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生和宋达任务是,每月巡视各市县的销售情况,督促货款。
许颜芹跑了十几家市县公司,觉得继续跑下去没有实际意义,还有一个原因,每到一个公司,对方都建议不要通过省公司,“何必让他们空手拿白鱼”。她也意识到省公司同时经营国内不同品牌的柠檬酸,这样营销的唯一益处,起到稳定价格的作用,继续依托他们没有实质意义。她决心打破这种局面,直接对市县化工公司供货。至于价格,她相信清源生化不怕动荡。这是一项重大的营销突破,必须向王晓寒汇报。
这一天,她不时接到郭连成、胡学峰、彭萍萍等人打来的电话,通报由车间主任们发动的“暴动”进展情况。她对职工的诉求不以为然,相信只要王晓寒发话,这场“暴动”很快被平息。让她揪心的是,胡若雯和柳亦婷没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她认真反思,找不到一丝被抛弃的理由。
昨天下午,许颜芹和宋达拜访省化工公司回来,胡学峰通知她,“晚上不要和杨瑞霞住一个房间,郭总要召开一个特别董事会,到时候会给你电话,你就用电话参加。”
许颜芹嘴上答应,到了宾馆仍然和杨瑞霞住一个房间,临睡觉时才吩咐,“晚上有一电话很长,郭总说是开会,你尽量不要出声。”
“知道的,许姐。”
临近约定的时间,许颜芹有点不安,没有安夫人和胡若雯参加的也叫董事会?这分明是黑会,我怎么可以参加。可是,她太想知道郭连成想干什么,只要他行动,一定会露出破绽,我才可以抓住机会置他于死地!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把郭连成从副总的位置上拉下,哪怕部长不当也在所不惜。二十二点整,她准时拨通电话,郭连成的声音传来,“颜芹,我和胡学峰,朱斌在赣江宾馆,你是一个人住吗?”
许颜芹望了杨瑞霞一眼,见她熟睡的样子,“嗯”了一声。
“你把电话挂了,我打过去,不然电话费会引起宋达的怀疑。”
许颜芹报了房间号,宾馆电话,拿出笔纸静候。电话响了,许颜芹按下免提,明知故问,“郭总,若雯不在吗?”
“这个会她不宜参加。”
“那,我想知道这叫什么会?”
郭连成断然的口气:“特别董事会。”
许颜芹轻声地:“我不同意,没有董事长的会算什么董事会!”
电话传来朱斌焦虑的声音:“许部长,现在到了清源生化生死存亡的最危急关头,不能再顾忌形式了!万一车间主任暴动成功,我们这些股金被剥夺是小事,下一步是瓜分安夫人的资产,结果不言而喻,安南山开创的清源生化势必回到过去,这样,我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两位董事长!”
胡学峰打断朱斌的话:“许部长知道的,用不着解释,先听一下她的意见。”
许颜芹说,“我觉得应该叫副总办公会,我只是列席参加。对的,我支持,否则,我反对。”电话里传来三个人商量的声音,郭连成勉强答应,说,“好吧,天塌了,我一人顶着!”接着,说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舍弃赣都,移师宜春”的计划。说到启动宜春厂,郭连成胸有成竹,“我撇开了宋达,与苏北几位原料商达成协议,让财务汇八百万货款,他们再把款转到宜春指定的账户,履行安董事长生前签订的协议。等安夫人回来,我负荆请罪!这么做完全处于对清源生化的忠诚,我相信她是一个明白的人,会谅解我们的苦心!”
许颜芹听着,木然地:“那,你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吧?”
“不!目前的状况,我们三个人谁也不能离开,只有你可以。我想让你甩开宋达,立刻赶到宜春,代表清源生化商量履行合同事宜。”妙书斋
朱斌抢过说,“再说,我和胡部长对注册公司的琐事不熟悉,郭总绝对不能离开,只有你许部长才能担当此项重任。”
许颜芹想着,郭连成,真是本性难改,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做!你死定了!迟疑片刻,说,“好吧,我明天去宜春。”
郭连成忙说:“什么时候动身,还是等我电话。明天上午,我要尽最后的努力,说服车间主任不要再闹,假如不听,我先把他们全部免职,通知财务付款,坚定不移地执行移师宜春的计划,也好让安夫人知道,我们这么做实属被逼上梁山!”
电话会议结束,许颜芹彻夜无眠,平心而论,郭连成的决策是对的,老柠檬酸厂的职工的确既可怜又可恨,总见不得公司有起色。张雪梅提高产量,他们眼红,现在,王晓寒发现了降低成本的钥匙,大家也眼红,难道说清源生化破产,才符合职工的心愿?移师宜春是有点绝情,但是可以彻底革除企业与生俱来的恶性毒瘤,从此没有了内耗。安夫人在这个时候离开,胡若雯沉默,是否她们私下里吩咐郭连成这么做?假如这样,郭连成已经成为安夫人最倚重的人,自己的未来只不过是销售部的负责人而已。
许颜芹想把郭连成的计划告诉胡若雯,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若郭连成没有得到安夫人的暗示,她将失去一个扳倒郭连成的一个绝佳机会。现在,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唯有复仇比生命重要。她开始考虑假如王晓寒没有暗示,返回后见郭连成生米煮成熟饭,一定会雷霆大怒,当即免去郭连成的职务,以此平息众怒!但汇出去的款不可能收回,只能暂停老厂扩建,启动宜春厂。现有的老工人一分为二,两个厂职工调配使用,此举可以淡化股金矛盾,这种情况对公司有利,对所有的工人有利,两边的厂,一下空出四个重要的职位,自己不用争也会被委以重任,唯一受到灭顶之灾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郭连成。
假如郭连成按照王晓寒的旨意,事后,很可能被委任宜春公司总经理,那么老公司还空一个总经理的职位,谁最有机会?胡若雯?不会的,谁都知道,王晓寒一旦离开,若雯是董事长的接班人。彭萍萍?更不可能!若是安夫人有心栽培她,一定会让她和我一同接管市场。
剩下的就是自己!天亮后,许颜芹为了拖延时间,对杨瑞霞说,“你和宋部长去早餐,我有点头疼,想再睡一会。”
杨瑞霞离开,回来时给她带了早餐。宋达进来问了几句,趁杨瑞霞进卫生间,伸手摸着她的额头,俯身亲了一下,说,“不发烧呀,怎么会头疼呢。”
许颜芹低声斥责:“离我远一点!”
宋达点烟,坐在沙发上抽着,见杨瑞霞要出去,忙说,“哎,对了,颜芹,你不舒服,我和杨小姐也不能办事,不如你在宾馆休息,我和杨小姐一块去五仙观,你看如何?”
许颜芹思忖,五仙观是警察给我准备的审灵堂,你去,我不去反被杨瑞霞认为心里有鬼,不敢去。想着,坐起来,说,“你真差劲,这样的事竟然想把我抛开。”
宋达嘿嘿笑:“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哎,说不定去了五仙观就好了呢,这是神仙在叫我,怎能不去呢。”说完,许颜芹见杨瑞霞不语,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补上一句,“你的日子过得那么好还想着发财,我这几年多灾多难,早想找个寺庙烧香拜佛就是没有机会,你说,我怎么能不去呢。你出去,我穿衣服。”
宋达笑呵呵离开。
杨瑞霞手把门送他,抽身关门,笑着说,“早餐时,宋部长就想一个人去的,我说,不好吧,你若去总该对许部长说一声才是,他这才上来。”
许颜芹说,“真是的,好像我去了会争他什么。哎,小杨,可许两个人一同去的?”
杨瑞霞摇头,“不知道。要不,先让宋部长一个人去?若是真的有用,许姐再去也不迟。”
许颜芹心里说,你可真会藏,我若同意,岂不正应了你的猜疑。她想了一下,说,“还是去吧,等不及的!这种事只要想到了,一定要去的。对了,还要带笔和纸是吧。”
杨瑞霞窃笑:“宋部长早准备了。”
“我可不用他的。”
许颜芹穿好衣服,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刚想拿起肩包,忽然想起,“呀!不是说要沐浴更衣吗?小杨,你先去陪宋部长说话,防止他又来。”
忙了一个多小时,许颜芹焕然一新,脸上布满虔诚,上了商务车。
经过四十多分钟行程,商务车抵达五仙观。
许颜芹一下车,被眼前宏大壮丽的仪门震慑,琉璃瓦,青砖墙,巨石脚,石门额上“五仙古观”醒目夺魂。她用余光注视杨瑞霞的表情,看见的是一副静如止水的眼神,轻声说,“小杨,买票。”
杨瑞霞应声离开,宋达靠近她,声音颤抖:“要是把过去犯下的错事都写下来,万一让神仙发怒怎么办?”
“怕,就不要来。我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定不会少,多数人因为一个怕字不敢许愿。我是不怕,除了结婚以后还想着你,别的没做什么坏事。噢,差点忘了,前几天我还想弄死周如生呢,这个罪大了。不过,既然把命运托付给神灵,就没什么好怕的。”
“好!我一定如实写,反正写完不给任何人看,烧了只有神灵知道,相信神灵会原谅的,我——豁出去了!”
杨瑞霞举手,晃动手上的票,许颜芹心一沉迈步前行,心里说,用这样的小儿科来对付我,简直愚蠢至极,可笑至极!进了仪门,她调整情绪,商量的口吻:“我们直接去许愿,其它的地方留给以后。”
宋达“嗯,嗯”应承,两人跟着杨瑞霞,穿过中殿遗址,绕过后殿,来到一排游人稀少的旧厢房前。七八间房门大多半掩,杨瑞霞推开一间房门,里面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摆放在五色稻谷,想了一下,往前走过两个房门,透过门缝窥视,神色肃然:“就是这里。许姐,宋部长,我到别处转转。”
许颜芹惊异,想着,怎么回事,你走了我写的东西给谁看?
宋达点头,先轻轻推开门,从门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香,掏出两张百元的钞票塞进桌子傍边的一个玻璃柜里,走到第一只石羊像前缓缓跪下,先是叩头,点燃香,插入香炉,然后掏出笔纸,刚想写,见每个石羊像傍边都摆放一个方凳,高低正好适合书写,把纸笔放上面,双手端过来,低头写着。
写了十几分钟,双手捧着,口中默念,把纸放入香炉中,先是隐燃,片刻哄然冒出火苗,信纸化作灰烬。
许颜芹看了整个过程,没有发现一丝隐患,心里开始质疑自己疑心太重,想着是否进去。
宋达出来,脸色呆滞,好像灵魂还留在香炉前,喃喃地:“你去吧,我帮你看着。”说着,推了她一把。
许颜芹身不由已进门,学着宋达的动作,先取香、放钱、叩头、燃香,接着掏出纸笔,落笔的瞬间,心里一颤,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谁知道房子上面是否装了**。
她稳定一下心绪,写道,“神灵,我向你忏悔,把自己的罪过如实禀报。我做过的第一件有罪的事,是和郭连成有不正当的关系;第二件有罪的事,是在安南山遇难后,我与周如生密谋想侵吞公司的财产;第三件有罪的事,是把客户的货款打到个人账上。请您宽恕!我没别的请求,只想取得安夫人信任,为清源生化承担更多的责任!罪人,许颜芹。”
她看了一遍,双手合十,把纸轻轻放在香炉里,顿时冒出火苗。忽然,她的手机响起,不由一阵惊吓,忘了叩头,起身出来接听。
宋达一脸懊恼:“你怎么不关机啊!你看你!多不吉利,离开也不叩头。”
许颜芹昂头,闭上眼睛直摇头。
宋达搂着她的腰,劝慰:“没事的,我们两人只要一个人转运,等于都转了。”
许颜芹知道是郭连成打来的,推着宋达:“离开我,别让这个电话的晦气冲了你。”
“噢,是,是!”宋达急忙走开。
许颜芹走向房子后面,接听电话。
郭连成有气无力的声音:“颜芹,遇到麻烦了,亦婷不同意汇款,理由是需要宋达签字。这一关过不去,局面就不好收拾,你看怎么办?”
“什么意思?让我给亦婷说,让她汇款?”
“只好这样。”
“还只好这样?她是部长,我也是部长,你的话她都不听还会听我的?”
“是,是的。可是,我已经宣布免去所有车间主任的职务,想退回来也晚了。”
许颜芹心里一亮,看来不可能是安夫人暗示,否则,亦婷不可能拒绝汇款。这样就好,你想退,我推都把你推上去。
“郭总,先别说放弃,我看销售商这边是否能想出办法。”
“对啊!他们两个也这么说,只是我不好开口。从目前的情况看,若想替安夫人稳定江山,每一步主动权都要掌握在我们几位手里。这样,我先稳住车间主任,等你的消息。”
许颜芹呆呆站了一会,觉得还是给柳亦婷通话,假如亦婷不说汇款的事,说明王晓寒故意放纵职工闹,单等郭连成搬起石头,她再回来收拾局面。有一种可能,安夫人下决心要从根本上解决股金诟病。至于用什么方法,许颜芹想不出,但她坚信,王晓寒一定会有惊人之举,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这个落手在哪里?我必须找到。
许颜芹拨通柳亦婷手机:“亦婷,姐想你了。哎呀,广州真好!你若来多好啊。”
“哎,老姐,你别让我难受了……你说这个杨瑞霞,哪里来的!本来萍萍想让我去的,她又哭又闹争着要去,气死我了。”
“不过,说实话,她的车技比你强多了。不说这个了,家里怎么样?”
“家里呀——若雯不让说,主要怕你分心,影响大事。反正挺热闹的,等你回来我仔细给你说。老姐,别光顾跑,见了好衣服,好吃的多带些来。”
“嘁,我没那么多钱。”
“哎呀,钱的事我都想好了,发工资时从若雯那里扣。放心,你买的所有东西我都算在她头上。”
“我可不搀和你俩的事。”
许颜芹挂了电话,心里越发没底,听柳亦婷的话音,不像故意隐瞒,可是汇款这么大的事为何只字不提。想着,她返身房前,见四处无人,随便推开一间房门,里面是一尊石神像。她想可能是五位仙人的其中一位,不由跪下,双手合十,默念,“神仙!请你给我做主,郭连成霸占我母女,行为不如畜生!请赐我智慧,惩戒这个人渣!”说着,双手伏地,重重叩头,抬头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许颜芹走出仪门,见杨瑞霞和宋达站在一边说话,心里猜疑开始消散。
上车后,宋达问,“我们去哪?”
“听你的。”
宋达想一下:“要不,我们去中山市拜访章铎,这个人很有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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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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