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正餐后又点了两杯咖啡，“再加一份柏林人和亚琛饼干。”这是额外给庭雨疏带的甜点。
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刚上班，业务不太熟练，看了好几次菜单，磕磕绊绊地念了下菜谱。
点完餐付账时，楼知秋发现在中国待习惯了，出门忘了带钱包。
“您好，只能用信用卡付款吗？”
青年的眼睛闪着温和的光，迟疑而小心地说，“请再说一次，先生？”
楼知秋不确定地用法语道，“呃……你是法国人吗？”
青年听到熟悉的语言，很感激地笑了，换了法语流利道，“是的！抱歉我刚过来工作不久，我那不是德语区。您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的小舌音有点法式。”
德国是非英语国家中年轻人说英语程度比较高的国家，这个年轻人即便德语说的不好，英语也大概率能够交流，但楼知秋还是用了对方更为亲切的母语沟通，显然这个青年因此感到非常喜悦。
“其实您的口音也很亲切。”
“可能是因为我的外语老师是意大利人吧。”楼知秋不在意地笑笑，他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这里只能用信用卡和现金吗？”
青年惋惜地道，“我很抱歉，是的。”
“你没有，带卡吗？”
楼知秋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而且是汉语的，尽管强调有点奇怪，咬字不是很清楚，但是并不难听。
他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惊讶了一下。
是具洙恩。
他淡雅的眉目似乎有一点关切的忧色。
楼知秋恰好不会韩语，好家伙，母语叠叠乐了。
常言道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这次是关心别人就是关心自己。
“是的。用手机支付习惯了。”
“我帮你。”
楼知秋点点头，“谢谢，我回头怎么转给你？”
“加我微信。”
“嗯？”
没过一会，具洙恩就调出了手机界面。
他竟然有微信！
这太不roe了！
楼知秋回到房间边把东西摆到桌上，边和庭雨疏闲聊，“你吃得惯这边的东西吗？”
在庭雨疏开口之前，他强调，“不许说都可以。”他最不喜欢庭雨疏对餐饮可有可无的态度了。
庭雨疏思考两秒，“嗯……随便？”
楼知秋怨念地盯着他，不太满意的样子。“这有什么区别？”
“‘都’和‘任一’的区别。”
楼知秋脸上的怨念更深了。
庭雨疏的目光有着淡淡的笑意，“起码的健康，可以吗？”
楼知秋轻哼一声，表示勉强接受。
“说起来我刚在楼下碰到具洙恩了。我没带卡，他帮我付了钱，他竟然会说汉语！”
“嗯。”
“你怎么也知道？”
庭雨疏回答前，楼知秋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响，收到了微信消息，他正忙着搅咖啡，于是道，“你帮我看看。”
庭雨疏把他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页面，“是具洙恩。”
“哦，他怎么说？”
庭雨疏看着文字缓缓地转述，“他说不用转钱，但是问你能不能和他双排。”
楼知秋一愣，抬头望过去，正和庭雨疏漆黑平静的双眼对视。
太诡异了，这微妙的尴尬是怎么回事啊！！
身为职业选手，和别人私下约好双排，那个意义，简直就像私下幽会一样啊！！
而且还是被庭雨疏先看到的消息！
楼知秋有一种动物般的警觉，“你知道的，我们，刚认识，不，算不上认识，只是，一场意外的助人为乐。”
大概过了三秒钟，庭雨疏那一向静如止水的神情禁不住动容，就像深沉的黑潭被一滴雨露破碎，平静的水面荡漾起轻轻的波纹，既无声又温柔。
“你为什么紧张？”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楼知秋有点尴尬，“这个，嗯……你也明白，我们一般不会和人约定和人双排，这个意义有点不一般。”
“答应他吧。”庭雨疏说。
“哦不！这个不行！”楼知秋以为他故意这么说的，连忙拒绝。Μ.miaoshuzhai.net
“我是说真的，”庭雨疏眼中戏谑的意味淡去，“我和他双排过。”
所以他才知道具洙恩会说汉语。
“他为什么找人双排？”
“学习。”
“用这种方式？有用吗？”
庭雨疏点头，他看到楼知秋脸上不信任的表情，“知秋，不要小瞧具洙恩，他很厉害。和他双排，对你有帮助。”
他暂时还不打算说更多的事情。
楼知秋不情愿道，“哦。”
庭雨疏端详着他的表情，眼角微微眯了一下，“你对他有意见？”
“我对他本人倒是没有意见啦！他给了我免费的午餐。是因为我经常看有人把你拿来和他比较。”
“嗯？”庭雨疏对这个话题不怎么关心，但他总是格外愿意听楼知秋的话。
“就从比赛本身，嗯，风格啊，到性格，都说有些相似。说你们给人的感觉很像。”
庭雨疏点点头，不做评价。
“我不喜欢听别人说谁和你很像这种话。”
他的眼神落到庭雨疏脸上，“要我说，你们……”
楼知秋仔细观察着庭雨疏的脸，本想把他和刚才在楼下碰到的具洙恩做比较，可是当他集中精力去看庭雨疏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时，便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具洙恩的脸，也忘记了他本来的目的。
与这样一双深色如深渊般的眼睛对视，仿佛被吸入一个孤独而永恒的空间，任谁都会驱散一切念头，只有亘古的宁静。
直到庭雨疏眨了下眼，修长柔软的长睫扇了扇，楼知秋暂停的时间才被重新启动。
望着庭雨疏眼里一点疑惑的神色，楼知秋满心柔情地说，“你是最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像你。”
“你的眉毛，鼻子，眼睛，嘴巴……都是最特别的，他们组合到一起，才是真正的你，只有这个整体才是你，任何有一处不同，或者有一处相同，都不能算像你，那完全不是你，和你八竿子打不着。”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庭雨疏的声音很平静，回避了他灼热的眼神，试图让这个话题不那么浪漫。
“这当然是的，可是别人的特别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有你——我看到你的脸，看到你的样子，就会想，啊这就是你，你这么美，这么特别，为什么你能这么独一无二？每次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很幸运。”楼知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矫饰的花俏，既纯真又热烈，带着灿烂的稚气。
“知秋。”庭雨疏轻叹，“虽然这几天还在调整，但我们晚上要开会，你记得吗？”
“啊，我记得。”楼知秋不明所以。
“你应该也不想刚起床，就继续在床上待到晚上。”
楼知秋过了五秒反应过来后，耳朵根爆红。
“所以尽量不要撩拨我，嗯？”
楼知秋掩饰性地呛咳几声，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呃……昨天晚上博哥到了，他约我去健身房，晚上开完会去找他玩。”
“嗯。”庭雨疏随口应了一声，察觉到楼知秋似乎还有话要说，“怎么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和教练商量训练赛的事，等所有队伍到齐调整好，要开始组织训练了。”
楼知秋点点头。
庭雨疏太熟悉他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立刻想明白问题所在，“你们去玩什么？”
“上面那个音乐酒吧。”
如果庭雨疏没记错，那个酒吧是当地有名的猎艳之都，他上次来的时候，队员都喜欢扎堆往里面钻，博星川也不例外，当时还要拉着他一起去，美其名曰大赛前最后的放松时刻。
“他带你去那儿玩？”庭雨疏的眼神看起来很危险。
“呃我……陪他，我喝饮料。”楼知秋解释。
他以为这个酒吧就是普通的音乐清吧，和咖啡馆似的，据说上面有个空中花园和喷泉，他还挺想和庭雨疏一起去玩。
提到饮料，庭雨疏沉默了，虽然他对楼知秋禁酒没有意见，但是他更希望楼知秋不喝酒是为了健康，而不是因为他，从那件事后，楼知秋连酒精饮料都不喝了。
“想去就去，晚点我去找你。”
他看得出来楼知秋想自己和他一起去，果然听到他的这句话，楼知秋眼睛亮了一下。
到了晚上楼知秋坐到酒吧里，终于懂了庭雨疏听说是这个地方时候那个眼神的意义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音乐清吧！！
他等了博星川十分钟，已经被人搭讪三次了！！他等下要怎么和庭雨疏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正当他郁闷时，又有一个靓女坐到了他旁边，“一个人吗，帅哥？”
楼知秋熟练地拒绝。
“哦，不，抱歉我等人，也不喝酒，我喝橙汁。”
第五个人坐到他旁边的时候，他转过头，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开口，然后在看到博星川的脸时噎住。
他打扮得非常骚包，梳着背头，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的须后水清香，显然是刚刮过胡子，精心打扮过。
博星川笑吟吟地把胳膊肘搭到他的肩上。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棒？”说着，他向酒保点了一杯酒。
楼知秋想翻白眼，“你跟我说这里很浪漫，很有情调。”
“难道不是吗？”
啊哈？
楼知秋在吧台边转过身，看了看四周灯红酒绿的场景，还有嘈杂的舞池声，用眼神致意：你认真的？
博星川在椅子上轻松地转了半个圈，背靠着吧台，看到墙边站着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博星川挑挑眉，也对她做了个花俏的回应。
不出意外，他转过头，看到楼知秋一脸的嫌弃。
“小秋，来吧，宝贝儿，你已经成年了。你应该玩点大人的娱乐活动了。”
楼知秋不搭理他。
博星川诱哄，“你就对漂亮的女孩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吗，或者你就不想做一点大人的事情。”他悄悄地说。
“你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叫偷吃禁果了，真可惜，熟透的果子不再宝贵，只有成熟的那一瞬间，才是永远失去和令人怀念的。”博星川替他惋惜。
楼知秋面不改色，“你喷的大地男士对吧。”
“是啊，怎么了，好闻吗？”
“闻不太清楚，你身上人渣味太重了，熏到我了。”
博星川毫不在意，笑得更明亮，“哦我明白，刚开始是这样的，像你这样的乖男孩，都会觉得这种事让人不舒服。但是你没必要抗拒，不要把你想成一个坏人，女孩们也会喜欢你的，这是让所有人都开心的事。”
“你只要愿意去开口和女孩说话，听听她们说的话，你就会发现她们的声音有多么动听，然后你会想和她们牵手，接吻，还有……更多。”他暧昧地低声道。
“小秋，你一点都不了解女孩，你知道她们多神奇吗？你闻到我身上的香水味，是因为我喷了香水。但是女孩不一样，她们本身，就有一种神奇的香味，无法被任何化学原料复刻。”
楼知秋正喝着橙汁，听到“香味”两个字，呛了几下。
博星川了然地拍拍他的背，啧啧感慨，“不要紧张，顺其自然。我知道你现在还受不了这个，想象不了，你太害羞了，你需要锻炼。”
……傻逼！
他才不是害羞，他是因为想到了庭雨疏。
他想起那个充满栀子花香的午夜，在一片黑暗中，他们摸索着彼此，刚开始在室内，他们撞倒了房间内的屏风，后来又从廊庑滚到花园里。
只有一两盏地灯亮着，飞蛾扑着微弱的灯光，楼知秋借着这点薄弱的光去看被他按在花丛里的庭雨疏，光洁的肌肤上满是月光的颜色。
他记得那个晚上，庭雨疏满背的花香。
博星川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然勾肩搭背，“我说，今天要不就先试炼一下，怎么样，尝试开始搭讪。”
“不可能。”楼知秋想也不想地拒绝。
博星川看楼知秋的眼神，满是对处男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盘靓条顺，大家都想往你身上扑，难道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吗？”
“你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也没接过吻吧！”
楼知秋继续喝橙汁，内心不屑道，傻逼。
博星川被他脸上的不以为意惹恼了，“今天让我来教教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楼知秋因为喝橙汁太急了，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无意识地把领口扯了一下，博星川正侧着脸和他说话，便看到他的肩胛处有一个浅浅的痕迹。
这个痕迹有点淡了，似乎是几天前的，但博星川还是认了出来，那是一个牙印。
他僵硬地看了看楼知秋。
卧槽，不是吧。
卧槽！！！
“小秋，你谈女朋友没？”博星川突兀地问。
“没有啊，你怎么突然问，刚刚不是还在嘲笑我？”楼知秋调侃他。
确实没有，他谈的是男朋友。
博星川大受震撼，还是炮友！！！或者他是去玩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楼知秋，他可爱的纯情邻家弟弟什么时候学坏的！他哥知道吗？他姐知道吗？
博星川站起来，抹了把头发，“你在这等我一下。”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楼知秋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毛病。
博星川边走边想，这小兔崽子演技太好了，装得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其实都是障眼法，他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骗自己，肯定是怕自己告密，被他姐他哥知道，他不会还染了什么其他不好的东西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兔崽子不让人省心。不行，一定要和他哥说才行。但是，要怎么说呢……我还是回去再打探一下？
正想着，博星川看到庭雨疏朝这边走来。
他愣了一下，庭雨疏怎么会到这里来。
“博星川，你一个人？”
哦，他肯定是来找楼知秋的。
博星川看了庭雨疏两秒，觉得自己有办法了，他立刻把庭雨疏拉住，把他往边上带过去。
庭雨疏看了一眼胳膊上博星川的手，博星川识相地立刻撒开手，直奔主题，“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庭雨疏不是很有耐心，他往酒吧里看了一眼，想找楼知秋的位置。
“你和小秋现在很熟吧？”
“嗯。”浪费时间的废话。
“那就好……你那个，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某个女孩和他走得很近，跟他经常私下来往？特别暧昧亲密的？”
庭雨疏仿佛突然有了兴趣，他转过头紧盯着博星川，重复了关键信息，“女孩？和他走得近？”
他的背在一瞬间微不可查地绷紧，做出防御性的警戒姿态。
博星川认识庭雨疏这么久，多少还是很熟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庭雨疏这句话说得很危险，凉飕飕的怪可怕。
“就是……”博星川还在犹豫要不要直说。
“嗯你知道，他也到了这个年纪……”
博星川看得出来，庭雨疏的耐心肉眼可见地逐渐告罄。
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哎呀就是……我刚刚看到，小秋的肩膀上竟然有一个牙印，牙印你知道吗！他肯定是和哪个辣妹好上了！这也太嚣张了！牙印，就在这里！这么显眼的位置！”
庭雨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博星川敢保证，刚才庭雨疏看他的眼神里的意思是“傻逼”。
楼知秋身边空闲没多久，又感到有人坐下来，对方的动作很轻很安静，肯定不是博星川，而且是面向他的，似乎是想和他说话。
刚才博星川出去的这么一会功夫，他又打发了一个人，此时真的考虑要离开，不等博星川那个倒霉催的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不喝……酒。”楼知秋维持着礼貌的素养，态度却很拒绝，在看清身边坐着的人时，声音顿了一下，最后一个咬字轻了不少，脸上结霜一样冷淡的疏离顷刻散去，春暖花开地热忱起来。
“我请你喝也不喝吗？”
楼知秋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很坚持。
“我们能不能尝试更好的方法？”
楼知秋还是摇头，这次更坚定了些。
庭雨疏没再坚持，此时博星川也追了进来，似乎是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做到了楼知秋的另一边。
他很严肃的样子，“小秋，你老实和我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你偷偷和女人……乱搞？”
“？”这哪儿跟哪儿，怎么就突然坐实了，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和ting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现在给我交代清楚。”
“……？？？”楼知秋有点懵，下意识想转头询问庭雨疏，被博星川握住肩膀。
“你也不想在你的偶像面前说谎对不对？”博星川威逼利诱。
“你跟他说我背着你们和女人……”楼知秋的声音有点飘，好像觉得很玄幻。
“是的。”
楼知秋不可置信地看着博星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博星川。
“是我咬的。”庭雨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什么？”这次轮到博星川愣住。
“牙印是我咬的。”
“你，你们……嗯你们在玩游戏……是玩游戏的时候……”博星川大脑宕机，话都说不清楚。
“不是，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楼知秋点点头，表情十分诚恳，侧了下身子，搂住了庭雨疏的肩膀。
博星川看看庭雨疏，看看楼知秋，看看庭雨疏，看看楼知秋。
“……………………”整个人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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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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