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满五
江安是临睡前才想起自己的帕子没有拿回来,她的帕子不值钱也没有能看出帕子主人是谁的特别记号,应当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但只要她想到那是落到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子手里,且那人是梁相公,她心口微微地紧缩了一下,裹紧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
“安安还没有睡着吗?”隔着一道帘子,传来江母的声音。
深夜屋里没有留灯,江安摸黑坐起来,小声问:“阿娘,你怎么也还没有睡?头又疼了吗?”
江母说:“不疼,眯了一会儿,刚刚做了个梦。”
这是一张炕用布帘隔成两块,江安放心不下,抱着被子撩开布帘,躺到江母身旁,依偎着她:“你做什么梦了?”
适应了夜色,江母勉强看清江安的面庞,看着她女儿漂亮的脸蛋和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神,笑了笑:“梦到我们安安嫁人了。”
江安脸一红,不由得抿唇羞涩地笑了笑,却是说:“我不嫁人,就想陪着阿娘。”
“都怪我,要不是我……”江母并不觉得欣慰,她只有满心心疼和愧疚,“是我拖累了你。”
她的女儿生得如此漂亮,懂事又会疼人,若不是有她这么一个病秧子母亲,何至于到了婚龄却没有人上门提亲。
江安笑容慢慢消失,皱眉认真地说:“阿娘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把现在所有的不好的地方全都怪到自己头上,要不章近宥……”
说道这个名字她情绪起伏有些激烈,缓了缓,调整好语气才继续道:“现在这样,我已经很幸福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章近宥,江安的父亲,她有父亲,只是这个父亲从来没有参与过她的人生,他在江安未出生时就与江母和离了,理由便是江母与他成亲十年未有出,结果江母归家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如此章近宥更有了理由,他不认江母腹中孩子,又给江母泼脏水,指责江母水性杨花。
江安出生后,长得格外像章近宥,只要他们站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人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但被羞辱过一次,江母再没有找过章近宥,独自一人生育抚养孩子长大,却因为婚内常年服用生子的药亏空了身体,也因为要赚钱抚育江安,积劳成疾,累垮了身体。
而章近宥早已另娶妻,不过这些年膝下并无所出,所以近两年偶尔也会过来看望江安,他打的什么主意,江安心里明白。
若他有了孩子,又怎么会回来找她,多可笑,江安嘲讽地笑了笑。
江母听到江安的话,眼睛微润,搂着她,隔着被子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脊:“阿娘以后不说那些话了,阿娘哄安安睡觉。”
“嗯。”
江安这辈子都不想和章近宥扯上关系,但事与愿违,总有人舍得下面皮做恶心的事。
距离上回江安拿扫帚把章近宥打出去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一回大概是怕丢脸,他挑了晚上过来,但还是惹了笑话。
陈宁柏今日回来得晚,正巧撞见了那一幕,找到梁实满随口问:“你上回见的那个姑娘是不是性江?”
梁实满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看他。
“我回来路过江姑娘家门口,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吵架。”陈宁柏说。
梁实满眨巴眨巴眼睛,淡定地出声:“哦!”
陈宁柏看了他两眼,以为他真不关心,便也不再多想,出门去吃晚膳。
梁实满低头翻一张书页,嘴里嘀咕:“今天陛下说的那个典故是什么来着……”
书页被他翻得沙沙作响,就是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他想,可能这本史书没有吧,要不然去一趟书局?
这般想着,他起身出门,路过正厅,被正在用膳的陈宁柏喊住:“你去哪儿?”
梁实满只抱怨在书中找不到他想看的东西,说出去买书。
陈宁柏搜寻过一遍脑海,他说的那个典故不就在他刚才看的那本书里吗?他上个月才看见过,绝对没有记错!他刚想抬头叫住梁实满提醒他,但院子里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梁实满没带小厮,一个走在黑漆漆的胡同里,离江安家越近,有了昏黄的光亮,吵闹声越响。他眼神往那个方向瞥了瞥,好歹也认识一场,去看看也不为过吧!
梁实满提起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
但拐过弯,却发现他根本挤不进去,江家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吵吵囔囔地闹得他脑袋都大了,他深深叹气,好在他身量高,站远一些,正好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你在敢上前一步,我就去官府告你。”江安站在台阶上挡着身后紧闭的大门。
章近宥被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和目光烧得脸红,却也不肯离开:“我是你父亲,我来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错!”
江安也不怵他,气势汹汹地说:“我阿娘自己立了女户,我的户籍上也只有我阿娘的名字,你是谁,与我何干!”
“你敢往前踏一步,我就去报官!想来章大人也不怕被自己的同僚笑话吧!”
章近宥为官二十几载,现任礼部的员外郎,不过一个七品的小官,碌碌无为却格外爱面子,老脸臊得通红:“你……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江母身体不好,江安不记事时就能乖乖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从来不给江母添麻烦,长大后万事跑在江母前头,为她遮挡风雨:“你以后再来打扰我们,我就把你的那些事情全都抖露出去!比如你后院的那些一二三四……个姨娘妾室。”
章近宥出身寒门,靠着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养家,但他想生孩子,后院养了很多女人,那些钱从何而来?光是每月的花销就不少了!
若想深究,他绝不干净,江安豁得出去,哪怕状告官员需要先打五十大板,她也能忍受!
她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再见到他!
章近宥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退:“你别着急,我只是想弥补你,我也是为了你好才给来给你说亲,你看你这孩子生什么气?”
“是说亲,还是想卖我,你自己心里清楚。”江安说着拿起了靠在门上的大扫帚。
章近宥回想起上回扫帚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忍不住畏缩闪躲了一下,抬手指着她:“你好好想,我改日再来。”
说完便溜走了。
江安战斗力很强,不需要人帮助,一旁看戏的人也默默地散开。
悬在门头下的油灯晃了晃,照映着烛光下纤细却挺拔的身姿,梁实满远远地瞧着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唇角弯了一下,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一声响。
梁实满看她丢开扫帚,软着身体靠着大门缓缓地坐下,世界仿佛忽然沉静下来,刚刚那个坚强的姑娘褪去了硬壳,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地颤抖。
梁实满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张张嘴,喊了她一声:“江,江!”
江安身体僵硬,猛地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梁实满的一瞬间,有些发蒙。
梁实满瞧见她脸上的泪痕,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响才说:“你别走,等我一会儿!”
江安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跑过去,一溜烟儿的,很快,她根本来不及开口。
江安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没回家,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等着他,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听到他的脚步声,抬眸看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妙】 【书】 【斋】 【妙书斋】
也是今天,江安才知道原来糖葫芦也不是甜的,又酸又涩,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明明它看起来又红又诱人,仿佛昭示天下,它是世上最甜的东西。
“好酸啊!”她轻轻地说。
梁实满学着她坐在台阶上,听到她的话,附和地点点头,可不是吗!这糖葫芦还不是买的胡同口王家的,他说:“你吃外面的糖衣。”
“糖衣很甜!”
“别咬到里面的山楂就好。”
那多浪费啊!
江安这样想着,却听着他的话,小小的咬了一口裹在山楂球外表的糖衣,这回在嘴巴里回味的只剩下甜了。
“谢谢你,梁相公。”江安捏着糖葫芦的签子,转头看梁实满。
她笑着说话,专注地看着他,梁实满眼睛仿佛烫了一下,有些慌乱的撇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江安并不在意,依旧柔声说:“我不叫江江,我叫江安。”
梁实满靠在门栏上,俊俏的脸蛋有些红又好像只是淡黄的烛光:“我也不叫梁相公,我叫梁实满。”
江安无声念了念他的名字,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只觉得连着他的姓读起来像是粮食满。
梁实满的名字是他的老师为他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这辈子不会再饿肚子:“我以前是沿街乞讨的乞儿。”
江安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很能将他和乞儿联系在一起。
梁实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懒洋洋地抱着手臂,语气轻松:“人生际遇无常,苦难过后,便只剩下甜了。”
他转头,下巴朝糖葫芦点了点:“你要不要再吃一口糖?”
江安垂眸看手里的糖葫芦,咬一口糖衣,清脆的响声在嘴巴里爆开,甜味一直漫到心里。
就算不喜欢吃甜的食物,偶尔吃到甜的,也会觉得滋味美妙,更何况吃惯了苦的。
“好吃吗?”梁实满问。
江安点点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梁实满没见过比她更好满足的姑娘,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也说出口:“以后你想吃,我都给你买,好不好?”
***
“为什么呢?”
“你是在可怜我吗?”
回到家,梁实满还在想江安的话。
她是很可怜,未出世便被父亲抛弃,独自抚养她的母亲病弱,如今她那父亲还打量着为她说亲的主意以待来日她生子后送给章家养育。
可他真的仅仅是因为她可怜才想给她买糖葫芦吗?
梁实满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起今日还未记账,爬起来找账册,瞧见了又觉得没有必要,不过就是一根糖葫芦。
他躺回去,望着帐顶,可是他想给江安买很多糖葫芦诶!
他攒了很多钱,很多很多钱,能买很多很多糖葫芦。
梁实满在胡思乱想中入了睡。
自那夜后江安每天都可以在自己的窗台上看到一根糖葫芦,和往常一样,醒来时天还未亮,她起身推开窗,散散屋里的热气,嗅着清新的空气,江安习惯性地探手摸出窗外。
在窗台上摸到一个桑皮纸袋。
她知道里面装的是糖葫芦。
因为屋里有别的租客,其中有一户是出早餐摊子的,所以每日大门开得格外得早,梁实满每日上值也是赶着晨雾起早,路过江安家,便会顺手放一根前一天晚上买的糖葫芦。
今天的这一根比昨天的还要甜,偶尔也会吃到和王家点心铺一样酸的,但更多的是甜的。
江安面无表情地吃完一根糖葫芦,叹了一口气,估计再过半个月天气稍微暖和了,那些点心铺才会渐渐的下架糖葫芦,但半个月也是不短的时日,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他们要找个机会好好谈一下了。
一个冬天将要过去,糖葫芦已经不似最初那般好卖,江安也接不到处理糖葫芦的活计了,便和从前一样买了丝线回来打络子卖去绣房来补贴家用。
她坐在院子里,膝上放着笸箩,手指转得飞快穿出一个个精妙的结,做完一个,便抬头望一眼门外,只等着梁实满路过,拦下他。
不过先等来的是隔壁的邻居婶婶。
“听说章近宥外放了。”
上回章近宥离开后,江安又有好些日子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猛地愣了一下,有些紧张:“他升官了?”
“对啊,听说是去云南府当个什么知县。”那婶婶把她听来的消息告诉江安。
江安不懂这些,邻居婶婶有个远方侄子当官,知道的不少,和她讲起其中的弯弯道道。
“你与那章近宥有仇?”下了值,陈宁柏寻到空闲问梁实满。
陈宁柏正在六部观政,今日随吏部侍郎去给陛下回话,提起云南府几个贫瘠的小县的空缺,那是个人人都不想去的地界,侍郎不想得罪人,到皇帝跟前哭诉,请皇帝亲自下诏派官。
巧合的是,大殿内坐在不远处替皇帝誊抄折子的梁实满不小心碰掉一封折子,正是礼部这个月的考评。
皇帝仁德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偏梁实满像是犯了什么大罪一样,连忙起身告罪。
正好皇帝心里也无人选,便让梁实满把折子递给他。
合适的拢共就那几个人,皇帝随口问了几句,便圈出章近宥的名字,又从去年未授官的同进士中挑了两个,凑齐了人。
梁实满没说话,只是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灿烂如星河瑰丽。
旁人不了解他,陈宁柏可不相信他真那么不谨慎,看他的笑容看得眼睛疼,心惊胆战的,实在不放心,低声提醒道:“你在御前少玩那些小把戏。”
梁实满清咳一声,摇头说:“我又不认识他。”
“再说升迁了,还不好吗??”
陈宁柏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在糊弄自己,和他也计较不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章近宥调到那个地方,若不出意外怕是会老死在任上。
得了诏令需即刻上任不得在京逗留,且无召不得回京,那个地方做不出功绩,他又无人脉,升迁无望,即使满最长任期十三年,最多也只会是个平调。
云南府与京师,一南一北,相隔千里,章近宥今年四十有余,此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江安也听邻居婶婶讲了许多,恍然大悟。
章近宥虽然升迁为知县,但绝对比不上现下七品京官,她不经心中暗喜,这意味着往后可能再也不会看到他,他也不会再来打扰她和阿娘的生活。
江安见到梁实满时,眉眼间还带着喜气,清纯的容貌也多了几分娇憨。
梁实满转头握拳抵唇清咳了一下。
大抵是太高兴,急需有个人来分享她的喜悦,但江安不想让她阿娘听到有关章近宥的任何事情,便忍不住全都和梁实满说了。
梁实满慵懒地倚着墙,脸上笑容有些得意:“那就好。”
看她这么高兴,梁实满莫名的感到欣慰。
他的语气像是做了一件特别值得的事情,江安看他,心尖一跳,章近宥守着他那个位置这么些年,怎么突然就调动了呢!
江安笑容微微收敛,手指不安地揪在一起:“是你做的?”
得意过了头,梁实满嘻嘻笑的笑容僵滞在脸上,眼神虚瞟。
江安用力握手:“谢谢你,但是你为什么要,要帮我?”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梁实满松开上下叠着的脚,背脊离墙,站直了。
“我、我……”
他的声音忽然卡顿,只是力所能及,顺手的事情。
只是他看到礼部考评的折子上面的章近宥的名字时就想到了那夜她捂着脸无声哭泣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反问:“他不会再来找你,也不能再插手你的人生,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江安原本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好好地照顾她的阿娘,但是此刻她却感到了一丝迷茫,习惯性地捏着手指,有些无措,不知要如何回答。
梁实满舔了一下唇,倏地开口:“要不然你嫁给我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为什么呢?”江安轻轻地问。
梁实满有些抓狂,更多是的羞恼,害怕她追问,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无非是看她可怜,看不惯别人欺负她,他看她过得不好,心里不舒服,看她为了生计发愁便想给她花钱,看她……
看她笑起来,也会觉得感同身受地开心。
梁实满忽然觉得不妙,隐约反应过来,这便是心动。
他大概是喜欢她的。
梁实满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有些惊慌,故作镇定的用坚定的目光看江安。
这样好的人,江安岂会不喜欢,虽然吃够了糖葫芦,但每天睡觉前仍然会期待第二日的糖葫芦的到来。
他什么都好,只是她们并不般配。
梁实满打断她拒绝的话,说:“我没有母亲,你阿娘以后就是我的阿娘,我们一起照顾她。”
“除非你嫌弃我以前是个乞儿,或者嫌弃我没有宅子,嫌弃我官小……”
梁实满叭叭说个不停,江安在一旁着急地摆手,看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你别乱说了。”
“除非你答应我。”梁实满无赖道。
江安不敢相信他的脸皮,震惊地看着他。
梁实满趁她没有反应过来:“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急吼吼与江安擦肩而过,阔步离开,江安回过神,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只来得及说:“你明天别送糖葫芦了。”
她的声音越往后越小,说着眼眶也有些湿。
“那你想要什么?”梁实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虽然没有孟纾丞有钱,买不起金矿银矿,但寻常珠宝首饰他是能买得起的。
江安鼻尖红红的,看着他好沉默了几息,柔声说:“我什么都不要。”
“等来年冬天,我再给你挑山楂吃,可以吗?”
梁实满愣神,半响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咧唇傻笑起来。
到时候再酸,他也会吃下去。
*
几日后
镇国公府
“哪有妹妹帮兄长提亲的?”卫窈窈鲜活的眼眸滴溜溜往他身上瞥,嘴巴微动,嘀嘀咕咕地碎碎念。
梁实满往她跟前凑,虚心请教,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那你看要怎么办呢?”
卫窈窈支起手肘,托着腮,纤长的手指头波动,轻轻地敲打自己柔软饱满的面颊:“……我记得最开始你是叫我姐姐的~”
她声音饱似乎饱含着无尽的遗憾。
梁实满抿唇,怒视着她:“卫祎你别太过分!”
“好啵,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卫窈窈耸耸肩膀,摊摊手掌,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还有你小声一点,湛哥儿刚睡着呢!”她手指头朝茶案旁边的摇床指了指。
小七爷白嫩嫩的面颊贴着柔软的襁褓,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沉沉的入睡,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小嘴巴动了动,弯唇绽开一个甜甜的笑。
梁实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和卫窈窈打一架的冲动,手掌握着一套盖碗,手臂用力,盖碗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卫祎肯定要占他的便宜。
几息后,厅内响起一道微弱且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屈服于邪恶势力的声音。
“姐姐——”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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