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骆经理找到焦亦石,气凶凶地说:“厂长,你去包装部看看,有批产品为何出现那么严重的质量问题。”
这位经理大人以为已找到向焦亦石发难的把柄,可事情的根底焦亦石早已一清二楚,焦亦石眼睛轻蔑地斜视着他,好一阵才说:“我暂且记下你在我面的大呼小叫,我只问你,你愿不愿去追查造成这次严重质量事故的责任人,查到后你打算如何处置?”
焦亦石心中有数,这位“大老粗”经理一定认为这起质量事故是磨光部造成的,他一定会借机给戚云宏及焦亦石一点颜色看看,焦亦石便引他入瓮。
果然骆经理高声叫道:“我查就我查,查出后当然要重罚!”
焦亦石说:“你记着要重罚三个字,不要到时又说你没讲过。”
“我记着,你能怎样?”
“那好,你现在就去找朱小良,追查他这个责任人。”
骆经理一听,傻眼了。焦亦石冷笑一声,走了。
焦亦石早已一清二楚的事情根底就是:
前天上午焦亦石在磨光部例行巡视时,见到有员工在砂带机上磨一种锌合金的产品,正常情况下,这种产品是不必在砂带机上磨的。
焦亦石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员工是在磨平产品上的小凸包。他在胶箱里拿起两个未磨过且有小凸包的产品,找来一支尖钢锥,朝小凸包扎进去,里面现出一个小空穴。
焦亦石明白,小空穴中存有空气,在将小凸包磨平后,小空穴至产品表面的壁厚就更薄了,一到电镀厂进行电镀时在高温电镀液中一泡,小空穴里的空气必定会受热膨胀突破薄壁冲出,产品表面就会出现一个小洞,产品就成了废品。
焦亦石找来戚云宏了解到,这种有小凸包的产品约占%,当时戚云宏不肯安排磨光,是朱小良坚持要先在砂带机上磨平小凸包再磨光的,昨天已有一批磨光后的产品送去了电镀厂。
焦亦石向戚云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并叫他停止这种产品磨光,等电镀后看看结果再作决定。
焦亦石又找到负责外加工产品质量检验员,检验员告诉焦亦石,她也发现很多产品有小凸包,不予通过,是主管说可以,并由他同磨光部交涉。
昨天下午快下班时,电镀厂送货车来了,焦亦石立即赶到送货车旁,当搬运工将货卸下后,焦亦石迫不及待地看了那批锌合金产品,发现很多的产品表面出现小鼓包或小孔,也即是废品占了很大的比例。
焦亦石没说什么就走开了,他已心中有数,也估计又会有闹剧上演。
骆经理找到朱小良说起此事,起初朱小良并不相信,等到他同骆经理一同看了那批产品后,他也有些害怕了。
骆经理告诉他,焦厂长已直言不讳地说他就是事故责任人,看来焦厂长已掌握了详情,并且也一定会向胡老板汇报,我们怎么来应对?
第二天胡老板来了工厂,在办公室听了焦亦石汇报后,立即叫来骆经理,问他那起质量事故查清了没有?骆经理说:“查清楚了,是朱小良缺乏经验造成的。”
胡老板转头问焦亦石:“厂长也认为是缺乏经验造成的吗?”
焦亦石说:“我不认为是缺乏经验造成的。因为专职质检员已检定这批压铸件不合格,朱小良却让通过。戚云宏也认为有质量问题不安排磨光,朱小良却强行要他安排先用砂带机打磨后再磨光。当我发现问题叫戚云宏暂停磨光后,朱小良还在磨光部叫嚣影响了出货你们负责。
“可见,在多人提醒甚至反对的情况下,朱小良仍坚持那样做,真叫人怀疑他同压铸厂有利益关系,就退一步讲,起码也是严重缺乏责任心,明知故犯。”
焦亦石话音一落,骆经理就说:“别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焦亦石说:“骆经理,此事若不是出在朱小良身上而是出在其他人身上,你会怎么看?你昨天不是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要追查要重罚吗?为什么一查到是朱小良的责任,你的态度就变了呢?”
骆经理无言以对,场面一时静默。
一会,胡老板问:“你俩看看此事怎么处理?”
焦亦石说:“先听听骆经理的意见,昨天他讲了查到责任人要重罚的。”这是在将骆经理的军了。
老骆确实陷入了被动,昨天的大言不惭让他已没回旋的余地,而焦亦石的讥讽却又剌激了他暴燥的神经,他面红脖子粗地大声说:“有什么好处理的,叫他以后注意就是了。”
焦亦石就是希望老骆发火而说出不着边际的话,果然,胡老板一听也有些火了,也大声说:“没那么容易,出了这么大的质量事故仅以后注意一下就行了!”
老骆说:“那你们说怎么办吧?”
老骆的庇护之心、老板的追究之意都很明显,焦亦石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面色端庄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同意以后注意一下的处理,实质上,那就是不处理。试想,若如此严重的事故责任人我们不对他作出恰如其分的处理,以后再出现其它类似事故,我们怎么办?
“朱小良在已有人提醒和反对的情况下仍坚持其错误的做法,而且这批废品所发生的磨光费用、电镀费用也不少,已给工厂造成了较大的经济损失,并且,生产进度和按期出货已受到严重影响,另外,在他主管质检工作一年多的时间内,他不是以工作为重,而是多次出于私心干扰质检工作。
“鉴于以上情况,我提议,一,朱小良写出认真的书面检查,二,这批废品所发生的磨光费和电镀费由他和压铸厂共同承担,三,免去他质检部副主管职务。”
焦亦石一说完,老骆立即大叫:“你这是在报复!”
焦亦石冷笑着说:“你硬要说是报复也行。但这个报复,是站在公正的立场,站在工厂利益的立场,对那种不认真履行工作职责并给工厂造成重大损失的人的合理处罚。你昨天不是讲了要重罚吗,今天就忘记了?”
老骆有些气急败坏,指着焦亦石“你,你,你,”却又说不出其它。
胡老板抽着雪茄,慢慢地说:“老骆你也别叫,我也知道朱小良同你关系好,但关系好同维护工厂利益哪个重要,你要搞清爽。厂长说的都是实情,他的提议也是合情合理的,并不是你所说的报复。一个工厂的高层领导人,处事要公正公平,老骆你以后要多加注意。我提议朱小良的副主管职务先让他挂着,观察两个月后再看,其他的就按厂长的意见办。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没有?”
焦亦石说:“同意老板的决定。”
老骆犹豫了一会,说:“磨光费和电镀费能否让朱小良少承担一点?”胡老板说:“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从轻处理了,别再说了,散会吧。”
11月中,同往年一样,又是圣诞节前出货高峰期。
通力香港公司,上午点多,女跟单员打电话给大陆骆经理,询问有一单货本该天前就应到香港的,为什么还不见货运过来?电话中,骆经理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所有的出货单的货物我们都按时出了货。”
女跟单员也很肯定地说:“确有一单去法国的圣诞七件头套装饰品,一个月前出货单就由我们的货运司机带来大陆交给了你。”
骆经理说:“没有的事。要不,你现在将出货单传真过来我看看。”
很快,女跟单员就将那份出货单传真给大陆厂,一会,骆经理的电话就来了,“我没有收到这份出货单。”
当时,胡老板正在香港公司,知道有一单货没按期到香港,很为吃惊,听女跟单员说了情况后,大声说:“马上打电话给货运司机查清楚。”
货运司机正在家中休息,他家离香港公司也不远。女跟单员与货运司机联系上后,并将出货单号告诉他,一会,货运司机来电话说:“这份出货单我很早就交给了老骆,我的交接本上还有他的签字呢。”
女跟单员说:“你立即带上交接本来公司,老板正在这里发火。”
货运司机很快来到公司,将交接本给胡老板和女跟单员看。胡老板看后对女跟单员说:“你立即将有老骆签字的那一页传真给他,看他如何否认收到出货单!”
大陆厂,骆经理一看到那页有他签字的传真件,立即傻眼了,坐在办公桌旁冥思苦想如何应对此事。
他当然清楚,这是自己的严重失职,外商若不能按时收到货,本公司将向对方支付相当高的赔偿金,而且这家外商今后很大可能不再会向本公司订货。
思谋良久,他突然想到一个推卸责任甚至是嫁祸于人的方法。
他立即起身将那份出货单的传真件复印了两份,一份交给了物料部主管阿漂,一份交给生产部的女文员。
因按惯例,他每次接到香港送交过来的出货单后,都是复印两份,一份给物料部准备材料,一份给生产部安排生产。
今天,他在给物料部和生产部出货单复印件时,不是作为新单下达,而是很认真地分别对两人说:“你们查一查,为什么这份出货单已过了出货期却未出货?”
两人查过后,先后找到骆经理,说以前没收到过这份出货单,骆经理则大声斥责:“怎么可能,是我亲自交到你们手中的!”
生产部女文员含着眼泪向焦亦石诉说此事,因她清楚,漏单是严重过错。不一会,物料部主管也来找焦亦石,诉说此事。
焦亦石很严肃地对两人说:“你们一定要讲实话,是真正没收到过这份出货单吗?”
两人很肯定地回答:“真的没收到。”说这话时,那个女文员几乎在哭泣。
焦亦石心里想,两人都没收到,事情就有些奇怪了。他接过他们手中拿着的那份出货单,仔细地看了起来,一会,他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焦亦石说:“你们仔细看过没有,你们手里拿的出货单,是今天由香港传真过来的,上面有日期时间和发出地,并不是我们常用的原件。”
经焦亦石一提,两人急忙拿起那份出货单细看,发现在出货单的顶端,有一行很小的数字和英文,显示出了时间和传真发出地,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太会去注意这些内容。
待他们看完,焦亦石说:“你们去向骆经理要出货单的原件看看。”
两人异口同声说:“我们哪敢去要,刚才我们讲没收到过此单,他就蛮横地训斥我们。”
焦亦石说:“好吧,你们先回去,我去问他要。”
焦亦石来到骆经理办公桌旁,对他说:“听说出现了漏单,我来看看是哪一单。”
骆经理说:“单我已给了生产部文员,她还没复印给你?”Μ.miaoshuzhai.net
焦亦石说:“她给我看的是今天的传真件,我要看看原件。”
骆经理当然是拿不出原件的,只见他脸上瞬间红了起来,显现出那种做了亏心事被人识破的尴尬,转而出现一点强装的笑容,说:“我找一找,找到后再给你看。你们要快些安排备料、生产。”
焦亦石说:“问题是等到我们做出来,客户还会不会要货。”
骆经理无言以对。
下午点多钟,胡老板从香港急匆匆赶到工厂,一进厂部办公室大门,就大声叫“老骆!老骆!”
坐在前台的人事女文员站起身,说:“老板,下午上班后尚未见骆经理来办公室。”
胡老板很不高兴地说:“都几点了,还没来上班。你去帮我找他来。”
女文员有些为难,说:“我也不知去哪儿能找到他。”
胡老板:“去他的宿舍找,肯定他还躺在床上。”
女文员急忙找去了。
胡老板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经过焦亦石身旁时,说:“厂长,你来一下。”
焦亦石便起身同他一起进去了。
坐定后,胡老板讲了讲他在香港公司时所知道的漏单情况,焦亦石也讲了讲同漏单有关的厂里发生的情况。
胡老板听后更是生气,说:“这样龌龊的事他都做得出来,分明是他自己弄丢了单,还想把责任推给别人。你看看,已是点多了,还不见他来上班,他一天在工厂最多就是-个钟(小时),就是这-钟内,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同人闲聊,对工厂根本没起到作用,看来该考虑让他走了。”
焦亦石顺势推波,说:“哪个工厂都不愿养闲人,特别是高价闲人,更不能养。”
胡老板似有所悟,嘴里念着“高价闲人”,手里拿起了雪茄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向外吐出烟气,凝神了一会,轻声却又决然地说:“春节快到了,该了断了。”
焦亦石听得明白胡老板这句话的潜台词,既然老板已下决心,其他话就不必多说了。
等胡老板过了一阵烟瘾,焦亦石问:“老板,漏单的事我们应如何补救?”
胡老板一拍自己的脑袋,说:“你看你看,让老骆的事把我气得把大事都忘了。”
他在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正式的出货单(即漏单在香港公司的备用原件)交给焦亦石,并说:“我急急地赶来,就是为补救之事。要辛苦厂长抓紧组织备料、生产,半个月之内能生产出来,就有补救的希望。”
焦亦石说:“我上午即摸清了情况,重新生产,快则1天,慢则半个月,我力争1天生产出来。我想知道,等我们生产出来,已过了交货期,客户还会接收吗?”
胡老板说:“这批货原计划是船运到欧洲,路上要多天。现在我们只能在货品做好后,立即用飞机空运过去,尚能赶上交货期,只是运费要多化万多元,是由我们自己承担的。这样,总比被罚违约金近万元要好些。”
焦亦石立即起身,说:“那我赶快去安排了。”
焦亦石出来没一会儿,骆经理进了老板办公室,里面立即传出老板的咆哮声。
春节说到就到了,放假前一天下午,全体员工都到财务室领薪金。
薪金历来是按月发放,春节后要返厂继续上班的人,自然有一部分薪金要留待节后上班一段时间后再发放。
轮到骆经理、朱小良等七八个人时,财务却将他们的薪金全部结清,并正式通知他们春节后不用再来了。
骆经理、朱小良要找老板问清楚,财务便拿出老板亲笔写的被辞退人员的名单给他们看。其时老板已去香港,骆经理给老板打电话,老板不接。
骆经理被炒了,朱小良被炒了,全厂一阵轰动后,随即在众人回家过年的喜悦中,烟消云散了。
春节上班后,焦亦石收到一封朱小良的来信,信中表示了对焦厂长的歉疚,同时恳请能让他回通力厂继续工作。焦亦石没有理采,心中更生轻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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