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挤上了公交车,她看着窗外那些六七层高的楼,就在想,盛海峰会住在哪一层楼上呢,家里到底得有多大啊,她觉得他家肯定住在最高的楼上。
但是,事实上,盛海峰家并没有住在很高的楼上,而且,也是跟超生家一样,居然是住在一个窄窄的胡同里,也是跟超生家一样的四合院。
不过,这家人很怪啊,来的时候正好晚上六点多,偌大的院子,外面挤挤嚷嚷的,不止有理发馆,百货商店,还有补鞋的,卖糖人儿的,摆摊儿的,修锅钉碗的,甭提多热闹了。
但是,盛海峰家却冷清的可以,而且,有半边屋子的墙是黑的,一看就是火烧过的样子。
“叔叔好,阿姨好!”小伙子在家,穿着一件崭新的海魂衫,个头高高的,瘦瘦的,看到小帅,就伸拳头在他胸膛上轻轻捣了一下,小帅也捣了他一下。
“你爸你妈呢,不在家?”贺译民进了门,看四处空荡荡的,觉得这不像个有人的家呀。
盛海峰连忙说:“我爸有工作要干,出国了,我妈身体不好,躺着呢,你们要是吃晚饭,我给咱们做。”
连孩子带大人的,七八个人呢,这么大一小孩儿咋做饭?
“我们不吃饭,骨灰呢,我们把骨灰接上就走!”贺亲民说。
邓翠莲突然嗷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盛海峰这孩子挺有耐心的,而且不是那种凭衣着断人的孩子,所以他说:“阿姨,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嗷!”邓翠莲扬着脖子吼了一声,看样子是想躺下,给贺译民一把肘住了:“老三媳妇,要不舒服就直说,我们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二哥我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邓翠莲连忙摆手说。
所以这是虚惊一场?
盛海峰带着邓翠莲,推开一间屋子的门,指着里面说:“这是程阿姨原来住的屋子,屋子里的摆设都没变过,您想带走啥都可以带走,这里面的东西全是属于她的。”
虽然说大姨已经去世了,但邓翠莲得说一句,就大姨睡的这个雕花床,她这辈子估计都睡不上,对面那面大穿衣镜,她估计这辈子也买不起,拉开穿衣镜后面的柜子,里面挂着的衣服中间还有一件呢子大衣,这大衣在清水县,邓翠莲只见宋思思穿过一件。
再看脚底下的鞋架子上,皮鞋摆了一排排,拿起跟子一看,一双双都是崭新的。
唉,跟在老家整整受了十年苦,天天挂着‘地主恶霸家的老婆’牌牌劳动的她妈相比,大姨这十几年实实在在是享了福的,只可惜享了福没长寿,咋就跳河了呢。
还等啥,当然得全部打包,带回家去给她妈呀。
她妈见了,准高兴。
帅斌炮和超生几个,跟着盛海峰,正在人家里看新鲜呢,屋子外头看着被火烧过,但里面倒还好,啥都是齐齐整整的。
“这书,我还没来得及邮寄呢,你直接搬走吧。”盛海峰把两沓子书提了出来。
贺大帅在这一刻,终于肯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帅了,因为加起来至少二三十本书,小盛哥哥居然全都看过?
而且别的孩子有一张奖状都恨不能立刻贴在墙上,人小盛哥哥的奖状都是摞成沓子摆在书架上,厚厚的一层,最上面还是个《最佳中学生发明奖》,一看就是有水平的奖。
斌和炮则对盛海峰所有的体育用品感上了兴趣。
网球拍、杠铃、羽毛球拍,太不公平了,这些东西他们学校里都没有,人盛海峰不但有,而且更稀奇的是,上面居然写的都是拼音。
看着网球拍上FILA的字母,贺斌拼了一下,感叹说:“飞啦,这个看起来很不错呢。”
“要不,咱俩试着打一把?”贺炮说。
大帅瞅空在二斌翘翘的屁股蛋子上掐了一把,二斌连忙把球拍放下了:“算了算了,咋去看看爸他们收拾的咋样了。”
来做客,打翻别人家的东西可不好,小帅哥哥时时提醒,俩小的现在已经懂事多啦。
超生从一进门,就被东边一间房子窗台上的一只熊猫玩偶给吸引了。
人多,而且得把大姨的东西全带走,陈月牙和贺译民都去帮忙了,哥哥跟盛海峰在一起,超生落了单,好奇的,就去看那只熊猫玩偶去了。
熊猫玩偶在屋子里面,别人家的屋子,超生也想过不进去,但是门半掩着,她听见里面有人叫了一声海峰,于是就进去了。
进门一看,床上躺着一个穿着青色套头毛衣的阿姨,,见她进门,就坐起来了。
超生笑眯眯的叫了一声:“阿姨好!”
“你好,你是哪里来的孩子呀?”阿姨坐在床上问。
这个阿姨的脸色有点苍白,好像很少见阳光一样,但是长的很漂亮,特别特别漂亮。
超生指着外面说:“贺译民家哒,我们来做客哟。”
“真是个乖孩子,来,给你几颗糖吃!”阿姨说着,起身慢慢下了床,从桌子上的罐子里,给超生抓了几颗糖。
对于糖这种东西,只要别人给,超生都会特别乖巧的等着。
等的时候,她就偷眼瞄瞄窗子上的熊猫小玩偶,哎呀,小玩偶实在太可爱啦!
看到熊猫小玩偶,超生就愈发坚定了,一定要在动物园得到一只小熊猫玩偶的决心。
但是,阿姨给的糖怎么……
超生可是个很爱吃糖,无糖不欢的人啊,但是,这个阿姨给她的糖,闻着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不说,而且有几颗里的糖浆都从塑料花纸上漏出来了。
这叫超生怎么吃?
“谢谢阿姨!”谨慎的超生打算让妈妈仔细观察一下这些糖果,然后再吃。
“以后记得常来玩呀!阿姨还给你糖吃。”这个阿姨说。
超生点着头出来了,不过刚转身出来,就碰上盛海峰啦。
“贺笙笙,你没事儿吧,你怎么跑这儿啦?”盛海峰问。
超生伸出手说:“阿姨给我糖吃啦!”
盛海峰两手摁着超生的肩膀:“你在这儿站着不要动,我进去看看!”
“哥哥,你这儿是怎么受伤的?”超生指着盛海峰胳膊上露出来的一道血痕说。
盛海峰摸了一下说:“我自己做饭,不小心烫到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好不好?”
“真可怜!”说着,超生给他涂了点口水。
盛海峰进门之后问的第一句是:“妈,你没打人孩子吧?”
“小姑娘挺可爱,我打孩子干嘛,那谁家的孩子,以后还能来咱家玩不?”里面的阿姨说。
盛海峰说:“能,我下次叫她来跟你一起玩,但你今天可不能出来,要不然我会把门锁上的,好不好?”
里面的阿姨轻轻叹了口气,而且还求饶似的说:“不要,我也没打人孩子,你这是干嘛呀你?”
“不说这个了,我一会做饭,你想吃啥?”盛海峰问他妈。
“我不想再吃方便面啦了,不好吃,我要糖醋鱼,红烧排骨咕噜肉,还要狮子头!”不止屋子里的阿姨想吃这些,超生在外面听着,也有点流口水,她也想吃啊,小盛哥哥会做的饭,居然这么多
喜欢小盛哥哥,现在差不多要和小帅哥哥齐平啦。
“好好,我一会儿给您做,你可千万别出来啊!”说着,盛海峰从屋子里出来了。
但是出来之后,盛海峰立刻就把超生手里的糖给收走了。
然后他进了另一间屋子,出来的时候,直接给了超生一盒装在铁盒里的东西:“这个送给你,刚才我妈给的糖已经过了七八年了,那个不能吃。”
“好吧!”超生无功不受禄,看盛海峰弯腰的时候,脖子上也有一些伤痕,趁机又给他涂了点口水。
这小丫头见人就涂口水是怎么回事?
当然,盛海峰并没有多想,就把超生一家从家里送出来了。
而且,考虑到他们一家子来北京会没地儿住,人小伙子还专门跑到居委会,给他们开了几张招待所的居住票,就连住宿,一并都帮他们解决了。
在超生看来,盛海峰这个小哥哥简直好的不得了啊。
当然,三婶婶于此也深有同感,不过,三婶婶不敢跟别人说,却要悄悄跟超生说几句知心话:“超生,我这趟回去,估计要被我妈骂死呐。”
“为啥呀三婶婶?”
“我妈说,到了北京,见了盛家的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要嘛讹一万块钱,要么,就在北京要套房,总之,骨灰不能就这么接,必须捞一笔,但婶婶没敢张嘴。”主要是贺译民在,凶巴巴的,压着邓翠莲没有吼出声来。
“要房子?那把小盛哥哥也要回来吧,就放在你们家养啦,他太可怜了,自己做饭烫了好多伤口呢。”超生说。
邓翠莲摸摸超生的脑瓜子,心说,我要是这傻孩子该多好。
上了趟北京,去了趟有钱人家,却只搞到一些旧衣服,回去,邓翠莲得被她妈给骂死。
招待所也是个四合院,一间屋子里全是大通铺,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开水自提,饭食自备,想要借火,厨房里就有。
招待所的大妈也认识盛海峰,见面就在问:“海峰,你妈最近还好吧,没再犯疯病吧?”
“没有,我妈最近很好,大妈我回去啦!有空您再介绍个保姆来!”盛海峰说。
这大妈看陈月牙一行人进来,赶忙八卦了起来:“咱胡同的小盛,他爸忙的啥一样,百货大楼的经理嘛,经常出国。可怜小盛呢,他妈是个疯子,一不小心放出来就要打人的,唉,造孽吆。”
这么说,盛海峰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人?
陈月牙两口子对视一眼,心说难怪家里没大人接待,感情大人还不如孩子顶用啊!
就不知道他妈是为啥疯的了。
贺亲民穿着他的喇叭裤,劈着叉出来提开水,就被人给拦住了:“同志,你这裤子真时髦,哪买的,给哥说一声。”
“就自己做的呗!”
“土气,一看就不是上海来的牌子货,到底没有人家上海货做的正宗!”这哥们给了贺亲民这么一句,走了。
贺亲民咦的一声:“这人咋这么说话?”
“我叔骗你的,这裤子就是上海来的,硬杠杠的牌子货,你想要吗?”贺帅问这哥们。
这人仔细的又打量了一番贺亲民的裤子,竖起大拇指说:“果然牌子货,一看就时髦,啥牌子,哪买的?”
贺帅笑了笑,喊了一声妈。
陈月牙就在院子里,事关自家的衣服,当然全程观战,这时候不得不说一句,小帅真是个人材啦。
“同志,咱们这牌子洋气着呢,叫百顺牌,大名牌,穿着就一个字儿,洋气,时髦,但是北京还没有,你且等着吧!等有了你就能买到了。”陈月牙笑着说。【妙】 【书】 【斋】 【妙书斋】
“百顺,百事顺心?这牌子洋气,我出去找找去!”这哥们给陈月牙又竖个大拇指,迈着大清宰相上朝的步伐出门去了。
“哥哥,咱们的衣服不是咱们厂产的嘛,为啥要说是上海产的?”三炮一脸懵的,看着哥哥呢。
贺帅一脸的无奈啊:“因为洋气和时髦这些东西,必须借着大城市才有人信!”
得,贺帅真是看的透彻啊。
几个小崽崽还是一脸的懵圈儿呢。
虽然说是大通铺,但是,超生和妈妈提心吊胆推开门,咦,里面所有的床都铺的整整齐齐,这么说,今天晚上只有她们几个住店
没有跟陌生人睡过,陈月牙提心吊胆的,生怕还有人要住进来。
晚上睡觉,多个打呼噜的臭脚丫的,那都不舒服。
不过眼看都晚上八点了,还是就她们几个,房间里安安静静,再没有别的人进来。
这运气,简直是无敌了。
贺译民抽空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用麻绳串着七八大罐子,一进门,就连招待所厨房里的大妈都哟呵一声:“同志,这啥呀,闻着可真香!”
“要不您尝尝?”
“别别,快拿进去,要凉了,大灶上热来,免费的。”北京的大妈,都比别地儿的热情一万倍。
饭就摆在院子里,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录音机里传来一阵阵嘹亮的军歌,爸爸打开一个饭盒,里面是超大的四个肉疙瘩:“狮子头,闻一闻,香不香?”
传说中的狮子头,超生见着真样子了。
再一盒打开:“烟熏排骨,这是凉菜,手抓着啃吧!”
几个崽崽看爸爸的意思是可以抓,立刻一人抓了一根。
再一罐子打开,里面满满的红烧肉,一缸子都快溢出来了,这还不算,下面的缸子里,满满一缸子,全是炖好的新鲜鱼,这还需要买饭,开罐头吗?
当然不需要啊,把家里带来的大馒头切成片,馒头片就是碗,滴出来的油汁儿浸在馒头片上,一口肉一口馒头,它不香吗?
大家一起吃的欢,但是,只有陈月牙发现,提了这么多肉回来的丈夫看起来不大高兴。
“你怎么啦,是不是还在为宋思思的事儿生气?”陈月牙顿了顿,悄悄碰了丈夫一下。
“是有点难事儿,我当兵的时候,我一战友借了我200块,那可是我当时一整年的津贴,我看他现在经济条件挺好,但他没还钱的意思,你说这个钱,我该咋要?”
在北京的战友叫老徐,转业后在国营饭店做厨,人特别热情,但是绝口不提欠了他钱的事儿。
贺译民是农村人,特别特别的省,曾经在部队上出特殊任务,津贴拿的不错,又吃食堂,一个月拿多少,往家里寄多少,那200是他一年的津贴呢。
战友不认账不说,因为在国营饭店当厨子,一见他的面儿,直接给他整了这七八缸子的硬菜。
这算个啥操作,贺译民是真不懂了。
就在这时,超生突然悠悠的说了一句:“爸爸不穿公安装,都没有平常帅了呀。”
所以,战友不还钱,是因为他没穿公安装的原因吗?
“明天穿上你的制服再去要一次试试?”陈月牙笑眯眯的说。
贺爸爸觉得自己似乎,突然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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