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安摘了手上的黑手套丢进路边垃圾桶里，顾宴山站在原地等他跟上来的时候看着他仍旧面色冷淡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校霸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林楚姗讲完骚话后被顾宴山提着衣领丢去了通往教学楼的一条小路，顾宴山跟着谢亦安仍旧顺着台风天那晚他们一前一后走过的路继续往前走。
顾宴山原本想装模作样地生生气，质问一下校霸为什么要瞒着他自己来应战，结果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校霸，虽然我经常被你单方面暴揍，但其实我的武力值还可以。”
谢亦安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接话。
顾宴山继续道：“所以，打架带上我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亦安打架的时候那股子张扬的气势又尽数收了回去，如果不看他汗湿的头发和脸颊脖颈的话，现在几乎已经恢复到平日里清冷孤寒的样貌了。他踏上他们俩第一次遇到的那个教学楼长廊，在转弯进厕所前淡淡道：“跟你没关系，你别牵扯进来。”
顾宴山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当时要不是你，我要不然就是被抓走了，要不然就是晕倒在厕所里生死不明。”
国庆假期学校里还是有很多留校生，他们俩进厕所的时候有两个哥们儿在小便池解手，男厕所的隔间和对面他们曾经藏身的女厕所格局相差无几，顾宴山视线在第一个隔间门上停留了几秒，笑道：“校霸，我现在的命是你给的。”
谢亦安站定在洗手池前用台面上的洗手液洗了三遍手，然后抬手往脸上扑冷水洗脸。
天气凉快下来了，加上顾宴山本身就是少汗体质，刚才那一顿架打下来他基本上没怎么出汗。他站在谢亦安旁边装模作样地洗手，视线却在镜子里盯着他看。
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他不确定谢亦安听没听到他的话，校霸默不作声地洗完脸，抬头的时候用湿漉漉的手指把散落到前额的头发往后梳，动作利落地重新扎了脑后的小尾巴。
放水的那两位本校学生先后洗完手出去，厕所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灯光亮如白昼，顾宴山看着镜子里的校霸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从脸上落到地上，更多的是顺着下颌跟脖颈的线条流到黑色的圆领卫衣里。
外面女生聊着生活琐事从厕所外面经过，对面女厕所隐隐传来冲水声。
在突如其来的沉默里顾宴山鬼使神差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命是你的，打架的时候你应该带上我。”
谢亦安抬眼和镜子里的他对上了视线，因为洗脸的时候进了水的关系那双桃花眼又有点泛红，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不太想跟顾宴山纠缠这个问题似的。“我说了，用不着。”
洗手台的角落点着除味用的檀香，桂花味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奔涌而来，谢亦安率先从镜子里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后脑勺那个小马尾辫跟着他的脚步上下晃动。
清瘦却宽阔的直角肩撑起了他身上宽大的黑色卫衣，灰色的直筒运动裤在他迈开腿的时候绷出拔节期独属于少年人的纤瘦腿型轮廓。
一言不发向前走的时候就像一具好看却孤身流浪的稻草人。
顾宴山在原地看了两秒，追上去重新和他并肩走进外面的夜色里。
习惯了主动发言主动活跃气氛的人被校霸拒绝了“加入战队”的请求后仍旧不折不挠，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校霸，你客观地评估一下我的战斗力，是不是的确还行？”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学习成绩那么差，主要是因为我之前都去部|队里练打架了。”
“我的近身格斗能力吧……跟小混混们打我也就是不敢下狠手，要不然他们那点人不太够我一个人揍的。”
谢亦安一言不发。
顾宴山换了一种思路，停止推销自己，转而问他：“今天如果我不来，你准备怎么办？”
“上次咱们一起打架那回你受伤了吧？那次要是我没来，你又准备怎么收场？”
谢亦安仍旧不说话。
两人穿过教学楼大厅走上了学校的主干道，三三两两都是来往的行人。m.miaoshuzhai.net
顾宴山铁着头冒着再次被揍的风险抬手拉住校霸宽大的黑色袖子，力道有点大，直把毫无防备的校霸拉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在谢亦安皱眉的时候顾宴山步步紧逼：“我不去你是不是就准备体力耗完之后躺平被揍？”
谢亦安甩开他的手，表情带上了顾宴山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不耐烦，“关你屁事。”
顾宴山在他的不耐烦里低声笑了一下，食指指节蹭了一下鼻尖，无奈道：“怎么还讲脏话了呢？”
谢亦安甩下他快步往前走，顾宴山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唐僧念经似的，“你是不是又要冷暴力我？对新同学说脏话还冷暴力他，他自闭了怎么办？”
“下午你突然没声了我以为我又惹你生气了，一遍又一遍地检视自己是不是讲话不礼貌语气不够好，我甚至还反省是不是因为我问的这题太低级侮辱了你学霸的身份。”
“你看看你这样不声不响地丢下我跑来打架，我青春期敏感的心脏有多受伤？”
“你还不理我？？？”
“谢亦安我怀疑你在pua我，班级pua。你知道pua吧？别人是用言语贬低对方让对方产生‘我就是个垃圾’的想法，你这是用冷暴力先让我产生‘我用词不够高级、态度不够尊敬、学习太差”等等一系列的自我怀疑，最终也落入‘我就是个垃圾’的自我认知里。”
“谢亦安，说你呢，你是不是故意在pua我？？”
“走那么快干嘛？跟我出去吃饭，你往哪走？”
“我跟我妹都没吃饭呢，你可怜可怜我们俩外地人，带我们出去吃点本地特色的菜好不好？”
“你这是准备带我回家？”
“虽然我妹还在等着咱们俩，但我也不是不能丢下她跟你一块儿回家。”
“别走了，一起去吃饭吧，为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我要从吃喝玩乐打架学习多维度全方面地向你报恩。”
“别走了，再走真到你家了。”
“万一遇到你爸妈你怎么介绍我啊？这你随手救下的小弟？我是不是得在你爸妈面前喊你老大啊？”
“校霸。”
“谢亦安。”
“学霸？”
“学神？”
“谢老师？”
台风天那晚上顾宴山跟着他来过一次家属区，那次他在家属区门卫岗亭对门的男生宿舍楼底下等的谢亦安。眼看着前面一转弯就是他们那家属区的铁栅栏了，顾宴山再一次伸手拉了一把谢亦安的袖子。
白色灯光从他身侧照过来，眉眼和鼻梁在他脸上打出错落的光影。两人几乎差不多高，顾宴山好脾气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低声笑道：“你气什么？”
谢亦安别扭地移开目光，冷冷淡淡地重复：“打架用不着你。”
顾宴山好商量地点点头，哄屈易宸家那小孩似的迭声道：“行行行，校霸武力值最高最厉害，用不着我我知道了——能别气了么？跟我们去吃饭吧。”
“你家里人国庆在家没？要是家里没人等着你回去吃饭，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站的位置有桂花树探了一根枝丫到路边，成簇的桂花就悬在他们头顶，桂花香浓烈得发甜，仿佛轻轻一抬手就能拧出属于这一个秋天的蜜。
远处的N大操场上夜跑和散步的人影幢幢，蝉鸣有一下没一下地消极怠工。
“我不去。”不知道是刚才顾宴山滔滔不绝的卖惨起了作用，还是谢亦安被他带的学会了解释，独来独往少言少语惯了的校霸在醉人的桂花味里把手背到身后，抿着唇沉默了两秒后破天荒地向他解释，也有点像是为了反驳他那套班级pua谬论，第一次主动向顾宴山说出自己的症结。
“没手套，我不行……”
谢亦安哪些东西要戴手套碰，哪些东西可以直接用手接触，这套标准顾宴山其实还没能摸索出来。他粘人苍蝇似的粘着谢亦安一起吃过几次饭，谢亦安吃饭是摘了手套吃的，但碗筷是从食堂后厨独立取出来，吃完饭之后也还是要单独把碗筷放回后厨。
顾宴山像刚认识那会儿试探他的安全距离一样如法炮制测试他的安全接触标准，温声道：“去吃饭的话，我跟林楚姗肯定不碰你，你只需要接触碗筷……我帮你把碗筷重新洗一遍用热水烫一遍再给你可以吗？”
谢亦安还没说话，旁边传来一个成熟男声。
“小亦。”
顾宴山和谢亦安同时转头看过去，开着越野车的男人从降下的车窗里看着他们俩，顾宴山在男人的打量中落落大方地笑了笑。他不太确定这位是不是暑假他晕倒之后在医院见过的谢亦安哥哥。
当时谢亦安的哥哥向他解释了谢亦安有严重的洁癖，但顾宴山作为一个严重脸盲，记人只能靠各种特征，比如高臻宇白得夸张的皮肤，比如找谢亦安麻烦的那傻逼的黑眼圈。
他不太能看出这人和谢亦安长得像不像，那双桃花眼和谢亦安好像是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其他的，鼻子嘴巴又和他眼里成百上千张毫无差异的脸是一样的了。
顾宴山脸盲了十几年，早就练出了处变不惊不动声色的技能，迎着对方的视线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谢亦安的同学，我叫顾宴山。”
谢长安闻言快速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谢亦安，又看向顾宴山点了点头：“你好。”
谢亦安绕过顾宴山往车前走了两步，语气不太自在：“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提前忙完了，回家瘫两天——你们准备出去？”
顾宴山还没来得及开口，谢亦安抢先一步说道：“没，我准备回家。”
顾宴山：“……”冷漠校霸在线pua实锤！顾大少都卑微到愿意帮他洗餐具烫餐具的程度了他还对他不屑一顾！
顾宴山还想努力挽留一下，谢亦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甩下他径自往家属区走。
谢长安冲他轻轻一颔首，松了离合慢悠悠跟在弟弟身后往前开。
往外走去找林楚姗的路上顾宴山回想了一下谢亦安当时说自己没手套不行时的表情和语气，没来由地又有点心疼。
因为这个原因不能正常和人来往，不管他自己内心愿不愿意，最终的结果都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成了别人无法靠近的孤岛宇宙。
他无端地又想起谢亦安一个闷头往前走的时候那高瘦的身形和宽大鼓风的衣服。
他一个人穿越人来人往的学校的时候，一个人缀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做操的时候，一个人在沸反盈天的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有没有一秒钟懦弱地想过要人和他并肩呢。
林楚姗跟个不受待见的大灯泡似的被她老大丢出来之后漫无目的地逛了好半天的N大，屈易宸都吃完饭回酒店瘫着了顾宴山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两人约了在北门见，屈易宸在微信上问林楚姗：“意思就是你觉得老大和他新基友的互动很有爱？”
“对，高冷受和二哈攻，我爱了。”
“……”屈易宸捏着鼻梁，“别跟我提攻受，脑仁疼。你一天天地跟我分享这些玩意儿我真的脑阔痛。”
“哦实不相瞒，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还想过你和老大是不是可以有一腿。”
“……别说，我想拥有一双干净的耳朵，你别说出来让我脏，求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话说你没跟昕昕一间房？”
“没，他刚才在大厅看上人酒店的装饰马车了，玩着呢，晚点我妈送他过来。”
林楚姗坐在离北门几米远的路边长椅上看了一会儿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忽然冲视频那头已经抱着iPad打游戏的屈易宸道，“屈易宸，我觉得老大一个人在这儿挺孤独的。傍晚他打开门看到我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来看他了。”
“我甚至怀疑……他当时一动不动的那两秒可能是在确认我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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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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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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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用不着你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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