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外一帧帧倒退的夜色,如坐针毡,唐游川这是又要带她去哪里?
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坐立不安,主动道,“李雨靖生日弄了个私人聚会,我们就过去露个脸,用不着太久。”
江棠微惊,愈发不安,“我这样过去……也不太合适吧?”
私人聚会,邀请的肯定都是自己关系的好朋友,她和李雨靖,说得好听是不相关的陌生人,说得难听就是情敌,情敌跑去人家生日聚会上干嘛?炫耀还是示威?
唐游川猜到她想什么,目视着前方,淡声道,“没什么不合适,有对象的人愿意就带上,正好趁这个机会,断了她的念头。”
江棠试探性地问:“我的意思是,这样会不会太伤她自尊了?毕竟是女孩子。”
说句公道话,李雨靖喜欢唐游川又没做错什么,你不喜欢人家,面对人家的真心实意,拒绝也好歹也私底下来吧,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赤裸裸地甩人脸,叫人以后在这一众人里如何抬得起头?
“她若真要脸,也用不着我拿你当挡箭牌了。”
车内光线昏暗,江棠看不清唐游川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他温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耐与不屑。
江棠略一默,忍不住提醒他,“其实对方如果真要死缠烂打,即便你有女朋友她也不会松手的,没准还会针对上无辜人士。”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他们不分性别,拥有偏执、极端的性格,以爱为由,放任感情控制理智,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譬如自残,或者伤害他人。
大学时代,季然那小子桃花不断,他拒绝得厌烦了,后来就索性对外宣称她是他女朋友,既然都有对象了,有道德观念识趣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但总有那么个别三观不分的人。
江棠遇到过一个迷季然迷得魔障了的小学妹,被她推下楼梯,得亏她身体结实反应快才没摔成残废。
高中时代,她也遇到过偏执的追求者,被她拒绝以后,拿着一把水果刀当着她的面割腕,那鲜血如柱的画面,每当回想起来,都是江棠的噩梦。
所以他拿她当盾牌,她有点害怕,保不准李雨靖又会成为下一个疯子。
唐游川哼了一声,说:“最近庆州那边有个项目,需要薛家人松口,偏偏薛家家主得知他的外孙女李雨靖对我有意思,便有意撮合,说到底是为了利益,如果知道我有中意的人,也不会勉强,他不会让李雨靖因一己之私坏了两家关系。”
说完不等江棠发言,沉声说了句:“而且你帮了我的忙,我不会让你吃亏,有我在,没人敢针对你。”
唐游川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每次讲话都不疾不徐的,娓娓动人,如果去掉前半部分的内容,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听到他这话,估计得感动流涕。
江棠此时想的,却是,如果他不在就好了,她就不用被他拿来当枪使,更不需要依仗他的庇护了。
思及此,江棠忽然想,当初若是没有跟他结婚就好了。
可惜天底下没那么多如果,有些事情当时没得选择,这条路始终是自己选择的,如今也唯有承担这一切后果。
……
大概开了半小时,车驶进一处别墅,守卫森严,开进去的时候,门卫还特意过来确认过车里的人,看见是唐游川,才放行。
李雨靖毕竟是公众身份,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想必是为了避免那些偷拍的狗仔。
下了车,江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唐游川身后,快到门口的时候,里面传出男女混杂的欢笑声,很是热闹。
进门前,唐游川忽然停住,半侧过头,朝江棠伸出一手,江棠懵然看着他,“什么?”
唐游川表情淡然,语气平静说,“过来。”
见江棠仍旧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他轻蹙眉头,直截了当说:“手,给我。”
江棠脑筋当机了两秒,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演戏演全套,有些排斥,“不用这么腻歪吧?”
唐游川视线不温不火的,看着她,不为所动。
江棠简直头皮发麻,此时此刻真是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脑抽筋答应了他假装什么狗屁女朋友,搞得自己骑虎难下,烦死了!
她僵硬地把手伸出去,手指刚触碰到他的,男人宽厚手掌便包裹住她的葇荑,温暖有力。
江棠长这么大,这么牵她手的异性,除了爷爷,也只有季然的爸爸和季然,前两位都是长辈,把她当孩子,至于季然,算了,计较起来,还是她牵季然比较多,毕竟那小子胆子小,又是个哭包,她这个当姐姐的得护着点。
刚一进门,马上有人喊:“川子来了!”
听见声音,一众男女都齐刷刷转头朝门口望来,发现唐游川不但带了个女人,还牵着她的手,都楞得忘记说话。
江棠机械得任由唐游川牵着她越过众人,来到沙发旁边,她面无异色,实际紧张得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全是陌生人,唯有沙发中间坐着一个见过几面的沈叙,他一如既然地妖孽,穿了件粉藕色的骚包衬衫,微敞着领口,挽着袖子手托着下巴,挑着狐狸眼对江棠笑得比春天的桃花还要艳。
他揶揄出声:“江医生,咱们又见面了。”
末了,视线落在她和唐游川相握的手上,舌头挑出“啧”一下,无不埋怨道:“江医生真是不厚道呀,分明是我先表的白,竟然背着我跟我好哥们儿好上了,我好伤心呐。”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纷纷一惊,看江棠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手握唐游川,还搭着沈叙这个备胎。
沙发上有两人起身让座,“三哥,坐这儿吧。”
那位置旁边就是沈叙,也不知这让座的人是想瞧他们三人唱戏,还是顾及唐游川和沈叙的交情。
唐游川松开握住她的手,扶着她的腰,说,“坐吧。”
江棠坐下,一旁的沈叙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笑着说:“迟到的人,得罚酒。”
未及江棠开口,唐游川给了他一记警告性的冷眼,对江棠说,“别理会他。”
沈叙笑骂,“干嘛,你家住海边啊,管得那么宽!”
唐游川不理会他,轻抬下巴,朝旁边的人说,“去,拿杯果汁拿过来。”说着又问江棠,“要什么果汁?”
江棠挺着腰坐着不动,安安静静的,视线正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人,两人靠着坐,唐游川面向她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便扑在了她耳边上。
莫名燥人。
江棠稳住气息,忽略各种不适,轻声道:“有苹果汁吗?”
旁边那个男人马上回答:“有的,我马上给你拿!”
唐游川拿过沈叙倒给江棠的那杯酒,轻抿了口,出声问:“寿星人呢?”
大家都在玩乐,不见李雨靖。
男人们顾着玩,压根没发现少了个人,一个女人回答了唐游川,“雨靖上楼去换衣服了,已经让人上去叫她了,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能来参加这个聚会的女人,不是被男人带过来,就是李雨靖的亲朋好友,说话的这位,正是李雨靖的好友。
她视线落在江棠脸上,笑得温良无害,说:“三哥不给咱们介绍下你身旁这位美女吗?”
唐游川说:“江棠。”
说了个名字,就没然后了。
都在等答案的人差点被气得晕倒在地,与唐游川关系亲近的人直言不讳,“谁问你这个了?让你给咱们说说你两什么关系!装什么傻呢!”
沈叙从一旁笑着啐他,“你小子眼瞎啊,你这把岁数难不成还能牵着你家妹妹的手出来逛啊!”
话音一落,好几个哄笑出声。
“嚯!沈幺你不就成天牵着你妹妹的手出来玩吗?”
“就是!还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
“沈幺你的肾还好吗?可别年纪轻轻就人如其名了啊!”
“他肾虚不虚咱不知道,沈老那绝对是老当益壮,否则他哪儿来这么妹妹啊!”
沈叙从沙发上抓了个抱枕砸过去,笑骂,“去去去!小心我家老头儿削你!”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翻,前一刻还因为江棠而拘谨着的气氛,瞬间欢乐无穷。
江棠一直绷着神经,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荤话,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在取笑沈叙的名字。
沈叙,肾虚。
江棠猝不及防地被戳中笑点,唇瓣抵着杯口沿壁,唇角忍不住上扬。
沈叙发现她在偷笑,把矛头对准她,“我说妹妹,你哥我被欺负呢,你咋还幸灾乐祸笑得这么欢呢!”
江棠记着唐游川的话,一本正经反驳他,“沈少别开玩笑了,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旁人闻言,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唐游川也被江棠的机智取悦到,眼底掠过淡淡的笑意,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看了眼神沈叙,出声道,“行了,给我边儿呆着去。”
就在此时,有道女声说,“雨靖下来了。”
闻言众人抬眼。
李雨靖的身影自楼上下来,棕色的波浪卷发披散而不乱,一身盛装抹胸礼裙子,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颈,戴着名贵的项链,裙摆下露出纤细好看的脚腕,脚踩着十公分左右的高跟鞋姗姗而来。
李雨靖笔直地走到他们这边,即使在楼上已经被人事先告知唐游川带着江棠过来,在见到江棠那一刻,她眼底仍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憎恨,一闪而过,随即当江棠是透明人,视线定在唐游川身上。
漂亮的脸蛋挂着温柔的笑,说:“阿川,你来了。”
任凭谁都听得出,她这一声“阿川”叫得多么动人深情。
江棠看着盛装打扮得宛若公主的李雨靖,眼角余光睨向身侧的唐游川,却见唐游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恹恹懒懒的模样,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哎,真是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怕气氛尴尬,有人主动打趣道,“寿星这是干嘛呢?说好的私人聚会,你弄得这么好看,显得咱们多寒碜啊!”
李雨靖娇滴滴地哼了声,“今儿我生日,你还不允许我漂漂亮亮的?”
男人吹捧着:“不敢不敢,寿星最大,你最美!”
李雨靖丝毫不怕尴尬,径直走到坐在唐游川身边的男人那儿,半似撒娇半似命令道,“干嘛呢,快给寿星让座呀!”
男人瞟了唐游川一眼,见他没反应,到底是怜香惜玉不好驳了李雨靖的面子,一边起身一边说,“让让让,你让我我坐地上我都没意见。”
在座的大家能跟唐游川玩到一块,自然都是精灵鬼,对于李雨靖那点儿小心思,都心知肚明,但统统装瞎。
包括沈叙,喝着就,端着看戏的表情,优哉游哉的。
李雨靖提着裙子一屁股在唐游川身侧,微噘着嘴埋怨,“让你早点来,结果你还给我迟到了,不过看在你给我送我的礼物深得我心,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说罢,纤手挑起脖子上的项链,身体往唐游川跟前凑,无害地笑着问,“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
江棠喝着果汁,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嗯,不知道什么牌子,但设计确实很漂亮,折射着白炽灯的亮光,闪烁着金贵的气息。
只是心中感到几分好笑,不就是一条项链么?至于这么惺惺作态炫耀给她看嘛?
这么幼稚的行为,难怪唐游川会看不上她。
然而唐游川端着酒杯,也没看一眼,面不改色道,“江棠的眼光当然不会错,你喜欢就好。”
他猝不及防一口大锅甩过来,江棠顿时觉得口中的苹果汁它一点儿也不甜,又酸又苦她心底哇一声哭出来,一下没控制住,被呛了一下。妙书斋
她忙捂着嘴巴,一直在盯着她的沈叙眼疾手快,憋着笑抽了张纸巾地给她。
唐游川神色淡定地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慢点儿喝。”
江棠内心咆哮着: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面上却一派淡静,擦好嘴巴,坐直了腰肢,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僵着假笑说,“我没事儿了。”
即使不看,江棠也能感到来自于李雨靖的那两道灼热的目光,烙铁似的温度,恨不得烧穿自己的皮肤。
江棠简直如芒在背,却不得不佯装镇定说,“我挑的时候也不知道李小姐的偏好,幸好你喜欢,祝你生日快乐。”
李雨靖内心的愤怒如熊熊烈火燃烧着,偏碍于有人在场,不得不故作大方得体,笑得说:“谢谢。”
两个女人,一个盛装艳丽,一个衣着朴素,偏生朴素的江棠气质淡薄目空一切,楞是将赶着上贴的李雨靖给压了一个头。
而且也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丽质,无需过分修饰也得天独厚胜人一筹。
譬如唐游川,又如,江棠。
总之这一轮交锋,李雨靖败阵。
不多时,有人推了个六层的蛋糕出来,男男女女一起唱了首生日歌,纷纷祝李雨靖生日快乐,事业红红火火早日拿下影后。
李雨靖双手合十许愿,三个愿望,前两个都会直接说出来,第一个,她说真诚实意:“希望我的如意郎君快点来找我。”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瞥了唐游川一眼,唐游川面无表情,事不关己。
江棠心想,你的这位如意郎君他没有心啊。
吃蛋糕的时候,女人聊天,男人谈事,江棠跟这里的女人不熟,没得聊,跟这些男人又聊不上,索性安静坐在唐游川身侧当个漂亮的花瓶。
晚上除了在那边吃了一个小小的甜品,她进肚子的全是水,这会儿饿得慌,她专心致志地吃着蛋糕。
这蛋糕不比饭店那边的甜品差,她也喜欢吃,一块吃完,正在跟别人谈话的唐游川顺就把自己的那块推给了她。
江棠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侧耳在听人说话,也没打扰他,继续吃。
唐游川耳边听着人讲话,视线却落在江棠那儿。
他发现她似乎很喜欢这些甜腻腻的食物,就没见过哪个女人会像她把蛋糕当饭吃,一点都不担心会胖?
如此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小腹处,衣服宽松,瞧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之前在商场试衣间里,他进去帮她弄拉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身材是极好的。
吃这么多,也不知道吃到哪儿去了。
唐游川盯着她此起彼伏的腮帮,快而轻地蠕动着,莫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松鼠吃东西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可爱?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唐游川的眉峰一蹙。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带着面皮的女人可爱,又倔又犟,骨头又硬,没有半分女人该有的温柔模样,哪可爱了?
正郁闷,一旁的沈叙忽然出声:“川子,当着大伙的面,你好歹收敛收敛,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江医生,干嘛?欺负咱单身的啊!”
江棠吃得正高兴,突然听到这话,差点没噎死,用力把卡在喉咙的蛋糕吞下去,一瞬间有打人的冲动!
这两人干嘛呢!
还能不能让她安心吃点东西了?
唐游川猛地抽了两口烟,一脸平静地说,“我看我的人,碍着你了?”
沈叙一脸嫌弃,“你还是别说话了,我怕我的隔夜饭都得恶心出来。”
唐游川面不改色,“要吐滚远点,别恶心着我。”
江棠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真想走开让他们坐一块互掐得了,要不提议回去吧,在人家地盘上阵真不自在,她都怕自己积食。
唐游川嘴里含着烟,一副懒得跟他掰扯的模样,侧头对江棠说,“要是饿,叫人弄点吃的过来,蛋糕别吃太多。”
一贯的低沉清冷,与往常无异,但在别人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宠。
别说他们了,饶是江棠听着,都暗自感叹这人说瞎话的功夫真厉害啊,听得她都差点真以为他是真关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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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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