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峰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之前，王立峰确实有一块不错的手表，那是创业的时候，为了商务谈判撑场面，特别配的。但是，后来到桐乡因为扶贫经费不够，他把手表卖了。陈克久当时极力反对，但王立峰觉得，再好的手表也只是看时间而已，破手机完全可以替代。
车子缓缓驶入一个普通的院子，这个院子外表看似普通，实际上是孙如海的秘密据点，据说也是他一个亲戚开的。虽然很隐蔽，但还是会有人私下里议论，说孙如海的亲戚利用孙如海的职务之便，收取大量的贿赂。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王立峰在公交车上，听几个人议论，说平江市副市长孙如海有个亲戚叫孙孔丹，开了家孔府菜餐厅，还在餐厅旁边开了个摆件商店。如果有人请孙如海办事，必须去摆件点买几样东西，那摆件有玉的，还有木雕，实际上都没有什么价值，但价格奇高，随便一个小摆件都要几万块。
如果办大事，还需要在孔府菜馆吃顿饭，这饭菜价格就更离奇了。据说，一个普通的凉菜，就要九百九十九，一只扇贝要价两千多。那几个人越说越离奇，甚至有人说一顿饭下来没有个十几甚至几十万肯定下不来。
还说，餐馆老板明明姓孙，却叫孔府菜馆，就是为了掩人耳目。www.miaoshuzhai.net
王立峰听了就觉得好笑，孙如海一贯清廉不说，这孔府菜馆他也经常去，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旁边确实有个卖摆件的，但价格都很便宜。听了公交车上那些人的议论后，王立峰还特意去看过摆件的价格，基本都是几十元几百元的，根本和传闻一点也不相符。
实际上，每个官员都会这样被怀疑，好像如果一个官不贪污腐败，反而不正常一样。就像有人传说他王立峰有多少个女人一样，甚至每个女人的名字、年龄、住址都有，而且还说王立峰给他的女人多少钱，多少房子，以此来判定他王立峰需要一年贪污多少钱。
在一些市民眼里，所有官员的清廉都是装出来的。这也不能全怪市民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要怪就怪那些混进干部队伍里的败类，他们表面上一本正经，开大会、作报告人模狗样，散了会就进会所、养情人、批项目拿回扣等，一旦事情败露，又会被大量的传播。
“还是在曲阜厅，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你先等会儿，我去把老板和客人接过来。”司机小耿说话也不客气，一方面他当王立峰是自己人，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跟着孙如海，级别虽然没有，但身份自然也不比王立峰低多少。
王立峰回过神来，下车直接准备去曲阜厅等着。几乎所有服务员都认识王立峰，也都不客气，见王立峰过来，一个女服务员带着他到曲阜厅，刚一进门，女服务员就问道：“还是雪菊吧？”王立峰点点头，也没说话。
雪菊是一种菊花茶，王立峰比较喜欢喝，有败火安神的功效。因为昨天喝多了，之前喝了一杯蜂蜜水有所缓解，现在再来一杯雪菊茶，效果会更好。女服务员领命似的就出去了，王立峰这才注意到，以前这个十二人的包厢，今天围在桌子旁边的就三把凳子，应该就是他王立峰，再加孙如海和那位客人了。
不知道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头，连司机小耿也不能陪着吃饭了，看来非比寻常。王立峰暗自猜测，这位客人一定是大有来头，平时不管人多人少，司机小耿都会跟着一起吃饭，这次明显没有安排小耿的位置。
王立峰心想，这人弄不好，恐怕真的和父亲当年的事有关。不安排小耿的位置，恐怕和谈这些事情也有关系，毕竟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很容易泄露出去，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虽然孙如海能量比较强大，想听到他墙里的话，就不会是一般的耳朵。但为了安全起见，估计孙如海特意做了特别的安排。
孙如海一直比较讲究，可能和他秘书出身有关，也有可能是得到了林炳昌的真传。在这些细节的把控方面，王立峰则一直做得不好，甚至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王立峰一直信奉的是，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
但从最近的一些事情处理上，很明显就能感觉到，他王立峰那一套不好用，就连一向支持他的女县长萧华，都重新选择了队伍，这件事情非常值得王立峰反思。
“哎呀，立峰老弟，我是久仰你大名啊！”服务员打开曲阜厅两扇大门，孙如海和一个微瘦的男人一左一右进来，那个微瘦的男人一个健步，直接走到王立峰面前，握住王立峰的手，声音洪亮，手掌有力。
王立峰有点懵，肯定是孙如海先已经介绍过了。看王立峰迟疑的目光，孙如海一边将服务员打发走，一边给王立峰介绍道：“大江市沃土公司王总，你本家。”
“王占波，王总？”王立峰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人就是林炳昌提到的王占波？就是胡全力他们认为要出事的王占波？就是那个将国有企业改革的有声有色的王占波？
“没错，我就是王占波！不要叫我王总，咱们是本家，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叫我哥就行！”王占波松开王立峰的手，微微一笑，说话干净直接，而且柔中带刚。孙如海“哈哈”一笑道：“别只顾着说话，赶紧入座吧！”
孙如海坐在中间，王占波坐在孙如海的右手边，孙如海的左手边是王立峰。服务员将泡好的雪菊每人一杯放在桌子上，王占波看到雪菊，端起来在鼻子上闻了闻，慢慢品一口，微微闭眼，好像很享受似的，慢慢又睁开眼道：“这是上等雪菊啊，我平时也比较喜欢喝，这个茶点得很好。”
“这是我们立峰老弟的最爱，我以前只喝金骏眉，但自从喝了这个雪菊之后，也喝不惯别的茶了。”孙如海接着王占波的话说道。
确实，以前孙如海比较喜欢喝特别浓的金骏眉，但自从王立峰给他介绍雪菊之后，他还真就一直喝雪菊。关键是，雪菊价格也便宜，还有功效。
不一会儿，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孙如海发话，今晚不喝酒，原因很简单，因为中午他和王占波已经喝过一顿，而孙如海也知道，王立峰还没有完全醒酒。
虽然八项规定很严格，中午的公务接待不允许喝酒，但他们总是能找到更好的处理方法，比如接待王占波，那就不是公务接待，而是商务接待，毕竟王占波是企业老总，一般都是谈投资、谈商业，自然就是商务接待。
但到底是不是用矿泉水瓶子装的茅台酒，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者，孙如海所到之处，都是绝对安全，没必要去搞那一套瞒天过海。
王立峰趁着服务员上菜，仔细观察了下王占波。王立峰觉得，这个王占波看起来很温和，但从眼神、动作和头发，都能看出那种不一般的刚毅和睿智。而且，王立峰觉得，还没和王占波说上几句话，一眼看上去就很投机。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很快菜上齐了，无非还是那一套。大家也都明白，吃饭的重点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和谁吃，聊什么。吃饭无非就是一个借口，把一些不方便在台面上讲的事情，在酒桌上去讲。如果太过于复杂，还必须喝上几杯才能说透彻。
比如，上次和胡全力喝酒，表面上是给文木威接风，实际上是方老板请客，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亲戚职务的问题，一个是新农村项目试点工程承包的问题。
这次也是一样，孙如海特意安排王立峰来认识王占波，自然是有其深意。
尽管如此，王立峰心心念念的还是新农村试点项目的事，他还是希望能够在夏湾村开始，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增加露水沟子村作为新农村试点项目，这样算是两全其美。
“立峰应该知道王总的大名，我这里也不多介绍了。”孙如海一边夹菜，一边向王立峰说道，“今天让你过来，主要是你父亲当年的事，和复山叔有关。”
“没错，我查出了一些线索，但这背后的水很深。”王占波放下手中的茶杯，也转向王立峰道，“当年你父亲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我父亲的牵连。”
孙如海所说的“复山叔”是王占波的父亲王复山，至于当年为何会出事，王复山和王立峰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可能他们也确实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愿意说。不过，从当年最后的处理情况来看，他们背后还是有人保护的，不然肯定不能够在家里善终。
突然，饭局陷入一阵沉静，能够听到曲阜厅里空调吹出冷风的呼呼声。空调温度是十八度，和室外三十八度的高温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在屋里还觉得有几分冷，却不知道很多人在外面汗流浃背。政府规定的空调温度标准，在这里是不管用的。
有些官员是不拘小节，小错误经常犯，但在大事方面不糊涂，保持很高的政治觉悟和党性，平时不遵守纪律但能够一心为民。但是，还有一些官员，则是能够以小见大，不遵守纪律只是他们经常犯错的一个缩影。
这些话是当年林炳昌给王立峰说的，在这些年的任职里，王立峰接触过像陈克久这样绝对清廉、不犯任何错误的官员，也认识了胡全力这样不注重外在小节，可能背后更加奢靡的官员，还有萧华这样的表里不一的人。
至于孙如海，王立峰有时候看不清，他到底是属于不拘小节，还是侧面缩影。要说是不拘小节吧，他的种种做法都是那样的小心谨慎；要说是侧面缩影，他王立峰也确实了解，孙如海不贪污受贿，不乱来。
“你是在为新农村试点的事心烦吧？”孙如海温和地打破了安静，看王立峰不吃任何东西，有点担心。
王立峰不吃任何东西，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心中有事，而且还被孙如海猜对了；另一方面，则是喝多了之后，没有任何胃口。但从能量消耗的角度来说，王立峰正需要营养，一整天没吃东西不说，还在似梦非梦中消耗了大量体能。
“这件事是我安排的。”孙如海见王立峰微微点头，再夹起一筷青菜说道。
王立峰内心一震，脱口而出：“为什么？”
孙如海一口吃下青菜，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擦本来就很干净的嘴角，又慢慢放下毛巾，坐直身体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夏湾村怎么办？”王立峰按住性子，缓和地问孙如海。孙如海微微一笑，嘴角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又缓缓说道：“这就是我介绍你认识王总的另外一个目的。”
孙如海叫王占波为王总，多少有点生疏，属于接待上的官方称呼。可以看出，可能俩人私交还没好到一定程度，也有可能里面有别的故事。但既然说王占波能帮忙解决夏湾村的问题，那总是好的。
王占波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再喝一口茶，放下玻璃杯对王立峰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前段时间我们沈市长接到省委领导指示，要大江市和平江市互帮互助、资源互补，我们沃土公司准备在夏湾村搞一个农产品深加工试点。”
“那能解决多少问题？”王立峰问得很直接。
孙如海“呵呵”一笑道：“这件事我和王总探讨过，不但能解决所有村民上楼的问题，还能解决土地经营、村民收入等一系列问题，而且是由国企投资，不会出错。”孙如海特意将“不会出错”四个字说得很重，意思就像政府出资搞新农村试点会出事一样。
可是，如果搞新农村试点会出事，你把我王立峰安排在试点小组组长的位置上，岂不是把我王立峰推到火坑里？王立峰不解，又不好说出来。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变化，孙如海捕捉到了，小声言语一句道：“你要把文公子用好了！”
王立峰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文木威是孙如海派过来的，他突然想起文饰非给他打电话时候说的话：“怕小威被别人利用了！”
莫非，孙如海真有如此精细的盘算？如果这样，恐怕胡全力、萧华会出大问题，可能文饰非这个副市长，也会因此地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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