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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竹坐在二楼的雅座上,一手红豆糕一手绿豆糕,桌上还泡着一壶好茶,若不是台上舞剑的那位偶尔会冲这边抛来一个凛冽的眼神的话,那可叫一个自在。
“程老板的虞姬,倒是越发的精进了。”隔壁桌的袁世卿摸了摸下巴,无比欣赏地说了一声。
说完这一句,他又把眼神往吕竹这边瞄了一下:“适才听人说,你与程老板在戏院门口拉扯了一阵,所为何事呢?”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同学请我去看对面戏院的歌剧,凑巧就叫师哥给逮住了。”吕竹大大方方地应道。
“有趣。”袁世卿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关家戏班关师父的独女,算起来他也认识她差不多五年了。当年她与师兄弟、朋友在街上比划工架,正逢他初回北平之时,几个小孩的身姿技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演霸王的那个小癞子,明显技艺上和其他人有差别,所以如他所料的,跟着关师父回乡了。听闻现在是跟一些学艺不精的师弟们一边照料着关师父一边继续学艺练功,时不时跑跑要求不太高的下乡班,倒也生活得有滋有味。
演虞姬的程蝶衣,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块璞玉。果不其然,不出五年,就成了北平里的当红名角。无论是《贵妃醉酒》还是《霸王别姬》,几乎都已臻化境。
至于那个演白娘娘的刀马旦,天赋技艺都不比程蝶衣差,可惜了是个女儿身无法上台,这几年据说是吕竹劝了那姑娘的爹一番,让那姑娘和她一起上学读书来着。
这四人里,其中三人他都能看出来技艺和未来发展,偏生就是这位奇特的关小姐,让他深感无从下手——明明是基本没有一点技艺基础的,但拿起“枪”舞起来,端的就是哪吒三太子的架势,一瞬间令他也恍惚起来,差点就以为是三太子转世投胎了。
可惜,这关小姐也是个女儿身,倘若她是个男儿,他说怎么的也得劝她练练戏,这样继虞姬之后,他又能多得一个三太子了。
吕竹对袁世卿这个戏痴倒也挺无奈的:他为人不算很坏,就是太容易沉迷戏剧了,搁后世就是那种让人头疼的技术粉,过于较真又特有权有钱,还有着杠精隐藏属性的那种。能对喜欢的角儿一掷千金地捧,各种吹让人心旷神怡的彩虹屁;但要是你哪里有点差错,他就会瞬间变脸,引经论典来说你这里错了那里错了,若是不按他的意思改,很快他就从粉转黑,各种开喷,暗地里说不定还给使绊子——只因为你毁了他心里的角色。
因此,私底下有人称他为“梨园戏霸”。
此时台上正演到霸王出场,段小楼听闻袁世卿袁四爷也来了,那可是使了大劲。吕竹分明就看得,他暗中用双手轮着撑在腰里帮忙提气,居然是盖着伴奏的唢呐来唱。
和唢呐比声量,这大师兄也是拼了。
只不过袁世卿听了一阵,面色却始终淡淡的。
李小姐倒是已经被这戏台上的霸王迷住了,若不是二楼雅座的观众多是非富则贵之人,自恃着所谓的身份看到精彩处也不太爱激动,她这才忍了又忍,不和一楼那些观众一样起哄叫好起来。
“话说回来,关小姐,你那位和你一样的女同学今日不来么?”袁世卿忽然开口问道。
“她爹让她在家帮忙理账,实在没空出来。”吕竹答道。
“可惜,可惜。”袁世卿连叹了两声可惜,然后才继续说道:“听说南地有些地方,开始试行坤角登台做戏,倘若将来这风气传至北平,而白姑娘的工架如故,袁某倒是很乐意为她作保。”
“那我就替白妞提前谢谢你了。”这些年西学之风鼎盛,女子不仅开始可以正常上学上街,许多人对女性的看法也逐渐开放了,坤角登台是迟早的事。有了袁世卿的作保,白妞以后想要作为刀马旦正经登台做戏的梦想要实现,就容易多了。
听得吕竹这随随便便的一句应答,袁世卿笑了笑:“袁某的朋友里,也就关小姐一个,这么不拘小节爽朗大方了。”
旁的人,要么巴结讨好,要么诚惶诚恐,唯独吕竹一人,当他平等知交。而且这姑娘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场,在她身边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
听完了这一场,李小姐先行回家了,而袁世卿反倒是跟着吕竹进了后台。
“唐突了点,算是一点心意。”袁世卿自来熟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示意仆从把他带来的一整套水钻银蝴蝶头面展示出来。
若是平时,收到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程蝶衣多少也得高兴一阵,可惜今天袁世卿偏撞上了他正气着,便只换得了程蝶衣相当客气疏淡的感谢。
胖经理那坤一拍额头,苦恼得要死,但身份使然他又不好上来帮口,只得拼命冲吕竹使眼色。
吕竹会意,赶紧出声打圆场:“哎呀,这蝴蝶可真漂亮!”
程蝶衣闻言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一看就是还没消气,衬着他那还未卸去的虞姬妆容装扮,油然生出一种美人斜睨的神采。
也亏得算是半个熟人,袁世卿亦不是专程来找程蝶衣的,所以袁世卿也没有计较这个。
看着这俩师兄妹明撕暗秀的,袁世卿懒懒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今天进后台的主要目标身上。
他先是夸了几句程蝶衣的虞姬快入纯青之境,然后又紧紧盯着正在整装的段小楼,缓缓开口说道:“霸王回营亮相,与虞姬相见……按老规矩是定然七步,而你只走了五步;楚霸王气度尊贵,要是威而不重,岂不成了江湖上的黄天霸?”
这话,如果碰上识趣的,应和一声,顺着袁世卿的意思改了就是。遗憾的是,段小楼从小就有着钢铁直男的通病,一直对自己挺自信的——和小癞子因为技艺不精而挨打不同,他挨打,多就是因为过于自信。
要是好好说,说不定他就听进去了;像袁世卿这种话里带刺的指责,他当即就沉下了脸:“四爷,您梨园大拿啊,文武昆乱不挡,六场通透,您当然不会错……”
听到段小楼这话,程蝶衣也顾不得和吕竹怄气了,暗中掐了自家大师兄一把按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气头;吕竹又急忙过去和袁世卿岔开了话题闲聊了一阵,好说歹说,总算暂时把袁世卿给送走了。
看着两人连话都不用说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就一个按住自己另一个招呼袁世卿,段小楼气极反笑:“好呀,刚刚还互相不搭理的,现在呢,合起伙来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家大师兄了?!”
“咱们有真功夫,即便是没他袁四爷的捧场,咱在北平也照唱照红!”段小楼气愤地说。
“你本是错走了两步,人家看出来了,何必如此气恼呢!”程蝶衣此刻也是气着没处撒,好心帮段小楼反遭他骂,不禁也是有些恼了。
这大师兄,以前比他还懂得审时度势,结果近两年被捧着赞着,还真把自己当戏台上的霸王了,什么人都敢怼……程蝶衣冷眼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重重地踩着步子,转入屏风后卸妆去了。
“这……”胖经理那坤看看屏风后那个,又看看妆台前这个,最后那为难的目光便再次投向了吕竹。
吕竹叹了一口气,凑过去屏风那边:“师哥,一会还去拍照吗?”
好一会儿,屏风后都没有回应。
于是吕竹也无奈地冲那坤摊了摊手,示意他先让人帮着收拾好东西,回家再说。
得了吕竹会在两人之间调和的应诺,那坤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人收拾东西去了。
这次程蝶衣是真生气了,抓吕竹抓个正着,段小楼又不识好心,回到家后吕竹去他房间敲门,这平常一敲就开的门,今天竟是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不得已,吕竹就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坐着,装模作样地卖起苦肉计来。
眼看着入秋之后,一天冷过一天,再加上天色将近黄昏,这石台也冰得很。吕竹坐了好一会,都觉得坐着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忍不住也是叹了一声。
“哎哟喂,怎么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段小楼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看到吕竹可怜兮兮地坐在石台上,当即就半是嘲讽半是心疼地招呼了一句。
“你们两个都生我的气,我还能怎么着,敲门都不开,只能在这里守着等你们开门呗!”吕竹道。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大师兄哪里生你的气不给你开门了,刚刚那不是唱得太用力,回房间歇了会保养保养嗓子,这不没注意听吗?”段小楼坐到旁边给她挡住风,边说着还边张开喉咙示意她看,“你看看你看看,把血都挣出来了!”
“我知道,为了今天这一出,你是费了大力气了,那唢呐都没能盖过你呢。”吕竹见自己的话让段小楼的脸色好了几分,急忙就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一时紧张出了点误差,情有可原嘛,也亏他袁世卿的眼睛那么精。”
“你这是在帮姓袁的说话?”段小楼的脸色又变了。
“没有,我只是说他有病。”吕竹撇撇嘴。
这个说法倒是令段小楼来了兴趣:“怎么?这大名鼎鼎的袁四爷还有病?什么病啊?”
吕竹笑了一下,道:“哦,这个也是我听教会的洋人神父说的——像袁世卿这种揪着一个无关重要的点一直不放的,叫做‘强迫症’。这神父说呀,袁世卿这强迫症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了,你也听说过以前袁世卿死揪着老规矩,气倒过许多名角的事吧?这种病症就是这样,一旦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就会……”
“就会怎么样,你快说啊!”段小楼听得正起劲呢,忽然吕竹住了口,急得他跟个什么似的。
“就会像你现在这样——”看到段小楼那急切地想听下文的样子,吕竹笑开了,轻轻推了他一下,道:“这就是强迫症的早期症状,或者说是轻微的发病了。”
“好呀,你就捉弄你大师兄吧!”段小楼看她笑得那么开怀,顿时就以为吕竹实在拿他开玩笑了。
心里气得很,不过看到她难得笑得那么开怀……唉,对这个鬼灵精的小师妹还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像个师兄一样把她原谅。
“我没捉弄你,这是真的!”吕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这种病对身体其实也是有影响的,你没看到袁世卿那脑袋吗?几年前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头发浓密的年轻人;这才几年,那头发都秃成什么样了,看上去年纪都要比我们大一轮了。”
段小楼回想了一下几年前偶尔一瞥曾经看到的袁四少,再联系一下今天见到的现在的袁四爷……只是发际线的后移,却仿佛时光快进二十年,刹那间惊得他也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还好,因着他从小演霸王,一直都是剃掉前额头发好上妆的,这发际线后移令人瞬间苍老的悲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问题。
被吕竹这插科打诨弄了个好台阶下,段小楼对今天袁世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他走错了步数一事也不是很介怀了:就像吕竹说的,他有病,又都因为这病秃成这样了,依然坚持不懈地当杠精……
跟个病人计较,也太不应该了。
“等他下次来,我漂漂亮亮地给他走一个,免得他回去揪着这一点闹心,睡不安稳,又得掉头发!”段小楼拍了拍胸膛,顺势还从石台上站起来,撩起袍角正正经经地走了七步,引得吕竹哈哈大笑。
“得,全科班、不,全北平都爱你笑,能笑就得了。”段小楼弯下腰看了吕竹一眼,往程蝶衣房间的方向努努嘴,道:“那里面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大师兄,这你可得帮帮我了。”吕竹冲他笑了笑。
段小楼又好气又好笑地拿扇子轻轻地敲了她脑袋一下:“成,小师妹给大师兄解了个心结,这大师兄也得投桃报李,给你当一回说客去!”
听得吕竹欢快地说了一声谢谢师兄然后又“可怜兮兮”地坐回了石台上,姿态活像一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可怜小猫,段小楼一部分是对她瞬间入戏的演技感叹,另一部分也是真的为她在外头挨冻吹夜风而揪心。
段小楼敲了敲门,应了一声“是我”之后,就听得房间里一阵细微响动。
过了片刻,程蝶衣这才来给他开了门。
“哟,这天气是越发的冷了,你也找出披风来了。”段小楼扫了一眼,立刻就看见了胡乱塞在衣服堆里的一件披风。
“可不是,这天气是越发的冷了。”程蝶衣坐在椅子上,一边弄着火盆一边应道。
段小楼看了看拉开了一道缝的窗户,那缝隙正巧能看到坐在石台上的吕竹,心里暗笑:都十几年兄弟了,还在跟他装模作样。
敢情若不是自己过来推门,估计这好师弟下一刻就要拿着披风冲出去,给没有了挡风工具人的小师妹披着了。
“你是来给她当说客的呢?还是……”程蝶衣慢条斯理地看着他道。
“哪能呢,我就是和花满楼的菊仙姑娘有约,会晚点回来,告诉你一声给我留门。”段小楼笑眯眯地戴上帽子,转身就走。
路过院子时,他又在小花圃那边停了一会,一脸心疼地喊:“哎呀,这么冷的天,该把我家的花儿给冻着了!赶明儿得找个惜花人养养……”
“花会冻着你就自个儿找花匠去,我可不当这惜花人!”程蝶衣追了出门回嘴道。www.miaoshuzhai.net
“师哥……”吕竹弱弱地叫了一声。
段小楼没有回话,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程蝶衣没好气地瞪了吕竹一眼:“这‘娇花’冻着了,就不知道自己进来‘暖房’,还得我亲自动手去搬啊?”
哼了一声转身回房,程蝶衣又趁机偷偷地拨弄了一下火盆把里面的火弄大一点,眼角余光看到人影出现在门口了,他赶紧坐回了靠墙的椅子上,拿了个蝴蝶发梳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吕竹关上门,果断地坐到了火盆旁边的椅子上烤火。
房间里静了一阵,程蝶衣正想要假装不经意地抬眼去偷看房中间的火盆那边时,一双温热中隐隐透着凉意的手,恶作剧地蹭到了他脖子上。
冷不丁被冻了一下,程蝶衣有些气恼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眼睛:“还在生气啊?”
“哪敢生你的气啊。”那笑眼伴着梨涡,在昏黄的烛光里像个钩子一样勾着他的心弦,程蝶衣急忙侧了侧脸,别开了往上看的眼。
“其实我本来不愿去看那劳什子歌剧的,有师哥那么好的京戏在,那些洋玩意哪能入我的眼呢?”吕竹把椅子和火盆都拉过来,径直坐到了他旁边。
“那可未必,这京戏再好也有腻烦的一天,这衣服料子再好也有不爱这旧样式的一天,那些洋装洋裙,可不正流行着。”想起前些日子他得了两匹好丝绸,巴巴地送来给小师妹裁新衣,结果却正正碰到吕竹偷偷摸摸地拿着一套洋装裙子藏柜子底的事,程蝶衣冷笑了一声。
“那是过几天学校舞会的衣服,今年学校收到了一笔毕业出国的学长学姐们筹到的海外善款,到时他们也会来新教学楼看看情况,所以说给他们举行一个晚会。”吕竹凑近他,哄道:“衣裳穿自己身上,料子好不好我能感觉不出来?那洋装也就是遵从一下舞会规矩,平日里你看我穿的是什么,你这还不清楚吗?”
程蝶衣坐正了身子,但依然没有说话。
“再说了,今天我差点就被拉进游..行队伍了……”吕竹这句话未说完,程蝶衣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回事?他们要拉你进游..行队伍?”他无比急切地问,眼里眸间尽是关心和担忧,甚至还带着几分后怕。
“你别太担心,我没事。”吕竹握了握他的手,继续说道:“今天好几个学校一起搞游..行你是知道的,为了增加人数,一些男女混校的女同学跑过来女校这边拉人,好多人都应了,就临时通知说是学校有聚会让人回去集合。今天白妞被他爹拘着没来,我一个人又拗不过她们,后来吧,还是坐我后桌的李小姐说和我约好了一会要看戏——她在校里是出了名的戏迷,别人都闹不过她,我这才好容易脱了身,哪管是什么呢,也就想着顶多位置不好而已。”
“结果呢,她是想去看看新传来的歌剧,又不太敢一个人去,怕不会听闹笑话。我在那边一看到你就知道不妙,想着跟你老实交代,又怕你生气,最后……不就还是被我这冰雪聪明的师哥被发现了。”
“贫嘴。”程蝶衣听完了这一番解释,装作生气地刮了吕竹鼻子一下,跟着又忍不住笑了开来。
对视着笑了一阵,程蝶衣忽然开口道:“要是实在危险的话,就……暂时别读了吧?”
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还有几分试探。
“就这最后半年了,我会小心注意的,你就别担心了。”吕竹靠到他怀里,非常熟练地撒娇道。
程蝶衣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受着呼吸的热气隔着胸口的衣料传入,引起心脏处的一丝悸动。
半晌,他才应了一声:“好。”
已经快五年了,不差这最后一步,他还能等下去。
家里就他们三人,杂活都是请人定期来做的,大师兄段小楼又经常外出,因此实际上,家里大多是他们两个人在。
玩闹时再怎么亲近都不觉得过分,尚未挑明的关系就像一条马戏团里供他行走的绳子,一旦断掉重新装上,将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坚如磐石的钢丝绳,还是无比脆弱的普通细绳。
他战战兢兢地在这代表着“兄妹”关系的绳子上走着,仍然未有勇气去赌这一场。
眼里万分情意,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
小师妹对他肯定是有着“爱”的,只是不知道这一份感情,是对兄长之爱,抑或是对情人之爱。
然而他也捕捉不到她的心思,明明那么的亲近,却又仿佛那么的疏远。
低头看到吕竹有点困倦的模样,程蝶衣干脆地把她抱起来,裹着披风送回了房间。
“最后你还是把‘花’搬回来了,可见君乃惜花之人。”吕竹躺在床上裹上被子,看向正在叠披风的程蝶衣,半文半白地说着,还不忘吃吃偷笑。
“我既是蝴蝶,自当惜花。”程蝶衣淡淡笑着,轻声说道:“以后想去看点别的戏,直接告诉师哥,师哥给你弄好位置,不用偷偷摸摸的。”
“真的?”吕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真的,偶尔看看别的,也是找点新鲜滋味。”一路走过来,程蝶衣早就想好了自以为的好对策。
小师妹想看,任由她去看,被那些下三滥的洋戏辣了眼睛,就知道自家的好了。
“还是师哥最疼我!”吕竹赞了他一声,又强打精神和他说了一阵话,很快就沉沉睡去。
程蝶衣坐在床边,动作温柔地给她拨开鬓边的碎发,那保养良好的手缓缓滑落到唇角,映在眼中,带着极为细微的颤抖。
最终,那即将触到红唇的指尖,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
还有时间的,还可以等的。
他这么想着,然后就再一次将那深沉的爱意,藏回了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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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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