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亦石说:“可以,但必须讲真话。”
那搬运工喘了喘气,慢慢说道:
“下午我同司机送货去电镀厂电镀,回来时电镀厂有一小纸箱镀好了金的产品叫我们取回,按常规,我在他们厂的出货单上签了字,就抱着小纸箱和司机一同返厂。
“回到厂时厂里已下班,我本想将那箱产品放在汽车驾驶室明早再拿,可司机说明早他很早就要开车出去,叫我尽快把那箱产品送交仓库。我抱着那箱产品赶到仓库时,仓库已锁门。
“那时晚饭已开了一定时间,我担心再晚就吃不上饭了,便急忙抱着那箱产品回宿舍拿碗吃饭,正好我们宿舍还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吃饭,我就请他俩帮我看好箱子,说我去饭堂打了饭就回来。
“大家知道晚饭后仓库是有人上班的,我准备吃过饭后再将那箱产品交到仓库,并办理交库手续。可在我打了饭回宿舍的路上,就被两个保安拖着来了这里。我对天发誓,我讲的都是真话、实话,我没有偷厂里的东西。”
几个保安又纷纷叫喊:“撒谎!偷了东西还想抵赖!”
焦亦石叫大家静一静后,对鲁友说:“我看要叫司机和他刚讲的同宿舍的两个员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你意见如何?”
鲁友讲:“他私自把厂里贵重物品拿回宿舍,事情已是很明白,就是偷窃行为,还要了解什么情况?”
焦亦石说:“要的,我认为这里面有疑点。”
鲁友不情愿地说:“那好吧,让保安队长去叫好了。”
汽车司机都知是谁,保安队长向搬运工问清了那两个与他同宿舍员工的姓名,并问了胖保安两人在那间宿舍见到的是不是这两人,得到肯定后保安队长便出去了。
焦亦石叫那个搬运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并问:“你在电镀厂取货后应有一联电镀厂开的出货单,现在哪里?”
搬运工忙说:“有,有,有,在我口袋里。”随之,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出货单交给了焦亦石。
焦亦石仔细看了看,出货单上详细列出了货品名称、数量、镀金项目、交货日期,收货人(签名)的空白处,清楚的签了那个搬运工的姓名。
焦亦石说:“这张出货单先放到我这里,以后再还给你。”
时间不长,司机和那两个员工来了,焦亦石让保安队长带他们去了隔壁的门卫室,然后他和鲁友也来到门卫室。
经询问,司机和那两个员工讲的情况同搬运工讲的完全相符。
待司机等三人走后,焦亦石对鲁友和保安队长说:“看来事情另有原委,难以定为偷窃。”
鲁友欲说话,焦亦石摇手制止了,说:“我们暂不争论,等下向老板汇报后再说。”
并交待保安队长,带那个搬运工先去医务室上点药,同时要注意保安员不要同搬运工的老乡发生冲突。
在去老板住宅的途中,焦亦石故意问鲁友:“不知老板在不在家?”
鲁友很肯定地说:“在。”
由此,焦亦石断定此事刚一发生后,鲁友就去老板家报告了,极有可能老板已表态,但又不出面,由鲁友去具体处理,以致保安在鲁友面前重打那个搬运工,老板却在高楼的窗后观察。
进到老板的一楼客厅,老板娘说老板在楼上休息,正要叫她的小儿子上去喊。鲁友忙说:“还是我去吧。”便上楼了。
近分钟后,马老板才同鲁友下来,坐定后,焦亦石刚要说话,马老板说:“具体情况就不用说,鲁友已同我讲了。象这种严重的盗窃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
焦亦石说:“老板,从事情的发生经过来看,我认为还不能算是盗窃。”
马老板提高了嗓门,说:“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拿回自己的宿舍,谁能保证他没有非份之想,你能保证吗?即使仓库已锁了门,他若没坏心,为何不放到门卫室或直接带到饭堂去?”
焦亦石说:“我也仔细想过,他是抱着那个纸箱先去仓库,仓库锁了门,他又怕赶不上打饭,便急忙回宿舍拿碗打饭,从他走的路径来讲,回宿舍近,离门卫室较远,再者,他也委托同宿舍的两人帮他看好纸箱,说明他并没盗窃之意。m.miaoshuzhai.net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在电镀厂取回这箱货时,是在电镀厂的出货单上签了他的名字的,”焦亦石拿出那张电镀厂的出货单,交给马老板,又继续说:“这是一式联的出货单,他若不将这箱货交给仓库消帐而偷走,必然很快被抓,已做了一年多这一工作的他,心中自然明白,故而他也不敢如此做。所以请老板明断,千万别出冤屈。”
马老板有些蛮横地说:“今天我在厂里,我说了算,我就说他是盗窃,又能如何!”
焦亦石知道马老板是在影射上次他不在厂时焦亦石作主处理那两个女工之事,故焦亦石没立即说话。
他掏出一支香烟,抽了起来。他回想着听老员工讲过:“马老板经常性的抓到盗窃厂里财物的员工,被保安打一顿后立即赶出工厂,员工被扣压下的近两个月的工资一分不给,由此,他得到不少的份外之财。”
焦亦石心想:不知以前被扫地出门的“盗窃”者中,有否象今天这个搬运工类似的人?
其间,鲁友插话:“我看就是盗窃啦,有什么说的。”
焦亦石抽完香烟,脸现冷肃地对着马老板说:“如何决定,当然是老板说了算。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一说,可以吗?”
马老板脸上的阴晴历来是变化极快的,刚才的蛮横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笑纹,他说:“当然可以,我们是在商讨嘛。”
焦亦石缓缓说道:
“如果强行作盗窃处理,我担心有两方面可能对工厂或是对老板不利,其一,那个搬运工是四川人,四川人老乡观念重、性格强悍,刚才保安室外的吼叫就表明了这点,而在我们厂在这个镇及其周围,四川人为数不少,若他们心中不服而愤恨,恐怕会引起冲突。
“其二,也可能他们不服而向政府部门告状,现在国家正在重视法治,一旦政府部门如法院、仲裁所认真来调查、裁决,很可能是不利于老板这方。
“再说,马老板你创业开厂,目的是求财,人都说和气生财、取财有道,以你现在的身家和在当地的声望,犯得着同这些外来打工仔们进行没有把握赢的较量吗?”
听着焦亦石讲这席话时,马老板的脸色是越来越凝重,但却没开口说话。焦亦石知道这些话已触动了他,也可能他在权衡利害。焦亦石明白不必再待,便点点头告辞出来。
许久,马老板都在抽着烟,没说话。
鲁友说:“管他呢,就定盗窃又怕什么。”
马老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仍没出声。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的老板娘说:“我觉得焦厂长的话我们要重视,前不久珠海一家外企让员工下脆引起全国的不满和指责就是前车之鉴。为此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看不值得。”
又是一阵沉默后,马老板才开口了:“此事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我不得不承认焦厂长这人社会阅历丰富及观察事物的深度,可惜总不同我们一条心。你鲁友是远远比不上他,要你多学习技术和工厂管理,你却整天忙些鸡毛蒜皮的事。要你管工厂治安,你总是抓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人家三言两语一驳,你就站不住脚。你听不出来吗?刚才焦亦石的讲话就是在警告,要我们好自为之,但你又不得不认可他说的有道理。”
马老板把一腔的不愉快泼洒到了鲁友身上,对这个忠于自己却又办事不力的下属,确实是恨铁不成钢。
焦亦石走到自己宿舍楼下时,自动冲压班班长小洪和他的不少同乡正站在那里,一见到焦亦石,小洪就急切地问:“厂长,情况怎样?”
焦亦石说:“还没定下来,等老板决定吧。你叫大家都散了,不要聚在一快,这样不好。”
听到说话声,范师傅走出他的寝室,站在门口将焦亦石叫进去,问具体是怎么回事,焦亦石便把情况大致说了说。
范师傅听后面现忧虑,说:“你同老板的意见相左,甚至对立,可能他会很不高兴的。”
焦亦石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遇事总得分个是非曲直,看到那个搬运工被打成那样,我心中很是不平,曲意逢迎我不会,公道自在人心,管不了那许多了。”
说完他掏出香烟,各人一支,点燃后就上楼了。
刚进宿舍,焦亦石倒了杯水正要喝,小洪推门进来,随即又把门关上。
小洪低声说:“下面人多不好说话,我来主要是代替我那个老乡向厂长表示感谢,他说,若不是厂长制止,他会被那几保安打惨。同时,我那些老乡知道了真相后,很是气愤,都嚷着要去揍那两个保安。”
焦亦石说:“也不必谢我,我历来是反对打人的。况且从目前情况看,你那个老乡还够不上盗窃的罪名。你一定要告诉你老乡,决不能在厂内打保安,否则对你们很不利。你们要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有事可向公安、法院、劳动仲裁所上告。”
小洪说了句“谢厂长点拨。”转身就走。
好些天了,马老板都未对那个搬运工的事情作出处理决定,有人悄悄问焦亦石,焦亦石也只是两手一摊,摇摇头,有些关心此事的人背后作着各种猜测。
春节假期开始,不少员工陆续返乡。
就在放假的当晚,那两个保安在镇内一条灯光昏暗的巷子里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狠狠的打了一顿,胖保安尤其被打得厉害。
有些员工听说此事,背地里纷纷说道: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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