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恩没给姜杨把心中所想说出来的机会,因为很快他就接着道:“作为赔罪,今天的午饭我来做好不好?”
“你还会做饭?”姜桃惊讶地看他。
沈时恩想了想,道:“也不算会,只是在采石场那边要轮流在灶房当值,做一下大锅饭还是没问题的,你不要嫌弃就好。”
姜桃忙说不会。她哪来的资格嫌弃旁人啊?
沈时恩让大家都别站着了,说姜杨前头还搬了一趟书,依旧去歇着,又点了萧世南去给他打下手。
等他们兄弟进了灶房,姜杨就在井边打了水,招呼姜桃洗脸。
“你啊。”姜杨无奈地叹气,“你还是别进灶房了。”
姜桃老老实实地不敢为自己争辩了,但还是道:“我不进灶房咋办嘛,咱们一家大小都要吃饭。你姐夫只这几日得闲能在家,往后还要去采石场的。我不做饭,你和小阿霖都喝风吗?”
“我来做吧。”姜杨道。
“你每天下学都晚了了,还有功课要做。”姜桃挺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不然让我再试……”
姜杨说别了吧,又道:“那雇个人来做饭吧,一个月给个几钱银子,也不是负担不起。”
几钱银子确实不贵,但是姜桃还想着给萧世南‘赎身’。那一百两还没影儿呢,家里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只有姜杨身边还剩一二十两,和她身边早上卫夫人送来的十两贺仪,就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姜杨看她没接话,就又道:“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里这么多大老爷们儿呢,还能让你为那么一点银钱发愁?”
大老爷们?姜桃看着他瘦弱的身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让她洗完脸和小姜霖一道搬板凳去门口坐着。
整间宅子都透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儿,姜桃也怕小姜霖吸多了烟气出问题,拉着他坐到了门口。
而这时候闻着味道的左右邻居也寻过来了,正好就是巷子口和姜桃搭话的那两个妇人。
左边那家的是扎头巾的圆脸妇人,捂着鼻子上来就问:“小娘子,你家是不是着火了?”
右边那家则是高瘦的那个妇人,着急道:“着火的事儿可大可小,要是处理不当,连我们旁边也要烧起来的。”
姜桃连忙起身道歉,又解释说没有着火,只是她烧柴的时候没注意,点了湿柴,所以才冒烟了。
两个妇人很无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是看姜桃年纪小,说话又轻声细气的,她们也不好责怪什么,只叮嘱她往后要注意些,还很热心地问她要不要去她们家随便先吃一口。
姜桃忙道:“不用不用,我夫君已经在灶房里烧饭了。”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还是不知道说啥好。
老话说君子远庖厨,虽说普通人也不敢自称‘君子’,反正她们到了这把年纪,还真没见过有男人乐意去灶房帮忙干活的,别说做饭了,连碗菜也是不可能帮着端的,只会翘着脚等吃饭。
唉,还别说,个人自有个人的命。
先前她们还在心理惋惜,说这么个漂亮的小娘子怎么配了那么个夫君。虽然她夫君样貌和本事都是顶顶好,但是身份不成啊,当苦役又不给月钱,一家子开支都都不成问题了?日后肯定是挨苦的。
如今想着她夫君居然连饭都帮她做,不禁又觉得,过日子嘛,主要还是要会疼人。虽然不至于有情饮水饱,但是有个人知冷知热的,已经比一般挣个三瓜俩枣、回了家就充大爷的男人好很多了。
正说着话,萧世南出来了,说他哥说的,这个时辰开始蒸饭不知道要蒸多久,所以就光炒菜,去买点面条当主食。
姜桃倒是没想到这个,她连忙从板凳上起来,说给萧世南拿钱。
萧世南摆摆手,说自己身上有。
等他走了,两个妇人眼睛又冒光。
圆脸的那个呐呐道:“这就是你家小叔?这长得也很不错啊。”
高瘦的那个也跟着道:“虽然和他哥长得不是特别像,但是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好像所有长相上的便宜都让他家人占着了。”
小姜霖一直乖乖坐在姜桃身边,闻言就抬头道:“我……我也长得很好的。”
他白白胖胖跟年画娃娃似的,不属于长得特别好看的类型,但妇人没有不喜欢这样的娃娃的。
所以两个妇人闻言都笑起来,配合地道:“对对,你也长得很好看。你叫啥名字啊?”
小姜霖毫不怯场地回答:“我叫姜霖。两位姐姐可以和我姐姐一样喊我小阿霖。”
两个妇人笑得肚子都痛了,说她们最小的孩子都比他大,怎么能乱喊她们姐姐呢?
小姜霖困惑地歪了歪头,“可是我姐姐也喊你们姐姐啊。我娘从前教的,让我不知道怎么喊人的时候,就和姐姐喊一样的。而且你们都很年轻,我总不能喊你们婶子吧。”
小姜霖惯是个嘴甜的,但倒也不算说了假话。这两个妇人一个看着二十七八,一个看着三十出头。但在城里生活的,不比在乡间做活风吹日晒的,所以看着就和乡间二十五六的妇人差不多大。
圆脸的妇人乐得不成了,对着姜桃道:“你弟弟教的太好了。你爹娘呢?怎么舍得放他这么个年画福上娃娃似的在外跑?”
“是啊,我家要是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娃娃,我得把他拴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一刻也舍不得他离开我的。”
姜桃就敛起笑容,说爹娘都不在了。
两个妇人听了这话又替他们姐弟心疼,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要自立门户了,原来是爹娘都没了。真是可怜见儿的。
“我娘家姓王,你喊我王姐姐、王婶子都成,咱们邻里邻居的,往后有事尽管来寻我。”圆脸的妇人道。
“我娘家姓李。你遇事也尽管开口。”高瘦的妇人对着她笑了笑,“远亲不如近邻,不用客气的。”
姜桃就也自报了家门,对她们道了谢。
说着话,萧世南也买了面条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根糖葫芦。
小姜霖一看到糖葫芦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站起来就伸手等着接了。
萧世南递给他一根,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另一根塞到了姜桃手里。
姜桃也愣了一下,问:“给我的?”
萧世南不敢和她对视,眼神乱飘地解释:“刚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奶奶,我看她卖不完怪可怜的,想让她早些回家,就多买了一根。”
姜桃狐疑地看了看天。这青天白日的,还不到下午,糖葫芦卖不完不是很正常吗?
萧世南没敢多说,小跑着进灶房去了。
他能说啥?可怜老奶奶当然是瞎编的,这几日刚开春,正是出门的好时光,卖糖葫芦的生意不要太紧俏,就这两根还是他和人挤了半天抢到的。还是同他嫂子说,他看她好心办坏了事、垂头丧气的,所以特地买回来哄她的?
他说不出口,只能信口胡诌。
“这小子。”姜桃好笑地摇了摇头,但是当着两个邻居的面也不好意思吃,就只拿在手里。
王氏和李氏也跟着捂嘴笑,她们是看出来了,这家子都把这小娘子当孩子哄呢。
再不用替她惋惜心疼了,人家福气好着呢!
没多会儿,沈时恩做完了饭,喊姜桃和小姜霖进屋吃饭。王氏和李氏也就回自家去了。
饭桌上摆了两盘子菜,一盘炒白菜,一盘煎鸡蛋,然后就是一人一大碗面条。
“凑活吃吧。”沈时恩说着去洗手,然后让大家先动筷。
姜桃知道姜杨有时候说话难听,坐下就和他小声道:“你姐夫特地做的,不好吃你也不许说。”
姜杨心道这还用你说?
不过很快沈时恩洗完手也进屋落座了,他们姐弟也就没再说话。
姜桃先吃了一口面条。面条就是普通的汤面,放了酱油和一点香油,但是味道和火候都掌握的很好,鲜香爽口。而后她再去夹白菜,白菜就是加了油和盐,滋味说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差。只是这些白菜有些切得很不均匀,大的一块能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就碎得根本夹不起来,倒也有切的特别好的,跟用游标卡尺量过的一样,大小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很明显不规整的那些是她之前切的,规整的是沈时恩后来切的。
怪不得人家说厨子刀工很重要呢,光是这炒白菜,切得工工整整的口感就很统一,而她切的那种大块,外头烂烂的,里头却还带着脆,吃起来怪怪的。
煎鸡蛋就更不用说了,火候好的没话说,煎的外焦里嫩,光是放一点盐就香味扑鼻。
姜杨吃了两口就拿眼尾看姜桃,意思也很明显了,就你还替别人操心呐?人做的比你好太多了!
姜桃也越发不好意思了——连沈时恩这样的大男人做饭都比她厉害那么多。两厢一对比,她的厨艺真的不配有姓名!
都是奔波了一上午的,他们各自面前的一碗面条很快就吃完了。
沈时恩和萧世南胃口大,如今在自己家也终于不用顾忌什么,吃完了又接着去添,把锅里剩的面条全给捞完了,才餍足地放下了碗。
姜桃是今天除了小姜霖外,做活最少的,吃完就抢着去洗碗。
沈时恩把她按住了,说:“洗碗伤手,你的手还要做刺绣的。”
做刺绣的最宝贝的就是一双手,要是手粗糙了,摸光滑的料子都会拉丝。
姜桃也知道这个,但是什么都不帮忙就显得她很惫懒似的,便小声道:“偶尔洗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姜杨也说让她歇着,帮着沈时恩一道收拾了桌子,端着碗筷去灶房了。
下午晌,大家歇息了一阵,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沈时恩和姜桃出门去给家里添置东西,姜杨则带着小姜霖写功课,萧世南没什么事儿,沈时恩想着他也是难得休息,让他自己歇着去。【妙】 【书】 【斋】 【妙书斋】
虽然搬进城的时候,姜桃把能想到的、可能用到的东西全带过来了,老举人家也留了不少东西,但需要购置的东西也不少。
首先就是碗筷之类的,因为从前都是和老太太、老太爷一起吃饭,所以碗筷也都是共用的,搬过来的时候姜桃也不好意思多拿,就只拿了几个碗,几个盘子和几双筷子。以后日常大家一起吃饭,说不定还会有上门的客人,肯定还是多备一些的好。
然后就是厨房的调味料,她没拿姜家灶房的,今天午饭用的还是之前老举人家剩下的。
还有就是她们姐弟三个是不缺什么了,但是沈时恩和萧世南缺的东西就太多了。今天萧世南搬东西的时候没注意,还把袖子那处勾烂了一个洞。他身量比姜杨高大不少,也不能让他先穿姜杨的凑合。
买东西的时候姜桃就不吝惜了,在街边的摊位上买了一整套碗碟,另外还买了两个盛汤用的大汤碗,说给沈时恩和萧世南吃饭用,省的他们一趟趟来回添饭。
买完调味料,姜桃就拉着沈时恩去了成衣铺子,说给他们买几身衣服日常换洗。
沈时恩提着她买的大包小包,一直没有怨言,听她这么说了才开口道:“不用买这些,我和小南日常那两身就够了。”
姜桃选择忽视,进了铺子就让活计帮着挑。
一人给他们买了两身新衣裳,不过到底预算有限,所以选的只是普通的细布。四身衣服加起来也不到一两银子。
买完衣服就是鞋了,他们做苦役的最费的就是鞋,沈时恩脚上的布鞋鞋底都塌成一层了。
姜桃问了他和萧世南的尺码,又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双。姜桃怕两个弟弟心里不平衡,就再去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刀纸。
纸这东西就金贵了,姜桃根本没敢去看那些贵的,也不想买那次等的发黄的那种,就只买了普通档次里头稍好一些的,就这样还花了一两。
后来她看沈时恩两只手快提不下了,就说先这样吧,以后缺什么再来买。
“你自己呢?”回家的路上沈时恩问她,“怎么不给自己买点东西?”
姜桃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缺啊。”
沈时恩抿了抿唇没说话,眼神落在了她发髻上。
姜桃的头发生的极好,浓黑顺滑,像墨色锦缎,只随意挽了一个最普通的妇人发髻,都好看的不像话。只是这样好看的头发,却只插着一支小小的银簪。
姜桃察觉到他的视线,摸着头上的发簪说:“我也不爱这些,而且我也有好几支银簪呢,从前爹娘在的时候给我买的。”
原身的爹娘从来没有重男轻女,对长女宝贝得很,原身从十二岁开始,他们就开始给她打银簪子。到他们意外去世之前,原身已有了五支银簪子,不过她手也松,想着反正日后爹娘还会给自己打新的,就送了两支给手帕交钱芳儿。还有就是他们给原身置办嫁妆的时候,瞒着老太爷和老太太给她打了一支金簪子。
姜家老太太活到那把年纪了,也就一只金手镯和一对金丁香。
所以原身爹娘让姜桃出嫁前千万不能露出来,原身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都要拿帕子擦拭一遍。
不过后头姜桃穿过来了,年前给原身爹娘上坟的时候,她把那支金簪子埋在了坟前,算是给原身立的衣冠冢。这样以后给原身爹娘上坟烧纸钱的时候,也能供奉到她。
不过沈时恩这话倒是给姜桃提了醒了,还有两支银簪子在钱芳儿那里呢,她既然看不上原身对她的心意,这不得让她吐出来?!
两人说着话就回到了家,刚走到天井里,就听到屋里姜杨和萧世南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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