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徐行回易宅时,天已将暮,章琔也终于思忖出结果来,或许她便是那遭人唾弃的薄情之人。
年少时对桃生的喜欢,是希望日日可以听他抚《银阙行》,因为在她所见过的人当中,除母亲之外,唯有桃生能将《银阙行》抚得如此动人心。
如今却逐渐发现,那份喜欢有别于儿女之情,更像是对幼年的慰藉。
初觉异样时,章琔十分惶恐不安,像是一场长达三年的美梦如易碎的水晶球一般开始出现无可补救的裂缝,一寸一寸向四周蔓延,至今日,破碎成块。
爱之时,或许可以违心地去讲不爱,但不爱之时,却无论如何也讲不出爱。
今世终究是负了桃生。
行过一处月洞门时,一只喜鹊蓦然飞到章琔跟前,一圈一圈地在其头顶盘旋。
章琔前行,喜鹊也跟着前行,章琔后退,喜鹊也跟着后退,章琔停下,喜鹊也跟着停下。
章琔驱之不离,索性不再理会,兀自往青竹苑的方向走,刚行出四五步,喜鹊冷不丁飞扑而下,往章琔肩头一口啄去。
虽因衣厚而不甚疼痛,但此挑衅之行令章琔立生怒气,登时踮脚跃起,探手欲擒。
眼见只差毫厘之距,喜鹊翛然振羽,油亮蓝翼自章琔指尖拂扫而过,随即一个游旋,张喙衔走章琔头上的碧珠发簪,又在其眼前飞来飞去,充满炫耀意味。
章琔气得单手叉腰,“长见识了,本小姐还从未见过偷东西的鸟。”
喜鹊似乎非常得意,特地又在章琔头顶盘旋数周,而后猛地扇翅,顿然飞走。
章琔岂能受此侮辱,当即奋力直追。
喜鹊一路飞出易宅,虽有章琔追在其后,但喜鹊似乎并无加速之意,不过疾,亦不过徐,刚好足以让章琔紧追。
追出一里地时,章琔便已看出喜鹊不过是引路者,其后另有操纵之人,而那人的目的显然便是自己。
章琔也不怯惧,既然有人花心思引她前去,便表明自己已被盯上,左右也避不开,不如去一探究竟,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想见本小姐。”
喜鹊将章琔引至一间破瓦漏窗的屋外,停在只开出一道半尺缝隙的房门前,回头看一眼章琔后,倏地钻进黑洞洞的门里。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屋里不见一丝亮光。
章琔麻利地用面巾蒙住口鼻,又缓缓自襟间抽出割金丝,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段三尺来长的破木头,持木头拨开半扇门后,骤然将之往屋里一丢,弹指功夫,只听“哐哒”一声,木头落地。
声响稍显绵长,由此断定面前应当是一间空屋,而除此之外,未闻其他响动。
章琔一步一步万分谨慎地跨进门里,割金丝紧握掌中,警惕地观视四周。
乍然间,一道破风之声自右侧削来,章琔即时舞丝格挡,“铮”地一声,两器相交。
那人来势如电,一招连着一招,黑暗之中,章琔看不清其招数,只能不断地挥丝自守,同时喝问道:“你是谁?”
然而,那人只是行招,却并不出声。
处境不利于久战,而此人又显然是有备而来,章琔一壁对招,一壁思量计策,寻隙往门口一看,尚有些许薄光,当即决定将之引到屋外。
章琔且战且退,趁对方回剑之时,她一个纵跃,跳出门外。
那人紧跟而出,章琔舞丝如鞭,一力扫去,立时断其续招,随后踩中一根木头,脚掌往后快速一划,当即将之踢起,又用力一踹,木头倏地打在女子腹处,迫其停止。
也是此时,章琔终于看清,原来此人是一名女子,即问道:“你是谁?”
女子面蒙雪巾,狐狸眼眨闪之间尽是妖媚,反问道:“你就是章琔?”
章琔不假思索地承认:“我是章琔。”
女子“咯咯”笑起,声脆如银铃,“我知道你是。”
章琔嗔道:“知道还问,多此一举。你是谁?”
“你抢走了我的东西,我现在是来找你还的。”女子眼眸里隐有怒气。
这些年里,章琔抢过的东西虽然数不胜数,今次却是头一回被人用剑来讨要,这般阵仗,倒不知是个什么宝物,便问她:“值多少银子?”
女子瞋目竖眉,“无价之宝,用你这条命都赔不起。”
章琔平日里虽说颇做了些丧道德之事,但向来有分寸,所抢多是平平之物,并无此女子口中的无价之宝,于是狐疑道:“当真是我抢的?”
“是。”女子一口咬定。
章琔爽脆道:“什么物什?本小姐还你便是。”
女子咄咄逼人:“只有你死,才算还我。”
章琔当时被激怒,“竟比本小姐还要刁蛮,不过,本小姐必然比你命长。”
女子双脚微微内收,“那就看是你的丝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俄而,战气皆盛,女子一招更比一招狠辣,但章琔也不落下风,二人势均力敌,百招也未分能出胜负。
章琔看准破绽,趁女子去收之间隙,割金丝朝其鬓角一挥,当时划开面巾,露出女子面容来。
女子顿时止招,往后一跳,惊骇地捂住鬓角,“我的脸。”
章琔意态从容地道:“没伤着你的脸,本小姐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相貌,这一瞧,似乎并未见过。”
女子恼羞成怒,娇呵道:“你当然没见过我。”
章琔哂道:“既没见过,本小姐又如何抢你的东西?本小姐不接受栽赃陷害,你要讹诈,也需得编个像样的理由来。银子又不是水,哪能说流就流?”
女子媚眼圆睁,“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总有一日,我要千百倍地问你讨回来。”
言讫,女子眨眼飞上屋顶,手持一支一拃长的短笛,横在唇边,吹出两声急音后,将章琔一路引来的喜鹊蓦地从漏瓦里飞出,最后停在女子掌心,嘴里仍旧衔着那支碧珠簪。
女子从喜鹊嘴里取过碧珠簪后,霍地丢向章琔,
章琔探手接住碧珠簪,又随手插回发髻。
女子不屑地道:“你也不过如此。”随即转身而去。
章琔立在原地一脸茫然,“我什么也不过如此?”
梦云芝迅疾地回到玉桂客栈后,立刻将喜鹊关进笼中,又胡乱地将鸟食倒进笼里,之后便怒气冲冲地坐到床沿上,愤愤不平地道:“不如我貌美,身手也大不如我,根本配不上桃生哥哥。”
在床沿安静地坐了约一刻功夫后,梦云芝起身走到桌前,打开鸟笼,又将短笛横在唇边,吹出尖长的音调。
喜鹊刚刚果腹,此刻便更显精神,听到笛音时,“扑棱”一下飞出鸟笼,眨眼离开玉桂客栈。Μ.miaoshuzhai.net
另一厢,章琔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寻衅,甚至扬言要拿自己的命,回到易宅后,又发现易金和易拾均不在宅中,一问下人,皆言不知。
今年的年节太过寂寥,章琔心情更是郁郁,而致了无食欲,晚膳一口未用便躺进床里,心思纷乱如麻。
易拾自早上离开后,便未再回过宅中,眼下酉时刚过,已同姚强守在衙门里,张开大网,准备捕鱼。
姚强看出易拾现在心情非常不佳,自得知章琔将桃生带到刘郎中的药堂里看诊后便开始阴沉着脸,后来又听到章琔替桃生赎身的消息,整张脸更是如乌云密布,像是要吃人一般。
但姚强不敢多问,更不敢劝,易拾发起怒来难有几人招架得住,能避则避,否则便是往刀口上撞。
戌时,衙门里犹然风平浪静,不见任何动静。
亥时,亦然如此。
一直到三更时分,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衙门的房顶上,眨眼闪进殓房所在的后院里。
姚强当下握住剑柄,激动地道:“首座,动手吗?”
易拾神色镇定,“不急。”
闻言,姚强立刻按捺住内心的躁动,静观其变。
只见黑影飞快地摸到殓房外,停在门口,不住地四下张望。观其身形,的确与樵夫相似。
少焉,那人从鞋底摸出一根细针,熟练地穿进锁孔里,锁开之后,他却背贴房门,并不进去,像是在等。
姚强忍不住折声问易拾:“他在做什么?”
易拾目光炯炯,犹如鹰眼,“或许是……在试探。”
姚强再次请示:“咱们动手吗?”
易拾感觉到姚强的急不可待,侧首看他一眼,给予其沉着的目光,“再等等,樵夫为人机警,当心是障眼法。”
姚强沉沉颔首,“好。”
又看那人在殓房外观望少时,竟出乎意料地腾仚而起,一径攀上屋顶。
眼见此人欲逃,姚强登即着急起来,“首座,他要逃了。”
易拾却仍然安之若素,“别急。”
姚强虽心急如焚,但易拾不发令,他便不敢妄动,剑柄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像是下一瞬便要抽剑出鞘。
那人飞上屋顶后,行速如电,转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首座。”姚强已是急火攻心,恨不能立即拔剑追去。
易拾一把将之按住,“再等等。”
“但是……”
姚强一句话尚未说完,屋顶上又猛地蹿出个人影,身形同样矮小,一进院里便直奔殓房而去。
到殓房外后,那人从门上取走已经打开的锁,缓慢地推开房门,一个闪身,进入殓房。
当是时,易拾高举左手,沉声下令:“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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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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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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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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