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严重怀疑里面两个人又斗了几句嘴互相推脱，因为他大概等了半分钟，才看见门把手利落地被拧开了。
意料之中，门后面露出了扎比尼的脸。他看着诺特，惊讶地扬了一下眉毛，随后低头看到诺特手中的盒子，才一副了然的样子，咂了一下舌。
扎比尼回过头，朝着里面正坐在床上乱耍魔咒的德拉科喊：“这次就该你来开门，找你的！”
诺特拿着盒子，目光扫向扎比尼：“你不会替他拿过去吗？”
“他还剩一只手没断呢，”扎比尼调侃地说着，看了一眼早就把绷带拆下来，两手无比健康的德拉科，“让他自己拿。”
德拉科此时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走到门口，胳膊肘撞了一下扎比尼，冷笑了一声，拿过诺特手上的盒子，动作又顿了顿。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纳丝塔给他的。
德拉科看着这个盒子，脑海中一瞬间响起了几小时前的那个声音。
「我是个怪物。」
“哟，这是那群赫夫帕夫做的吧，”扎比尼扬起语气，说，“见者有份啊德拉科。”【妙】 【书】 【斋】 【妙书斋】
“没你的份。”德拉科冲扎比尼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看向诺特，原本看到食盒时稍稍缓和的神情，又泛起一抹刻薄：“你不是不屑于跟她交流吗，还乖乖地帮她给我带东西，不像你啊。”
和诺特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自然知道西奥多·诺特是个什么尿性。
对诺特来说，对人好感或厌恶，和是否与对方进行等价交易合作是两码事，而且在“等价”这方面精细到极端，简直可以称得上“心眼小过蚊子腿”。
比如，德拉科曾经弄折了诺特扫帚上的两根草，诺特就硬是让他找了两根一样的草，再让他亲手装回去。
他和诺特在没有这方面纠纷的时候能称得上是朋友——虽然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但是一牵扯到一点这方面的东西，那简直就是仇人。
不过德拉科自觉现在那种“全世界都得任他随心所欲”的心理已经被纳丝塔削弱了“很多”，只要诺特不当着他面作出什么对马尔福及马尔福家座上宾不敬的举动，他都可以大度地勉强和诺特正常而友好地相处。
说到这里，德拉科就想起了诺特一年级和他分道扬镳的原因，看着诺特的眼神中又带了几分讥笑。
他一直觉得诺特挺搞笑的，一年级嫌弃纳丝塔嫌弃成那样，结果还不是进了纳丝塔的班。
虽然大概是因为诺特自己觉得“钱货两清非常公平”。
但就算纳丝塔她有点……
「我是个怪物。」
女孩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德拉科的心再次颤抖了一下。
纳丝塔跟正常的巫师不太一样。
他早就知道了，纳丝塔也知道他早就知道。
虽然她的不正常，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夸张……
但就算今天的事情简直让他对纳丝塔这个诡异的女孩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但是就算她不正常，也不妨碍她是个天才，还是他认定的朋友。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
纳丝塔·卡尔多斯已经完全可以被定义为邪恶的黑巫师了。
他此刻的心情简直复杂得像高级魔药。
不过，只要是他马尔福的朋友一天，他就不允许别人看扁她。看扁她，就是鄙视一个马尔福的眼光，鄙视一个马尔福的眼光，就是对马尔福的不敬！
所以他见到诺特，就没什么好脸色。
“有意见？”诺特看着德拉科眼中的嘲弄，语气冰冷而带着与之势均力敌的讥嘲语气，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你迟早要为你的语气付出代价，西奥多。”德拉科嗤笑一声，说完，转身进了宿舍内，也没再和诺特打招呼。
扎比尼倒是一副绕有兴趣的样子，倚着门框，看了一眼德拉科的背影，凑到诺特旁边，问：“你刚刚去干什么了？卡尔多斯给了你什么好处？”
给了他什么好处？
诺特看向扎比尼，对他这个形容感到一丝古怪。
但他并没有纠结这种古怪，那个黑发的女孩也算是给了他某种意义上的“好处”。
「回报吗？我还没想好，我暂时不缺金加隆——如果你不介意，就请先欠着吧。我相信你的人品，诺特先生。」
「不过首先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同样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引发太多的议论和关注——相信你也一样——我也对开个格斗术班不感兴趣。如果你能答应，我会非常感谢你的理解。」
“帮我找到了我的戒指而已，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大恩惠吗，”诺特面对德拉科的讥讽散去，以冷淡的语气说，“我还没有厌恶她到那种地步，布雷斯。”
“当然不，”扎比尼笑了笑，狭长的棕色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思虑，“帮同学找遗失的物品……这也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情——温柔善良的知心女神。”
最后一句，听着仿佛只是普通的感叹。
但莫名的，诺特总觉得期间有一点反讽的意味。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捏了捏那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金色戒指。
这个戒指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据说可以挡住一些较为简单的不友好的魔法，甚至为了保证这个戒指的安全，飞来咒对它也没有用。
虽然挡不住强大的不可饶恕咒——尤其是那个人施展的不可饶恕咒，但普通的伤害咒语还是可以的。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总是会想尽办法保护自己，同时发展自己。
这样抵挡魔咒的手段和工具在他们家不止一个，其他的……像他们这样的家族里，也会有这样的东西。
尤其是马尔福家，简直把明哲保身做到了极致。
但是扎比尼，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诺特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一副吊儿郎当老子最帅样的扎比尼。
诺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斯莱特林唯一把“对卡尔多斯没什么好感”写在脸上的人，但对于这个经常交流的布雷斯·扎比尼，虽然他们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甚至还不如跟德拉科关系好——但他从来没有从扎比尼嘴里听到任何对那个黑发女孩不满的语气。
甚至，扎比尼还在他面前夸过好几次卡尔多斯长得好看。
看着扎比尼那副悠游自在，丝毫没有任何负面之意的模样，诺特觉得自己大概是想错了。
是自己用自己的作为思考别人也不一定。
诺特一向觉得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合理，便不再在意这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对于这些在他看来基本只有利益相关的人毫不在意。
“走了。”诺特冷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向了他自己的宿舍。
他和马里修斯·库维尔，一个沉默得基本毫无存在感的人一个宿舍。他们当了两年舍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种界限清晰互不干涉让他感觉很舒服，他从来不是喜欢跟什么小团体混在一起的人，更不是很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黏腻情感负担。
从这方面来说，他和卡尔多斯简直是两个极端。
或许这也是他讨厌卡尔多斯的一个原因——气场不和。
诺特这么想着，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距离德拉科和扎比尼的宿舍只隔了一个克拉布和高尔的宿舍。
“也是，明天早上的课可真是折磨人——草药学和魔咒课。”扎比尼叹息着，也兀自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隔绝了他与走廊的空气，扎比尼眼底的思绪重新泛起。
他克制住自己在那个仍然对一切一无所知，此时正看着打开的食盒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天真男孩面前皱眉的冲动，用他毕生最强悍的演技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床边。
纳丝塔·卡尔多斯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或许曾经他还会天真自大地相信那个女孩是个和这位少爷一样单纯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花瓶，但现在，他觉得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才是正确的。
他不知道她天天那么积极地去建设她的人际网是为了什么，但她一定有一个不那么令人感到愉悦地目的。
所以，她一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而刚刚她和西奥多那家伙独处的时候，肯定说了什么。
而西奥多那家伙，选择了隐瞒，肯定也是她说了什么。
她把所有人玩弄在手掌心里。
扎比尼勾了勾唇角，看着仍然不知在想什么的铂金色头发少爷，若无其事地说：“哟，什么好东西？”
德拉科像是才回过神。他抬起眼瞥了一下扎比尼，伸手拿了一个糖塔蛋糕丢给扎比尼，说：“别冲我用你对那群喝了降智魔药一样的女生用的表情，恶心。”
扎比尼稳稳接住了糖塔蛋糕，不以为意地说：“你现在知道你每次作出那副表情的时候别人看着有多恶心了吧。”
“不吃还我。”德拉科冷笑道。
扎比尼咬了一口糖塔，对的德拉科挑眉。
德拉科现在懒得理他，便也没再看他，而是把食盒重新盖了起来，放在床头，语气略带不耐地说：“睡了睡了。”
说完，便挥动魔杖熄了灯。
“喂，我还没吃完！”扎比尼在突如其来的一片黑暗中高喊一声。
“你不会蠢到把它塞你鼻子里吧，布雷斯。”德拉科的声音从黑暗的另一边传出。
“当然不会。”
“那就少废话。”
“啧，你这种霸道的语气真是够欠扁的。”
扎比尼低声吐了一句之后，德拉科便没再回答他了。
他脑海中的思绪又开始混乱了起来，像几个沙包狠狠撞在一起，撒开混杂的乱沙。
女孩那令人恐惧的模样和鬼魅般的声音和那平和温柔的声音彼此交织，仿佛再次将他包裹。
她的研究室里，不知曾有多少动物的尸体。
他对此一无所知。
正如……他不知道她拥有那样一段记忆。
寂静的宿舍里，黑湖底低沉的深水涌动之声，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水底生物的低鸣，荡漾在一片黑暗之中。
德拉科侧身躺着，看着手中那只是发着几乎微不可见的蓝光的吊坠，心中一阵烦躁。
如果是之前，这个吊坠甚至能照亮他的整个手，以及旁边枕头的一角。
水底的声音悠扬而深沉，时不时地荡进宿舍内，荡进他的耳畔。
纳丝塔说，那是她的记忆。
那个……几乎吓到所有在场者的博格特。
这意味着，她曾经坠入深海，被鲸鱼的巨尾击打，被章鱼的触爪困扎。
只是稍微联想一下，他都忍不住感到轻微的窒息，更何况……
亲身体会过？
现在在宿舍里，听到黑湖底的声音，她会不会在害怕？
德拉科心中顿时感觉十分别扭，他在黑暗中皱着眉头，再次翻了个身。
害怕？
这个词感觉从小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
好不夸张地说，她现在都已经到了能被魔法部下逮捕令的程度了——或许她自己还没有这种自觉，看来他应该提醒她一下。黑巫师很多都是疯子，她大概也差不多。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算计罢了。
可是……
博格特明明就是会展现出一个人最恐惧的东西的生物。
说不定是博格特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个恐惧的东西，随便扯了一个能让她感到不舒服的记忆出来。
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而那些愚蠢的赫夫帕夫口中所谓的，“坚强不屈”，“纵使委屈害怕也仍然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坚毅”，多半都是被她骗了。
而且，他想起了他问纳丝塔为什么那群赫夫帕夫会突然那么热情时，纳丝塔的回答。
他瞬间明白了。
纳丝塔是故意的，虽然听上去很荒谬。
她故意用言语和行为引导所有人误会她，然后再利用帕金森的愚蠢行为进行反转。
这样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简直……
像他的父亲。
德拉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妖晶，意识被震撼激荡得有些恍惚。
他曾觉得他父亲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非常厉害，他心生向往。
但当他几乎就是被设计的人的时候……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而纳丝塔可能会虚弱，但绝对不会害怕。她就是制造恐惧的人。黑巫师都是制造恐惧的人。
不仅不会害怕，她还把所有人都算计了。
不过……
除了他。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因为……她似乎并没有想要把他也算计进去的意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每一次，却发现她甚至还很多次非常隐晦地对他说了她的用意——虽然她也没有告诉他她的计划，依然瞒着他。
这说明……
他确实是唯一的知情者。
他会和她站在同样的角度，看那些被她玩弄的蠢货。
德拉科捏了捏眼前的吊坠，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凉。
她不会伤害他的。
虽然他不可避免地对这种事情感到毛骨悚然，但是……
她不会伤害他的。
否则，她不会把这些东西全部告诉他。
他甚至再转念一想，可能她露出那副恐怖的样子，就是为了掩饰她的心虚？
德拉科吐了一口气，心中的烦躁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管怎样，纳丝塔这个家伙虽然把他吓到了，但既然他这么识相，他可以勉为其难原谅她之前的隐瞒。
他忍不住在暗处想撇一下嘴角，但又很快克制住了自己。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毫无自觉的女孩骗人和发疯都完全不感到惊讶了？
他觉得他本来应该气急败坏地跟她冷战几天等她好好反省一下她自己然后给他诚恳地为他的精神损失道歉，但……
「我是个怪物。」
「我唯独不会伤害你。」
那个声音一响起，他就再也愤怒不起来了。
甚至……还有点心跳加速……感觉有点高兴？
呸！什么东西！
德拉科差点没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觉得自己从假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脑子就有点不正常。
是不是纳丝塔给他的那个埃及金字塔里带出来地东西有什么奇怪地魔杖没有去处干净，影响了他的意识？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去问一下纳丝塔。
自己真是被纳丝塔影响得太严重了，放在以前，他拥有这么伟岸的胸襟简直会让他惊得下巴落地。
算了。
他勉为其难地理解一下一个……古怪的女孩跟正常人不那么一样的行为举动吧。只要她不作出什么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蠢事，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果然古怪还是最恰当的形容词。
德拉科心中咂舌着，面无表情地想。
所以他果然是个天才，不仅在一年级就看出了纳丝塔的真面目——虽然他那个时候还对她的真面目不那么清楚，但他连“古怪”这么一个完美的形容词都想出来了，四舍五入就是看出了——他还把握住了机会，成为了整个霍格沃兹和纳丝塔这个天才关系最好，最了解她的人。
每个人都有点怪癖——比如西奥多那家伙钻牛角尖的抠门——他可以选择理解她异于常人的天性，马尔福的朋友值得拥有一点特殊待遇。而且，他似乎也根本没必要怕什么黑巫师。
德拉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愣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对啊，他可是一个马尔福，怎么就被一个幼年的黑巫师给吓到了？！
黑巫师这种东西，他接触得可比同龄人深多了……他竟然还被吓到，这也太丢脸了！
而且，说不定未来他也要成为一个黑巫师——他迟早要学黑魔法的。
他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和恼羞成怒，头脑里又开始因为情绪翻涌嗡嗡直叫。
他听着黑湖底的涌动之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算了。
只要她不要做什么过分对不起他的事情，这点冒犯就随便她了。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可就是唯一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人了。
跟他坦白，算她识相。
他之后还可以让她教他那些黑魔咒什么的——虽然他没什么胆子在霍格沃兹这个魔法磁场强得不行的地方练习，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纳丝塔练习的场所八成是禁林，他可不想大半夜的再去禁林晃悠。
如远古低吟的深水翻涌之声悠然而来，德拉科的心中再次微微一堵。
他的脑海控制不住地出现了黑发女孩的脸，还有他想象出的那令人恐惧的“记忆”。
他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吊坠，微微垂下睫羽。
他总在对自己说着“她根本不可能害怕”，但心底却还是突兀地冒出一句话。
令他睡意全无，胸口莫名其妙堵塞得有点难受，还有点烦躁。
此时此刻，那段恐怖的记忆，是不是也因为黑湖的水底，在她脑海中回放？
可能还一次，又一次，直到将她的意识完全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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