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如果放任不理,它们此时所展现出来的攻击性,以及超过正常人类的体质能力,势必会给普通人造成极大的危险。不是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身经百战,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忍受伴随它们而来的味道,怪诞和恐怖的外表,我才刚刚抵达这个噩梦,所以不清楚,居民区那些精神病人在看到它们时,是否会崩溃,而正常人在看到它们时,是否又会疯狂。
甚至于,我在注视它们的时候,也不禁产生一种联想——我所看到的它们的样子,和其他人眼中它们的样子,是不是也会有所区别呢?
我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但让我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这么去杀死这些怪异的原因,就在于我自身所观测到的,和依据这些观测到的情况,所猜测的可能性。以及身边的一些人的期许,包括老霍克在死前隐晦表达出的不甘和痛苦,以及睁眼时第一个看到的叫做“系”的人形女性,所带给我的好感。以及我对半岛精神病院中,同被选为例诊病人的玛索的担忧。
假设此时此刻,半岛病院中,所有服用了研讨会新药的试药人——我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例诊病人都是试药人——都会进入这个噩梦,那么。眼前这些丑陋又疯狂的怪异,大概也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吧。我们所看到的东西,大致不会相差太远,而自身也可能会在这个噩梦中行动时,遭受一定程度的影响。
这些影响虽然是潜移默化的,但老霍克留下的话,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以拯救所有的人,而我也这么梦想着。但在目前。我十分清楚,也已经接受,自己只能选择一部分人,去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予帮助,而并非是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按照他们的期许去给予帮助。在我的名单上,除了玛索、咲夜、八景、系色、桃乐丝和真江等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有一个次序。从高到低排列下来。
我对自己的心中,如此区分他人。而感到羞愧,也十分清楚,这绝非是英雄所为。但我甘愿忍受这种羞愧,这种梦想失落的悲伤,眼睁睁去目睹他人正在遭受的痛苦,而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我早已经承认。自己不是英雄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曾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豪,反而,有一种抑郁、苦闷和愤怒,一直都在我的内心深处积蓄。只有在面对“江”和“病毒”所带来的恐惧时,才会消散一空。我想,这就是自己为什么,可以习惯那种无比的恐怖的原因。因为,它给我带来的恐惧,于我自己而言,其实是一种净化,一种解脱吧。
而现在,我每挥出一刀,每束缚一只怪异,将其拖倒,挡在其它怪异的跟前,让它们在无助中死亡,都能清楚感觉到,那些负面的情绪,正化作一种灼热的力量,在这些武器中,在这一举一动中涌动。我的内心,反而随着每一次攻击,而愈发感到安宁,就像是在冰冷幽深的湖水中,慢慢沉淀。
我并不特别恐惧这种现象,因为,通过一些攻击性的行为,宣泄自身的愤怒、悲伤和痛苦等等负面情绪,是每一个普通人都会出现的冲动,道德和人性对这样的冲动有所束缚,但却又并不是,一旦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就不再是普通人,就一定是心理出了毛病,反而,这样的行为,其实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共性。
而我于这个噩梦中感受到的,于自身内心和外在上的变化,也不过是反映着这样的共性而已。
因此,我并不在意,不会因为觉得,会产生这样的冲动,而做出如此主观性的,宣泄性的攻击,就是某种异化的开端。我身为神秘专家,对什么是异化,了解得比一般人更多。无论是来自于“江”也好,来自于“病毒”也好,亦或者“沙耶”、“白色克劳迪娅”、“灰雾恶魔”、“特洛伊病毒”、乃至于末日真理教的巫师面罩等等,所产生的异化,都有着一个极为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这种异化,并非是让好人变成坏人,亦或者将脾气好的人,变成发狂的怪人,而是将人们从自身定义为“人”的标准中撕扯出来,以一种潜移默化或相对粗暴的方式,变成相对于“人”的非人。
而这个非人的标准,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人对身而为人的标准产生改变的时候,那些来自于“神秘”的异化,仍旧会相对这个改变的标准,将个体或群体,改造成相对的非人。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沙耶,它始终让人位于一种“感观扭曲”的状态,始终展现在感染者面前的,是其自身判断标准的“假恶丑”,观测中的外物形态,永远是感染者自身所厌恶的姿态,并不会因为感染者习惯了这些“假恶丑”,就能将之视为“真善美”——因为,当感染者自身的判断标准变化的时候,沙耶的标准,也会随之变化。
这才是沙耶最恐怖的地方。
与这些可怕的异化相比,此时从我体内涌出的力量,哪怕来自于我的负面宣泄,也仍旧是人类的范畴罢了。放在普通人身上,倘若不将这些负面情绪宣泄出来,的确有可能让人做出违背正常道德观念的事情。但于我而言,那样的变化,早已经是过去式了。
哪怕我在击杀这些怪异的过程中,感受到自身的净化和安宁,也不会纯粹为了得到这样的感受,而去刻意针对它们。从一开始。我就十分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和它们厮杀。
打倒它们,只不过是通往目标的过程中,无法避开的风景而已。
这样想着,我用极为模板化的,反复而没有新意的方式,将阻塞在台阶上的怪异们清扫一空。
虽然很轻松,但是。战斗本身所带来的感受,已经让我明白,自身在这个噩梦中,所使用的能力,以及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理论的话,不需要多提,虽然表面上有所区别。但大致上,和我过去在其它噩梦中。所使用的力量,其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毕竟,哪怕景色、气氛和种种外在表现比较独特,但这里也仅仅是一个噩梦。
我将长刀回鞘,沿着来时的路线向下冲刺。我已经在祭台上,俯瞰了周边的环境。确认目的地后,就已经不需要再迟疑路线的正确与否,连锁判定也让我不需要担心大部分怪异的埋伏。弥散在四周的灰雾,以及怪异们死亡时的姿态,加上魔纹的反应。都让我可以借用过去对付“恶魔”的经验。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老霍克有一点没有说对,哪怕在这个噩梦中,我也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手”,而是一个技术娴熟的“老猎人”。哪怕有其他的神秘专家在此,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是更加经验丰富的那一个。
我奔驰在山道上,速掠的能力被遏制,但也比正常的跑动迅捷灵敏,大概有多快?我从未去认真计算过,在意识态世界里,在这样一种神秘化的世界里,去较真具体的数值,虽然并不是无用,但也并没有数据意义本身看来的那么重要而绝对。我在过去,就没少见到,太过纠结数据,自诩理性的神秘专家,在突如其来的异变中吃亏的情况。
意识态也好,“神秘”也好,都具备着超乎认知的活性,其变化太过丰富,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可靠的,大部分还是自己的直觉。
用直觉感受敌人,感受自己,感受战斗和非战斗环境下的,由每一个细节综合起来的复杂变化,从中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大概的结果。哪怕这个轮廓和结果,并非是完全正确,也不是绝对标准,但却也有着更佳的容错率,足以让人在犯错的时候,不至于连修订和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反手,转身,在林间盘绕,闪开一个个怪异的偷袭,明明登山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它们,此时却争先恐后地对我进行狙击。这一切的变化,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进入了祭台引起的。但是,反过来,我又不能肯定,倘若我不进入祭台,它们就不会出现。
倘若没有这些怪异,老霍克也就不存在战斗的理由和对手了。而这一带,也不过是富有神秘气息而景色迷人的山区而已。
阴沉沉的天空,积云在不时刮来的狂风中剧烈流动,雨丝变得更大了,落在树叶丛中沙沙作响,这才是主旋律,而我击杀怪异们的切割声、碰撞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嘶吼,就如同一曲邪异的伴奏。我后退,借助树木的枝干,挡下一个不知其名的怪异的喷吐,它就像是不停地反胃,不停地呕吐,这些呕吐物哪怕不喷出来,也不时流淌到它的身上地上。它的样子和动作,一看到就让不舒服,有一种共感式的痛苦。
哪怕是普通人,看到剧烈的作呕时,也会下意识产生作呕反应,但是,在这样的怪异身上,这种共感更加剧烈和疯狂,普通人的话,一瞬间就会大脑空白,身体虚脱吧,更别提战斗了。这是一种目视,就会受到负面影响的情况,在所有因为“神秘”而形成的噩梦中,其实也不太少见。
我想,意识行走者是最容易经历这种事情的。他们可以自由行走于他人的意识态中,自然也免不了,被他人意识的恶意所侵扰。
不过,这种程度的侵蚀。对我而言,几乎可以无视之。
我没有半点犹豫,将勾绳当作鞭子,将其卷起,砸向另一个朝这边扑来的怪异。两者毫无意外地相撞,滚落一地。被我用手弩解决。不断有尸体瓦解成灰烬,魔纹根本来不及吸收,大部分散逸在空气中,变成了灰雾,而这些灰雾,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孕育出这些怪异吧。
我也曾经想过,用魔纹直接吸收灰雾,但是。很明显,这些灰雾是无法这么吸收干净的。和过去一样,它其实并不具备一个具体的源头。而魔纹通过吸收这些东西,所转化而来的力量,不断补充我的体力,治愈我的伤势,强化我的体质和战斗能力,一如过去一样。它就像是一个万能药的制造机。只要有特定的材料“灰雾”,亦或者类似的东西。就能让我的战斗资源不至于匮乏。
这里是危险的,但也是十分适合魔纹使者的战场。
唯一让人生厌的,就是毫无意义的战斗。我一直都在跑动,虽然没有特意躲避,但也不会特意需找怪异去击杀,只有在它们试图挡路的时候。才会成为斩杀的对象,而我也在不久后,就摆脱了这样的战场。踏足墓地所在的岔路口时,临近的怪异,已经被我清扫一空。它们再度孕育。并从这条路前往居民区,大概需要不少的时间。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甩在一旁的石头上。这个时候,从天空落下的水线,已经不能再称为雨丝了。低洼处的积水,不断泛着涟漪,而草木却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变得更有生机。一切都仍旧是死气沉沉的,阴郁而充斥着恶意。ωWW.miaoshuzhai.net
天空的一侧,不知道是月亮还是太阳的,一个苍白色的星体,正徐徐朝地平线落去。这个时间点,似乎正准备进入傍晚,而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看到“火烧云”之类的美丽风景了。
我所了解到的至深之夜,并不是指今晚,而是一段从这个噩梦既有的“过去”持续下来的某种变化,从这个“历史”来看,它很漫长,但是,从我的视角来看,却又可能,会在自身所经历的第一个晚上抵达一个结束。
在一场噩梦里,所谓的历史、过去和未来,其实都不具备太过真实的意义,更多是一种概念和含义。当你接近它,了解它的时候,其实就是“堕入噩梦”之中了。
我回到居民区,楼房被十字型交错的道路分隔,但面积并不大,大约只有二十多个建筑,大部分都亮着灯,少部分像是完全衰败了,阴沉黑暗的内部,仿佛隐藏着某种恶意和不详。十字路口的中心,是一个人造喷泉的小广场,地砖的颜色斑驳暗淡,但构成的图案却同样有一种仪式性的味道。有一盏路灯,在雨中跳出蓝色的电弧,发出滋滋的噪音,似乎随时就会烧毁,却偏偏一直都亮着。我觉得,它是有象征意义的,所以,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熄灭。
我一路行来,和离去时不同,这一次,我仔细观察着每一栋建筑的外表和内部,聆听漂浮在空气中的声音。那窃窃私语的话声,仿佛是念诵什么的祈祷声,疯狂的笑声和凄厉嘶哑的歌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而压抑。让人不得不认为,发出这些声音的人都是精神有问题——当然,有着半岛精神病院的假设在前,我并不对此感到惊异。
这里于我而言,陌生中带着熟悉,疯狂中带着平静,在病院现实中,我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氛围。尽管,病院现实中,居住在这种开放式环境中的病人,都不像这里的那么狂躁,往往都是些缺乏活性的病患者。不过,比这些叫声所表现出来的情状更加疯狂的病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就在病院现实里,那些恶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绝对不比这里表现出来的更加怪异、疯狂而让人感到危险。
我唯一疑惑的地方在于,这里相对于半岛精神病院是什么位置?很明显,绝对不是木屋区。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从祭台上俯瞰时,并没有太多的熟悉感。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即便是我,也下意识放轻脚步,保持沉默,哪怕说话也尽量不用太大的声音——并不是危险和怪异,促使我这么做,而是一种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中,下意识的防范心理。我十分清楚,如果我造出太大的动静,是有可能引发某些异变的——毕竟,这里是意识态的噩梦,而这里的居民,又是一群精神不稳定的病人,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他们。
我抬起头,选择了一个没有发出太大声音,但光亮和窗户晃动的身影,都暗示有人在内的人家。
我敲响房门,里面顿时一片寂静,就像是里面的人瞬间屏息。
我又再次敲了敲,按照心理学,用了一个相对舒缓的,足以表达善意和理性的节奏。我一直都相信,声音的节奏,可以让人们下意识了解其中的意义。
“什么人?”敲了三次房门后,里面终于有人问到。
“我是接任老霍克的猎人。”这是我久经思量的台词。
人形“系”和老霍克的表现,都让我觉得,老霍克对这些病人,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无论是憎恨他,害怕他,还是感激他,都意味着,他是一个拥有固定地位,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中,有鲜明立场的人物。我暗示这些人,我继承了这些,可以让我这个“外来者”,更容易地融入这里的环境中,从这些人的身上,获得更多的情报或帮助。
我并不认为,老霍克做过的事情,会让他在这里彻底不受人待见。也许,他有可能伤害了一些人,但绝对不会是全部人,毕竟,从一个好的出发点去做事情,最后却被所有人都讨厌,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是挺少见的。
“老霍克?啊,那个男人。”里面的声音,像是一个温润的年轻妇人,她对老霍克似乎并不了解,也不太关心,但还是问了问他的情况,有一种感觉,她是出于礼貌和无聊才开口的:“我知道他,我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很感兴趣,我以为,他会变成一个有趣的人,跟我说一些有趣的故事,但他最近都不来这边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死了。”我扼要而直白地说。
里面的女人没有迟疑、犹豫和不信任等等情绪,自然而然的接着我的话说:“那真是很遗憾。不过,他看来有了一个心仪的继承人……年轻人,你会成为有趣的人,为我说那些有趣的故事吗?我对你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
“不,我只是来通知一声。”我如此回答到。
里面的女人还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口吻中没有失望,也没有希望,她这么平平淡淡而礼貌地回答:“愿神保佑你。”
真不知道,里面到底住着怎样一个女人,她的声音和答案,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理性或感性的味道,比起礼拜堂里的人形“系”,我反而觉得,房间中的女人,更像是一个人偶。
我没有鲁莽地推开门,我并不着急确认,里面到底住着什么。反而是邻侧的黑暗房间,突然亮起灯来,有一个男人压低声音,却又足够清晰地问道:“嘿,你……那个老霍克的继承人。”我转过头,他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我,继续说到:“是真的吗?老霍克真的死了吗?”
“是的。”我平静的回答。
“哦,天哪,真是太不幸了。”那个男人用浮夸的声音感叹着,又急促地对我说:“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他给自己挖了个坟墓,然后跳了进去。”我如此回答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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