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您怎么想起给我来电话?”她的语气很淡漠。www.miaoshuzhai.net
对方静默了片刻,才颤声,道:“小青,你舅妈脑出血,现在还在重症监护病房,你有时间回来看她一眼吗?”
苏沐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对方的语气很苍老无力。
“舅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跟公司说一声,马上回去!”
“好!”话毕,对方就挂断了。
苏沐双眼氤氲着水汽,道:“程迈,我舅妈病危,我得回去一趟。”
程迈扶着她的双肩,道:“你这种状态,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陪你。”
苏沐的心很乱,有程迈在,她的心还能稍稍安定些,“好,你跟公司交代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赶到老家人民医院时,天已经擦黑了。
苏沐看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着浑身上下都插着各种管道的舅妈,瘦得不成人形,她的心不由得一酸,却没有掉眼泪。
而此时,满头白发的舅舅正愁眉苦脸地蹲守在病房外,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越发的浑浊不堪。
“舅舅,我是小青,我回来了。”苏沐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轻柔。
舅舅伛偻着被,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她来,连声哽咽道:“好好好!”他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程迈,指着问,“这是谁?”
苏沐与程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道:
“他是我男朋友。”
“我是她未婚夫。”
苏沐一脸尴尬地看了看程迈,道:“他们不知道我改了名字,一直还是唤我以前的旧名。”
程迈了然,他泰然自若对苏沐舅舅微微欠了欠身,语气温和地道:“舅舅,我叫程迈,是特意陪苏青回来看你们的。”
舅舅一听,点了点头,说:“好好好,小伙模样长得不错,小青,你有眼力。”
“舅舅,您眼睛红成这样,到底熬了几个晚上没睡觉了?表哥表嫂他们呢?怎么没见人影?”苏沐心里着实堵得慌。
舅舅一听苏沐问话,仿佛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顿时老泪纵横地呜咽道:“他们都忙工作,没空来,没空来。”
“舅舅,您把表哥电话给我一下,我来跟他说吧。”苏沐心中着实来气,自己的妈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工作,她倒想要问问她这个表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舅舅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老人机,翻出了一个号码,然后,拿给苏沐看。
苏沐很快就拨通了表哥章奇的号码,“喂,章奇,你在哪里?”
“你谁啊?”章奇懒懒问道。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苏沐语气十分冰冷。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小青?”
“没错!”
“怎么?几年不见,你变牛气啦?一开口就敢质问我在哪里?我在哪里,你这个外人,管得着吗?”章奇的语气很嚣张无礼。
苏沐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冷冷道:“你们的家事,我一点都不想管,可舅舅既然叫我来了,我就想替他问你两句,你妈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也不在医院守着,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章奇烦躁地吼了一声,道:“你也说,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我在那里守着又有什么用?”
苏沐气得手都在抖,她咬牙切齿道:“有什么用?亏你说得出来!那是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为你辛苦操劳一辈子的亲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孝的话?”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这些天,为了给我妈治病,家里都掏空了,实在没钱再治下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放弃对舅妈的治疗了吗?”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苏沐气得挂断了与章奇的电话,她缓缓地走到舅舅身边,看着老人眼睛湿湿的,她与章奇的通话,他大概都听到了,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却安慰这位陷于悲伤之中的老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舅舅,您能跟我说说,舅妈到底是怎么病倒的吗?”
舅舅面露出痛苦的神色,嗫嚅了半天,才道:“那天,你舅妈跟你表嫂因一点小事吵了起来,你表嫂一气之下,把我和你舅妈的东西全都扔出了门外,说,孩子大了,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家里没有安置我们两个老人的多余房间了,要我们搬回乡下去住,你舅妈气不过,当场引发了脑溢血。”
说着,舅舅两行浊泪滚滚而下,他看着苏沐,呜咽道,“你舅妈今天落得这个下场,想来,也真是报应啊!小青,当年的事,是舅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同时,我也替你舅妈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天,你不计前嫌,抽出时间来看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
提起往事,苏沐眼圈一红,怅然道:“舅舅,你还想继续救舅妈吗?”
舅舅茫然地抬头看着苏沐,好半饷,才艰难地点点头,呜咽道:“想!”
苏沐疲惫地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缓缓地向护士站走去。
程迈一言不发,只默默地在一旁陪着苏沐。
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苏沐和程迈找到了舅妈的主治医生李主任,大致了解了舅妈的病情。
李主任虽然建议病人继续治疗,但是理性地跟他们解释了,病人在没出重症病房前,每天的医疗费高达上万元,后续就算病人的病情稳定了,转了普通病房,这个病也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这个过程医疗费估计还得几十万。
李主任告诉他们这些,是让他们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沐出了李主任的诊室,心事重重地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过道上,凭着栏杆,呆呆地眺望远方。
程迈在她身后,轻声问道:“沐沐,你还好吗?”
苏沐重重点点头,道:“还好!”说完,她转过身,红着眼睛,深深地凝望着程迈。
“你哭了?”
程迈不问还好,一问,苏沐的眼泪又掉了,她用指尖揩拭着泪水,道:“放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心里忽然难过而已。”
程迈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放心,你舅妈会缓过来的。”
苏沐轻轻地笑了一下,道:“其实,我跟我舅妈的感情一点都不好,可今天,看她变成这个样子,我才发现,我还是会难过。”
“纵然有天大的矛盾,你们毕竟还是亲人。”程迈搂苏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我跟你说一下我的过去,你愿意听吗?”
“愿意,你说。”
苏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才缓缓道:“在我小时候,我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了,父亲那边也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于是,我就寄养在了舅舅家,那时候,舅舅家的经济也不宽裕,舅妈就明里暗里总嫌弃我这个多余的人。
后来,我长大一点了,知道不能在别人家吃白食,就托舅舅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卖房得的几十万也全给了舅舅,这样,我才能顺利读完了高中。
再后来,上大学了,舅妈说,女孩子终究要嫁到别人家,读那么高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出去打工赚钱,那时,我就知道,若是,我坚持要读书,别说是学费,就是生活费,他们也不会再出一分的了。
于是,我就申请了贷款读书,生活费也是靠自己去学校外面做兼职一分分赚来的。可以说,从上大学后,我就没花过他们一分钱,有时,我还会寄一两千给舅舅补贴家用。
出来工作后,我每个月也会从工资里挪出一千寄给舅舅,逢年都会回去看看他们,就算他们对再我不好,我也没敢忘他们的收留之恩。
直到五年前,我为了帮你联系刺绣手艺人章二娘,因为顺道,先回了一趟舅舅家,那天,舅舅、舅妈和表哥章奇都在,我看见我的东西都堆在院里的一个角落,都是一些我不等用的旧物品,有用的都给我拿到工作租房那了。
尽管如此,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丢弃在外头,心里真的又生气又难过,我当面质问他们,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舅舅和表哥没出声,舅妈却站了出来,黑着脸,说,你表嫂很快就过门了,家里房子不够,你的房间给腾出来了,反正,你也出来工作了,有能力就到外头租房子住。
那时,我就知道,这个家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从此,我就彻底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舅舅家,连表哥结婚时,我都没心情回去,不过,这些年,我偶尔还是会往舅舅的银行账户里面打点钱,这样,心里能好受些吧!”
说完,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蜿蜒而下。
程迈轻轻地为她擦拭,柔声道:“难怪你舅舅说,你舅妈得这个病是报应!沐沐,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不但缺爱,你还缺一个家。不过,你放心,这些,我很快都会给到你的。”
“嗯!”苏沐紧紧地依偎在程迈的怀里。
等苏沐和程迈再回到重症病房时,发现舅舅的儿子章奇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看起来无论是样貌还是衣着,都很普通,她猜想,那个女人大概就是她从未谋面的表嫂吧。
“表哥!”苏沐淡漠地笑着招呼了一声。
章奇应了一声,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既觉得尴尬,又觉得丢面子,他指了指旁边的女人,道:“这是你表嫂。”
“表嫂?”苏沐依然没有好脸色。
表嫂胡乱地点了点头,神情比章奇更加尴尬,她微微低着头,都不敢直视苏沐。
苏沐也不想去搭理那个表嫂,她直面着章奇,言辞犀利地问:“你真的决定好放弃治疗舅妈了吗?”
章奇很烦躁地回道:“不放弃,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根本拿不出钱,也借不到钱。”
苏沐了然道:“我理解,可是舅舅想救舅妈,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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