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宋西亭把姜戈送回锦河弯,看着她走进小区,瘦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打算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西亭反手把车门关上,走过去拦人。
程砚看见宋西亭并不感到意外,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姜戈呢?”
“刚回去。”宋西亭顿了下,奇怪自己怎么答的这么顺溜,但也没有多想,开门见山:“有时间吗?聊聊?”
这不就巧了。
程砚正好也有事情找他。
又是这家熟悉的烧烤店,但宋西亭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跟程砚来这里。
老板放下酒和杯子就走了。
程砚熟练地撬开瓶盖,给宋西亭倒了半杯。
宋西亭全程看着,发现程砚开啤酒瓶盖的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心中纳闷。
放下酒杯,他也不拐弯抹角,面色狐疑:“你之前说肇事者还会回来,是什么意思?程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砚不语。
如果没记错,程砚是在姜戈失明以后才搬到锦河湾的,可是宋西亭总觉得,这人非常了解姜戈。
程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半响,突兀地问:“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周家灭门案么?”
宋西亭当然记得,这个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凶手李守勤也已经落网了。
他不知道程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案子。
“嗯。”
“凶手的口述呢?”
宋西亭眼神怀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砚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你不记得了?”宋西亭诧异地挑了下眉:“当年李守勤被捕后,我曾找过你,你当时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程砚默了半响,说:“我忘了。”
“……”
宋西亭无语凝噎,回忆李守勤当时的口供:“他说有个神秘人给他寄了一本《长夜》,然后教唆他利用上面的方法杀人。”
跟另一个时空的姜戈说得一模一样。
程砚目光沉沉:“你去查过吗?”
“查过,根本没找到什么神秘人。”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是李守勤为了减轻罪行瞎编出的什么神秘人。
宋西亭敲了敲桌:“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程砚绷唇,声音低又冷:“如果真的有呢?”
他指李守勤背后的神秘人。
宋西亭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瞬间沉下脸:“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们警方?”
程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似是压抑着什么。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教唆李守勤犯罪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在2018年12月25日杀害我家人,以及导致姜戈失明的凶人?”
宋西亭瞳孔骤缩,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两者之间根本毫无关联。
但很快,他脸色猛然一变。
李守勤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他跟程砚之间不也毫无关联?
杀完人,还要大费周章的布置案发现场,这么做只会增加风险,可是李守勤却不惜冒这个风险也要还原《长夜》中的犯罪场景,为什么?
他想让程砚声名受损甚至身败名裂。
这个“他”,不是指李守勤,而是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人。
而之所以用这么复杂又冒险的作案手法,恐怕是没得选。
一切都说得通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多么重要的线索,宋西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脑子还是理智的。
这不过是他的推测而已,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瞎。
他压下复杂翻涌的情绪,沉声:“可是这跟小姜又有什么关系?”
两年前那会儿,姜戈才刚从英国回来……
等等,宋西亭想起了一件事。
“姜戈两年前不是遭遇过一次袭击?凶手还没抓到吧?”
“你怎么知道?”宋西亭错愕了一瞬,脑袋转的很快,眼神锐利:“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你俩该不会瞒着我在偷偷交往吧?”
“……”
程砚抿了下唇:“这是重点吗?”
宋西亭凶狠:“这很重要,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打她的注意。”
程砚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说:“两年前袭击姜戈的人,跟去年制造车祸的肇事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宋西亭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神色凝重:“如果你猜的没错,真有这么个神秘人,那他不仅仅是针对你,还针对姜戈?”
程砚不置可否。
他之前就在怀疑姜戈会出事是因为自己,因为帮他寻找线索从而凶手盯上,是他连累了她。
可如果,2017年袭击姜戈的人和2018年那起车祸的肇事者是同一个人,那就表示他的思路是错的。
凶手不是后来才注意到姜戈的。
而是早在姜戈回国以后,就已经盯上了她。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就是同一个人,甚至连幕后凶手的动机都还没有找到,但他有股很强烈的直觉,不止现在的姜戈,2017年的姜戈目前的处境也很危险。
李守勤在2017年被捕后改变了很多东西,所以凶手也很有可能,改变原本的犯罪计划。
这是他无法预料的。
宋西亭实在想不明白,姜戈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他想到什么,看着程砚:“所以你搬到锦河湾,是为了调查凶手?”
锦河湾的房子是张运全给找的,程砚搬过来之前,并不认识住在隔壁的姜戈,更不知道现在会跟她产生这样深的交集。
当然,他也庆幸,庆幸搬到了锦河湾,庆幸遇到了姜戈。
他又倒了杯酒,没否认:“你就当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是吧?
宋西亭不悦,正欲说什么,却被程砚打断:“我能见一见李守勤吗?”
……
林月知已经提前请好假打算去参加杨雨的婚礼,她和姜戈一样,都兴致不高,但人家都把请柬亲自送到家门口了,不去的话,林月知怕杨雨转头又编排她们的不是,干脆就当做同学会,去跟老同学吃顿饭,这样一想,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月知在26号早上突然接到老家打来电话,说她母亲去镇上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吓得林月知立马买火车票赶了回去。
姜戈下午才知道这件事。
她给林月知打电话,询问阿姨的情况。
林月知在电话里说:“还好送医及时,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住院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妙书斋
姜戈这才放心下来。
林月知惦记着她:“对了,你明晚怎么办?我可能赶不回去,要不让宋狗陪你去吧?”
她实在不放心姜戈一个人去参加杨雨的婚礼。
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他应该没空。”
姜戈想到了一个人,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明晚看看吧。”
很快,27号如期而至。
大概是林月知不在身边,姜戈突然萌生了退缩之意,她自从失明以后,就没去过这么多年熟人的场合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毫不留情的拒绝杨雨,太过顾虑的下场就像她这样。
姜戈心里很矛盾,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沈子煜的电话。
林月知太过了解姜戈的性格了。
她很怕麻烦别人,以前是,现在更是如此,所以很多时候都喜欢逞能。
就是因为如此,林月知担心姜戈在婚礼现场被人欺负,当然,她也希望是自己电视剧看太多,多虑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悄悄拜托沈子煜到时候多照顾照顾姜戈。
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沈子煜没告诉姜戈实情,只说顺路,可以一起过去酒店。
姜戈自然就没有拒绝。
下午四点多,程砚接到宋西亭的电话,说李守勤愿意见他了,他立刻穿上外套出门。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姜戈坐上沈子煜的车。
脚步微滞。
想起来姜戈今天好像是要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车子已经驶离了视野。
程砚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去。
……
监狱,会见室。
一声轻响打破了安静的空气,门开了,李守勤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破旧的囚服马甲,人很瘦,头发剃光了还没长出来,一张黝黑的脸布满坑坑洼洼,都是皱纹,浑浊的眼睛从见到程砚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钉在他身上。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程砚会来找他,所以脸上并不感到意外。
李守勤坐下后,把用手铐拷住的双手放在台面上,就这样隔着一面玻璃墙肆意地打量外面的男人。
程砚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冷漠:“李守勤。”
李守勤扯唇:“你变了很多。”
程砚眸光一顿,无意识皱紧眉头。
李守勤似乎是在回忆,自顾自地说:“两年前我见过你,当时你意气风光得很,可不像现在……”
他对上程砚冰冷如刀的眼神,笑了起来,问他:“失去亲人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程砚早就已经脱敏了,并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被激怒。
他盯着李守勤,神色平静:“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李守勤意味不明:“我只知道他的目标是你。”
程砚抿唇,不疾不徐地问:“除了《长夜》,他还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想想……”须臾,李守勤啊了一声,似乎才记起来:“东西倒是没有,不过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故意模仿那个人的语调,嗓音粗哑,缓缓道:“程砚,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程砚眉心倏地一沉。
李守勤耸肩:“这是他的原话,可跟我没有关系。”
……
杨雨的婚礼在一家六星级酒店的礼堂举办,婚礼现场布置的十分奢华,以蓝色和白色为基调,一张张长桌布满了精致的甜品蛋糕,地板铺着厚重的地毯,入场时会给让一种身处海底世界的错觉。
可惜这一切姜戈看不见。
她紧紧握着盲杖,耳边都是嘈杂陌生的声音。
沈子煜侧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臂,温柔地询问:“里面人多,要不要搭着我的手?”
姜戈顿了下,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不好意思:“谢谢。”
“客气什么。”沈子煜勾了下唇,放慢脚步:“走吧。”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姜戈和沈子煜一起进来的时候,就有零零散散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人认出沈子煜,起身走过来打招呼。
“子煜,好久不见。”
沈子煜认得对方,是以前合作过的一家媒体编辑,他颔了颔首:“好久不见啊老辛。”
“真是巧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是……”
“新娘的高中同学。”
“原来如此,我跟新郎那边的亲戚认识,今晚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老辛发现沈子煜身旁的女人长得挺漂亮,笑眯眯地问:“这位是?”
沈子煜说:“一样,我们顺路,就一块过来了。”
“也是新娘的同学?”
老辛的目光梭巡在两人身上,开玩笑:“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沈子煜笑而不语,没说什么。
老辛这才注意到姜戈手里的盲杖,顿了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诧。
难怪他刚刚第一眼看见姜戈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个盲人,真可惜了。
沈子煜见他直勾勾地打量姜戈,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开口:“那我们先过去坐了,有空再聊。”
老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尴尬地笑:“行行,有空聊。”
姜戈和沈子煜坐下没有多久,就有几个同学走过来寒暄,得知姜戈的眼睛因为一起车祸失明后,几人面面相窥,都很震惊。
有人关心:“以后还能好吗?”
姜戈乐观一笑:“说不准。”
也有人同情地安慰她,姜戈全盘接受,笑着一一道谢。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姜戈也终于得以喘息。
沈子煜递给她一杯温水:“你没事吧?”
姜戈摇了摇头。
她一边喝水,一边想着,应该过没多久,整个高中群的人都会知道她失明的事情。
不知为何,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刚失明那会儿,姜戈很不愿意出门,生怕在街上碰到熟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现在看开以后,很多东西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沈子煜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知在想什么,眼眸很深。
婚礼很快开始了。
新人入场,致辞,宣誓,交换戒指的时候,现场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台上,杨雨哭得梨花带泪,新郎温柔地亲了下她的手背。
姜戈跟着鼓掌,心情没什么波动。
就在双方父母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姜戈的肩膀。
她愣愣地转过头。
有人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是我。”
姜戈惊喜:“黄婕?”
“嗯哼。”
黄婕是因为工作回来的,她前段时间也有收到杨雨的结婚请柬,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直到半个小时前她在高中群里看见有人在讨论姜戈,才知道她今晚来参加杨雨的婚礼了。
正好她人就在附近,想到两人也很久没见面了,就过来找姜戈了。
黄婕也跟沈子煜打了声招呼,然后挨着姜戈坐,问道:“咦,林月知怎么没来?”
“她回老家了。”
黄婕恍然,她去看了一眼沈子煜,悄悄地问:“你跟班长在交往吗?”
“……”
姜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面颊微烫:“怎么可能!”
黄婕惋惜:“这样啊。”
姜戈着实无法理解:“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不关我事,我是看到群里这么说,还以为……”
“群里?”
以前高中的时候,姜戈和沈子煜在班上就被传过恋情,多年不见,看见两人一起出现,自然而然的就误以为两人在一起了。
还有脑补过剩的在群里编排两人,说沈子煜守身如玉多年就是为了等姜戈回国,即便姜戈现在失明也依然对她不离不弃。
编的有模有样,可把群里的人感动得不行。
姜戈听完黄婕的描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走向。
她自己是无所谓,也不知道沈子煜看见了会不会在意。
黄婕仗义:“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澄清了。”
姜戈顿时感激:“谢谢。”
黄婕佯装不高兴:“过于官方了哈。”
姜戈笑:“我错了。”
黄婕哼哼唧唧:“那就勉强原谅你一次。”
台上,新人已经开完香槟在切蛋糕了,等喝完交杯酒,婚宴就开始了。
杨雨去换了一条新的礼裙,方便走动敬酒。
她刚刚在台上就看见了姜戈,可惜她眼睛瞎了看不见自己最风光幸福的时刻,不然肯定也会嫉妒自己。
杨雨挽着丈夫敬了一圈酒后终于来到姜戈这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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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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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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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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