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琴升职成了护士长,在医院的工作越来越繁忙,虞楚生这年在带毕业班,他是尽职尽责的性格,每天都很晚才从学校回来,虞鸢独立很早,早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不要给爸爸妈妈惹麻烦。
她安静的写完作业,收拾好家里,读书,做手工,弹弹琴,偶尔和朋友出去玩。
这大概就是她以前的生活,平凡又平淡的内容。
虞家父母对她看的书内容也有审核,他们说她年龄太小,还没有判断能力,虞鸢也很听话,所以,那些外面流行的小漫画,小杂志,包括班里有的女生已经开始传阅的言情小说,她都是看不到的。
她也不是很喜欢看电视,宁愿在家读科技杂志,还有虞楚生以前大学订阅的数学期刊和课本,虽然大部分根本看不懂,但是她还是颇有兴趣。
不过,现在,家里多了一个谢星朝,他比她小,那么柔弱,又可怜可爱。
虞鸢的生活于是又多出了很大一部分,好好照顾他。
她是很有责任心的小女孩,既然已经答应过沈琴,就自然而然会尽力。
每天在家教他读书写字,教他算数,还会教他讲话。
不过,无论她再怎么教,他还是发不出声音。
只能可怜巴巴的拿大眼睛看着她。
于是虞鸢先心软了,“不用急的,慢慢来,不会说话,那么我们写字。”
最开始的那个本子已经写满了。
去年他生日的时候,虞鸢又给他送了一个很可爱,画着猫猫头的厚皮本,可以随身带着,还给他买了第一支水性笔,代表他又长大了一岁,可以不再用铅笔了。
冬去秋来,谢星朝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他能走,能跑了。
最后一次去医院检查身体,是虞鸢陪他一起去的。
大人都围在办公室,沈琴在和谢家的人通电话,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虞鸢还背着书包,陪他一起站在走廊。
外头阳光灿烂,窗外有一颗很大的樟树,阳光仿佛都是毛绒绒的,柔软又和煦。
“星朝,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了。”她站在他身旁,轻轻揉了揉他的黑发。
“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虞鸢带他到窗边,俩人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一起看向窗外。
窗户半掩着,阳光和风一起涌入,他们头发都被吹乱了。
外面的世界不可怕,很温暖,有春日的和风,夏日的艳阳,秋日的夕阳,冬日的晴空。
一切的一切,未来有无限的美好,等着人去探索的时光。
他眸子亮晶晶的,歪头看着她,唇角第一次,轻轻翘了起来。
顾医生终于不再来家里给他打针了,他平时经常吃的那些苦的要命的药,也开始慢慢淡出了视野。
谢星朝也终于开始慢慢的,不再像之前那么自闭,只要是和她一起,他开始愿意走出家门。
虞鸢带他去楼下小花亭周围散步。
夏天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出门,去动物园,去海边。
冬天的时候,有时父母工作太忙,虞鸢开始偷偷尝试着,学着给俩人做饭。
谢星朝蹲在一旁,想着帮她洗菜。
他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只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就想帮她。
有一次,他帮她洗一颗洋葱,虞鸢见菜筐里少了菜,正扭头找着,一转眼,发现他蹲在地上。
“星朝?”
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狗狗眼泪汪汪的,眼圈都红了一圈,长睫毛还挂着泪珠。
虞鸢愣住了,随后,她就看见了他小手里还拿着的洋葱。
他呆呆的,显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一脸困惑,想拿爪子去揉眼睛,被虞鸢一把阻止。
“星朝,这个叫洋葱,以后再不要去剥啦,”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什么也不知道,看她拿了温毛巾过来,帮他擦了手,又叫他去洗脸。
不过,见虞鸢那么开心,他也傻乎乎,弯起唇学着她笑。
没过多久,谢家来了人。
是谢星朝的一个远方长辈,和谢星朝爸爸的秘书。
谢岗工作忙,现在人还在国外,所以只是委派秘书过来了,和他们谈起了谢星朝上学的问题。
虞鸢有些紧张,她一直很希望他可以和她一起去学校。
谢星朝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认真的在翻阅一本课本。
虞鸢给他布置了作业,他正在背古诗。
虞鸢轻手轻脚关了门,溜去客厅,偷偷听大人的对话。
“……不如再等半年,然后从二年级开始上起吧。”成秘书建议。
谢星朝已经一年多没去过学校了。
那次意外之前,他正要升二年级,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了。
按照进度,他应该来年继续二年级,可是,按照岁数,过了这个年,他应该是三年级升四年级了。
“那孩子身体弱,又不会说话,读普通学校本来就很难。”谢华说。
谢家现在也不期待他以后可以有什么大发展了。
就当是一个有些障碍的孩子,那么特殊对待一点也不奇怪。
虞楚生自己是搞教育的,他沉默不语,心里知道谢家的意思了,大概就是对他已经没任何期待了,能混混日子就好。
沈琴有些想反对,但是,她到底是外人,谢星朝是谢家的孩子,她也没有发言权。
虞鸢终于忍不住了。
“星朝可以上三年级的,他跟得上进度,他都会。”
“不然,你们可以给他考试。”虞鸢急急的说,“他很聪明,真的会很多,叔叔,你们给他一次机会吧。”
再去上二年级只会浪费他的时间,一下就比周围人都大了两岁,要融入环境肯定也更难,而且,还要家里再待半年,他本来已经很自闭了,好不容易有些进展,还继续在家待着的话,只会和大家越来越脱节。
成秘书愣了一下。
“鸢鸢!”虞楚生呵斥她。
“这是我女儿。”沈琴牵过她,“对不起,人小,还不太懂事。”
虞鸢咬着唇。
“没事没事。”谢华忙说,“小孩子嘛。”
卧室门忽然开了,露出了谢星朝的脸。
“星朝?”谢华也很久没见过他了,那起绑架案之后,谢星朝就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子里,拒绝再见任何人。
现在看来,在虞家养了那么久,养得还不错,精神比那时候好了很多。
他走在虞鸢身后,依赖的牵着她衣角。
“星朝看着好了不少啊。”谢华说,“等明年去上学,一定可以赶上进度。”
虞鸢还想说话,虞楚生一拉她,不让她再插嘴,虞鸢有些委屈,心里难受,咬着唇,只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谢星朝安静的看着她,他拿着一个本子,翻到了新的一页,写下,“我要去三年级。”
谢华愣了,勉强笑道,温声说,“星朝,你去了,可能跟不上进度,还是再缓缓……”
“三年级,现在就要去。”他只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谢华和成秘书都呆了。
“你们可以给星朝考试的,他可以去参加学校考试。”虞鸢说。
“星朝,可以么?”虞鸢问他。
他重重点了点头。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二天,他们去学校,弄回来了之前三年级上学期期末考的试卷,只拿回来了语数英的,谢星朝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卷子。
他写得很快,出来后,数学打了98分,语文85分,英语90分。m.miaoshuzhai.net
说不上多完美的成绩,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来,要跟上班,是远远足够的了。
谢华也没法了,毕竟,来之前,他就被交待过,一切要以谢星朝的意思优先。
事情就这么落妥了。
秋天开学后,谢星朝随着虞鸢一起去学校,背着小书包,换上了他们学校橙白色的校服。
他比虞鸢矮了小半个头,生得很漂亮,安安静静,小手放在她的掌心里。
虞鸢很开心,看着谢星朝进了教室,沈琴和虞楚生都来了,和谢华一起,去和他班主任聊聊他的特殊情况。
甚至校长也赶到了。
不过虞鸢就不知道这些了。
她回了自己班上,过了年,她就要六年级了,随后,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她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过了撒娇的年龄了,要独立,要好好好念书,在学校好好照顾好谢星朝。
她是天生很有责任感的性格,也不觉得累,只觉得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谢星朝在学校融入得很顺利。
他生得干净漂亮,不惹是生非,成绩也不错,班上同学都挺喜欢他。
除去不能说话,性格有些冷淡之外。
但是班主任已经和同学提前交待了,说他是因为生了病,喉咙不舒服,所以暂时不能说话,但是听力什么都是没问题的。
这个年龄的普通小孩都很听话,所以,听老师这么说,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特殊对待。
三年级比五年级早放学一点点,每次,谢星朝都会来她教室,在门口乖乖等她下课,虞鸢再带他回家。
谢星朝上学大概两个月之后。
某天,虞鸢放了学,意外却没再门口见到他。
她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你弟弟。
她有些慌,去谢星朝班里找,他同学也都说不知道,说他已经走了。
虞鸢忙下了楼,四处找。
她一贯稳重,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竟然越来越慌乱。
“姐姐,你去那里找找。”直到有个和谢星朝同班的小男生跑了过来,偷偷摸摸对她说。
虞鸢再多问,他又怎么都不说了。
虞鸢随着他一起,拐过教学楼,到了教学楼背后一处花坛旁。
她心里一沉。
“小哑巴。”那高个头小男孩笑嘻嘻的。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真的能听到?是不是又哑又聋?”另一个人说。
“你长成这样,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约莫三四个小男孩围着他。
他很瘦弱,比同龄人都要矮出一些,根本还没开始抽条,就是小男孩模样,因为之前被绑架的后遗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出过家门,跑不快,更别说和人打架。
他一声不吭,眸子乌落落的,也不求饶。
他们围着她,虞鸢只能看到人堆里面,地上那块儿眼熟的橙白色校服角,还有谢星朝落在一旁的书包。
虞鸢心一下悬了起来。
她把书包一扔,冷静和理智都被扔掉了,直接冲了上去,“你们干什么?”
那堆小男生见来人了,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发现,来的也不是大人。
只不过是个看着比他们大一点的女孩,而且生得也纤细,比他们高不了多少,顿时就一点不怕了
“我们男的在谈话,女的不要多管闲事。”那小男孩装老成。
虞鸢根本没理他,她想去扶起地上的小团子。
那男孩很粗暴的推搡了她一把,“滚开。”
虞鸢还没说什么,地上的小团子眸子死死盯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忽然站起身,像一只发狂的小兽,朝他背上狠狠一撞,那男孩没料到这一下,整个人都差点被撞飞,顿时暴怒了,“你找死是不是?”
“我已经叫了老师。”虞鸢抱住他,死死护住他的头,“你们要打打我,不要打他。”
她眼圈发红,面色发白,可是,死死的护着他,一步都不退。
那几个男孩听到‘找了老师’这几个字,顿时也气焰也落了下去。
那个小男生气喘吁吁的带着老师过来了。
这些人顿时都作鸟兽状散去了。
眼见也没人受伤,老师问了几句情况,叫他们不要再多在学校逗留,早点回家,也就散了。
她终于忍不住也哭了,小脸哭得通红,“星朝,对不起。”
是她没照顾好他,没尽到当姐姐的责任,害他被这些人欺负。
他牵着她的手,半点不生疏。
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等我长大。”
认认真真,“以后,等我长大,我保护姐姐。”
虞鸢眼泪忍不住继续往下掉。
他以为她不相信,执拗的继续写。
“顾叔叔说,我病好了,以后可以长得很高的。”
他大眼睛干干净净,认真的看着她,神情少见的执拗。
虞鸢眼圈还红着,她擦了一把眼泪,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又是姐姐,不能再当着他的面哭,她说,“星朝,回家我就去告诉妈妈,明天再去告诉老师。”
她半蹲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她不敢碰那块青肿,心疼得又想掉眼泪。
应该是被推搡时撞到的,他皮肤很白,这么小小一块,看着却格外扎眼。
“不疼的。”他写字。
比他以前打针时,轻多了。
他找了半天,终于从自己兜里拽出了一块纸巾,皱巴巴的,踮起脚,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
他总是这样。
见她一直不接,他有些急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踮得更高一点,小手晃着,想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骤然就想起了,之前带他去广场喂鸽子时,那那些纷飞的羽翼。
他也好像一只羽毛洁白的小幼鸽,蓬蓬松松的,漆黑干净的眼儿,急起来时,浑身毛毛都蓬开了,朝人咕咕叫。
虞鸢终于忍不住又笑了,又想哭。
她抽了抽鼻子,接过那块纸巾,给自己擦干了眼泪。
随后,牵上他,两个小小的背影,在夕阳下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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