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末日在某一天来临,你们打算让教徒做些什么呢?”我问:“你的教有神吗?它宣称让信者得救吗?这样的话和新教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在末日来临时,大家就一定会信你的教?”
没等他回答,我又继续提问。
“我不觉得在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世界末日,相信大多数人也这么认为。”我紧盯着神父问到:“那么,你觉得你的教什么时候才能照耀世人呢?”
神父对于这些涉及到教派立足点的问题并没有闪烁其辞,也没有任何慌张的感觉。他对我说:“我的教没有神,我们也不宣扬信者得救或得永生。只有神不在时的末日才是真末日。当真正的末日降临,而我教确实为真理时,他们必然信教,正如同世人终将相信哥白尼的日心说;倘若我教不为真理,那么他们不信我的教又有什么关系呢?孩子,我相信我的教为真理,所以我才是神父。听我说,末日降临之时已近,我的教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做足充分的准备,也有无数的理论与实证,然而,凡不信者即便看到真相也不会相信,半信者会自己寻找真相,真信者将坚定不移。”妙书斋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么确定末日很快就会到来呢?”我猛然凑到神父跟前,距离他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神父下意识后仰身体,我立刻装出冷嘲的嘴脸,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动着,仿佛在否决他的教,“我所所知的一切都没有末日将近的迹象。你们宣称自己有足够的实证,可那是不是经过断章取义而得到的呢?例如将所有不好的现象都罗织起来,编造一个世界正在崩溃的假象。告诉我,神父,在你信教的一刹那间,你看到了什么?”
神父的瞳孔紧缩起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个通透,可随后,那目光却逐渐涣散,仿佛去到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到底回想起什么,可那一定是相当令人震惊、恐惧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就算紧绷着脸,脸颊的肌肉也不由得颤动,无法避免得流露出那样的情绪来。
为了从他身上掏出话来,我用了一些催眠的手段。我对是否能催眠成功并不抱太大的信心,因为这位神父似乎是个信仰坚定的真信徒,却没想到让他信教的经历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烙印,导致催眠一次性就成功了。
这种浅性催眠会降低被催眠者的戒备,让其倾述让自己印象中最深刻的事情。
当我意识到神父是如此坚定“末日即将来临”这个结论时,八景的预言也随之重合起来。我觉得自己猜到这个末日真理教的底牌了,而今只是为了让神父自己证明这个猜测。
果然,神父还没定下心来,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先知,我的教里有先知,他们让我看到了末日,太可怕了。我那时才知道,我的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除了我的教,没有其他人能拯救世人。我是神父,但不传教,也不会让信徒去做任何事情,因为他们会自己去做该做的事情,而我的教只是让他们还有做那些事情的意义。当末日降临时,若我的教不存在,则世人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他突然闭紧嘴巴,盯着我的目光不再涣散。真不愧是真信徒的神父,竟然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在他做出任何行动前,我用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作为反击,他同时做了三件事:一、用脚踢我;二、用右手抓住抓住我右手的手腕,试图将它拗断;三、左拳砸向我的脑袋。
他的反应是如此迅猛,手臂是如此有力,就算是一个壮年人也一定无法闪开,无法挣脱。然而,无论力量还是速度,此时的我已经开始超越人类的极限。
他蹬中我的膝盖,却无法让我动摇。他的拳头打在我的脸上,也无法将我的脑袋打偏。他想拗断我的手段,但在我看来,那股力量是如此无助。我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上半身拉过来,用脑袋狠狠撞在他的鼻梁上。
神父苦闷地哼了一声,当我松开手,身体就整个向后砸进座椅中。他脸上鼻血横流,眼睛都有些歪了,若是我想杀死他,现在就能办到,可是我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这么做,也不需要这么做。我已经弄清楚神父的来头了,在拥有先知的“神秘”面前,隐藏是毫无意义。既然他们的活动已经进入这个城市,那么我们“耳语者”迟早要和他们打交道。在没有确认对方是敌人前,杀死神父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失去缓和周旋的余地,所以只要警告一下就够了。
公车上发生了暴力事件,司机不可能不知道,他此时正畏缩在驾驶位上,闪烁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关注我和神父俩人的动静,并犹豫着是不是立刻打电话报警。
“昨天晚上,一名‘巫师’在这个城市的北区乱搞。他是你们的人吗?”我故意混淆是非,当时乱搞的可是我们,那名巫师虽然差点杀了我一次,可也确实是他干掉了那只恶魔地狱犬。事后我总觉得是恶魔将他引来的。
“你,你是什么人?”神父捂住嘴巴和鼻子,沉闷地说,即便他再强壮,被撞中薄弱敏感的部位,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缓过气来。
“我是耳语者。”我这么回答,然后贴在他的耳朵边,坚定而轻轻地告诉他:“这个城市是我们耳语者的地盘,你们来到这里做客,就由我负责招待,遗憾的是那名‘巫师’忘记了自己客人的身份。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希望你在未来的时间里安分一点,否则那个家伙就是你未来的榜样。”
“巫师?不,我们末日真理教里没有巫师……”神父捏着鼻梁,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也许是疼痛让他一时没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问题上,于是他这么回答之后,顿了顿,立刻又表现出一种沉重焦躁的表情,向我问到:“你刚才说,你们遇到了巫师?你们知道巫师?”
“对,使用法术的不是巫师还是谁?那个家伙的灰雾耍得可真漂亮。”我哼了一声,在神父身边坐下。
“灰雾法术!?你确定?”神父急切地问到,连止血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我点点头。
神父朝窗口挪了挪身体,捂住口鼻,闪烁的目光有时凝聚,有时涣散,就这么安静了一会。他对我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碰上巫师,但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他不是和我们一伙的……他们曾经和我的教有关联,现在……”他颓丧地叹了口气:“是啊,现在他们才是末日真理了。其中有着十分复杂的缘由,我无法和你详细述说。但是必须警告你们,他们虽然也自称末日真理教,但和我不同,一群是异常狂热、激进而危险的家伙。他们隶属于玛尔琼斯家,这个家族曾经是我教的一个重要分支,为我教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可是在很久以前,他们彻底就篡夺了末日真理教的一切,然以自己的直属部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巫师为核心,重新将末日真理教改组了。”
我不能说自己完全相信神父的解释,因为他无法给出足够的证据,而我在今天之前也没有得到关于这个末日真理教的半点情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的是,这名神父的确和那名巫师有关系,他们同时出现在这个城市并非偶然。从神父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和巫师有罅隙甚至是冤仇的几率很大,能不能将之作为事件的突破点呢?
从神父的解释中可以看出这群“巫师”隶属的团体拥有极强的实力和潜势力,他们成功站在一个宗教的最顶端。宗教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支撑它的并非物资和钱财,而是某种理念和信仰这等难以被物理上被抹去的东西。神父提到过,末日真理教中有先知,那么按照他的说法,先知一定是被那个玛尔琼斯家的人掌握住了,那么,巫师来到这个城市必然有先知指点,他们到底想在这个城市做什么?
巫师和神父给人的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说神父还有沟通的价值,那么巫师就必然会成为耳语者的敌人。以巫师为核心的末日真理教,也绝非以神父为核心的末日真理教那般温和,他们会对所有妨碍行动的一切敌人,甚至是拥有同样神秘性的非敌对组织予以致命打击。
“我不知道你们耳语者在这个城市的势力有多大,可是撞上巫师实在是太倒霉了。”神父说,“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不能在现实里到处乱跑,也不能随便在现实里施展法术,那会给他们带来生命上的威胁。”
正如神父所言,对上这么一群敌人可真要命。耳语者可不是他们这类国际性的宗教组织。虽然我们将这个城市划为自己的地盘,但是缺乏足够的人手还是资金,控制城市的地下世界也无从谈起。我们刚刚将手伸向社会,距离“城市”的级别还有漫长的距离。
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果这些巫师决意掀起神秘侧的战争,我们有什么办法获胜呢?我们还能保护这座城市吗?无数的问题盘绕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也不由得有些焦躁。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你们的先知说了些什么吗?”我一边问,一边用警惕的目光盯着神父,“说实话吧,虽然我们和末日真理教不在一个级别上,可是你也不过是被簒夺了老巢的负犬而已,以我们的实力对付你还是措措有余。”
“负犬?”神父的眼睛眯了起来,第一次露出之前从未见到过的锐利精光,显然这个形容让他的心情十分糟糕,他缓缓放开捂住嘴鼻的手,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如果你真的那么觉得,为什么不再试试呢?试试能不能在这里捕获我,或者,杀死我?就算是现在的伪教也无法做到。”
我注意到,他用上了“伪教”这个词汇,这么一来,他之前所言的真实度又上升了。一个真正的信徒,是不会在自己的教派头上投金克拉的。而今的神父并不认同现在的末日真理教,他认为自己才能代表真正的末日真理教。他遵循过去的教义而行动,哪怕是和现在的末日真理教赌上性命。
神父认真了,我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转变,就仿佛是一头准备破笼而出的野兽。撕去温和的伪装后,现在这副冷厉的战斗意志才和他的身材容貌相配。我清晰意识到,再交手的话不可能和之前那般轻易,面对一个以生命来维护自己和教派尊严的人,就算拥有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就算是再一次出其不意,也无法不付出代价。
何况,作为过去末日真理教的神父,很难令人相信,他的身上不存在“神秘”的力量。在这里生死相搏的话,无法保证一定会取得胜利,还会波及到无辜的路人。在这个信息传播快速的现代世界,一旦被人关注,就很难继续保持神秘性了。像末日真理教这样,拥有强大实力和势力,却又极少为人所知的情况十分罕见,也间接证明了他们拥有何种强大严格的管理体系和力量体系。
示威到这里就足够了,这么想着,我对他说:“我不准备杀人,也不希望恃强凌弱。这个城市的所有神秘都在我们的管辖之下,而你们无缘无故就出现了,巫师更是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不希望你也做出同样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会感到很为难。”说罢就离开他身旁,坐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以此作为暂时和解的信号。
神父按住脖子,扭了扭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脸上的狼狈几乎看不见了。如果真的是伤势愈合了,那么这种恢复力真是让人吃惊。
“一只野兽侵入了另一只野兽的地盘吗?”他自言自语地说:“真倒霉,我可不知道这个城市竟然是有主人的。要知道,即便是以世界范围来说,要找到一个真正涉及神秘的组织都不容易。”他说罢,望了一眼驾驶位。司机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身体明显打了个颤。眼看前方就是车站了,他连忙踩下油门,车速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所有的吊环都要剧烈摇摆。
神父察觉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吓坏了司机,不由得苦笑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燕京盒,小心翼翼取出眼镜带上。虽然无法消除脸上的伤疤,可是已经没了那种逼人的气息,反而流露出一种温和睿智的学者气质。
“这副眼镜已经很多年没戴了。”他感慨地说,然后转过头问我:“我要在这个城市住一段时间,你们作为主人负责招待吗?”
我没有拒绝,让神父呆在眼皮子底下,总比他到处乱窜要好。于是我将自己的租房位置告诉他后,将钥匙扔了过去。
“伙食自己负责,另外,我希望能随时联系到你。”我说。
“现代科技其实也挺方便,不是吗?”神父从怀中拿出一个时尚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还是最新的苹果型。
市医院的车站转眼就到了,我下车后神父也不打算继续再车上呆了。他告诉我,其实他坐这趟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初来乍到,想在这个城市绕几圈罢了,若非我提供住宿,再晚一点儿他就会去订旅馆了。
我和神父交换手机号码,之后再次提出之前的疑问:“你和巫师到这个城市来打算做什么?”
神父沉默了一下,不过看上去不是犹豫是否该回答,而是在思考到底要回答多少。
“在末日真理教中,先知和巫师,以及我这样的神父,所有人的力量都绝非无根之源。有一个地方,能够给我们带来力量,我们在那里末日中行走的凭证,在那里知晓如何打造人类最后的方舟。”他慎重地对我说:“统治局,在这个城市里有进入它的节点,我想那名巫师也一定是为此而来。”
我牢牢记住了“统治局”这个名字。
“那么,你的名字是?”
“席森。”他说:“你可以叫我席森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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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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