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在被子里头，不太明白，那少年帝王为何突然很不高兴。
她自然看得出他的情绪骤然之间有了极大的转折。
只是她不明白——他在生气么，他在生气什么？
他眼底掠过的那一抹凉意，让她心头轻微悸动。
她仍然困惑，只是被子里头太暖。
她想到今天那只青雀脸上错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又觉得分外愉快，她躺在被子里头，觉得那只青雀一定想不到。
自己的花招，居然在凌千贺身上失效了。
不过——
想到凌千贺的指尖用力攥紧她的刹那，他的眼底涌动上来的情欲，她呼吸又忍不住地急促起来。
凌千贺，到底在想什么？
……
凌千贺在深夜仍然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宫室里。
而那只青雀枝枝本来已经绝望，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凌千贺是这个态度，明明她的天赋技能在赫连兰砚身上就好好的……
明明赫连兰砚什么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对她极为愧疚。
甚至听了她的话以为她真的会死，所以才去剖了司暮辞这位前任妖皇之女的灵脉，可是为什么在凌千贺身上，一点作用都不起？
不，她的天赋技能没有出错。
她一定编造了一个自己救过他的梦境，他也一定会以为，那个梦境是真的。
难道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般。
他是天生恶人，毫无感情？
对救过他的纤弱少女，他也毫不在意？
想到这里，青雀雪枝枝心乱如麻。
但是她同时又觉得很担忧——不，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雪枝枝心头微微一颤，她心里头拼命地告诉自己。
如果凌千贺当真是没有感情的魔头。
那么他对待司暮辞，也应当是这样的态度。
她不必感觉到忧心，因为哪怕是司暮辞，他肯定也会狠狠地对待她，不会让司暮辞在他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而且——
雪枝枝心里头想，司暮辞下界已经很久，她跟这个魔头肯定相处时间更久，既然如此，她想必在这个魔头身上，必定是吃了更多苦头。
这么一想，她的心思浮动，神色愉悦。
甚至唇角情不自禁地多出一丝笑意。
她下界——
当然是冲着司暮辞而来。
这位前任妖皇之女，当初挖了她的眼睛，折断了她的翅膀。
这仇她铭记在心，她本来是想要下界，设法蛊惑凌千贺。
最好能够让这个魔头挖了司暮辞的眼睛，给她报仇。
但是没有想到，情况居然完全没有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进行。
雪枝枝深吸一口气，她眼底满是冰冷厉色，那股冰凉之意，一点点地荡漾开来。
然后雪枝枝唇瓣涌出了几分冷笑。
她不相信，这个魔头那么相信司暮辞，她一定能够找到机会。
她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想到当初眼睛被挖掉，刹那之间的痛苦。
雪枝枝的脸颊仍然是雪白，只是心底的恨意滔滔不绝。
而门突然被推开——她听见脚步声，先是一惊，随即她的鼻息之间，闻到了一股冷冷的昙花香气。
雪枝枝立刻抬起头，她整个人都在刹那激动起来。
“陛下？”
她就知道，凌千贺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这魔头一定是觉得愧疚，毕竟自己可是他的白月光啊！
雪枝枝还在心头这般美滋滋地想着。
而凌千贺则是笑了笑，他走到雪枝枝面前，手掌浅浅地晃过她的眼睛，然后雪枝枝听见凌千贺开口说道。
“有事问你。”
他的语气，着实可算不上太好。
雪枝枝略微一怔——她声音都有些惊颤之意。妙书斋
明明是绝美的脸庞，沾染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微弱颤色，就会让人感觉到柔弱无依。
哪怕是铁石心肠的男人，看见她这样的姿容，都会感觉到心软的。
“什么……什么事情？”
雪枝枝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她说。
“可是妾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满……陛下，妾不是故意的……”
凌千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就凭你，也配自称妾？妾什么妾，奴便是了。”
凌千贺唇角皆是冷冰冰的笑意。
那么一点阴森的冷意氤氲不散。
这面容绝美精致的少年，看着眼前的柔弱少女，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怜悯的意思。
“你说她的过去没有孤所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她的过去？可是孤记得，她很小就入宫做婢女，而且一直在宫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不是么？”
凌千贺这么问雪枝枝。
雪枝枝略微一颤，但是她知道凌千贺问的是谁。
是司暮辞。
正因为如此，她打起精神，然后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地说道。
“是，奴……”
这个自称，让她觉得羞辱，但是她还是咬着舌尖继续说了下去。
“奴——的确知道她的过去。”
“她的过去没有那么简单……她是罪人，是别有用心之徒，隐匿在陛下身边……她对陛下图谋已久，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陛下而来。”
她正打算说下去，却听见凌千贺说。
“哦？是么？”
他笑了笑，唇角涌上莫名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雪枝枝甚至从凌千贺的话语之中，听出几分愉悦来。
“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孤而来？”
还有这么好的好事情？
什么阴谋，什么图谋，他一概不问，却反而换了一个话题。
“你既然说你知道她的过去，那么孤问你，她的过去，有所爱之人么？”
这个问题，被凌千贺轻飘飘地问起——雪枝枝犹豫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定，十分为难。她肌肤似皑皑白雪，只是眼下唇色也逐渐苍白起来。
“这个……”
她的话语，仿佛在舌尖吞吐，半晌却难以说出口。
凌千贺冷笑。
“说不出来么？”
雪枝枝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又会如何根据她的话做出反应，她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然后她一气呵成似的说道。
“她有！”
“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她对这未婚夫很好，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自小便有婚约……”
凌千贺的神色，一点点地冷下去。
“哦？”
“是么？”
原来如此。她有未婚夫啊。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苍白少女所言是真是假，是否在欺骗他。
但是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他就觉得心上有些微弱的涩意。像是被谁用力地拧了一把，轻微地疼痛。
她有未婚夫的话——
“她未婚夫从来没有找过她。我如何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
雪枝枝立刻说道。
“陛下若是不相信，我这里有一块问心石，陛下尽管可以拿去问她。问她是否有个未婚夫——问她是否真的爱慕陛下，还是出于完成任务的需要，方才留在陛下身边！”
“陛下尽管去问！”
她从口袋之中急匆匆地掏出一块儿碧绿色的石头来。
然后她睫毛细微地颤抖了两下，她声音很轻很轻。
“陛下，她是刻意在勾引陛下！”
“她就是一个不三不四，水性杨花的女人！”
凌千贺轻笑一声，随即收起了那块石头。
“如此么？”
他眼眸深处，好似在瞬间掠过明亮的光芒。
像是彗星划破夜空，却又坠入深深的，不可揣测的河谷之中，他转身向外走去。
“莫要耍花招。”
“否则，孤不介意。将你挫骨扬灰！”
雪枝枝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后背居然已经出了一层蒙蒙的冷汗，那层冷汗浸透她的衣衫，她呼吸都乱了一拍。
这个少年……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可怕。
不过，他问司暮辞，是……在意呢，还是想要找她的麻烦。
她拿不准。但是，想到那块问心石，她又略微咬唇。
这个魔头——
若是当真印证了他心头所想，知道司暮辞是有所图谋，方才来到他身边，他对司暮辞，必定不会心软的吧？
应该——是真的不会心软吧。
……
林慕辞这一夜睡的昏昏沉沉，而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蒙蒙亮，大概是因为下雪天的原因，不论如何，都显得有点昏暗。
屋子里头的还是热的，炉温尚好，用的应该是最为奢华尊贵的木炭。
她起身，打开门的刹那，却愣住了。
少年身披着玄色黑袍，就站在外面。他应该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落雪在他身上，看上去他几乎成了雪人。
他却好似一点都不在意，抖落一身积雪。
“孤怕吵醒你，就等了一会儿。”
林慕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容貌极好，天寒地冻，唯独他像是开在雪地里头的一朵荼蘼花朵，妖冶艳丽，好似能够一寸寸地缠绕人的心。
他笑了笑，凑近林慕辞的脸庞，开口问道。
“孤能进去么？”
林慕辞犹豫着向旁边让了让，他发上落了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景着实美轮美奂，搭配上少年那双清冷眼瞳，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掸掉他肩膀上的雪花。
却在刹那。
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冷很冷，但是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他说。
“昨夜睡得好么？”
她回答得含含糊糊。
“还可以。”
她被凌千禾抓着，两个人走入她的宫室，坐了下来。她说要给他倒茶，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做婢女该做的事情，片刻后，他突然在她身后开口。
“我昨夜去找了雪枝枝。”
林慕辞愣了一下。
“啊？”
“你……”
她想问凌千贺是不是跟雪枝枝睡了。
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戛然而止，说不出口。
她一方面觉得凌千贺眼光不至于那么差，但是雪枝枝那秘术又不好说，所以她十分忐忑。
凌千贺如果真的跟雪枝枝睡了——顶着跟凌千禾一模一样的脸庞，她是真的会生气的！
她冷着脸，然后在脑海之中问小系统。
“他跟雪枝枝真的睡了？”
小系统愣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怎么……怎么可能！”
小系统顿了顿，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八度。
“他怎么可能跟雪枝枝睡，宿主，你也太瞧不起他了吧，他可是男德班的优秀代表，除了命中注定的所爱，他谁也看不上的。”
“他绝对不会跟其他女人发生什么！”
“宿主你相信我！”
“他绝对是男德标兵！”
林慕辞差点没有被小系统的话给呛到。男德标兵——这是个什么说法，这么说可还行。
而那边的凌千贺则是看了一眼她微微有些发怔的表情，唇角的那缕笑意变得更加愉悦起来，他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他看着她的眼睛，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的那缕温柔，又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片刻后。
凌千贺才说道。
“我去找雪枝枝，是因为我好奇，你过去的事情。”
“她跟我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所以我来找你，在门外等你那么久，就是想要问清楚这件事情。”
凌千贺看向林慕辞。
林慕辞被他的眼神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心里头刹那有几分心虚，未婚夫这件事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要让她一口否决，她觉得也算是欺骗他。
她跟赫连兰砚之间的恩怨，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对她下手，可是最狠。
甚至比九天之上的那位大师兄轩辕御庭还要狠。
她正打算解释。
却听见凌千贺继续说道。
“雪枝枝给了我一块石头，她说这叫做问心石。”
“能够测出一个人，是否说的是真话。但是——”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然后那块石头浮现在他掌心，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捏碎了这块石头。凌千禾唇角一抹沉沉笑意氤氲开来。
“我不需要。”
“你说什么，我都信。”
“就算你有未婚夫，这么久，那个男人不出现，想必婚约也是不算数的。”
“而且，你答应了，要留在孤身边。谁也抢不走你。”
“她想要挑拨离间，孤不会信她。”
他在她身边，指尖一点点地抚摸着她——然后他说。
“孤在这个世界上，只相信你。”
屋外风卷动雪地里头的皑皑白雪，他的气息幽冷，但是林慕辞却仿佛能够透过他冰凉的眼睛，看见他藏匿在胸口，滚热灼热跳动的真心。
她沉默片刻，她说。
“我曾经有个未婚夫——可惜，他如今不是了。”
“我跟他，如今有的，只有仇怨。”
“你不是说要帮我报仇么，我的其中一个仇人，就是他。”
她的话语，让对面的少年先是一怔，随即他唇角涌上了极为愉悦的笑意，他似是极为满意地点头，然后用冷厉的口吻说。
“好。”
“既然是仇人。孤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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