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对苻双不知悔改的痛恨,又有教授无方的怅叹,而更深的,则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此行的结果回报给苟氏,作为母亲,她的心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是沈复又不得不将实情告诉苟氏,与其欺骗,到时让她徒增伤心,还不如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对以后之事看开些,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或许会好受许多。
沈复出了府门之后,便来到方才投宿的客栈,现在他才发现,那客栈的招牌上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沈复不禁觉得好笑,他本是满怀期待而来,也算是悦来了,可是现在却是失望至极而归,前后相差何其之大!
沈复走进客栈,便见那小二笑脸迎了上来,说道:“客官回来了,可找到赵公府了?”
沈复也不开口,只是微微点了两下头,以示回应。
那小二在客栈中生活多年,见过无数过客,也可算是阅人无数,早已谙熟察言观色,现在见沈复脸色并不是多好,知道他可能并没有办成事,也就不再多问。
那小二又问道:“即将日近黄昏,客官可用过了晚膳?”
沈复闻言,倒也感受到了些许饿意,说道:“尚未用过,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道:“上邽虽不比长安,但还是有几个特色菜,不知客官要点几个?”
沈复道:“我这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随便上两个便是。”
说着,沈复便从怀中逃出一点散碎银子,约莫有二钱,递到那小二手上道:“下面人多,我又喜欢安静,还要劳烦小哥送到房里来,这剩下的钱就送与小哥了。”
小二心忖这二钱银子,只要两个菜,付了账还要剩下不少,那客官就这样给了他,可真是慷慨至极。
那小二笑容更甚,说道:“客官请回房稍后,小的立马送来。”
沈复点了点头,便向楼上走去,打开房门,走进去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等着小二上菜。
小二得了好处,到后厨连忙切了一盘羊肉,再让他们炒两个那手好菜,便忙走到了柜台旁边,为沈复倒了一壶新酒准备好,再到后厨之时,一盘羊肉,两个热菜都已经备好。
那小二拿起一个托盘,将酒菜放在上面,便端着送到了沈复的房里,见沈复坐在桌边发神,心想他果然心中有愁,自己这壶酒送得绝对是时候。
小二脸上堆满笑容,走到沈复面前,说道:“客官,菜好了,请您慢用。”
说着,将酒菜全都摆在了桌上。
沈复见桌上摆着一壶酒,问道:“我记得我并未要酒啊。”
小二道:“方才客官给的银钱实在太多了,小的又见客官面带愁容,故而自作主张,送客官一壶酒,聊解忧愁。”
沈复闻言,倒是十分感动,不想在这里还能遇见个善解人意的人。沈复道:“原来如此,多谢小哥了。”
小二道:“要谢也是小的谢客官,客官太客气了,小的还要下去招呼客人,还请客官慢用,小的告辞。”
沈复点点头道:“你去吧。”
等那小二退下,沈复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了没有几筷,天色便渐渐的黑了下来,由于正是冬季,夜间寒冷异常,此时窗外一缕微风吹过,不禁让沈复感到了些许寒意。
沈复本不是个喜欢饮酒之人,所以那壶酒他到现在还没有动过,此时生出了寒意,而他又听说饮酒可以御寒,于是便倒了一小杯,仰头饮下。
那酒水顺着他的喉咙,直入他的胃中,这前面几杯下去,他倒不觉变得温暖,反而觉得这酒水冰凉,让人更冷了些。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觉得身体由内而外的开始散发着一股热气,将整个身子都变得暖了起来。
沈复体会到了妙处,便开始一口酒,一口菜的吃喝了起来,没过多久,桌上的菜、壶中的酒便被他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之后,沈复便想起身到楼下去唤那小二来将碗筷收去,可是他刚一起身,那酒劲便上来了,他顿时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看面前的门都似有些摇摇晃晃的了。
开始他倒不以为意,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依然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一时睡了过去。
那小二估摸着时间,心想沈复应该已经吃完了,便上楼来收碗筷,不想却看见沈复昏睡在地,那小二一惊,赶忙过去看是出了什么事。
待刚刚走近,便闻到扑鼻而来的一股酒气,知道沈复这是醉了,不禁暗怪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当时就该提前问一下这客官喜不喜饮酒,不然也不会出了这样的事。
小二也顾不得去收碗筷,连忙蹲下身子,抬起沈复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再一手扶着沈复的腰,用力将沈复驮了起来。
这沈复醉酒之后,四肢不能自主,所以沉重至极,小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给驮到了床上。
那小二也不给沈复宽衣,就只是将沈复的头放在枕头上,然后再替他盖上被子,防止着凉,便转身过去收了碗筷,关门而去。
到了第二日,沈复醒来之时,直感觉后脑生痛,像是受了撞击一样,他用手撑起身子起床,见自己身上衣裳未解,不禁开始扪头思索,他到底是如何到这床上睡着的!
想了半天,沈复什么也没有想起,只记得自己昨夜心中不乐,一人靠着窗默默的饮酒,没过多久便酒足饭饱,起身去唤小二,后面的事,便再也记不得了。
沈复不再多想,起身到洗漱台那里好好的洗了把脸,脑袋清醒了不少,这才收拾好行囊,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沈复来到柜台前,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来结账,一共需钱多少?”
那掌柜的见沈复出来,连忙笑脸相迎道:“客官的账已有人付过了,客官要住尽管住,要去也可随时离去。”
沈复道:“我在此地,并无相熟之人,谁会如此慷慨?”
那掌柜的道:“这自是客官的缘分好,才能遇着人如此相交。”
沈复闻言,心想这掌柜的在此经营客栈多年,定然知道那人是谁,不妨就此问上一问,日后也好还礼。m.miaoshuzhai.net
沈复问道:“不知掌柜的可否将那付账之人告知在下?”
掌柜的闻言,不禁四处望了一望,像似深怕有人听了他的话一样,在确定四处无人之后,他才小声道:“不瞒客官,今日来付账的乃是赵公府上的差人,小的本不敢收,可是他们硬要小的收下,小的也不敢不收。”
说着那掌柜的从下面拿起一袋银子,推给沈复,说道:“这便是他们付账剩下的银子,这里一并交与客官,还望客官收下。”
沈复见那掌柜的一副畏懦的神情,便猜到他心中所想,说道:“既然他们已付给了掌柜的,那掌柜的就收下,在下告辞了。”
说完,沈复便转身对小二说道:“小哥,还要烦请你去帮我将寄存在店中的马牵来。”
小二道:“客官请稍候,小的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小二便将沈复的马牵了过来,将缰绳交到了沈复的手上。沈复道:“多谢小哥。”
说完,沈复便牵着马,往城门走去。也不知是因为城中之人都没有嫌疑,还是因为别的,沈复出城之时,几乎没有受到阻拦,便顺利的离开了上邽,一路直奔长安而去。
就在沈复离开上邽不久,赵公府上,那小二被叫到府上问话,此时,小二的腰更弯了,头也更低了,唯一没有变的,恐怕就是他那伶俐的口齿了。
只听苻双问道:“今早牵马离去的那人,昨夜在客栈中可有什么异样?”
小二连忙回道:“回殿下,那位客官昨夜喝了壶酒,便一醉不醒,直睡到天亮!”
苻双闻言,立马大声道:“胡说,恩师从不饮酒,又岂会一醉不醒!”
小二闻言,才知那人是苻双的恩师,不禁大为吃惊,心想既是师徒,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小二便将沈复进店之后心情沮丧,他擅自做主,送了一壶酒与沈复,以及沈复大醉之事通通说了出来。
苻双听完之后,不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已经可以想像沈复对他是有多么的失望,而苟氏对他又会有多么的失望!
苻双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说道:“你回去吧。”
小二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转身退了出去,出了府门,便一路狂奔般的跑回了客栈。
几日之后,沈复便回到了长安,当时虽然刚过午时不久,他也没有用膳,但他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来到了宫门之外。
沈复在宫门外下马往前走去,从怀中拿出苟氏交给他的令牌,有了令牌开路,沈复一路上可说是通行无阻,很快,便来到了长乐宫门外。
沈复在长乐宫外停下了脚步,对那值守宦官道:“烦请通禀太后,沈复前来复命。”
说着,便将手里的令牌交给那宦官。
那宦官拿着太后宫中专用的令牌,说道:“请沈大人稍后,小的去去就来。”
那宦官疾步往里走去,见了苟氏说道:“禀太后,沈复沈大人在门外求见。”
苟氏闻言,连忙道:“沈师傅回来了?还不快请!”
那宦官闻言,连忙转身走了出去,对沈复道:“沈大人请进。”
沈复闻言走了进去,见到苟氏,沈复行礼道:“微臣沈复拜见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苟氏忙道:“沈师傅请起,请坐。”
说着,苟氏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沈复坐下。
沈复拱手揖道:“微臣有辱使命,不敢就座。”
苟氏闻言,心中不禁一惊,问道:“难道双儿还是执迷不悟吗?”
沈复道:“殿下自以谋反必成,将夺大位,对太后劝导,弃之不顾,至于微臣,更是不能劝动其分毫。”
苟氏闻言,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走了,突然就变得有些老态了。
苟氏道:“素问沈师傅善于相面,以沈师傅之见,双儿后事当如何?”
沈复沉吟半天,思索着是不是要如实告诉苟氏。苟氏见沈复迟迟不开口,神色间似乎颇有顾虑,说道:“沈师傅不必介怀,直言相告便是。”
沈复这才开口道:“臣观殿下之气,虽尚贵盛,然不日即灭,恐祸事不远。”
苟氏道:“可有回旋余地?”
沈复道:“以气观之,固是死无葬身之地之象!若殿下中途反戈,便可变危为安,然殿下反心已定,天下莫能救之!”
苟氏闻言,已不知该说什么了,不禁叹道:“哀家知道了,有劳沈师傅为哀家跑这一躺了。”
沈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殿下还有一句话,让臣转告太后!”
苟氏道:“哦?是什么?”
沈复道:“殿下说:儿孙自有命,请太后保重身子,勿以此为忧!”
苟氏闻言,不禁骂道:“这个混账,枉我如此为他奔忙,他竟然说出这样不孝的话来,真是气煞我也!”
沈复万万没有想到,苟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竟当着他的面就骂了出来。
沈复道:“还请太后息怒,莫要因此伤了身子。”
苟氏道:“沈师傅也辛苦教了他多年,如今他变成这个样子,让人怎能不失望、生气!”
沈复闻言,突然沉默了,苻双虽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是以前也算是让他脸上生光的门生,现在突然就成了叛逆,别人又会怎么看他!是不是他就是背后助纣为虐之人?
沈复道:“这也是微臣能力不足,未能将殿下引入正途。”
苟氏道:“逆子不堪教养,如何怪的来沈师傅,不然同时沈师傅弟子,怎么坚儿和融儿就出落成才,唯独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非要行此大逆之事。”
沈复闻言,也不知该怎么说,要说这三人里面,他其实最欣赏的是苻融,一来写的一手好文章,二来不论音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博学多才,又尊师重道,实在让他脸上有光!
而苻双本也可以像苻融一样,可是现在却成了谋反的逆臣,让他着实十分失望。
苟氏见沈复不说话,知道可能戳到了他的痛楚,说道:“沈师傅一路奔波,不如先回府歇息,这件事就任他去吧。”
沈复闻言,起身道:“微臣遵旨,还望太后莫要太过忧心。”
说着,沈复便退了下去,留下苟氏一人神色颓靡的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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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醉酒失态 大失所望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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