这温馨又浪漫的画面,羡慕的连连顿足叹息,要是他和梁婕也能发展到这种程度就好了。
江语晴看到他来了,难为情地红了脸。
贺子扬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握着江语晴的手问程丰:“你怎么来了?”
程丰怒发冲冠,“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怎么,嫌我打扰你们秀恩爱了?”
“要说见色忘友,你才更胜一筹吧!怎么今天不跟着梁婕跑来跑去了?”
贺子扬顾及到程丰这个情场不顺的单身狗,多多少少收敛了一点点,没再把剩下的草莓喂给江语晴。
程丰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说:“梁婕出任务了。”
“哦~原来如此!”
程丰不满,“行了,你别阴阳怪气了,梁婕还不是在为高文睿的案子奔波劳碌呢!”
“现在进展怎么样了?”贺子扬连忙问。
事关贺子扬,江语晴也很关注,正襟危坐等着程丰的回答。
“我又不是内部人员,我也不知道啊!”
江语晴听他这么说,有一点点失望,又觉得插不进他们的谈话,就拉拉贺子扬,小声说:“学长,我想和梅阿姨学做甜品,你们聊吧!”
贺子扬想,与其让他在这不自在的坐着,还不如随他去做喜欢的事呢,于是点头柔声说:“好!”
程丰瞧着江语晴离开的背影道:“他怎么还是这么羞怯?不过人倒是越来越有神采了,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最后,他做了个精辟的总结:“果然美好的爱情最养人!”
贺子扬露出一个“那当然”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和梁婕呢?”
“虽然她没正式答应和我交往,但我感觉的出她开始在意我了!”程丰喜气洋洋。
贺子扬一副“你不会又自作多情吧”的表情。
“别不信,我说的可是真的!”程丰推他一把,“你知道前几天Lily缠着我的时候,梁婕什么反应?”
贺子扬不认识这个所谓的Lily,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程丰之前的某位女性朋友。
他配合着问:“什么反应?”
“梁婕吃醋生闷气啦!”
程丰那个神气劲儿,让贺子扬不由的就信了。
他告诫道:“你可要好好珍惜,别追到了就不当回事!”
“怎么可能?”程丰拍着胸脯发誓,“我会对她比对我自己好一百倍!”
到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梁婕终于回复了程丰的微信,说高文睿已经被成功抓获。
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让三人都忍不住欣喜万分。
雨停了,隐在云层后的日光冲破厚重的乌云,在地平线上绘下一道金色的晚霞,绚丽夺目,映照的整个M市都变得明亮起来。
景瑞会所的包厢仍旧被幽暗的灯光笼罩着,外面的霞光永远照不进这里。
彭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并不感觉饿,只是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慌。
门外谈判专家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扰的他愈发心神不宁。
他沉默的坐着,已经有些顾不上管再次爬到门口试图打开门锁的人质了。
他闭紧双眼,靠进沙发里,推测着所有高文睿可能遭遇到的意外。
心头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惊恐地瞪大双眼……
谈判专家的声音在此时又响起,“你的同伙已经被捕了,不要再负隅顽抗,现在放下武器还来的及……”
他心狠狠往下沉,霎时方寸大乱,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口而出,“你说谁?谁被捕了?”
“高文睿、贾振都已落网,他们已经供出了你的罪行……”
他耳朵一阵嗡鸣,再也听不清楚后面的内容,耳边只有“高文睿”、“落网”五个字在不断回响着,震得他耳膜刺痛,大脑嗡嗡嗡乱作一团。
他不肯死心,疯了一样翻看手机上的实时新闻,直到刷出“警方在嫌疑人妻子的协助下,顺利在N市成功完成逮捕”几个字,才泄尽浑身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高文睿始终在防备他,所以没按计划好的到L省L市。
高文睿终究栽在了郭晓薇手里,他劝过的,可是没有用……
他闭上眼睛,手颤抖着摸向腰侧高文睿送他的手枪。
他记得高文睿最开始送他这把枪的时候,曾搂着他的肩对他说:“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请你以后用它来保护我,我也一定会用我的胸膛来守护你……”
泪水自眼角滑落,枪口抵上太阳穴。
他想: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高文睿没机会和郭晓薇生活在一起了……
他想:若有来生,但愿不再遇见,不必痴恋……
枪声响,他结束了自己这行差踏错罪恶累累的短暂一生。
审讯室里,暗无天日,强光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高文睿带着手铐,坐在铁椅子上。
他再一次后悔为什么没听彭彬的话,一定要带上郭晓薇这个累赘。
要不是郭晓薇一直吵着肚子疼,他怕孩子有事,无奈之下带郭晓薇去诊所,他此时早在飞机上了。
可是郭晓薇呢?竟然找着机会就报警!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现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又一次想,如果和他同行的是彭彬该多好!
彭彬聪明机警,又真心诚意为他着想,绝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
是以,他对上审讯员正义凛然的目光说:“景瑞会所的老板是我,杀死张启明的人是我,授意彭彬绑架的人也是我。我是主犯,他只是从犯……”
审讯员目光凝注在高文睿脸上,冷静地说:“你所说的人已畏罪自杀,你没有必要费力气替他开脱,你现在只需要交代你所犯下的罪行……”
“你说谁畏罪自杀了?”高文睿猛地站起来。
他身后的警员迅速把他按回椅子上。
审讯员重复一次,“彭彬已经畏罪自杀,你的共犯贾振对罪行供认不讳……”
高文睿闻言顿时如遭雷击,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审讯他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嘴一张一合,机械般回答着审讯员所有提问。
他高文睿因为母亲出生贫寒,自小不被父亲待见。
母亲被逼走后,他的处境日益艰难,受尽继母和弟弟的欺辱。
似乎是从遇上彭彬那一年,他才彻底转运。
彭彬帮他除掉高文博,帮他得到高父的肯定,帮他拿下整个高家……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现在所拥有一切,都是他该得的。却从没想过,如果没有彭彬相助,他仍旧一无所有。
后来他遇上了境遇和母亲有几分相像的郭晓薇,他以为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把郭晓薇留在身边,就能弥补他童年没有母亲陪伴的缺憾。
在彭彬数次制造郭晓薇和贺子扬的偶遇之后,他就对彭彬起了杀心。
他一直都知道彭彬喜欢他,只是没想到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做得如此决绝了,彭彬不但没把罪名都往他头上推,还在竭尽所能为他争取逃走的时间。
原来他这坎坷失败的一生,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一直陪伴在左右。
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幸运,可是他……
是他不配,所以彭彬终于狠心丢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他恍然间发现,原来彭彬对他如此重要,只恨他明白的太迟。
他仅剩不多的日子,将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煎熬地度过。
这大概就是他应得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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