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位诸先生成了吴老板的座上常客。
据诸先生自己向员工说的,他是十几年前吴老板来大陆办厂时的第一任厂长。当吴老板的事业蒸蒸日上时,他却离开了,有人讲是他自己想创业,有人讲是他适应不了日益扩大的工厂,反正是离开了。十几年后,他仍是一事无成,又回来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回来帮帮吴老板”。
不几日,诸先生请来了一位“风水大师”,那位大师在厂里转悠一圈后,给吴老板指点了迷津。
一星期后,吴老板的办公室由二楼搬到了一楼,厂大门偏转了度,吴老板宣布诸先生为工厂经理兼他的顾问,负责对外业务联系。
继而,诸顾问介绍来一位南海老板,说他手上有很多业务可做。第一项业务是抽屉导轨,据说需求量有几十万件。
吴老板很为兴奋,立即将焦亦石和工模部主管、副主管叫到他新办公室,让大家先看样品,再商量做模具、计划规模投产。
样品很为普通,工模部主管、副主管都讲做模具没什么问题。
焦亦石则对吴老板说:“这种产品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若真有那么大的需求量,南海那么多的五金厂不是要抢得打架,何故会舍近求远转到东莞来做。再说,我们既没看到南海老板手头上的订单,南海老板也没同我们厂签订什么合同、协议,我们贸然投产,风险较大。”
诸顾问一听,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说:“我同那个老板是铁哥们,我保证不会有风险。”
焦亦石说:“生意场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我建议还是稳妥些好。”
诸顾问有些恼怒了,说:“焦厂长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拉来了业务,难道会害吴老板不成?”
焦亦石说:“我只是强调要按市场游戏规则办事,订单、合同、协议,是市场行为的基本要素,这一点,相信诸顾问是懂的,何故要扯到害吴老板上面去呢?”
吴老板说:“两位不要争了,焦厂长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阿诸你就同南海那位老板提一提此事,看他的意思怎样。”接着对工模部的人说:“模具你们先抓紧时间安排吧。”
十几天后,诸顾问从南海叫来了多个磨光人员,说是准备磨新产品。可新产品的模具还没全部做好,那会有新产品磨光?
吴老板只好让戚云宏安排他们磨通力厂的产品,偏偏他们磨出的产品总过不了关,总是返工,当然计件工资就少。那些人干脆就不磨了,成天在厂内东逛西游。
国庆过后的一天下午,那帮磨光人员围在厂房中间的大门口嘻嘻哈哈地打闹。
前两年接替阿果开车的司机汪池山,在厂房内已将人货两用车装好了货正准备倒出厂房大门,见那些人堵在大门口,便站在汽车旁叫道:“你们让一让,我要倒车出来。”
那伙人正在高声喧哗,也可能没听见汪池山的叫喊,也可能是故意不理睬,仍是堵在大门口嘻闹。
汪池山走到那伙人身边,高声喊:“你们听见没有,让开,我要倒车出来。你们没事到别处闹去,我还有事要办。”
听到喊声,那伙人静了下来,其中一人大声说:“一个臭司机也在这里大呼小叫,我们没事要你说个吊哇。”
汪池山是河南人,身体挺壮实,又在部队上干过几年,军人的性格较突出,他一听那人的说话,便指着他说:“你骂谁,够胆的再骂一声看!”
那人仗着人多势众,高叫:“骂了就骂了,臭司机!”
汪池山怒火中烧,走上前去,并未动手,就被人抱住了双臂,其他人高喊:“他还想动手,教训教训他!”十来个人围了上来,拳头落在了汪池山身上。
可恶的是一个狠心的家伙,在地下捡起一根挺粗的方木,高高挥起,用力砸到了汪池山的后脑勺上。
汪池山一声未响,随即仰倒在地,人事不省,鲜血慢慢从后脑勺流到水泥地上。那伙打人凶手们一见事情不妙,也不管躺在地上人的死活,一遛烟地跑走了。
有人跑进厂部办公室,对焦亦石说:“厂长,不好了,出人命了!”焦亦石来不及多问,随来人跑下楼到了现场,拨开围绕的人群,但见汪池山仰躺在地,面色苍白,脑袋下面的地上一片鲜血。
焦亦石立即对一个汪池山的老乡、物料部的搬运工大声说:“你马上到厂大门口马路上不管是要多少钱拦一辆车来,赶紧送人上医院。”随即叫另一个员工:“你快去通知财务,多带点现金同去医院。”
焦亦石又快步走到门卫室,对保安班长说:“老板今天不在厂里,我要赶去医院,等会你看到诸顾问时,要他同你一道追查出打伤汪池山的人,若看不到诸顾问,你就去那帮新来的磨光人员中追查。”
一会,一辆小货车开进来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汪池山抬上车,焦亦石、财务、还有几个员工一同上了车。
黄岗镇医院急救室,医生初步检查了汪池山伤情,说:“很严重”,就急转手术室。
至晚上点多,出了手术室,躺在担架车上的汪池山满脑袋缠着白纱带,只留着插有气管的鼻孔和微微张开的嘴巴尚可看见,护士将他转入了无菌病房。
焦亦石拦住了手术大夫,询问病情,手术大夫说:“病情相当严重,不但是后脑骨破碎,关键是脑动脉破裂,淤血充满了脑腔,处于极度危险状态。”
焦亦石谢了大夫,对身旁听到病情的汪池山的老乡说:“你们知道就行了,等会汪池山老婆来后,暂时不要告诉她这些话,以免她心理一时难以承受。”
晚近11点,阿果带着汪池山的老婆和一个岁多的儿子来了,他老婆在另一个厂工作,路程挺远,是阿果开车接来的。
看到往日里生气勃勃的丈夫如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女人站在汪池山的病床边立即哭成了一个泪人,小儿子也站在一旁抽泣。
看到母子二人悲伤痛哭,焦亦石和在场的人员也禁不住流下泪水。
等到女人哭过一阵后,焦亦石叫汪池山的两个女老乡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对她说一些劝说、安慰的话。又叫另两人去街上买了些食品,准备给留在医院值班的人员晚上食用。
后来陆续来医院的人中,有十来个是汪池山的老乡,焦亦石挑选了男女共人在病房门口值班,每班1男1女,值勤小时。
安排妥当后,已是午夜1点多,焦亦石才同其他人回到工厂。
一进厂大门,值班的保安立即围上来询问情况,焦亦石说,你们别急,我想见一下你们班长,我有事要问他。一个保安说,班长前半夜值班,已睡下了,要不要去叫醒他。焦亦石说,那算了吧,明早我再问他。
一同回来的人向保安简单讲了讲医院那边的情况后,那个当搬运工的汪池山的老乡问保安:“下午出事后,你们有没看到那个诸顾问?”
一个平时同汪池山玩得挺好的保安说:“当然看到哇,事情一出,我就跑去老板办公室,老板不在,诸顾问坐在那里喝茶,我告诉他出事了,汪池山被人打得躺在地上,很严重。诸顾问冷淡地说,让他们去打吧,打死两个才好呢。我讨了个没趣,就出来了。你们在紧张的忙着送汪池山去医院时,我看见那位诸顾问站在窗口观望,但却没走出老板的办公室。”
那个搬运工很气愤,说:“这帮打人凶手就是他妈的姓诸的叫来的,出了这么严重事件他却躲得远远的,真是毫无人性。”
另几个他们的老乡也愤怒地叫嚷着,要厂里惩办打人凶手,要追究诸顾问的责任。
等他们叫嚷了一阵,让人的心头不满得到喧泄后,焦亦石才说:“时间太晚,员工们都已睡下,我们就不要过多叫喊。各位都很累了,还是早点休息,事情明天再说,好吧?”
众人才先后往宿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焦亦石就到了门卫室,找到保安班长,听他诉说了相关情况:
昨天下午送汪池山去医院的汽车一走,保安班长就按厂长的要求在吴老板的办公室找到诸顾问,说厂长要他追查打伤汪池山的人员,诸顾问“哼”了一声,说我有事,你去查吧。
保安班长在宿舍找到那些新来的磨光人员,他们正在大呼小叫的打扑克牌玩,保安班长问他们是谁打伤汪池山的,那伙人竟嘻嘻哈哈地说“谁知道呢”,保安班长说伤人者就在你们中,那伙人跳了起来,围着保安班长大叫“那你指出来呀,指不出来小心我们揍你了,你个小保安算什么东西!”【妙】 【书】 【斋】 【妙书斋】
保安班长无奈,又到老板办公室找到诸顾问,说了刚才的情形,请顾问趁着那帮人都在,去查问一下。诸顾问两手一摊,说“你无法,我去了又有何用”,仍是不肯去查问。不久,诸顾问离厂外出。
在香港的吴老板得到消息后,晚上即赶来了厂里,随后,诸顾问也从厂外回来了。当得知汪池山有生命危险时,吴老板要诸顾问同他去医院看看,诸顾问却拉住了他,说是怕汪池山的老乡闹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反正焦厂长作为厂方的代表在医院,有事厂长都会处理。
晚上11点,财务兼人事主管阿信从医院返回工厂,把保安班长叫到身边,一同到吴老板办公室,见诸顾问也坐在那里,她先向吴老板汇报了情况后,就质问诸顾问下午时为何不肯去追查打人凶手,显然保安班长已向她汇报了下午的情况。
阿信要求吴老板立即派人查出打人凶手并控制起来。
吴老板已知事态严重,立即起身去员工宿舍,保安班长和阿信跟随其后。见诸顾问坐在那里未动,吴老板叫道“走哇,你真象无事人一般”,诸顾问才起身跟着。
宿舍里,尚在的新来的磨光人员见是老板和厂领导来了,不敢造次,如实的说出了所知情况:
打伤司机的人是湖北来的人中的一个,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因他们是临来东莞时才凑到一块的。约一小时前,那七八个湖北人听说司机伤势严重、有生命危险,就匆匆收拾行李准备离厂。听到他们商量,提着行李从厂大门走肯定出不去,就将行李放在发电机房旁的围墙下,那里偏僻,发电时燥音很大,不会有人去到那地方,先从厂大门出去三四人绕到发电房围墙外,里面的人将行李从围墙上抛出,外面的人接住,然后其他人也从厂大门出去后再汇合。离开宿舍前,还威胁其他人,说是若有人胆敢去厂里报告,决不客气!
吴老板知道肇事者已一时难以追回,只得与同来的几个人走出宿舍,路上,阿信感慨地对吴老板说:“是有人无动于衷而错失良机呵。”
焦亦石听完保安班长的诉说,气愤地道“真是无人性。”
上班后,焦亦石将生产上的要务作了安排,并交待保安负责人尽快向镇公安分局报案,要求公安机关将肇事凶手控制起来。他又想最好能向老板谈谈汪池山的事,便走到一楼老板办公室窗口,见里面无人,这当然也是意料中的事,老板一般是1点钟后才来办公室的,焦亦石便急匆匆地赶去医院。
工厂留在医院值班的人将焦亦石拉到一旁,悄声告诉焦亦石,点多钟主治医生来查房后,避开汪池山的老婆对值班人员讲,伤者的病情开始恶化,在使用了大量消炎药后大脑内也已开始发炎,现在也没什么有效治疗手段,只能是继续消炎、输氧、输液,情况不允乐观。
焦亦石进入病房走到病床边,见汪池山露在纱带外的鼻尖、嘴唇都呈轻紫色,并有肿大之状。不要讲妻儿在耳畔的啼哭声他一无所知,就是按压胳膊、腿脚也毫无反应。
焦亦石安慰了汪池山老婆几句,便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病房。他来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主治医生,请求医生要想法救救汪池山,主治医生说:“我们也很同情患者,可又无能为力,我们院长已联系了市、省医院的有关专家,下午会来本院会诊,但愿专家们能有好的医治方案。”
焦亦石心头有了一线希望,谢过医生,离开了医院。
回到厂里,焦亦石本想找吴老板谈谈,可从窗口看到那位顾问也在老板办公室里面并且相谈甚欢,他便转身走去厂房。
下午点,将生产上的几项事务处理完毕,焦亦石就急忙赶去医院,他牵挂着专家们对汪池山的会诊结果。
焦亦石离厂不一会,镇公安分局的两位警察来到工厂。
上午分局接到报案,便指定这两位为本案经办人,现在是来工厂了解案情。
保安班长将他们带到吴老板办公室,吴老板、诸顾问都在,谈了些基本情况后,两位警察要看事发现场和找当事人讯问。吴老板讲,看现场没问题,但当事人昨天晚上就跑了。
于是,保安班长带着两位警察到了现场,地上一摊已成酱色的血迹,一根沾有头皮和血迹的方木,警察进行了拍照。
回到吴老板办公室,一位警察提出要看那几个已跑走的人员的身份证复印件。吴老板望着诸顾问,诸顾问望着吴老板,不知如何回答。还是诸顾问脑子转得快,他对站在一旁的保安班长说:“你去人事部看看。”
保安班长上到二楼厂部办公室,对人事主管阿信说了此事。
阿信问:“谁叫你来找我的?”
保安班长如实回答“是诸顾问”。
阿信一听,说了句“放他妈的狗屁”,就咚咚咚跑下楼,冲进吴老板办公室,这位老板娘的堂妹指着诸顾问叫道:“我问你,你将那批人带来通力厂,对人事部说过吗?对管生产的厂长说过吗?你让那些人来人事部办过手续吗?什么都没有,连一份那批人的名单都未给人事部。现在倒好,却来向人事部要那批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亏你说得出来!”
诸顾问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是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其中一位警察说:“看来你们厂管理很乱嘛,连员工的身份证复印件都没有。”
阿信说:“以前都是很正规的,自从这位诸顾问来后,很多事情就乱套了。”
另一位警察说:“如果有那批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当时在场现在尚未走的人还可对照照片指认是哪个动手打人的,也可知道他们的原籍,我们也好要求当地公安机关协查。现在什么依据也没有,确给我们办案增加了不少难度。”
两位警察要求诸顾问想想办法,看还有什么线索能查到那批人的来历。诸顾问点头答应,两位警察留下电话号码就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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