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年冬天的那场火光，1年盛夏的强光。光是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才为自己起这个名字。可是现在，我却觉得那就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让他们无辜惨死。
和你无关，光光。周宇翔劝说道，这不过是一场巧合而已。
光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直到现在，你还在用巧合来欺骗自己吗？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死神来了，无人可以逃跑。意外也好，人祸也罢，为什么受害的都是我们婳羽的人？
然后，我们除了祈祷和哀思，就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有一场针对婳羽的战争，我们是最后的幸存者，懦弱而无能的幸存者。
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能向谁报仇呢？白菊拉着他的衣角，光光，别陷进去了，我们还是向前看吧。
有多少次，我也是这么骗着自己，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一些。可是，那个声音不会停下来。我也无法回避它的问题：为什么平凡的我们，会遭遇这些？为什么平凡的婳羽——我们不过是一个动漫社团而已啊——却像是一个被仇视的国家和民族，接二连三地被b所针对。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说，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光光，你想表达什么？罗琳疑惑地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我一直觉得，想那样离奇吊诡的事，根本不可能在现实里发生。那些不过是小说家笔下的惊奇乖张，就像是我写的那样。
光光又倒满一杯，一饮而尽。他说话的声调又飘了几分。在他的嘴唇开合之间，白菊能问到飘来的酒精味，让她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性。一种力量，正在将婳羽扼杀。不论我们做了什么，与世无争也好苦苦哀求也罢，它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残忍地将婳羽中的我们一个个抹去。它不希望我们活到更遥远的未来。
别说了，光光。罗琳连忙给他夹菜。
光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他微笑着说道，一直是你们伴在我们身边，杀手。
罗琳没有回应，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起来。白菊狠狠地一排光光的后背，大声喊道，瞎说什么呢光光，酒可以乱喝，但是话不能乱说啊。她这一下的力道十足，以至于光光的脸一下砸在身前的盘子中。他怪笑者抬起头，鼻头上的乌青和盘中的油腻混合，像是在这一瞬间被几道油彩胡乱地抹着。
是梦啊，是梦啊！他挥舞着双手，疯疯癫癫地说，我在梦里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们是谁，又看到你们是怎么杀死婳羽的人了。你们从遥远的未来而来，各自怀揣着使命。你们混入到我们当中，布下迷局，设下阴谋。你们用炸弹炸死了她们。接下来，你们又会用手枪和匕首，接二连三地把我们干掉。你们有你们的道理，因为是我们即将毁灭世界。我们是罪人，你们是英雄啊！
罗琳不怒反笑。继而她面色一边，忽然有些可怜起光光来。她和白菊说，白大，光光喝醉了，我们把他抬回去把。白菊点了点头，叹气说，“可怜的光光，写小说走火入魔了。”她对众人挤出一丝笑意，带着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好了，我们不要回忆了，越想越糟心。接下来，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把这场元旦晚会办好。
光光却听不到她说的这些。晚饭结束之后，罗琳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光光送回去。她又请求周宇翔，希望他能一路送着他，把他扶回家。出租车到了目的地之后，司机几乎是吼叫着，让他和光光赶紧滚下车。毕竟，面对副驾驶的一团呕吐物，任谁都没有好心情。
周宇翔把他扶上楼时，已经半醒半梦的光光还在叫嚣着，说为了死去的婳羽人，要和时空旅行者不共戴天。周宇翔自嘲说，可是时空旅行者还要扶你上楼。光光又说，黄婧，我那么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沦为他们的帮凶。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足以感化你吗？这句话吓地周宇翔浑身一抖。他连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光光的嘴。光光呜呜呜地叫着，肥胖的身体扭动不知。周宇翔苦不堪言，感觉自己正在攀爬是通天塔，而不是一幢只有层楼的老旧居民楼。
到了光光家门口，周宇翔问他，家里的钥匙在哪里？光光嘴上虽然嘟囔着，我们都要被时空旅行者杀光了，还回什么家啊！不过他的右手倒是很老实，在自己的上衣口袋翻找者，最终掏出了那一串冰冷的玩意。
安置好光光之后，周宇翔回到了自己家。大概深夜亮点多时，光光忽然打来了电话。他的酒似乎醒了。他在电话里忐忑不安地说，我刚才喝醉了，没有对你们做很过分的事把？我没有出丑吧？
周宇翔开玩笑地说，你摊上大事了。现在，白菊她们都恨死你了。你这个人怎么撒起酒疯，什么话都说的。
我到底说了些什么？那边的光光焦急无比。这一句话是他从话筒里喊出来的，声音雄浑有力，把周宇翔的耳鸣都震了出来。
周宇翔半是开玩笑半是警告地说，你好像把真相说出来了。完了完了，你说的那些时空旅行者要杀你灭口了。
“不会把！”光光惊呼道，“那不过是我的梦啊。”旋即，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周宇翔诓他的。语气平和下来，“其实我说的不是真相，而是小说未来的剧情。你还记得……”一说到自己的小说，他的话匣子就像是打开一般，一下滔滔不绝。
“打住！打住！”周宇翔听地头皮发麻。电话这头的他眉头紧皱，“光光，你这部小说不会有人看的。”
“这话你已经说过次了，哈哈。”继而，光光忽然话锋一转，“周宇翔，你也是时空旅行者把？我在梦中见过你很多次。不过奇怪的是，你好像是好的旅行者。我梦到你一直在背后默默地保护我们！”
周宇翔直接搁下了电话。他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光光，说时间太晚了，自己不得不睡了。之后，他干脆关了手机。这一夜，他睁着双眼，彻夜未眠。太阳高高升起的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罹患了神经衰弱，很难入睡。他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能被一点轻微的扰动惊醒。
第二天早上，周宇翔所在的小区沸沸扬扬。当它轰鸣着，趾高气昂地进入小区时，早上晨练的居民纷纷围了上来，对着这辆拥有流线型造型的跑车指指点点。透过驾驶座侧面的单透镜，跑车的驾驶者能清楚地看到围观者的眼神。羡慕的、嫉妒的、感慨的、疑惑的，无数目光比这天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跑车的主人又按下喇嘛，围观的人群像是炸开一般。当下，又有几个人竖起食指，对着跑车指指点点。这期间，人们越聚越多，本着看热闹的心情，那些没有晨练的社区居民也围了上来。
周宇翔或许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正梦到自己正拿着格洛克手枪，躲在杭州大剧院的二楼，和一楼的罗琳相互射击。两道火线来回交织，漆黑的剧院的一隅被照亮。绽放的火光中，他和罗琳的影子被钉在隔音墙上。
之后，枪声消寂了。罗琳站在一楼大喊道，你不投降，我就要杀rh了！边说着，她抬起左手，扣下机枪的扳机，对着身旁的观众席来回扫射。观众席上的人们没有反抗，像是行尸走肉，任由机枪子弹穿过他们。剧场的一楼顿时变成了一片血的海洋。
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偏偏在这个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惊地从床头坐起，在现实中接了电话。
黄婧在电话里抱怨说，我到你小区楼下了，快点下楼，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周宇翔嗯了一声，挂上电话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躺了下去。不过很快，他从床上坐起，慌慌张张地穿起衣服。一番惊慌失措的洗漱之后，他踩着球鞋下了楼。
那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地严严实实。他拨开人群时，跑车一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坐在副驾驶的光光探出脑袋，迫不及待地说，快点上车，富二代黄婧要带我们飙车。他这样说说着时，驾驶座的黄婧也催促道，快点上来，周宇翔。
后座还有一个人。当他坐在右侧时，罗琳一拍他的大腿，朝着他使眼色。周宇翔还在懵着，朝着罗琳打了一个招呼后，问驾驶座的黄婧，我们要去哪里。黄婧漫不经心地说，无所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边说着，黄婧又不忘叮嘱说，你们都寄好安全带，我要起飞啦！
一声喇叭长鸣，一阵引擎轰鸣。跑车发出了像是野兽嚎叫般的长鸣。正在围观的人群吓了一条。灯光又亮起了，像是野兽睁开的双眼。黄婧摇下车窗，拍打着车门，大声喊道，大家让一让，我要走了。她这一喊，人们让开了一条道。她的嘴角勾起微笑，一踩油门，更加尖锐的引擎声响起了。一行四人绝尘而去。
“没想到毕业半年多，我们都过上了自己厌恶的生活。”车行不远处，就堵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一停一顿之间，黄婧忽然苍然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都存款过亿，有豪宅名车了，怎么还不幸福呢？”光光反问道。但是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语气轻了下来，“好吧，是我没能理解你。你所拥有的都是别人眼中的幸福。”他又说道，“每个人都各有不幸。”
“没想到快半年了，你还是这么理解我。”黄婧笑道，盯着后视镜，看着车后座的两人。周宇翔望着窗外，罗琳低头不语。
“我们都过地不如意。”罗琳感慨道，“如果今年还考不上公务员，我就要听爸妈的话，去银行上班啦。对着他们反叛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失败了呀。”
“阿翔呢？”黄婧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从头到尾，他只在后视镜中留下一个侧影，像是放在车后座的雕像。
“我会努力，我会坚持……”周宇翔呢喃着说道，“时间还很长。”
“时间足够你爱。”光光若有所思地说，“这让我想起阿西莫夫的一部科幻小说。一个永生者两千年的爱恨情仇。终焉，他累了，再也不爱也不会去恨。他回到了伊始之地，自己结束了一生。一切尘埃落地……”
“这部小说我是看过的。”黄婧说道，“我还记得是某个黄沙飘扬的春天。沙漠深处的城市中，一座图书馆的废墟，一本发了黄的小说读本。它的半张封面露出来，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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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从水泥残骸里拽出来，才发现前面有个时间。我就着手电筒看了整整一天。如痴如醉。那是我看的第一本科幻小说，印象深刻。”
她说道这里时，车里顿时沉默起来。她不在乎这诡异万分的气氛，继续说到，“时间足够他来爱，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小说终究是小说，故事唯美地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现实却是另一幅光景。
就像我们的故事。出发时的踟蹰满志，不过是可悲的泡影，我们欺骗自己，世界足够我们来爱。梦想总能实现。然后我们朝着它走去，走到尽头时，却从黝黑的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被折磨地丑陋不堪，狰狞冷漠。”
她说道这里时，脚尖缓缓用力，跑车冲上了高架桥，像是脱缰的野马急速蹦跑。黄婧一侧的车窗开着，冷冷呼呼地灌进来。罗琳冷地缩紧了脖子，周宇翔却依旧一动不动，任由冷风如刀般在面庞上来来回回刮割。
“开慢一点。”光光提醒着，抓紧了头上的把手。
“光光，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加速运行，就绝没有减速的可能，更不要说停下来了。”边说着，她放开一只手，伸到窗外，感受这迎面而来的狂风飒飒。
“你要注意安全。”光光说道，“这样开车太可怕了。我记得这座桥的限速是公里啊。”他边说着一瞥跑车的仪表盘，“你都开到1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黄婧忽然说道，“比这更危险的事，我都做过，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光光，就像你以前说的，一切都是命！我们该不该死去，都是老天说了算。”
“我那是开玩笑的啊！”
“你把真的放在笑话里，放在小说里，放在你那看似疯癫的呓语里。”黄婧说道，“但是还是有人听懂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能把速度降下来么？”光光近乎求饶般地说道，“求你了，别拿生命开玩笑。”
她松开油门，又用脚尖轻点刹车。副驾驶的光光重重地一震，心有余悸。车里车外的风声消寂。她一改兴奋，转而冷冰冰地说，“我拿生命开玩笑，你们的拿我开玩笑。”边说着，她又看向后视镜，“直到现在，你们还觉得我是那种人对不对？我知道你们私下里说的什么，我今天的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换来的。”
她看向光光，像是审讯一般地问道，“在你的小说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完全没有那么想过。”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她冷笑一声，“但是我比你们想象地还要复杂。复杂到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太复杂了，就好比这个时代。我迷失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黄婧，其实梦想和人生的意义，是可以用钱买的。你明明……”
“这算是你的安慰吗？”黄婧说道，“我还记得，你在某些场合下的说辞，完全是反过来的。”
“道理其实正反都可以说。”光光嘟囔着说。
“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可怕。”黄婧悠然地说道，“应该就是你。就算按下核弹按钮，在一瞬间杀死数以百万人的，也不会产生任何愧疚。因为，道理正反都可以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光光尴尬地笑道，“而且这个假设不会成立。凭我的身份地位，应该坐不到那个位置上的。”
“总有一天，你会的。”黄婧嘴角勾起，笑靥在光光的眼中残存。这是他最后看到黄婧笑了。他看不到的是，黄婧骤然飞来的右手化作刀状，在他的脖颈上看似轻柔地一敲。温柔的手敲在喉结上，坚硬的喉结嗑在气管上。过了半秒，他双手痛苦地捂住喉咙。整个人像是对虾一般蜷缩着。安全带又勒住了他的肋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腥血在舌根弥漫。
周宇翔目睹了一切。他看着黄婧平淡如初，光光痛苦挣扎。这幅画面好像在他的眼中没了意义。他心灰意冷，心有哀声口中却保持缄默。然而，悲喜又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他救不了光光，就像是他也救不了这条时间线。【妙】 【书】 【斋】 【妙书斋】
一旁的罗琳也冷着，仿佛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
这时黄婧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自顾自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天，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时，我就知道，那个普普通通的周宇翔已经死了。命运把同类送到了我的面前。
可是我还是很爱你，哪怕我不是黄婧，你不是周宇翔。天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来这个时代杀人的，却变成了谈情说爱。这原本不过是我的伪装啊。”
痛不欲生的光光呜鸣着，“可是……我……”短短的喜欢你三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吐出的只有血沫。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黄婧的眼眶通红。她又平淡地说道，“我见过你从未见过的血色绝美。我看到过目标的肠子流出体外，他徒劳地试图把它收回小腹。被霰弹枪打地千疮百孔的躯干，鲜血流干。生命终将消亡，就像是尘埃没入风中。死亡降临。”她顿了顿，说道，“菲利普?迪克的《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你看，我也是一个科幻迷。如果我是普通人，如果我爱的不是周宇翔，或许我们会很般配吧。”
“所以你的一切，都是靠做职业杀手赚来的吧？”周宇翔说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我说了一句，我养不了你了，你才会受到刺激？”
“一半是这个原因。”黄婧说，“还有另一半是，迷失如我，如果不再杀人，就再也找不回自我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不是很讽刺。战争时代的我们，就算到了和平年代，也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回自我。”
“光光是无辜的。”周宇翔说道，“他又不是目标。”说道这里时，他忽然心力憔悴。他发现迷失自我的不是黄婧，而是他自己。
“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黄婧说道，“你看没看过他写的小说？就像我刚才说的，他把真实写进荒诞。他知道我们的存在，知道永恒，知道第三次时间大战。这就是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是一个预言者，我不杀他，还有别人杀他。”边说着，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跑车窜入对面的车道。一辆卡车轰鸣着，迎头撞来。
“至少，可以让他死地舒服一点。”她狠踩住油门，双手却放开方向盘。她抬头看向头顶后视镜，痴痴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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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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